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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二章

  話說蘇州織造蜀負責采買生絲的大管事,自持是老聖人的人, 覺得新任揚州知府小馬大人沒把自己放在眼裏, 領著一大群狗腿子殺奔府衙。奈何他運氣不好, 正撞上兩個衣著樸素相貌平平的路人也在下馬。想找人家麻煩,須臾被打得滿地找牙。


  大管事懵了,指著那三太爺:“你是什麽人, 有種留下名姓。”


  三太爺淡然道:“我姓索行三,乃是山東大德鏢局淄博分號郭良誌鏢頭家中教少爺習武的教習。”紅衫姑娘咧嘴直笑。


  大管事稍驚, 上下打量他幾眼:“索義士好本事, 做個區區教習未免屈才。”


  “不屈才。”索三道, “少爺甚為懂事。”


  大管事慍怒:“狗上轎子不識抬舉!”甩袖子朝府衙大門走, 狗腿子也不管了。


  紅衫姑娘和索三自然跟他同一個方向。門子和幾個衙役方才讓索三嚇著了,此時方緩過神來,上前相迎。大管事見狀,特特止步等他倆先走, 好聽一耳朵。


  門子拱手道:“二位好, 請問何事?”


  紅衫姑娘還禮道:“大叔好。我姓郭。我曾叔公名叫郭良誌。你們揚州鹽課林老爺夫人明徽郡主舉薦他來你們衙門做護衛。”


  郭良誌這個名字,門子方才已聽見了, 便是索三爺的東家。瞧郭姑娘已有十五六歲。她曾叔公……那得多大歲數?“敢問貴長輩什麽來頭?”


  “他本是個鏢頭。近大半年已翹班沒上, 也沒辭工。”郭姑娘憨憨的說,“無事, 總鏢頭是我祖父。”


  門子咧嘴, 心想:合著這位郭鏢頭倚仗侄兒是總鏢頭, 白占著鏢頭之位。不知翹班的日子有錢得不。又看了眼索三。莫非郡主娘娘舉薦的其實是這位教習?那扒拉上郭老太爺作甚?片刻工夫便胡亂腦補了一大串。他認得大管事, 打了個招呼去裏頭報信。


  不多時,有位馬家帶來的幕僚出門迎客,將三位悉數請進去。


  知府老爺,要緊的活計不是斷案,而是日常公務。小馬做縣令那三年,瑣事多半是幕僚幫襯處置的。如今從縣到府,各色賬目霎時把他鬧暈了,正焦頭爛額呢。幕僚文吏師爺滿滿一屋子,案上卷宗堆積如山。聽說來了客人,先命請他們到外頭坐著。兩位師爺互視一眼,同時說自己過去。小馬頭也不抬揮揮手:“煩勞二位。”


  高師爺在揚州多年,自然去接待大管事;王師爺是女人,接待郭姑娘。


  王海棠並不知道郭良誌是誰。郭姑娘手裏有忠順王府開出的介紹函,正是鬆江那邊的格式、清清楚楚。王海棠看罷微笑詢問幾句,得知此人是郭姑娘的曾叔公,忙低頭再看看介紹函:郭良誌,年齡三十三歲。“他是你曾叔公?”


  郭姑娘臉上漾開個極可愛的笑容:“是,親的。”


  “你們家真……有意思。為何郡主會舉薦你曾叔公?”


  “我曾叔公武藝高強、人又好。”


  “我信。他怎麽認識郡主的?”


  郭姑娘茫然:“怎麽認識的……”扭頭看索三。


  索三道:“郭鏢頭是蕭四虎大俠的師叔。”


  王海棠一愣:外頭猜得天花亂墜,她卻知道蕭大俠跟忠順王爺真的是一對兒。乃謹慎道:“這麽大來頭,我們老爺使得起麽。”


  郭姑娘認真道:“我曾叔公極好。不明師父說,像他這種責任心強的人當世罕見。”


  王海棠驚喜:“不明和尚說他責任心強?”


  “嗯。”


  “太好了!”王海棠笑逐顏開,“歡迎郭護衛!他什麽時候能來?”


  沒想到她變得這麽快,郭姑娘怔怔的說:“家裏有些安排,還得幾日。”


  “幾日?”王海棠道,“等他來了咱們才方便安排府衙和大人的保衛工作,然後才能燒第一把火。”


  郭姑娘不知如何作答,又看索三。索三皺眉:“馬大人想捅馬蜂窩麽?”


  “是。”


  “多大的馬蜂窩。”


  “很大。”


  “可有章程?”


  王海棠微笑不語。


  索三看了她半日:“大妹子,你們真敢?”


  “敢。”王海棠道,“不敢就不來了。”


  “治國府可不像是敢捅馬蜂窩的。”


  王海棠笑了:“索先生,您也是走過江湖的人。見過幾個有本事的年輕人聽家裏話的?退一萬步說,我們馬大人還不曾正經度過叛逆期呢。”


  “馬三爺眼下還算不得有本事的年輕人,頂多算個愣頭青。”


  “好,我更正。”王海棠道,“有膽量的年輕人。”


  “你是想攛掇他?”


  “故此必須保得住他。”


  “架空他?”索三臉色有點難看。


  王海棠最擅察言觀色,正色道:“古人雲父為子綱。敢問索先生。一家子,老子吝嗇且篤信狐仙。恰逢家鄉旱災,兒子假扮狐仙哄騙老子以家中囤糧救濟父老鄉親,算不算架空了一家之主。”


  索三啞然。


  郭姑娘天真,替答道:“當然不算!”


  “為何不算。”


  “又不是搶他老子的地位,那不是為了救人麽?”


  “可老子才是一家之主,救不救本該老子一人說了算的。老子說不救就不救。”


  “可別人就餓死了!”


  “就算別人死滿大街小巷,隻要老子沒開口,家中的糧食依然不能由兒子送出去。”


  郭姑娘讓她繞急了:“所以兒子才假扮狐仙的呀!”


  王海棠攤手:“可不是?慢慢勸說老子明白還不定得花多少時日,鄉親們已餓死大半。故此兒子扮狐仙沒錯。後續要做的就是防著打劫的匪盜,和升米恩鬥米仇。索先生覺得呢?”


  索三想了半日,依然皺眉:“我明白王師爺之意了。兒子扮狐仙隻為救人,不為圖名。”


  王海棠搖頭:“索先生這想法又不對了。救下許多人命,連順手撈個名聲都不能,未免過於苛責好人。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喜曰,魯人必拯溺者矣。”


  “我是武夫,聽不明白。”


  “既是索先生還有顧慮,橫豎你們要回金陵,不妨跟郭鏢頭好生商議。我們不強逼。”王海棠聳聳肩,“蕭大俠的長輩,我們也強逼不了。”


  郭姑娘拉了下索三的衣袖:“三太爺,救人是好事!”


  王海棠擊掌:“郭姑娘雖懵懂,卻能切中要害。重點不是以什麽方式救人,重點是救人。”


  索三道:“隻怕你們徒勞。”


  “伸手摘星,雖有可能徒勞無功,亦不致滿手汙泥。”王海棠微笑道,“這話是不明和尚聽一位路過老施主說的。我覺得甚有道理。”


  後續便是公事公辦。王海棠介紹了下揚州府衙的情形和後續安排,索三和郭姑娘介紹郭良誌。王海棠收好介紹函,殷勤推薦他們到揚州好玩之處轉轉,二人便告辭了。


  出府衙時正趕上大管事也被高師爺太極拳晃點出來,麵黑如鐵。郭姑娘看著他甚為好奇。大管事跟身邊一個狗腿子說了幾句話,上馬離去。狗腿子再次來到索三跟前拉攏,索三混若沒聽見。待他才走開沒兩步,郭姑娘忍不住低聲說:“三太爺,我真的聽見了他咬牙的聲音!素日聽人說牙齒咬得咯吱響,我還當是誇張呢。原來當真能聽見。”索三失笑。


  二人跟路口小販打聽了方向,直奔林府而去。


  介紹函一送,門子不多會子便將客人領入外書房。林海此時還在衙門辦公,明徽郡主領著林黛玉出來見客。索三有些詫然,不動聲色瞧了林黛玉幾眼。郭姑娘被一大一小兩個美人驚呆了,半晌沒回過神;林黛玉早就聽說過她,朝她笑眯眯擺擺手、煞是可愛。


  四人坐定寒暄幾句,索三抱拳道:“郡主千歲,小人今日來得冒昧,有一事想請教。”


  郡主微笑道:“想問我為何舉薦郭鏢頭?”


  “是。王爺說他武藝高強、閑著浪費,小人不信。”


  郡主側頭看了看林黛玉:“阿玉看呢?”


  林黛玉道:“我方才想過了。兩個緣故。”


  “說來聽聽。”


  “一是郭鏢頭為人正直負責兼武藝高強,這等人其實並不好找。二是他和索三先生一串二。對麽?”


  “都對,都不在點子上。”明徽郡主正色道,“馬知府剛從鬆江過來,有心依葫蘆畫瓢。揚州和鬆江截然不同。鬆江地方小、人物簡單。榮國府三個字往那兒一壓,權貴的親戚走狗多半不敢亂來,賈璉隻甩開膀子做事便好。揚州知府素日所為卻是調理各色人情往來。馬尞年輕性莽不見得是壞事。棒槌似的橫衝直撞,總能撞開個缺口。上回朱兒說,賈璉馬尞二人調換個位置更好些。”


  林黛玉不假思索道:“非也。什麽人情往來不過是互相推諉浪費精力;璉二哥哥在揚州就沒法子做正經事了。馬三哥辦事猶如郭靖聽碧海潮生曲,大鼓亂砸,懶得搭理那些妖魔鬼怪。再說他們不都是目光短淺之輩,隻看各家鹽商綢緞商紛紛跑去鬆江找廠房就知道了。馬三哥把揚州的酥餅做大,他們自然不得閑爭奪小利。”


  郡主含笑道:“倒是更有理些。”


  索三深深看了她二人一眼,思忖道:“林小姐,昨兒我在忠順王爺處也聽到‘把酥餅做大’。卻不知這是個什麽典故。”


  林黛玉指著案頭的一小碟桂花酥餅:“外頭賣的比這大得多。貧苦些的人家,通常是買一隻、全家的孩子分著吃。每個孩子都盼著能分到大塊些的,爭吵打架都難免。”


  “小人明白了。”索三點頭。“方才王師爺說,馬大人三把火還沒燒呢。他究竟想做什麽?”


  “這些事我豈能知道。”明徽郡主懶懶的道,“鬆江模式很好,隨便他怎麽燒。”


  郭姑娘在旁怯生生舉起一隻手。黛玉問何事,她道:“郡主娘娘舉薦曾叔公的緣故是什麽?我沒聽明白。”


  幾個人都笑了。黛玉道:“不知不覺跑了題,還是你專心。”


  明徽郡主肅然道:“馬知府既莽撞,不免得罪人,氣量小的必狗急跳牆。酒色財氣種種陷阱,他跟前需有高手護衛。然我們家的人不方便,外頭的又信不過。”


  “原來如此。”忠順王府要派自己人盯著馬尞。“隻是我瞧王師爺躊躇滿誌,恐怕幹弱枝強。”


  郡主看了看林黛玉。黛玉道:“索先生憑良心說,王師爺之才幹可在馬知府之上。”


  “是。然她若倚仗本事欺哄上司,未免亂了規矩。”


  “跟索先生說實話,王師爺不會在揚州多呆。鬆江辦事多暢快!再者,”林黛玉認真道,“規矩從來不是為了扶持正義。如果它能接近扶持正義,世界便會很美好。可如果它遠離了扶持正義,就不那麽值得遵守。”


  郭姑娘眨眨眼:“這調子跟不明師父的話好像。”


  郡主噗嗤笑了:“就是他說的。是吧。”


  “是。”黛玉爽利承認,“等規矩公平合理之日,再守不遲。”


  郭姑娘道:“我雖不全明白,也大略明白,覺得有道理。”


  “多謝郭姐姐。”


  索三抱拳:“小人知道了。郭鏢頭本是受王爺和郡主舉薦來任此職的。”


  郡主點頭。“勞頓索先生。”


  郭姑娘看看他們倆:“三叔公,我怎麽覺得你方才的話隻說了一半?”


  眾人一齊笑了。索三與郭姑娘乃告辭。


  他倆剛走,老仆進來稟道,馬知府太太衛氏攜小爺約十天後乘船抵達揚州。


  黛玉奇道:“怎麽來得這麽快?通常不是家眷要等老爺安定了才到的麽?”


  老仆道:“她們沒算馬大人去鬆江考察的日子。”因送上了衛氏的檔案。


  黛玉與後媽本來熟絡,幹脆湊個小腦袋在旁邊。隻瞧一眼便笑了:此女竟是衛若蘭的姐姐。不明和尚說,衛若蘭與史湘雲有紅線之緣。再看,衛氏欺軟怕硬、貪財性妒且勢利眼。因生得美貌,素日不大瞧得上模樣平平的女子。又因有幾分詩才,瞧不上詩文平平者。


  看罷,明徽郡主微笑瞄了黛玉一眼。老仆低頭偷笑——大姑娘樣樣都踩在衛氏的妒忌點上。


  黛玉道:“既雲衛若蘭才貌仙郎,為何他姐姐如此淺薄?”


  “調查的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郡主慢條斯理道,“你近日不是琢磨什麽心理根源麽?待她來了,你少不得認識她,分析分析去。”


  黛玉“嗯”了一聲。“倒是個課題。隻怕她會成馬三哥的拖累。”


  老仆道:“隻怕她會成為郭鏢頭和索三爺的拖累。”


  遂將這消息送一份給金陵、送一份給王海棠。黛玉眼珠子一轉,又命送了份去鬆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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