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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話說十三去長安辦差, 湊巧遇上皇後身邊的王太監和定城侯府的大爺蔣子寧。皇後曾想借自家之手找太子妃麻煩他是知道的,卻與蔣家什麽相幹、以至於要把蔣子寧這麽一號人物派出來?裏頭必有蹊蹺。


  過了會子,王太監等人走了。十三看那門子伸頭探腦的,便溜到西邊一株大槐樹下, 趁人不備翻牆而入,閃在遊廊柱子後等著。果然,須臾功夫, 方才的門子匆匆跑過, 卻是往東邊而去。十三挑眉:老爺們的外書房多半在西邊, 怎麽這家的在東邊?乃悄然尾隨。


  卻看門子沿著遊廊跑入一處月洞門, 裏頭是座花園子。前有三間大屋,門子一徑來到屋門口喊“二老爺”。十三溜到窗下偷聽了會子。


  原來這戶人家的大老爺常年臥病,老太爺身子骨兒也不好,家中乃二老爺管事。方才王太監說, 主子極喜歡他們家的宅院,願意花大價錢買下來。因這宅子乃是祖父置下的,二老爺徑直拒了。門子低聲說了價錢, 二老爺臉色一變。


  門子看著屋中服侍的兩個小廝輕輕咳嗽,二老爺打發他們出去。門子道:“方才那位大管事說, 他肯出兩倍的市價。早晚老太爺去了, 二位老爺得分家。依著如今世上的規矩乃是大老爺得大頭, 二老爺您得零頭。若將這宅子賣給他, 他願意幫著二老爺告訴老太爺, 買賣的隻是市價、甚至比市價還低些。”


  二老爺臉上黑一陣紅一陣白一陣, 良久才說:“混賬東西!老太爺豈能答應。”


  門子道:“他主子是京中貴人。俗話說,官大一級壓死牛,何況……”


  二老爺又想了半日,揮手打發他出去。


  門子恭恭敬敬退出門,伸手入懷內摸了摸,顯見先頭得了王太監的賄賂。


  十三悄然溜走。乃上城中尋座道觀,從道士眼皮子底下偷一疊咒符,揣在懷內閑逛去了。


  次日,王太監獨自回來打探消息,門子與他嘀咕半日。十三悠悠哉哉跟到了他們住的客棧。


  又過兩天,客棧外不知從何處轉出來個遊方道士,鞋邋遢襪邋遢道袍邋遢,右足有些跛,臉上還有香灰,不留神與王太監裝個臉對臉,大驚。王太監也愣了。那遊方道士端詳王太監半日,打個稽首道:“這位先生請了。”


  王太監素來知道奇人皆有奇狀,立時回禮:“道長請了。”


  道士斟酌片刻道:“先生身上煞氣沉若烏雲蔽日,必是近來去過一座極厲害的凶宅。”王太監嚇了一跳。道士掐掐手指頭道,“那地方貧道最清楚不過。貧道道行太淺,驅不動此邪。長安城有修為的仙長甚多,先生可去尋他們施法護佑,切切不可再近那凶宅。”


  王太監呆若木雞。半晌才再行禮道:“求問仙長,那凶宅在何處、如何除邪?”


  道士搖頭道:“貧道不敢明言。其祟非尋常小鬼,已存於地下五萬年,後被人挖井驚醒。家師曾欲以靈符封印,非但不成、反被其害了性命。如今那宅中人家命裏極凶,以毒攻毒勉強能抵。先生不過尋常命數,莫要再去。無量天尊。”


  言罷,道士轉身健步如飛的走了。王太監拔腿就追,道士竟閃過街口蹤跡不見。王太監怔立不得動彈,良久忽然轉身奔回客棧,連滾帶爬上了炕篩糠似的哆嗦。


  好容易捱到日頭西墜,王太監打發兩名武藝高強的手下去盧府隔壁那宅子找尋,果然有座枯井,裏頭貼滿了道家咒符。王太監聞報腿肚子一軟,“撲通”坐在地下。


  乃命人手持刀劍團團圍坐,屋內燈燭明如白晝,王太監盤腿居中,口裏不論阿彌陀佛無量天尊隻管誦念。眼巴巴望著窗戶直至天明,王太監連早飯都沒吃,跳上馬飛奔長樂坊八仙宮。因他懷揣宮中信物,主持道長聽說不留神撞了邪祟後,含笑連說“不打緊”。親領著三位得意弟子替他驅邪,還做了場大法事。饒是如此,王太監依然不敢離開,愣是在觀中住了七日。


  蔣子寧去看過他數回。見其驚嚇得厲害,起先不敢多言。到了第七天,王太監精神頭兒好了許多。蔣子寧方道:“王公公,這趟差事……”


  王太監連連擺手:“雜家不過是來查看情形的。如今既已查完,明兒就回京。蔣大人休怪,你那路差事的雜家就管不了了。那個大老爺病得厲害,原來是這個緣故。雜家險些把自己坑了進去不說,萬一將那邪祟帶入宮中,萬死不能辭其罪的。”


  蔣子寧皺眉,半晌,試探道:“我疑心這裏頭有詐。公公不如再斟酌斟酌。”


  王太監哂笑道:“請問蔣大人。那位仙長若心懷歹意,是個什麽目的?難不成他也想買那宅子、恐怕被咱們搶了去?若如此,隻半年後來瞧。”乃重重一歎,“雜家知道蔣大人年輕氣盛,不懼鬼神。事關性命,雜家勸蔣大人謹慎為上。那位仙長的師父卻是連性命都搭上了。”


  蔣子寧拱手:“謝公公提點。不論是真是假,那宅子我是不敢買了。”


  “這般才對。”王太監點頭道,“差事總有別的法子做,不可因小失大。”


  蔣子寧本是侯門少爺,素日不大把王太監這般閹奴放在眼裏;偏他還滿口指教。蔣子寧心裏不痛快,胡亂搪塞兩句便走了。


  離開八仙宮,蔣子寧沒回客棧,反倒撥馬出了長安城西門。折騰著七拐八彎來到一座庵堂。繞至尼庵後頭,蔣子寧將馬栓在樹上,徑直走向後門推開進去。


  門內西邊有兩間屋子。聽見響動,從外間走出來一位婦人,身穿藍花布衣,頭上插著木釵,迎著蔣子寧便請喚“蔣大爺”。


  蔣子寧隨口道:“嬤嬤,一切可好。”


  “無事。”嬤嬤道,“王公公如何?”


  蔣子寧搖頭:“嚇破了膽子,還有幾分疑神疑鬼。”


  嬤嬤思忖道:“鬼神無形,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隻是如今倒不好辦。之前計策悉數白議論了。”


  “計策依然如故。買宅子不過是前頭小半截,既不能使便罷。”嬤嬤微笑道:“這點子不順暢算什麽?大爺年輕,經事少。日後慢慢的自然習慣了。”


  蔣子寧悵然一歎。半晌問道:“馬姑娘如何?”


  “自然是睡著。”


  蔣子寧皺眉:“青羊嬤嬤,這般待自己人合適麽?”


  牆外十三大爺全程淡定圍觀,聞聽不覺微微吸氣:青羊嬤嬤不就是李太後派去德太妃身邊、被慶王收拾的那位?馬氏莫非還是治國府的那個親戚?

  卻聽青羊嬤嬤誨爾諄諄:“大爺,老奴知道大爺乃是善心人。既做了這行當,善心是要不得的。”


  蔣子寧擺手道:“我倒沒那麽多善心。隻知道,待外人再如何也無礙;若待自己人過於狠厲,一則難保他們不起別的心眼,二則旁人看了不免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大爺放心。”青羊嬤嬤道,“有老奴在呢。縱讓她吃點子虧,但凡主子們好,日後總能找補回來。”


  蔣子寧點頭:“也罷了。”


  青羊嬤嬤微微自得:“大爺放心,過幾日左不過換身富貴點的衣裳便好。既有底細在手,怎麽都便宜。”


  “有勞嬤嬤指教。”過了會子蔣子寧又道,“臉上……萬一留下痕跡?”


  青羊嬤嬤正色道:“大爺,做這一行最要不得的便是憐香惜玉。女孩兒起先若不慘些,如何勾得人生憐愛?”


  “模樣清爽標致的小姑娘豈非更令人憐愛?”


  青羊嬤嬤含笑道:“人各有異。若對著男人,上到八十下到八歲,皆是越美貌越好。若對著女人卻是模樣平平的最好。若對著有兒有女、尤其兒女都有二十歲上下的夫人,比她孩子歲數略小些、乖巧幹淨的最好。若是模樣不好的,經她手照顧變得極好,便猶如這漂亮孩子因她而得新生一般。到時候非但不會起疑,反倒像是親生了。何況那位的兩個孩子沒有一個在身邊,難免寂寞。再聰明的人都有掉以輕心之時。”


  “原來如此。”


  青羊嬤嬤笑道:“不是老奴倚老賣老,這裏頭學問大著呢。連名字都有學問。大爺隻說嬌奴起先的名字好;殊不知那個與尋常小姐的名諱無異。嬌奴二字顯見是粉頭,且不是什麽良善粉頭。太太奶奶們眼中粉頭乃世上最惡貫滿盈者,比殺人放火之輩惡得多。日後不論嬌奴做了多少貪心歹毒之事,她們皆不會起疑的。”


  “受教了。”蔣子寧道,“既然計策有變,打明兒起金香堂我就不用再去。”


  青羊嬤嬤想了想:“大爺還是再混幾日,有始有終。縱然這次用不著,萬一日過日用得著呢?”


  “也好。”


  又客套幾句,蔣子寧撤身離去。


  偷聽的那位心中業已洞若觀火。郝家既倒,他們的人手和差事並未隨風散去,竟交給了平原侯府。如此看來,老聖人已沒多少篤信的人手了。蔣子寧這種紈絝爺們打小嬌生慣養春風得意,豈能長年累月的做隱秘差事?且他如今已是二十六七歲的人,所思所想、看輕看重皆成定論,再難更改。既然想買下盧家隔壁的宅子、還讓青羊嬤嬤和馬氏同來,必是要繞個彎子對付忠順王府的。欲從少夫人之母下手,倒還真踩在點上。十三嘴角勾起——就是不知道底細為何物。金香堂乃是城中有名妓館,不知他們原先的計策中有什麽用處。


  青羊嬤嬤再沒說話,回到屋內。裏間炕上躺了個年輕的姑娘,大概是馬氏。


  中午,庵中的小姑子來送齋飯。十三聽她說:“樊嬸,樊姑娘還沒醒麽?”


  青羊嬤嬤哀然道:“沒有。”


  “吉人自有天相。樊嬸莫著急,菩薩自會護佑樊姑娘。”


  下午,十三往金香堂走了一趟。稍加探聽便知道了蔣子寧。合著這位大爺並沒遮掩身份,隻說是奉祖父之名來長安辦事的。好巧不巧,前些日子樓中新來了一位花魁娘子名叫嬌奴,人如其名嬌豔無雙,隻一支舞便將這京中的侯爺公子弄得五迷三道,得空便來。後來竟說要置大宅子金屋藏嬌,還去看過地方了。隻是這兩日忽然又說原先看的宅子不好,要另換。嬌奴做不做得了侯門姨奶奶還兩說。


  十三便明白了。依著他們原先的計策,當是蔣子寧買下盧家隔壁的宅子安置外室,又尋個借口收留樊家母女。日後蔣子寧回京,隔壁自然是嬌奴主事。嬌奴出身青樓心毒手黑,苛待樊家母女,下人們少不得議論。再弄出些事端來激起盧大太太仗義之心,最後將她二人接到自家調養。縱然少夫人覺得此事可疑,世人皆眼見為實,盧大太太不會相信女兒的話——畢竟少夫人遠在江南。


  後頭數日十三一直忙著往長安城幾個樊家溜達,然每晚都要來庵堂聽會子壁角。這日忽然發現那兩間屋中竟沒有人了!心中暗呼“不好”,轉身便往盧家而去。


  世家本是規矩最多之地,新入府的下人想見主子必難。再有,他們起先欲買下隔壁的宅子,可知不預備做奴才。倘若那兩位混入了盧家,這會子大約在客院。盧府大小客院有四座,十三掃了幾眼,心下一沉:點燈的竟然是最大的那座。這會子才二更天,十三從盧府一個仆人屋中偷了身衣裳穿著,扮作偷懶的下人尋守二門的門子套八卦。果然,那閑話早已傳遍闔府上下。


  原來今兒大太太去廟裏進香,可巧遇上了一位愁眉苦臉的婦人。因錯身而過瞥見其身上掛的玉佩才知道,婦人是她遠房表嫂。表侄女不知什麽緣故昏睡不起,臉上還起了許多水泡腫塊、又紅又紫醜陋不堪。表哥忙著家中事物不得暇,表嫂帶女兒來長安求醫。因與下人走失,盤纏都在下人身上,如今寄住於城郊庵堂,首飾都典當得差不多了。大太太見狀不免心生惻隱,當即將她們母女倆接來府中照看。


  與門子議論幾句後,而十三撤身溜去了盧大太太院子探查。太太不在屋中,隻靜靜坐於廊角薔薇花架子下,靠著柱子發愣。十三倒抽一口冷氣:若是旁人必瞧不出有什麽端倪來,他卻最明白不過。找到陶將軍之前那些年,他們家王爺時常這般模樣。那位姓樊的先生隻怕並非盧大太太的表兄,而是她多年以前曾愛慕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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