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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十一三章

  十月初六,天朗氣清。應天府尹賈雨村吃了半盞茶, 預備開始處置公務。忽聽門外腳步聲急, 長隨闖進書房:“大人, 不好了!”


  賈雨村咳嗽兩聲:“混賬!冒冒失失的。什麽不好了。”


  “外頭來了好些官兵,說是大人你犯事了。”


  賈雨村大驚,手中茶盞子跌落於地摔得粉碎。


  片刻工夫, 兵卒簇擁著一位矮胖的官員笑嗬嗬踱步而入。此人乃是都察院僉都禦史,從懷內掏出卷聖旨, 嚇得賈雨村忙跪倒在地。聖旨極長, 將賈雨村這些年作奸犯科之事悉數羅列清晰, 無一條不確。賈雨村眼睛一閉,知道瓜完了。雙肩抗上枷鎖,身穿官服走出衙門, 赫然看見石頭獅子前已有人穿著簇新的府尹官袍等候多時。那禦史與新官攀談幾句,茶也不吃、直將賈雨村押入囚車,即刻進京問罪。


  隻見一人負手走到囚車前大笑道:“賈老爺, 還記得小的否。”


  賈雨村定睛一看, 正是多年前被自己遠遠發配出去的葫蘆僧。驚呼:“莫非是你!”


  葫蘆僧得意道:“小的並不知道老爺許多事。既然人家來問,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大人莫委屈, 小的可一個字的謊兒都沒撒,皆是老爺你親身做過的。”


  賈雨村怔了許久,忽仰天大笑:“報應、報應。這是我賈某人應得的。當日若沒聽你所言、苛待恩人之女, 興許不會這般下場。”


  葫蘆僧嗤道:“罷了, 賈大人莫要賴到小人身上來。大人前一回革職查辦, 不也是因為貪酷之弊麽?‘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今尤如此。”


  那兩句話正是他上回丟官時被參本之詞!賈雨村大驚,手指葫蘆僧喝到:“你從何處得知?”


  葫蘆僧見其神色大變,愈發得意:“這個賈大人就無需問了。”負手而去,任憑賈雨村在後頭嘶聲怒罵。


  其實薛家早從多少年便打發人盯上了葫蘆僧,那兩句詞兒是位街坊告訴他的。


  那街坊讀過幾年書,搬到葫蘆僧家左近時已家道中落,隻能給小鋪子打雜。因性子驕傲,時常沒做多久便惹惱掌櫃的、換地方打雜。然此人頗有見識,告訴葫蘆僧:你們府尹老爺很不是東西。你不若悄悄收錄些罪證,難保何時派上用場。葫蘆僧讓賈雨村發配後不久,他便離開金陵去嶺南討生活了。若有人如今想查他,早已沒蹤跡可尋。


  舊年杜萱要賈雨村的罪證,薛蟠把葫蘆僧的資料備注為失寵的狗腿子。朝廷去發配處找到其人,收獲極豐。


  老爺戴了枷,後頭少不得亂套,哭的喊的人仰馬翻。賈雨村的父母皆在老家不曾接來,府中隻有嬌杏及兒子。嬌杏這些年已練出幾分官太太氣場,得心腹嬤嬤輔佐,並一個外書房小丫鬟十分得力,勉力穩住府中下人。


  新任應天府尹孫謙拜印上堂,與諸位同僚相見。他侄女是太子良娣,家中又是本地望族,兼為官多年、本領通透,衙門上下無人敢不服。


  才剛說了會子場麵話,忽聽傳點,門子來報:“棲霞寺不明法師來訪。”


  孫謙笑捋了捋胡須:“聽聞此僧頗有來曆。”


  一文吏道:“不明師父神通廣大,曆任老爺皆對之十分眼青。”


  孫謙點頭,整頓衣冠站起身。忽然想起這位是自家兒子的好友,遂重新坐下、命快請。


  不多時薛蟠進來,身穿尋常僧衣,麵含笑意合十行禮。孫謙笑盈盈請他落座。


  薛蟠乃道:“貧僧今日著急求見,不為別的。賈化實在不是什麽好官,這些年所作所為朝廷皆已知曉。然其妻兒不曾作惡,還望莫要牽連,或是讓他們攜帶家常物件搬去方便監視之處居住。”


  孫謙有些意外,思忖片刻道:“這個倒不是本官能做主的。且賈化貪墨受賄極多,清查賬目也需不少時日。”


  薛蟠了然:“孫大人是怕他們藏匿賈化的贓物吧。這個貧僧略知一二。其子年方八歲,肯定什麽都不知道。賈太太封氏……其實是個小戶人家的丫鬟。賈化曾做大如州的知府,偶然在大街上掀開轎簾相中了她,跟那姓封的要了去。母以子貴、從侍妾扶正。賈雨村想來也不敢讓她知道多少事。順便說一句,教導她禮儀的嬤嬤是從榮國府借的,回頭清算奴仆時還請還給鬆江那位賈太太。”


  孫謙一愣:“這是怎麽回事?”


  薛蟠擠擠眼:“論理說早幾年就該還的。賈化的太太不識規矩、被人瞧不起,賈璉的太太特別煩婆家派去的嬤嬤。故此兩位賈太太都混著,那位至今還拿著雙份的月錢。”


  “原來如此。”孫謙啼笑皆非。“偏是女人事兒多。”不覺想起自己的外室顧氏,背著寡婦的名頭委委屈屈可憐見的、偏還十分懂事。遂心軟幾分。“也罷。本官讓人好生安排。”


  “阿彌陀佛。”薛蟠合十,“孫大人果然靠譜。”起身告辭。


  孫謙遂派出官員和管事處置前任的後宅。賈雨村在金陵宅邸眾多,擇了座小且僻靜的暫安置其妻兒。賈家的嬤嬤送去鬆江。那個小丫鬟因行事沉穩兼其貌不揚,孫家管事十分讚賞,將之留在了外書房服侍。薛家的八卦大嬸次日便打聽到此事,小丫鬟果然是早年顧芝雋送進去的那位。


  府尹大人新到任,金陵城少不得又是一番應酬。孫溧還一直賴在鬆江沒回去。


  兩天後,郭良誌領著家人和索三來到揚州知府衙門報道。再過兩天,馬知府燒起了第一把火。


  告示貼滿大街小巷,官府要嚴打拐子。人市上買賣的人口不許有被拐子拐出良民,那些人需送來官府、官府送回家鄉。舉報者賞。揚州府衙的捕頭沒一個廢物,如今正在躊躇滿誌之時,滿城飛奔龍精虎猛。揚州是熊貓會的根據地,市井江湖早已摸得清清楚楚。當天衙門便抓了五夥拐子,又挨個兒上人牙子處查問。此事一出,四方百姓拍手叫好。連衙役們在大街上貼告示都有老頭老太誇讚,個個走路帶風。


  索三是宮裏出來的,還當了多年錦衣衛,比旁人明白得多。這第一把火隻點了個火苗子。看馬尞那幅青天大老爺的模樣,明擺著是個招牌。乃幹脆攔下師爺王海棠。“王師爺。”他抱拳道,“煩勞給個底。你們這火究竟想往哪兒燒。”


  王海棠微微一笑,伸出手指頭擺了擺,簡單道:“慶王府。”


  索三一驚。“如何會燒到他們頭上去。”


  “釜底抽薪。”王海棠道,“其實是有別人想對付他們,我們順帶幫個小忙。聽聞索先生曾在德太妃跟前呆過,然你未必知道那家子打的算盤。”遂告訴了慶王府擇出資質過人的小倌習文練武,並派出去殺人,從身到心拿捏穩妥。再讓他們假冒高官老家的族中子弟送過去,如此這般神奇操作。


  索三聽得瞠目結舌。半晌低聲問道:“果真是假冒的麽?”


  王海棠讚賞道:“索三爺是頭一位問出此問題之人。其餘諸位,連吳遜高師爺在內,心中都猜測過、沒誰敢說出口。”


  “如此說來,有真的?”


  “不是有真的,是全都真。”


  索三倒吸一口冷氣。


  王海棠聳肩:“在揚州各南風館豢養了三十多個,讓人騙出來放了。如今眼看那件事已過去好幾個月,他們豈能不重新弄人?”


  索三又倒吸一口冷氣。“他們……特意去拐了些高官族中的孩子。”


  王海棠點頭:“所謂的喪盡天良,便是如此。自然,咱們捕快抓不著他們家的黑窩。但旁人能借咱們的東風咋呼一回。”


  “人家……可是忠順王爺。”


  “不是。”王海棠嫣然一笑,“勉強算掛靠忠順王府,跟你們郭護衛相仿。”


  “何意?”


  “綠、林、人。”王海棠譏誚道,“為了朝廷幹淨,官府幫匪盜的忙,解救被王府綁架的老百姓家的孩子。索三爺聽著可荒唐。”


  索三呆立良久,終一言不發捏著拳頭走了。


  片刻後,索三跟郭良誌打了個招呼,說出門逛逛。郭良誌自然不會多問,倒是郭姑娘煩勞他買盒牛皮糖。


  索三從府衙角門溜達出去,晃悠了幾條街,來到城南一個極小的茶鋪。吃罷半壺茶,付賬時往東家手裏塞了張紙條。乃沒事人般離去,幫郭姑娘買牛皮糖順帶還買了兩盒別的點心。他自然不知道揚州城內有人闊到養得起接力跟蹤。


  那茶鋪打烊後,東家也袖手閑溜達,去了一處僻靜宅院。那地方熊貓會挺熟的。主人姓魏,是個胖乎乎的教書先生,揚州錦衣衛大佬。紅日西墜、彎月東升,魏先生家中飛出一隻鴿子。


  金陵次日早上得到了消息。薛蟠小朱等人傳看罷,互視幾眼。薛蟠拍手道:“原來錦衣衛的員工也分主動和不主動。”


  小朱橫了他一眼:“說人話。”


  “很明顯哎,錦衣衛員工因故出差去別處,其實是有聯絡點找組織的,隻看他願不願意去找。像索三這樣的,得到機密消息便忍不住上報;像柳湘芝那樣的,沒人找他他就諸事不管。”


  小朱想了想:“仿佛是這麽回事。”竟覺得有幾分好笑。


  “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了。”小朱道,“不論雲清這會子在哪兒,三天內必得趕去揚州、守在那兒不短時日。慶王世子也必過去,不然手下人鬥不過。”


  可惜歐陽的二十五歲生日已經過了。“那貧僧通知他們動手?”


  “四當家請便。”


  “善哉。”


  半天後,一夥官差厲兵秣馬的尋上了揚州城東北角某處小宅。這塊兒極其僻靜,就在護城河邊,遠近無人。為首的大拳頭砸門,跟著的罵罵咧咧。好半日,裏頭終於有人開了門。是個蔫巴巴的老頭兒,蔫巴巴的問來客是誰。衙役們哪裏搭理他?“哐當”一腳踢開大門往裏闖。一個嗓門大的喊道:“裏頭的人聽著——我等是揚州府的官差,今接到百姓舉報,爾等乃團夥拐子,從各處拐了許多良民家的孩童在此。”


  老頭大喊:“冤枉、冤枉!小老兒老老實實做買賣,不是拐子。”


  為首的捕頭冷笑兩聲:“是不是拐子,見了孩子就知道。”喝令一聲“搜!”手下如狼似虎往裏撞。


  耳聽有人快步朝外院跑,因衙役捕快們人數眾多,那人的腳步聲隻響了片刻便被淹沒了。老頭焦急不已。四處皆是吆喝聲,偶爾也傳來打鬥聲。可老頭這會子焦急,東張西望沒心思分辨。


  方才,西邊天井裏,有條大漢被兩名青衣人從天而降前後夾擊,數招打暈,趕在衙役們跑進來之前拖到旁邊耳房裏。衙役踏入天井時,那漢子被捆好塞入麻袋。衙役們開始搜查時,青衣人打開後窗戶將他丟入外廊,不一會子工夫便搬離了這宅子。


  此宅中搜出了大大小小的孩子二十多名,皆來自臨近諸省。方才那開門的老頭居然就是此處的主事,再三聲明自己是正經的人牙子。


  捕頭冷笑道:“這事兒好辦。”因看著一個年歲大些的孩子,“你多大了。”


  那孩子膽兒也大些,恭恭敬敬作了個揖:“回差官,小子今年十歲。”


  “是怎麽到這兒的?”


  孩子登時雙眼掉淚:“小子放學回家路上看了會子耍猴兒的……”


  捕頭點頭:“你是哪兒人?”


  “小子乃浙江東陽縣人氏,姓康。”


  捕頭眼中閃過一絲怒意。都察院有位康老禦史鐵麵無私,正是東陽人。“既然你是被拐的,跟我到府衙備個案,衙門安排人送你回鄉。”


  孩子雙膝跪倒咚咚磕頭:“多謝官差救命之恩。”


  捕頭忙將他扶起:“這本是我等天職。”


  又問兩個孩子也是拐來的。再一個哭道:“我們家太太讓嬤嬤領我出門買糕,將我丟在大街上。”


  捕頭皺眉:“你母親是姨娘?”


  “是。”


  “此事是瞞著你父親的?”


  “我父親外放做學政去了。他是……”


  捕頭忙道:“別說了,橫豎我們將你送回你爹跟前。”


  “謝官差。”


  乃挨個兒詢問,竟沒一個是親爹娘所賣,多半讀過書且彬彬有禮。


  捕頭森然看著那老頭:“你果然不是拐子,你是綁匪。這些孩子不是賣的,是勒索他們家中父母的。”


  老頭麵色灰敗,口中胡亂喊“冤枉”。


  “冤不冤枉,回衙門跟老爺說去。”捕頭吆喝一聲,“收隊——”眾人齊聲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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