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薛蟠出計, 小朱和陶嘯打掩護,趙文生協助, 十六出手, 一群人合作獵殺了郝家老四,順帶瞞住了郡主司徒明徽。薛蟠趁機再提綠林事。


  小朱聽罷思忖片刻道:“你說的有道理。我讚成。”


  薛蟠挑眉:“那……今後不跟我唱對台戲了?”


  “我又不是那位錦衣衛大人。”小朱淡然道, “不會唱戲。”


  十六道:“若幫的上,可找我。”


  薛蟠點頭,又笑道:“十六大哥真是多一個字都不肯說。”


  一時十三那頭又套了柳湘芝什麽要緊話, 請忠順王爺過去瞧瞧;徽姨也跟了去。陶嘯趁機跑來問經過, 聽罷連聲讚幹的漂亮。乃偷偷抱怨:“這種人早一日死都是功德。也不知阿律他姐磨嘰什麽。”


  小朱正色道:“陶將軍,我們真的想進綠林,您可能指點一二?”


  陶嘯看了他們幾眼:“知道綠林是做什麽的麽?”


  “知道一些。”薛蟠道, “許多人許多事黑白難辨, 我們不管。隻挑是非分明的出來。事實上當今世道, 這種非常好挑。因為太多了。”


  陶嘯想了想:“我得跟阿律商議商議。”


  “啊?”


  “今兒此事他也知道。”陶嘯道, “且他也巴不得你們早些動手。他也煩死了那個郝四。”


  幾個人麵麵相覷。薛蟠嘴角抽了抽:“合著隻有徽姨一個人……早知道早點做了。”


  陶嘯哈哈一笑:“我倆今兒還特意親密了些, 平素皆沒有。”


  薛蟠翻白眼:“不, 你們有。”


  小朱也道:“不,你們有。”


  十六道:“有。”


  幾個人忍俊不禁。


  而後大夥兒嘻嘻哈哈回府用晚飯, 徽姨半分不曾察覺,被瞞了個囫圇。


  待他們離去,山匪把柳湘芝放出來跟的盧會個麵, 一人一狗玩了半日。晚飯時柳湘芝的湯羹中擱了些許迷藥, 沒多久他便睡著了。兩三個山匪扮作農夫, 將柳湘芝混在穀車上送去了另外一座莊子。那莊子裏昨日便已布置好了間一模一樣的囚室。


  次日早上,吳府來了個要緊的大管事,說他們太太就在林府門外。薛蟠趕忙跑出去。


  隻見吳太太頂著兩個烏黑的眼圈子、滿眼血絲從馬車裏出來,連禮數都沒顧上,迎麵便問:“薛東家,前日有人托你給林大爺送了張帖子,你可給他了?”


  薛蟠昨晚已編寫好數種劇本、還排演過十幾回。乃一愣,道:“給了。林大哥看沒有署名,兼他昨日另有別的要緊事,便沒去。”


  “還有誰看過那帖子。”


  “哈?”薛蟠呆了半日才說,“沒有。就……我拿過去,他看了看說沒興致。我說人家仰慕你,他說他並無詩文流出府去,人家仰慕的不過是林大人之子。便隨手撂下了。”


  “帖子呢?”


  “我回去問問?”


  “拜托了。”


  薛蟠回去磨蹭了會子,取帖子出來遞給吳太太。吳太太看那帖子好端端的,半分線索也無。良久,頹然長歎。薛蟠溫和問道:“嗯——貧僧幫得上忙麽?”


  吳太太輕輕搖頭。又發了半日的愣,她再歎一聲道:“請教薛東家。我有個大客戶總是賒賬不給錢,還日夜催發新貨,該如何是好。”


  哎呀莫非貧僧是神算子?郝家當真對皇帝不滿?此時不挑撥離間更待何時。薛蟠乃正色道:“收不回賬款的惡處遠甚於生意小。如此客戶吳太太不放棄更待何時?”


  “隻怕不能。”


  “那你下回給他發次貨吧,也好減少損失。”薛蟠道,“順便尋找別的客戶。”吳太太麵色古怪。薛蟠心下好笑。


  送走吳太太後不足兩個時辰,又有人找上門了。這回來的竟是當日跟著黑狗追到莊子的那位教書先生。此人直接亮出錦衣衛腰牌。薛蟠怔了半日,嘀咕道:“貧僧跟你們錦衣衛真有緣分。人家一輩子遇不到一個,貧僧一年遇上四五個。”


  這教書先生笑容可掬問道:“不知那條黑狗?”


  “大黑啊。”薛蟠道,“已養了些肉,跟朵朵挺好。您想看看不?”


  “不必了。”教書先生乃問帖子。


  薛蟠又說了一遍。“今兒上午讓吳知府的夫人要走了。”


  “師父怎麽就給了她呢?”


  薛蟠遂將吳太太早上來問的經過敘述一回。“顯見那帖子與她有關。於我們沒用。”


  教書先生點頭,又問道:“卻不知昨日林公子做什麽去了。”


  薛蟠斟酌良久道:“林大哥陪貧僧見一個人去了。對不住,貧僧真不方便告訴你那人是誰。”


  教書先生淡然一笑,拱手道:“林公子高才,前程不可限量。”乃起身辭別。


  薛蟠親送他到府門外,教書先生忽然問道:“假若林公子沒有陪師父去見邀浪亭那人,可會赴約?”


  薛蟠微怔一瞬道:“不知。兩約的時間相近,隻能去一處。但凡不是傻子,都知道該怎麽選。”教書先生點頭離去。


  當晚,林府眾人又聚集到客院上曆史課。十三含笑向薛蟠耳邊低語:“屋頂上趴了兩隻黑貓。”薛蟠擠擠眼。


  薛蟠前世熱衷於紀錄片,故此他的講述順序基本以文明為單位。這兩日正說意大利文藝複興,堂前案上擺了許多西洋油畫和物件。文藝複興本是世界史中極有趣的一段,不論說的聽的個個意猶未盡,沒人掛記樓頂的“黑貓”。


  課後林海感慨萬分,吟詩二首。最初聽這老頭以外國曆史詠詩,薛蟠的感覺就像是色拉盤中拌耗油;如今已麻木了。沒想到林黛玉小朋友竟然也作了一首!眾人忙七嘴八舌一通亂誇,誇得黛玉心花怒放。徽姨覺得有趣,也做了一首。才剛寫完,林海率先一疊聲的叫好;林黛玉、趙茵娘和陶嘯跟著誇讚。大夥兒樂嗬嗬圍觀林海把徽姨誇成當世文壇魁首。


  一時人散。賈璉拿著今日知府衙門裏頭的兩件事去請教林海,而後二人各自歇息;黛玉茵娘嘻嘻哈哈打鬧了一陣,被王嬤嬤趕去洗漱;王熙鳳燈下看賬,賈元春燈下讀《天工開物》,而後睡覺。客院這邊,薛蟠與小朱打撲克牌,十六讀另一本《天工開物》。徽姨發現她弟弟不見了,心中莫名不痛快,把十六喊出來、四個人在堂屋打拖拉機。


  兩個舅舅藏於花園約會。臨近四更天明二舅才回來。進門一瞧,他姐又輸了,正埋怨搭檔薛蟠還不如玉兒會打牌。明二舅鬼鬼祟祟的往後溜,薛蟠眼尖,大喊一聲。徽姨立時逮住她弟一頓臭罵,薛蟠遂無事。而後客院也漸漸熄了燈。黑貓們直趴到五更天不見動靜,走了。殊不知十三早已換好夜行衣悄悄尾隨於後。


  黑貓們趁著夜色進了城東瓊花觀。當朝太子披著大氅坐於大殿之上假寐。左邊陪坐的是那位錦衣衛教書先生,右邊是吳太太和一名三十多歲的青衣男子。二黑貓稟告了方才林府所見。


  教書先生讓他們描述花園中兩位的長相,點頭道:“便是那對龍陽男子。”


  吳太太道:“依著先頭從林府中得的消息,此二人一個是林公子的舅父,一個是賈大人的舅父。府中傳言明先生頗為窮困,是來投靠外甥的。陶將軍乃邊關閑人。中秋節那日有賊闖入林府,護院尚且不知出了何事,他已把賊人殺退。此事林海不知詳情。陶將軍說讀書人膽子小,怕嚇著他。”


  太子道:“如此看來林府沒什麽可疑的。”


  青衣人道:“陶將軍。”


  下頭一個黑衣人道:“凶手的功夫路數是刺客,與武將截然不同。且屬下今兒從莊子裏聽到嘴碎的莊客議論。自打林府遭賊,陶將軍便開始將他們當官兵練,想替林大人訓出些得用的護院。昨兒白天他一直都在那邊。”


  教書先生眼珠子一轉,拱手道:“太子殿下,卑職以為郝四爺那帖子一送過去,林公子注定不會赴約。薛蟠所言極是,但凡不是傻子都知該怎麽選。”乃向青衣人道,“卻不知是誰攛掇郝四爺定下那麽個時間的?此人最是可疑。”


  青衣人道:“那人已死。”


  屋中安靜了片刻,一個“黑貓”道:“回太子。依屬下看,林大人對那位美貌寡婦仿若有意。”


  太子笑道:“鰥夫寡婦倒也合適。”又想了半日,“那條黑狗?”


  黑衣人道:“莊客說大黑是朵朵招的上門女婿。”教書先生張了張嘴沒言語。


  青衣人皺眉道:“我們先前在金陵時還莫名失蹤了四個人。仿佛有人藏在暗處對付我們,步步領先。”


  太子揉揉太陽穴,看了青衣人一眼:“你家老四若隻欲挑釁林公子,為何要帶那麽多武士。”


  青衣人苦笑道:“他想著,林公子一介書生,嚇唬嚇唬保不齊他就把婚給退了。”


  太子冷哼一聲:“林大人乃社稷棟梁,林公子不論才學眼界皆遠高常人。嚇壞了你們拿什麽賠?”


  青衣人忙立起拱手垂頭:“卑職等不敢。”


  太子擺擺手:“從郝家查吧。”拿起腳進裏頭去了。


  青衣人長歎,呆立片刻,紅了眼圈子。黑衣人們各自退走。教書先生看了看他,終於什麽都沒說便走了。


  良久,吳太太走到青衣人身邊輕聲道:“如意說,平素老四將蘭平郡主的手帕子擱在賈大姑娘的荷包裏貼身帶著。如今荷包還在,帕子沒了。”青衣人咬了咬牙沒言語。


  十三悄然撤離。


  不多時天色漸明,薛蟠早起練功。十三溜近前敘述了瓊花觀所見。薛蟠心下大安。於太子而言,會寫八股文的儒臣比詭行夜探的細作重要,其心已偏。乃冷笑道:“郝連波來了揚州?來送人頭的麽?”


  十三假裝沒聽見,忽然歎道:“我們王爺都窮到太子跟前去了。”二人遂賊兮兮對笑。


  早飯後,薛蟠將元春領到花園水亭中。兄妹二人相對坐下,薛蟠正色道:“昨天十六已將那惡狗宰了。”元春渾身一顫,整個人僵住了。薛蟠拍拍她的肩膀,低聲道,“此事絕密。你心裏有底便好。”


  元春眼睛霎時通紅,牙齒咯咯打顫,連著短呼吸十幾次,手中帕子險些絞斷。因點頭顫聲:“我必不露痕跡。”


  “沒事,現在是太突然了。過會子你自然能平複。”薛蟠頓了頓,“但郝家還沒倒,你務必堅定肯定確定,當日他誤把抱琴當成了你。”


  元春麵色慌張,半晌才說:“可……那會子抱琴被她們喊去替我挑鞋了。”


  “嗯?她們設法踩壞了你的鞋子?”


  元春點頭。“因不知道大小,便讓抱琴過去。當時我身邊多有蔣家的人……”


  “蔣家?”薛蟠皺眉。“哪個蔣家?”


  “平原侯蔣家。”


  薛蟠緩緩點頭。思忖片刻道:“之前一直沒細問你,是怕揭開你的傷口。如今罪犯業已伏誅,你也可安心。我雖是出家人,素來主張懲惡即揚善。能幫人做這種事的,良心必然不好。那事兒誰摻合在其中?你出門時身邊肯定不止跟了抱琴一個人。”元春眼中滾下淚來。


  原來當日她們一夥十來位小姐去蔣家姑娘的院子玩兒。蔣家兩位姑娘同住一院且院子不大,客人便都隻帶一個丫鬟進去。院子後門外頭碰巧有兩隻孔雀在溜達。姑娘們遂跟著孔雀出了院子。一位姓劉的姑娘不留神踩壞了元春的鞋。偏那會子蔣大奶奶又打發人來告訴說要開席了。於是旁人先過去,隻留元春在左近小樓等著,抱琴跟蔣家的媳婦子尋雙鞋來換。抱琴走時元春身邊圍繞了五六個人,她走後那些人便走尋借口散了。挑鞋時又拖了抱琴許久才讓她離開。且她是一個人回去的,那事兒才沒有外人知道。


  薛蟠聽罷嗤道:“竟連當場鬧開的氣魄都沒有。隻想著讓人家白吃啞巴虧、自家連汙名都不沾。也好。記著,那時候你因莫名心慌光著腳離開了,碰巧抱琴送鞋過去替你擋災,就是這樣。橫豎死無對證。”


  元春含淚點頭。


  “十六不認識你的荷包,故此沒取走。如此反倒歪打正著。若有人拿那個來試探你,你提前琢磨好怎麽應對。”


  元春想了想道:“一個許久不見的荷包,我都記不得了。也許是何時賞了誰?”


  “嗯。可以。”薛蟠站起身。“回你屋子,咱們接著講圓柱體。”


  “是。”


  二人起身。走到花園門口,薛蟠閑閑的道:“啊,你的什麽繡了石榴的腰帶啊扇套子啊,若有多可以送個把給人家使嘛。”元春羞得捂住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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