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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九章

  十月本是江南極舒服的日子, 稱作小陽春。秋高氣爽、雲淡風輕, 遊玩之人不在少數。薛家兩兄弟攛掇了好幾回, 畢得閑終於休沐個半天。仆人大叔推著他上郊外看看風景,順帶剪了些野菊花回去做菜品點心。


  下午,仆人大叔忙活一個多時辰, 做出許多水晶菊花糕來。前兒薛蝌嚷嚷著,外頭的菊花糕太膩、他們家的不香甜。仆人大叔做糕點頗有兩把刷子。叮囑旁人幾句,跟畢得閑打個招呼, 給薛蝌送菊花糕去了。


  剛進薛家,門房裏坐著法靜和尚跟門子打撲克,看見他便說:“阿彌陀佛, 施主可來了。貧僧等了你半日。”


  仆人大叔笑道:“莫非法靜師父知道我要來送糕?”


  “猜著了。這麽多,也不怕把薛蝌撐死。”法靜站起身,“施主自己告訴薛蝌你會做菊花糕的, 今兒送菜的說你們郊遊去了。依著施主的性子,昨兒肯定已經將別的材料預備好。大略推算下做糕的時間便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今兒這些糕沒薛蝌的份……要不還是給他留兩塊。”


  打撲克是娛樂活動,通常順帶吃點心。法靜遂將兩個點心盤子合並, 從仆人大叔手裏拿下一隻食盒打開, 取兩塊糕擱在空盤子裏。乃隨手招來個小子:“送去實驗室給小蝌蚪。”重新蓋好食盒自己提著。“貧僧正要去看劍雲和大力小哥倆。施主可願意陪貧僧一道去?”


  柳劍雲養著牛犢的孿生姐姐,田大力時常帶著牛犢玩兒。仆人大叔豈能不知這些糕要帶給誰?霎時眼圈通紅。那頭法靜快步走出門房,仆人大叔趕忙跟上。馬車已預備妥了,二人各拎一隻食盒坐上去, 從薛家西角門顛簸而出。


  車廂中沉默許久, 法靜道:“施主, 你們叔侄倆都是靠譜的,貧僧就不多言了。今兒隻能略見一見,莫露出痕跡來。慶王府和元清道長還在找他呢。”


  仆人大叔眼中直掉淚:“我明白。”


  “歐陽施主極聰明,能落葉知秋。那事兒半個字莫讓他知道。”


  仆人大叔怔了怔,眼睛驀然睜大。他明白了。兩年前那樁案子,就是他侄兒做的。不明和尚哄了這個騙那個,哄騙得條理分明,皆是在遮掩。許久哽咽道:“大恩不言謝。”法靜頌了聲佛。


  一時馬車停下。掀開車簾子,望見不遠處有片菜地。一條小花狗撒歡兒亂串,地裏的菜慘不忍睹。絲瓜架還是綠的,零星點著幾片黃葉。下頭的竹椅子上坐了個年輕人,手握炭筆架著畫板在畫畫。仆人大叔雙淚猶如斷線之珠,踉蹌著下了馬車,一步步朝絲瓜架走去。


  駕車的車夫這會子才摘下鬥笠躥回車上,嘀咕道:“貧僧至於這麽沒存在感麽。”順手掀開食盒蓋字,取了塊菊花糕擱在嘴裏。車夫正是薛蟠,這事兒他們不敢讓旁人做。


  仆人大叔走到絲瓜架底下。歐陽三郎正在畫素描,聚精會神並未回頭。好一會子才察覺到身後來了人,他隨口道:“煩勞師父稍等片刻,快畫完了。”仆人大叔靜靜的看他畫。半晌,歐陽三郎完成作業,放下炭筆回頭微笑道,“師父今兒倒不說話……”一語未了,人已定住了。


  仆人大叔上前半步,彎腰連竹椅背一道將侄兒抱住,放聲大哭:“我對不住你、我對不住你、我對不住你……”


  馬車內,薛蟠扭頭不忍看,法靜和尚闔目誦經。


  呆了小半個時辰,仆人大叔回到馬車上取菊花糕。看薛蟠也在,劈頭就問:“給牛犢兒的多寶閣呢?”


  “啊?”薛蟠摸摸鼻子,“那話是騙小孩的,還真給它呀。”仆人大叔一疊聲的喊給它。薛蟠隻得答應改明兒送個過來,口裏嘀咕,“素來隻聽說貓爬架,哪有狗爬架的。”


  與此同時,揚州哥譚客棧,有個三十來歲的村婦怯生生走進來。夥計上前笑臉相迎。


  村婦懦懦的說:“大兄弟,我……我打聽下。你們這兒是不是有什麽鐵櫃子?”


  夥計道:“有,交換消息使的。大姐是想訂個櫃子,還是已經有了鑰匙?”


  村婦道:“我家大伯子給了把鑰匙,讓來你們這兒開鐵櫃。”


  “那妥了。大姐跟我來。”


  夥計領著她來到安置的鐵櫃的屋子,問道:“你認字不?”


  村婦搖搖頭,好奇張:“這麽多!一模一樣。”


  “我們的櫃子都有編號。大姐若不認得字,鑰匙給我瞧瞧,我告訴你能開哪個櫃子。”


  村婦忙從懷中掏出個荷包,荷包裏藏著把鑰匙。夥計依著編號找到櫃子指給她,趁她琢磨怎麽開時飛快避出去。村婦打開櫃子,在裏頭擱了一張紙條,又重新鎖好。乃依然怯生生的離去。


  她前腳剛走,夥計一溜煙似的跑去後頭的資料室,翻出一疊畫像來。村婦的畫像赫然就在其中。她便是早幾日行刺揚州知府馬尞的啞巴仆婦。哥譚客棧當然有備用鑰匙。夥計戴著手套取出紙條,見上頭寫著八個字:求見一麵,有事相商。


  夥計隨即取塊小黑板寫上三個數字,正是村婦使的鐵櫃編號。乃將這小黑板掛在外頭,走過路過之人不用進門便可看見。


  天色昏黑,有個戴鬥笠的虯髯大漢從鐵櫃中取出村婦的紙條。看罷,尋夥計借文房四寶,在紙條反麵寫了幾句話,原物放回。


  第二天村婦又來了。輕車熟路打開鐵櫃,將紙條收入懷中。


  下午,一位穿綾羅戴紗帽的少奶奶款款的走進哥譚客棧。夥計們個個眼力驚人,縱然她不是重點盯防對象也能被認出來——正是那村婦。少奶奶低沉著嗓子說與人約了相會,遞給夥計一張箋子。夥計看罷,躬身領她來到後頭。


  客棧有個小花園子,園中池子不大、養著十來尾錦鯉。池旁有太湖石堆砌的假山,纏滿青翠藤蔓、渾不似秋天,頂上立了個六角亭。少奶奶扶著夥計搖搖晃晃爬上亭子,坐在裏頭等著。過了兩炷香的工夫,昨兒那虯髯大漢大步流星趕到。乃摘下鬥笠露出臉,正是老黑。少奶奶也除去紗帽朝他躬身下拜。


  老黑擺擺手:“這幾日如何。”


  少奶奶苦笑:“世子性子莫名急躁了許多。”


  “他歲數終究小,經曆的事兒也少,對付不過來。”老黑道,“你們勸著些。”


  “我們那裏是勸誡之人。大老爺,你不在,那個姓齊的王八羔子成日作威作福,兄弟們實在難撐。我今日求見,便是想跟大老爺打聽打聽,你是怎麽藏著的。”


  老黑端詳了她幾眼:“你也想?”少奶奶點頭。老黑怔了半晌,輕歎一聲。“藏著其實容易的緊。隻記著‘尋常’二字即可。混跡在市井百姓當中,誰都查不著。”


  “我想跟著大老爺。”


  “我那兒不方便。”老黑道,“你隨意去哪個小鋪子打雜,或是往鬆江府去,都便宜。”


  “跟著大老爺,能安全些。”


  老黑又歎:“早先咱們都是籠中鳥井底蛙,不知道外頭天高地遠。你隻放心。依著你的本事,但凡想藏著便無礙。他們找不著你的。他們沒那個本事。”


  少奶奶看了他兩眼:“大老爺當真不帶著我?”


  “才說了不方便。”


  少奶奶微微一笑:“不帶著就不帶著吧。大老爺自己保重。”說著站起身。


  老黑也站起身,向她拱了拱手。少奶奶隻盈盈立著,不說話也不動彈。老黑等了半日:“還有事麽?”少奶奶依然沒反應。老黑道,“若沒事我先走了。”轉身要走。


  少奶奶急了:“且慢!”


  老黑轉回頭,看她眼光飛快朝四下裏掃了一溜,恍然:“你今兒是下了個鉤子,其實安排了人來困我。”少奶奶一僵。老黑不覺好笑,“也不問問這兒什麽地方。世子吃了好幾回虧,還是學不乖。”乃正色道,“此處乃揚州綠林最大的碼頭之一。所謂碼頭,便是船隻停靠之處。既要船隻停靠,自然得安全。在碼頭上打劫,且不論管碼頭之人,別的船上那麽些漁夫豈能袖手旁觀?今兒他們放任你們進來抓我,明兒仇家抓他們、他們豈非也孤立無援?莫要小瞧草莽之輩。”說罷,甩袖子大步流星離去。


  少奶奶急得跌足,圍著亭子轉悠幾圈,下頭半個人影都不見。快步滑下假山,依然瞧不見幫手。乃朝花園月洞門小跑而出,愣了。六七個自己人都聚在不遠處,跟前圍了十來個手持兵刃的護院、男女老少都有。


  兩個夥計抱著胳膊立在圈外,當中一個趾高氣昂的數落:“到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規矩。閉著眼睛瞎闖。今兒要是讓你們插了隊,明兒你們議事、人家也插隊,你們還能安生說話麽?”


  另一個看見了少奶奶,忙不迭上前行禮:“客官,你們談完啦?”


  少奶奶道:“完了。這是怎麽回事?”


  夥計道:“幾個不懂規矩的,從先頭就想插.你們的隊。你朋友昨兒便已包下半個時辰的花園子,豈能讓他們進去混攪和?對不起誰也得對得起錢啊您說是吧。既然你們完事了,哎哎~~”他回頭嚷嚷,“可以放進去了。”


  少奶奶想了想:“是了,裏頭半根人毛都沒有。我說呢,合著是被他包下了。”


  “正是。”


  “我還當他隻是隨便約我到亭子裏坐坐,旁人能在下頭觀花賞魚呢。”


  “哎呦客官您不知道。我們客棧小,花園就這麽綠豆大地方,隻那個亭子方便商議要緊事。包下那個亭子、就是包下花園子。這塊兒客人雜,三教九流什麽來曆都有。光看臉,我們也分辨不出是情人私會還是仇家談判。萬一觀花賞魚之人裏頭有你們倆給對方下的埋伏,小店的招牌可就得砸。今後誰還肯花錢來買安靜地方說話?”


  “原來如此。”少奶奶笑得春風拂麵。


  說話間旁圍攏的之人已散開。慶王府的打手頭目上下打量一個五十多歲身材矮墩的護院,慢慢點頭:“我記下你了。”聲帶戰意。


  那護院茫然不解:“客官記下我作甚?”


  打手頭目道:“你本事好生高強。”


  護院憨憨的笑了:“多謝。下回客官再來住店,若需要保鏢,可以喊上我。我叫何山子。”


  打手頭目一愣。他身後一個手下忙說:“何山子大叔,你這麽厲害的武藝,為何躲在客棧裏當護院保鏢?跟著王爺都使得。”


  何山子道:“我本是位將軍跟前的親兵。那年他得病沒了,少將軍嫌我長得不高模樣平平、沒排場,想打發我去下頭。別的將軍說,我救過老將軍兩回,如此會冷旁人的心。少將軍便給了我個恩典,幫我除去軍籍當良民。種田做買賣我都不會。這兒給的錢多、又自由、掌櫃的還不罵人。跟著王爺不但要給王爺磕頭,還要給王爺的兒子、王爺的老婆、王爺的小老婆磕頭。我不願意再給人磕頭了。”


  一群打手和少奶奶都怔了。打手們互視幾眼,頭目惱道:“沒心情了,走!”揮揮手拿起腳便走。


  兩個夥計在後頭齊聲喊:“歡迎再次光臨~~”


  待他們走了,一個年輕些的夥計鬆了口氣:“我還當他們會把何大叔挖走呢。”


  何山子笑了:“他們開口就是王爺,顯見是哪個王府的。王府裏頭哪裏信得過外人,連自家養的不信。我若糊塗到跟著他們,也白吃了這麽幾十年的米。”


  “我就知道何大叔是明白人哈哈。”


  那少奶奶閃在旁邊聽了半日的閑話才走。


  不多時,她與打手們便烏壓壓跪了一地。慶王世子麵黑如鐵。薛先生見勢不妙使了個眼色:“世子,先讓他們下去。”世子揮揮手,打手們退下。


  薛先生道:“世子,待會兒元清仙長過來,咱們可趁勢跟她說說哥譚客棧。綠林碼頭如此囂張。不把他們滅了,咱們內裏必麻煩得緊。”


  慶王世子吃了口茶:“人家本事比咱們強,沒什麽好說的。”


  “咱們是王府。連王府抓奴才他們都能攔個嚴嚴實實。”薛先生低聲道,“若朝廷要犯藏在那兒,官差豈非也抓不得?”


  “嘶……”


  “大老爺手下總有些心腹。那些人看他能躲在外頭想做什麽做什麽、不聽主子話,也學樣兒逃跑……但凡開了一個口子,可就全亂套了。”


  “怕什麽,他們家小都在呢。”


  薛先生苦笑:“有不在乎家小的,也有沒家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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