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十三認出泉州孫家的小太太竟是義忠親王之女, 急忙傳信回金陵。
眾人驚愕片刻, 薛蟠率先喊道:“她手裏可能真的有藏寶圖!”
小朱接著說:“縱沒有藏寶圖, 也多半得了太子的家當。”
盧慧安問道:“誰知道她郡馬是何人?還活著麽?”
小朱愣了片刻道:“顧家的三爺, 已死。當年他們小兩口吵架, 郡主賭氣要自己回京,路上出了事。”
薛蟠摸摸下巴:“所以小太太非但是顧念祖的主公小姐,還是他嫂子或弟媳婦?太子的女兒被追殺後逃生, 為何不回京求父親替自己報仇?若是太子妃幹的,除非永嘉做了特別大的錯事。”
小朱道:“堂堂天家郡主,再如何也不至於藏到六十多歲的商賈家中做填房。”
“還有,你們太子的心腹太監為何跟著她?”薛蟠齜牙,“或是太子感覺到大勢不好, 讓女兒藏起一部分財物?”那些東西應該有一半是我們三當家的喂~~“我還是覺得,追殺之人是太子妃。郡馬是太子伴讀之子,這事兒怎麽看都像是渣男在離婚前隱匿財產。”
徽姨皺了半日眉,搖頭道:“都先莫猜了。等十三後頭的消息。”
盧慧安點頭:“還有元春的消息。”
眾人遂散,心裏各自胡亂猜度。
兩天後, 有個棲霞寺的小沙彌大早上來到薛家。說是蘇州來了個小子,給做居士的趙生送了封信;趙生看罷甚為焦急,想見見不明師父。薛蟠有些後悔招惹這麽多人。
遂趕到棲霞寺。原來前兩天有人到了趙家,操著一口京腔反複套問老兩口趙生下落。老頭不大放心, 寫了封信派小廝送來。薛蟠道:“沒事, 以不變應萬變。”乃假笑到, “看來梅公子是真的很需要當工具人使的傻白甜。”又寬慰半日, 把趙生安撫下去。
既然回寺,少不得跟師兄師叔們說些閑話、四處轉悠幾圈兒。乃溜達到羅漢堂角落,忽見柱子後閃出了一個人,愣了。擦擦眼睛再看:沒錯,正是本該身在泉州的十三。薛蟠登時知道事情不大對勁,望著他使個眼色,轉身快步走去一間僻靜偏殿;十三尾隨。
二人抓兩個蒲團坐下。十三遂告訴說,前日是他假扮成不懷好意之人嚇唬趙家的。薛蟠打了個冷顫:這是想無聲無息把貧僧弄出來說話的節奏啊。“大哥,怎麽了?小朱那個姐姐有什麽問題?你的鴿子前天剛剛才到啊!”
“我吩咐他們依著日子放信鴿的。”十三沉著臉,“泉州那小太太身邊的人,從馬夫到廚子,從貼身丫鬟到粗使婆子,全都是義忠親王餘黨。若非我慣於謹慎,好懸讓他們發現。”
薛蟠倒吸一冷氣。“他們有什麽目的。”
“分了兩派。”
“啊?”
“一派以顧四何忠為首,欲找到義忠親王遺珠,擁立他奪回那把椅子。”
薛蟠脫口而出:“神經病!”
“另一派以永嘉郡主為首,主張就在泉州過安靜日子。孫家那幾件事皆顧四與何忠背著她所為。我正趕上他們爭執。”
薛蟠撐著下巴:“顧四是誰。”
“顧芝雋,蘇州顧家的老四。”
“眼下人在泉州麽?”
“進京去了。”
“歲數大概多大?”
十三想了想:“三十四五。”
薛蟠比了個“V”。“顧念祖姓顧果然不是湊巧。”十三望著他。薛蟠得意洋洋解釋道,“此人剛剛在京城輸了一場給我表妹。您老先說完。”十三點頭。
原來,孫謙得知有人假冒自己的名頭筆跡給長子寫信後,想起小太太聰慧絕倫,特跑去跟她商議、煩勞她猜度猜度;十三這才跟著到了那宅子。孫謙走後,永嘉氣得麵黑如鐵,登時喊何忠過去問話。兩派人馬大吵一頓,十三從頭到尾聽了個囫圇。
永嘉就沒打算過進金陵孫家的門,祥哥兒戶籍也在泉州,日後孫謙調任別處她也不預備跟著。甚至想讓兒子考個秀才便作罷,什麽舉人之類的就莫要去考了,更不當官,隻做富貴閑人無憂無慮一生。
眼看兒子越來越大,永嘉猶豫著該不該讓他知道金陵孫家。何忠便勸說要個人過來打探,還舉薦了送信的小子。那些坑害孫溧母親之舉,也都是何忠假借小太太名頭命他做的。
冒充孫謙給孫溧寫信者自然也屬顧何那派。他們壓根沒想過孫溧會不遵父命,甚至還給祖父寫信告親爹的狀!本欲一麵偷偷坑掉孫溧的仕途,一麵讓孫大太太慢慢生病、過幾年等祥哥兒考過縣試就弄死她。到時候孫謙必會娶永嘉做填房,祥哥兒遂成孫家嫡子;而孫良娣大概也當上了太子妃。日後顧四和祥哥兒同在朝廷為官,挑起康王諸子內鬥,攪亂河山,最後擁立皇孫奪回帝位。
永嘉的人說皇孫連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何忠說他知道、隻暫時不能告訴郡主和諸位大人。
十三心中直打鼓。想著金陵這群人裏頭隻有不明和尚最明白,便瞞著王爺郡主趕回來先同他通氣。
薛蟠嚇得臉都白了。“他們真的知道三當家身份麽?”
十三拍了下地麵青磚:“我就是不知道才先同你商議的。”
薛蟠想了半日道:“貧僧覺得不太可能。小朱他們當年是貧僧從追殺中救下的。何忠就算知道莫朱便是皇孫,也不會知道朱大郎就是莫朱。鎮江有先太子乳母,小朱和姚大夫他們從沒靠近過。姚大夫和許公公重逢的那天,從頭到尾我都在場。他們連莫家都沒提起過,許公公並不知道莫朱和姚大夫在一起。所以我認為,義忠親王餘部如今並沒有聯合起來,而是分散的。姚大夫領著老婆和內侄子躲在金陵無人知曉;許公公單獨關在皇宮內院,太上皇不可能讓旁人滲透到他身邊去;泉州永嘉郡主等一大群人也是孤立的。其他的說不定還有。”
“那何忠是被人哄騙了?”
薛蟠笑了:“何忠和永嘉的立場不同,未必會跟她說實話。所謂的‘不告訴你’,很可能是‘我們也不知道’。在何忠顧四眼裏隻有‘皇孫’是主子;連永嘉郡主帶祥哥兒在內,皆是皇孫的跟隨者,都必須無條件為幫皇孫奪回帝位而奮鬥終身,不論需要付出什麽樣的犧牲他們都應該義無反顧。永嘉郡主覺得隻有自己和祥哥兒是義忠親王血脈。連何忠顧四在內,所有人都應該聽自己的話、為了她們母子倆的利益義無反顧。這就是小太太比孫家規矩還森嚴的原因。永嘉在借規矩告訴顧何等人:我是主子、你們是奴才。”
十三思忖道:“他們手裏肯定有義忠親王的財產無疑。郡主自然不願意有個弟弟憑空冒出來。”
“我朝女性根本沒有繼承權的。”薛蟠抽了抽嘴角,“一旦找到了皇孫那些錢就全部歸他。永嘉非但什麽都別想要,顧何等人還會逼著她兒子給皇孫出生入死。所以她不辭辛苦親手照料祥哥兒,就是怕外人把兒子給教壞了,俗稱洗腦。對了,永嘉有戶籍沒有?”
“有,泉州顧氏。”十三道,“孫謙是知府,替相好兒弄個身份還不容易。”
“嗯。有件事十三大哥還不知道。”薛蟠遂說了元春所猜和大夥兒前兩日的推斷。“他們想在皇後跟前替永嘉仿冒朝廷女細作身份。”
十三聽罷立時道:“此事的目的想必也沒告訴永嘉郡主。”
“肯定沒有啊,都是在為她們母子二人拋頭露麵做準備。人家永嘉是想做米蟲的好吧。”薛蟠磨牙,“簡直想拍滅那些腦子有坑的,專注精神綁架一百年。這麽看孫謙果真是祥哥兒的爹?”
“不一定。永嘉郡主那派裏頭,文武才貌俱全之輩好幾個,個個欽慕郡主。”
薛蟠歎了口氣。“好吧。”
“不明師父以為後續當如何?”
薛蟠哼道:“顧四何忠那群人有個特別大的弱點,就是推己及人。他們愚忠,所以當天下人都愚忠,才會做出假冒孫謙給孫溧寫信之事。你說咱們直接跟永嘉本人聯絡怎麽樣。”
十三挑眉:“同她說什麽?”
“義忠親王的寶藏小朱要得一半。”薛蟠皮笑肉不笑道,“都是一個爹的兒女,繼承權雙方有份。作為交換,咱們幫忙保護孫大太太,仕途上給顧四下絆子、讓他這輩子都別想出人頭地。若還有那派的人混入朝廷,也幫著拍在六品以下。”
“為何不幹脆殺了顧四了事?趁他沒有防備。”
“不行,要留著他製衡永嘉。”薛蟠正色道,“為了祥哥兒的利益,她若想殺死完全不認識的同父異母弟弟一點都不奇怪。泉州那群人的虛實咱們還不清楚。”
“她肯信麽?”
“就說皇孫和她一樣,自己隻想做富貴閑人,卻也被身邊一群腦殘逼著光複正統。”
十三笑了:“不明師父果然智計百出。”
“這叫同理心。”薛蟠摸摸下巴,“咱們都先別告訴徽姨和明二舅吧。眼下的信息,從他們角度看,像是永嘉自己想弄死孫大太太做孫知府填房的樣子,皇家子弟的驕傲會讓他們覺得丟臉。某種意義上永嘉和三當家是對立的。”
十三擠擠眼:“故此我獨來尋你。”
“哈哈,十三大哥!”薛蟠咧嘴伸出巴掌,“Give me five!”二人擊了個掌,氣氛舒服了幾分。“慧安道長她舅可有消息?”
“還沒查到他頭上。”十三道,“這就得回去。”
“您老辛苦。”薛蟠思忖道,“顧念祖野心很大,瞞著永嘉跟蔣家聯手、為將來入仕鋪路也不是沒有可能。不知道孫謙心思如何。”
“孫知府什麽都不知道。”十三微笑道,“也非無法無天的性子。從休寧拐走曹寡婦他心裏慚愧的很。永嘉郡主便拿著這個做由頭不入孫家,說自己隻能做外室、不該有名分。就算祥哥兒真是他兒子……”
“喂,說八卦不用這麽欲言又止吧。”
“祥哥兒姓顧。”
“噗哧!”薛蟠直接笑噴!“簡單的說就是借種唄~~”
“正是。”
“阿彌陀佛,善哉。”薛蟠合十,“他不是黑的實在太好了。”乃扯扯嘴角,“不過也非什麽正人君子。休寧曹家的銀子花得那麽暢快。”
“哦,卷走曹家的銀子,黑鍋是何忠公公背的。”
“臥槽!真無恥。”薛蟠拍大腿,“讀書人比貧僧想象中還要無恥得多。”
“嗬嗬。”
二人又商議半日。十三正欲離去,忽然轉回身悄聲道:“要不先把何忠宰了。橫豎顧四常年呆在京城。”
薛蟠癟癟嘴:“先把錢拿到手,然後你愛宰誰宰誰。”
“也罷。”
眼看十三背影順著長廊越來越小,薛蟠心下踏實許多。誰知十三又轉回來了。“不明師父。”他道,“我想著,還是你來勸說永嘉郡主的好。嚇唬人我在行,勸說我不行。”
“嗯……歪理你們確實不如貧僧知道得多。”薛蟠道,“可泉州實在太遠了。眼下有件要緊事我得留在金陵。”
“我哄個永嘉郡主的心腹去同福客棧找你。”
“好。得勸得動她的那種。”
十三成竹在胸:“放心,我有人選。”薛蟠瞥了他幾眼,總覺得此言有緣故,十三沒解釋他也懶得問。
又商量了幾條細節,十三真的走了。
幾天後京城來信,顧念祖與杜萱婚約解除,杜禹氣得在書房大罵賈赦。杜萱被放出杜家,老頭說今後再不管她的事。隻休息了小半天,杜萱下午便上澳門賭坊耀武揚威去了。賭坊拉了條極中二的橫幅:賭神歸來。
四皇子依然關著。聽說了外頭之事喜不自禁,讓賴先生去找杜萱要她那張假成親文書來瞧。杜萱大方給了,叮囑道:“這玩意有趣,我要留著的,記得還我。”
如此鬧騰一回,京中已沒人再向杜萱提親了。不知什麽緣故,皇後也暫時偃旗息鼓。顧念祖依然住在杜家的小宅裏,每日埋頭苦讀。京城看似安靜,實則有些說不出的古怪。
賈元春寄的顧念祖畫像也到了。薛蟠因好奇搶先看,看罷也覺得眼熟、也沒見過。張子非一望便說,與妙玉師父長得不大相似。若非知道他們都姓顧,完全想不到一塊去。
小朱瞄了一眼,思忖道:“顧家有點子本事。看來顧芝敏也沒死啊。”
“說人話!”
“小陶將軍你看看。”
陶瑛過來探頭,登時喊:“呦~~顧之明的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