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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二章

  青衣小帽擠在人群中, 薛蟠睜大眼睛,忍不住對身邊的兄弟感慨:“勞動婦女的智慧和組織性,簡直渾然天成。”


  二十多位大娘大嬸, 穿著灰撲撲的布襖,居然在妓館門前排列成了個戚氏鴛鴦陣!最前兩位手持鍋蓋,兩邊是笤帚, 中間站帶頭大嬸,後麵竹竿和菜刀搭檔。王族長家的老太太和她兒媳婦混在竹竿菜刀隊中。如此護院很不容易將她們打散。她們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事兒和打仗差不多。


  帶頭大嬸雙手叉腰,站得四平八穩,大聲道:“喊你們東家出來,保不齊還能留幾分臉麵。”老鴇子才剛上前幾步, 大嬸又說,“不相幹的莫要上趕著找棺材。”


  “哎呦呦~~各位太太,這是怎麽了?”


  帶頭大嬸眼皮子也沒動一下。“姓王的,你今兒躲是躲不過去的。還不如痛快給個交代。當麵一張皮背後一張皮, 何苦來。”


  薛蟠正看得津津有味, 忽然身邊擠過來個人, 朝他使眼色。定睛一看, 正是荊州府的呂師爺,笑拱了拱手。


  原來衙門離此處不遠, 大娘大嬸們方才特意雄赳赳氣昂昂從衙門口經過了一圈兒。有個衙役好奇,便跟在後頭。她們列陣時衙役已趕回府衙報信去了。當任知府老爺自打進荊州城門便開始收王家的賄賂, 立時想發簽子命官差過去騷擾。呂師爺聽說王大財主被嫡妻和族中一群婦人堵了,登時想起那位很欣賞自家祖先的錦衣衛, 推測此事是他弄出來的。忙設法哄住知府, 先查看詳情再做定奪。


  因問“何大人”可用得著卑職相助。薛蟠微笑道:“隻要官府不插手, 便是幫忙了。”


  呂師爺道:“卻不知道大人此舉何用?”


  薛蟠悠然道:“荊州離漢陽近的很。漢陽想必還有老聖人的心腹盯著一個綠林最大的殺手碼頭。有些事,隻要能鬧出動靜、吸引上頭的目光——他們不會隻稍微瞄兩眼便罷的。整個蓋子掀開,且看王家能抗得住多高頻率的鐳射光。”


  呂師爺雖聽不懂最後一句,又驚訝居然與太上皇有瓜葛、又覺得何大人高大上,愈發堅定了幫何大人的心思。


  此時老鴇子已掐著腰嚷嚷了半日,帶頭大嬸隻淡淡的看著她一言不發。等老鴇子說完,持竹竿的一位膀大腰圓的大嬸上前幾步,竹竿在手中立起,開口道:“煩勞各位父老鄉親評個理。”圍觀群眾忍不住齜了齜牙:中氣濃重聲如洪鍾!好一副大嗓門兒。


  王大財主的管家此時悄然妓館裏溜出來,靜靜隱在兩位高壯漢子身後。竹竿大嬸見沒人攔阻她,行了個禮,再次開口。王家族長糊塗愚昧,隻聽仙姑幾句話便相信什麽五行運道;背信棄義,休棄毫無過錯的妻子。後一任妻子任勞任怨幾十年主持家務、從少女到老婦。他在外頭發了財,竟滿臉的雞皮開了好幾家青樓。可憐家中一貧如洗,老太太連件不打補丁的衣裳都沒有。倒一直給前妻生的女兒送錢,還哄騙老太太說是女婿的。


  薛家一位兄弟大聲道:“我知道王姑太太!那邊舉人橋頭大門臉的古董行都是她們家開的。凡得罪她的人都沒好下場。運氣背,不是家裏遭賊、就是被流氓砸鋪子。”


  竹竿大嬸嗤道:“什麽運氣背,人家親爹手下三教九流什麽人物都有。”


  “轟——”圍觀群眾登時議論開去。外人壓根不知道這兩位姓王的是親父女!


  另一位兄弟道:“看來王大老爺不喜歡後娶的金命老婆。”


  竹竿大嬸立時道:“既如此,為何生下王大爺?”


  “娶都娶了,逼不得已。王姑太太生母娘家何等有錢,如今這位老太太娘家本來就是窮光蛋。”


  “依著這位大兄弟所言,王大財主不過是娶個窮人家的女兒擋災?”


  “難道不是?人窮誌短,有口飯吃就不錯了……”


  話未說完,人群中撞出一位老大爺指著他劈頭就罵。這位兄弟被罵得直縮脖子,不敢吱聲了。


  此時薛蟠的胳膊肘假裝無意碰了身邊的兄弟一下。這兄弟大聲道:“不忘舊情、資助親閨女自然沒錯,可替閨女搶劫放火就不對了。男人有錢逛個窯子也沒錯,可錢全都丟在窯子裏、老婆衣裳打補丁就不對了。我隻好奇,篤信仙姑之人何等好騙,他哪裏撿到這麽多錢?竟開得起好幾家窯子。”


  前頭那位兄弟笑道:“‘不是家裏遭賊、就是被流氓砸鋪子。’你說錢哪兒來的。”


  “轟——”大夥兒又議論開了。


  薛蟠忽然滿臉好奇道:“別的我也不管。諸位大嬸,你們這鴛鴦陣是誰排的?好齊整!簡直和正經朝廷精兵一樣齊整。你們有誰是前朝名將戚繼光大人之後麽?”


  帶頭大嬸道:“我排的。我不是什麽大人之後,隻是我在他們家翻到了本書。雖不認得字,上頭有圖畫。我瞧那圖畫甚有道理,便依樣而行。”


  薛蟠愈驚,擊掌道:“那個必是兵書無疑了。難不成貴府爺們乃戚將軍之後?”


  竹竿大嬸想都沒想開口便說:“他們家前朝本來就是當將軍的,從二品大員呢。”


  眾人還沒來得及吃驚,薛蟠張口就接:“為何本朝不繼承祖業?”


  藏在人群中另一位兄弟大聲道:“他們家投了闖王李自成!還私藏財寶。本朝沒用他們。”


  最先說話的兄弟此時恍然大悟:“原來是前朝大將之族,戰場上本事都拿去偷盜搶劫了!”


  薛蟠跌足:“此朝廷之過也。若許他們頂盔摜甲上陣殺敵,多半不會走歪路。”


  被老大爺罵的那位嗤道:“拉倒吧!正經戚繼光的兒孫都沒偷沒搶呢。前朝多少文武大員之後難道都做賊去了?”


  薛蟠張口欲辯:“話不能這麽說!”大夥兒全都豎起耳朵,等了許久他愣沒說出半個字來。遂哄然大笑。薛蟠跌足,轉身就走。眾人又笑一通。


  呂師爺想不通根由,也擠出人群跟上薛蟠,拱手道:“請教何大人,你方才所言?”


  薛蟠微笑道:“青樓抓奸、無過休妻、背家置業、偷盜搶劫。鴛鴦陣法、前朝大將。荊州乃商賈重地。前四項能讓無聊者有故事可嚼,飛快傳遍大江南北;後兩項能驚動滿京的王爺皇子,他們此時比任何時候都想要私人將領。許多東西不看不知道、一看全漏底。王家離開朝堂的時間太長,交際和打仗的本事早都退化了。”


  隻聽身後一陣鬧騰,薛蟠忍不住回頭。呂師爺忙說:“卑職去看看。”飛快鑽了回去。


  原來王大財主終於撐不住出來了。這老頭左右皆護院,一身玄色錦袍好不氣派。咳嗽兩聲正欲說話,帶頭大嬸笤帚一舉,前排五六位女人掏出懷內的雞蛋就砸。兩名護院搶步擋在老爺跟前飛快接下雞蛋——可就算男人手掌大也接不住那麽多雞蛋!很快便砸在地上的、砸在其他護院身上的都有。王大財主連聲喝“放肆!”圍觀群眾拍手叫好。


  王老太太手提竹竿、身後跟著持菜刀的兒媳婦,刮風般衝上前去。“你個黑了心肝的王八,忘恩負義的雜種!”嗓門又亮、架勢又大、沒人敢攔阻,眼睜睜看著王老太太揪住老頭便撕打。


  薛家的兄弟帶頭拍掌喊:“罵得好!罵死他個沒良心的!”


  另一位兄弟聲音不大不小喜滋滋道:“沒想到有朝一日能看到大財主被老婆打,好生有趣!”


  這下好了,想看壞人遭報應的和想看有錢人閑熱鬧的全都興奮起來。


  因為呂師爺本尊正在熱烈圍觀,沒人去衙門報信,官府亦沒插手。王大財主本來年紀就老,這十多年耽於酒色、身子早虛了,哪裏是王老太太對手。被一頓胖揍鼻青臉腫,還逮不到機會說話。


  看伯娘業已得手,帶頭大嬸拱手道:“諸位父老鄉親如若不嫌棄,咱們這就回我伯娘住處去,親眼看看我這伯父給結發妻子住的什麽屋子。”


  話音剛落,一條人影慌慌張張從妓館中跑出來:“三嫂不可!有話進屋裏說。”


  帶頭大嬸回頭一看,正是王家大爺。“這等醃臢下三濫的地方,莫要髒了我的腳!”


  王大爺還欲相勸,他媳婦掄起菜刀劈頭就砍。嚇得他忙喊:“娘……”


  王老太太冷笑道:“這會子想起娘來了。你花天酒地之時,如何沒想起你娘連碗實在大米飯都吃不上?”


  “轟——”人群再是一陣議論。


  王老太太全然不搭理兒子,拎著丈夫就走。王家的護院們麵麵相覷。上前強搶吧,一則那位是正經老太太,二則圍觀百姓實在太多了、還真不方便。幾個頭目商議半日,誰都不敢做主。他們商議的功夫,王大財主已經被拖入鴛鴦陣,押走了。眾閑人連同呂師爺在內,全都鬧哄哄跟著走——誰不想看看王老太太的住處?尤其大白天往窯子溜達的多半是紈絝爺們,知道王大財主平素住著什麽宅子。


  才剛拐過街口,前頭匆匆趕過來一輛馬車。車上下來位老婦人急喊:“且慢!”兩三個仆婦開道,老婦人攙著個大丫鬟快步走到鴛鴦陣跟前。“他伯娘!他大伯有苦衷。你暫息怒。”


  帶頭大嬸打量她幾眼:“六嬸子,你就這麽穿著綾羅插著金釵扶著奴婢過來了?”六嬸子一僵。


  有人大聲道:“未經他人苦,莫勸人大度。你若經了那位老太太的苦,不見得有她講道理。”人群再次議論紛紛。


  帶頭大嬸掃帚一舉,鴛鴦陣從六嬸子身邊走過。四周閑人拍手叫好。


  事有湊巧。偏這會子,薛蟠接到報信:泉州府的奸細李師爺抵達荊州,拎著包袱進了一家賭場後門。趁大夥兒興致高漲,派個兄弟嚷嚷:“過去兩條街的長樂坊也是王大財主開的!坐莊的和打下手的合力抽老千,多少人坑家敗業!他老王賺得金山銀山。”王大財主和六嬸子同時神色大變,明擺著被說中了。呂師爺也大驚。他自詡荊州萬事通,竟全然不知!圍觀者記不得第幾次炸開鍋,今兒來湊熱鬧簡直不能更劃算。


  等鴛鴦陣帶著粉絲群走遠,開古董行的王姑太太才坐著小轎趕到。跟人打聽經過,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眼看見跟來的王大叔,怒道:“兄弟不是說後日才跟那和尚商議麽?莫非你去見我,使的是緩兵之計?”


  王大叔懵了:“確實說後日商議!我也不知怎麽回事。我不是一直勸說大姐姐你來主持麽?”


  這家的管事娘子喊著“太太”飛快跑來。因太著急,王大叔偌大個塊頭立在跟前,她愣是視而不見。“老爺聽說守祠堂的叔太爺走了,急得了不得,加派人手去追。偏從碼頭回來的小子說,叔太爺雇的是一種快艇,去年才剛從上海冒出來的,別的船壓根追不上!叔太爺是最最要緊的人物,務必、務必找回來。”


  王大叔呆若木雞——他先頭親眼見這管事娘子在堂姐身邊站著,得幾句吩咐後走了。原來是向老爺報信去的。自己方才是自投虎穴麽?

  薛蟠閃在旁邊微微一笑。


  昨天上午,薛蟠陪著王老頭祖孫趕到荊州。王老頭臨時決定離開、臨時找個頂替差事之人。那位雖孤身一人,打包東西也得些時辰。再從荊州趕回紀山已是下午。因為匆忙,王老頭並未仔細介紹祠堂,供空白牌位那間更是匆匆帶過。代理祠堂看守送王老頭出門的工夫,有人悄悄潛入西邊小佛堂,以假空白牌位換下了真的。而代理看守第二天才開始仔細查看自己的地盤。


  假牌位裏頭也有三個日期,除去將十月初八寫作八月初十、其餘兩條照抄。使的是新鮮帶金粉的濃鬱鬆香墨,字跡為工工整整的館閣體。倘若真有當證物之日,任誰都得批一聲“贗品”。


  信鴿也早已撲棱著翅膀飛向江南。


  鴿子比船快。王老頭的快艇一靠港,立時會在碼頭上看到東瀛移民處的招牌和攤位。他少不得過去打聽。一打聽就會被拉著填寫表格,工作人員將爺倆從港口直送到招待所免費吃住,發放至少兩套移民團團服。白天有專業導遊舉著小旗子領他們和小夥伴同遊上海灘,晚上有專業谘詢員向他們推薦移民後怎樣安家最便宜,然後登上最近的起錨的一艘移民船。不等荊州族人追到,祖孫二人已躊躇滿誌奔向新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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