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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美人 假亦真來真亦假(上)

  風平絕不意味著浪靜,大明宮中的吃人暗湧依舊。


  旭輪因中毒雙目損毀,如今人和物在他眼中都變成了一個個輪廓不明的色塊。麵對這與失明幾乎無異的結局,我不願相信,親自去見準備歸隱山林的韋訊,他卻十分為難的表示自己已’無能為力’,短短四字,猶如一道迫使我接受殘酷事實的符咒,壓著我,透不過氣。


  除了旭輪本人,知情人隻我、韋訊還有華唯忠,雖對外嚴加保密,但誰都能輕易的從他蒼白無力的臉色推斷出他不佳的身體狀況。他知道朝臣們在想什麽、擔憂什麽,遂於登基的翌日便向他們透露’為保國祚長久’自己欲立儲君的想法,隻是’宋王嫡長,平王大功,某不能決。’。薛稷此時官居’太常少卿’,與旭輪的私交一向甚好,二人又為姻親,初聞消息便上疏推舉李成器,理由便是成器乃劉麗娘所出,她雖亡故多年卻是旭輪唯一的正妻。


  奉旨來到還周殿,明亮的正殿內,隻見旭輪的女兒花妝和花婉也在。旭輪坐在榻側,花婉抱著她和駙馬鄭萬鈞新生三月的兒子坐在旭輪的身旁,花妝的兒子倚著旭輪的腿,踮起小腳望著表弟,花妝坐在一把胡床上,笑眯眯的問兒子要不要喝水解渴。


  心底驟然溫暖如春,她們的幸福安康再不會被任何人威脅、奪走,眼前的歲月靜好極大的安慰了我。


  “譚兒。”。


  見我來了,小薛譚即朝我跑過來。旭輪吩咐二女往側殿內稍候,他要與我談些事情。花妝來抱兒子,孩兒卻不肯鬆手,旭輪便允他留下。我懷抱薛譚,坐在了旭輪身旁。


  “薛嗣通上的那道折子你可看過?”。明明逗弄孩子比較二人手的大小,他嘴裏卻是問我軍國要事。


  我道:“你賜我議政之權,他的奏疏我自然已看過。你可是想問我當立誰為太子?”


  “並非如此,”,他別有深意的看我一眼:“立儲一事,我希望你能保持緘默,尤其。。。絕不可附議薛嗣通。”


  自古以來,凡參與儲位之爭的皇子和朝臣,失敗者從來難得善終。輸了,新帝登基之時便是失敗者及他們支持者的就戮之時;贏了,新帝以高官厚祿酬謝自己的跟隨者,蔭澤子孫後代。


  真真是人世間最大的一場豪賭,雖有萬千先例在前,仍引得人們爭先恐後。


  楊隋之事已遠,有唐以來,李淵和李世民的兒子們,莫不是為了一個’權’字,或父子間勾心鬥角,或手足相殘,做下種種駭人聽聞之事。


  因為有一個精明能幹的母親,旭輪他們兄弟四人未曾為儲位而激烈爭奪,還算是兄友弟恭。但由於李顯的暴斃,由於這場不期而至的宮變,旭輪不得已成為了權力者,可他從來誌不在此,且身體不豫,因而他必須盡快考慮江山相傳之事。


  旭輪對我的這個要求已揭示了他的決定,他放棄了自己最為欣賞的長子,此時的他必須選擇李隆基,因為無人不知李隆基是旭輪順利登基的最高功臣,李隆基威望甚重,最重要的,李隆基手裏已經有了左、右衛。


  我並非缺乏幫手,我當然可以反對李隆基,硬碰硬,不過是拉開了新一輪的爭鬥大幕,而結局,旭輪預測贏的人不會是我。


  誠然,曆史早已注定。


  我輕輕一笑:“我自不會反對你的旨意,但我豈能阻止薛嗣通?豈能堵住悠悠眾口?”


  他也笑,話裏有話道:“你不必多慮。我已單獨宣見成器,他言辭誠懇,道’國家危則先有功’,他還說不覺得自己是’讓位’,是隆基的德行功勞比他更堪為東宮之主、大唐儲君。你說,成器既無心於此,薛嗣通等人又豈會堅持?”


  “成器他。。。好,他是個單純的孩子,我相信這是他的真心話。其實,我很欣賞隆基,他有才能、有抱負,否則我也不會選擇和他聯手誅韋。你盡管放心,他若對我孝敬,我必支持他。我也深信,他是大唐需要的明君。”


  旭輪對我的答複很是滿意,我接著對他附耳道:“我的唇脂可好看?”


  他眯起雙目,費力的打量我的妝容:“好看。隻是你從前喜淡掃蛾眉,而今卻常濃妝豔裹,所謂何事?”


  “怕你看不清,故而精心畫了黛眉紅唇,以悅君心。”


  “無妨,我心裏總記得你最美的姿顏。”


  顆顆淚水滴落手背,然而他卻看不到,仍頷首莞爾。其實,我還特意用了’醉妝’。已是二十六個春秋,它始終被精心藏護。


  告退後,我去了長安殿、含涼殿,我和旭輪最美好無憂的那些曾經都發生在這裏。現在的我,無論走到何處都無人敢攔,暢通無阻,就像是小時候。隻不過,換得這種自由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我清楚的意識到,他沒有變,無論是對我還是對別人,隻因身份的變化多了一些身不由己,變的人隻是我,即使是在對他的感情裏,再多真心都洗不去我的深重罪孽。


  六月丁未,上登基四日,立平王太子。平王複表讓於宋王,上不許。同日,複則天大聖皇後舊號天後。追諡雍王賢’章懷太子’。章者:敬慎高明、法度明大,懷者:執義揚善、慈仁短折。


  戊申,以宋王為’雍州牧’,’揚州大都督’,加’太子太師’。置溫王重茂於內宅。追削武三思、武崇訓諡爵,斫棺暴屍,平其墳墓。’越州長史’宋之問、’饒州刺史’冉祖雍,坐陷附韋、武,皆流嶺南。


  己酉,立衡陽王為申王,巴陵王為岐王,彭城王為薛王,加太平公主實封萬戶。


  主,高宗少女也,上同母妹。主以則天所生,特承恩寵。永隆年降薛紹。紹,城陽長公主子,高宗之甥。垂拱中,人誣紹與諸王連謀,伏誅。永昌年,主降武攸暨。攸暨,則天侄孫也。則天私殺攸暨之妻以配主焉。


  初張氏小兒之亂,主有功,又與太子共誅韋氏,主大功,益尊重。上常與主圖議大政,每入奏事,上、主坐語,每每移時;或主時不朝謁,上則遣宰相就第谘之。每宰相奏事,上輒問:“嚐與太平議否?”又問:“與三郎議否?”然後可之。


  主所欲,上無不聽,宰相以下,主一言以定進退,其餘薦士,驟升顯貴者亦不可勝數。主權傾上,趨附其門者如市。主二子,皆封王。田園遍於近甸,收市營造諸器玩,遠至嶺、蜀,輸送者不絕於路,居處奉養,擬於宮掖。時人知主,而不知太子。


  七月,庚戌,追贈郎岌、燕欽融’諫議大夫’。追贈處士韋月將’宣州刺史’。


  癸醜,追複故太子重俊位號;雪成王、李多祚、敬暉、桓彥範、崔曄、張柬之、袁恕己等罪,複其官爵。


  己巳,赦天下,改元’景雲’;凡韋氏餘黨未施行者,鹹赦之。


  乙亥,廢武氏崇恩廟及昊陵、順陵。追廢韋氏’庶人’,追廢安樂公主’悖逆庶人’。


  飛黃騰達的人和’人’,倒黴透頂的人和’人’,我都無多在意,如今的我成了天底下最瀟灑不過的人。每一個白晝,我是大唐的幕後主宰者。每一個黃昏至子夜,太平府的前廳滿是歡聲笑語,庭院內火把熊熊,黑夜如晝,胡姬腰肢宛曼,美酒如流水不斷。


  我和我的政治盟友們把酒言歡,對那些刻意恭維我的男人,也許是酒精對神經的鈍化作用,我不再覺得他們的嘴臉可惡,而是以曖昧的態度接受他們的讚美和專門為我所寫的詩文。偶爾興致所至,我還會奪了樂師的琵琶親自演奏。


  醉酒,讓自己麻木,有時也不失為一種排解煩憂的好方法。


  某日醒來,見自己睡在武攸暨身側,歡愛過後的紅痕遍布胸頸,二人的衣裙配飾被丟的到處都是。努力回憶起昨夜,我連連嗤笑,記得酩酊大醉時曾曾任由一個執乘親衛扶我去廂房休息,十五六歲的年紀,生得白淨健壯,麵相誠實。


  用了好些力氣推醒他,我玩笑問道:“何時把我擄走的?我可輕薄了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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