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君怨 邊塞胡音夜夜笙(上)
公元七一零年,景龍四年,正月末,長安。
吐蕃的迎親使節團如期而至,李顯與吐蕃讚普早有盟約,定於本月嫁金城公主往吐蕃,完成二國間的和親盟約。那邊雍王宮裏一堆人因不舍女兒遠嫁哭哭啼啼不先理會,這邊朝堂之上挑選’送親正使’一事也進行的萬分不順。
首選乃’侍中’紀處訥,此人正是武三思遺孀範氏的姐夫。紀處訥以自己年老體弱為由婉拒,道若病於送親路途,實是大大不詳,恐吐蕃讚普不悅。其實,眾人心裏都很清楚,長安距邏些有六千裏之遙,來往少說也要百日,紀處訥本鐵杆韋黨,官職亦是顯赫,爭鬥正酣,韋妙兒定不許他在此時離京。
再定了’中書侍郎’趙彥昭,卻也未能成行。李顯又無計可施,因為為他求情的人是李裹兒。
雖屬韋黨,然趙彥昭並非大奸大惡之人,他隻是過於貪戀權位。他擔心若是去吐蕃走上一遭,現有的官職會出變動,所以他自己不敢離京。他請了’司農卿’趙履溫給自己出主意,趙履溫便替他求到了李裹兒的府上。趙履溫曾為李裹兒姐妹營修了無數的豪宅別苑,很是得她看重,舉手之勞,她自然願給趙彥昭一個順水人情。
“二國和親,如此舉國要事,眼看親迎之期將至,然尚無正使人選,豈不教人笑話我天/朝無人?教那吐蕃國主指責我大唐輕怠他?”
李顯的牢騷並非沒有道理,但現實就是如此糟糕。我們沒有人選。
旭輪想了想,慢吞吞的開口:“陛下,正使人選需是朝中高官,方可昭我大唐誠意,可目下。。。高官厚祿者無意奔波,陛下您金口玉言,不若。。。隨意擇選一人升其官職,再封其為送親正使,臣以為。。。當是上佳之計。”
韋妙兒最怕李顯再選中己方的人,旭輪這一席話正中她下懷,她急忙附和。
難得他二人意見一致,李顯看看她又看看旭輪,笑問:“倒是一條好計,那。。。隨意擇選,我該如何’隨意’呢?相王?中宮?”
冰雪消融,嫩芽吐綠,碧波如鏡,正在欣賞初春美景的眾人卻一時無話。李顯本走在玉橋的橋頭,等不到回答,遂原地停下腳步回看眾人。
我見韋妙兒的笑容詭異,擔心她會提議以與旭輪和我交好的朝臣為正使,心道不妙。
“陛下!”
“陛下!”
下意識與韋妙兒互看彼此,心照不宣,對方的心思全然通透。李顯盯著我們二人,眉目微蹙。
“公主許久未曾開口,你先說吧。”
“謝陛下,”,我先屈膝謝恩,複直身,指身旁一人道:“如此高大俊逸的後生,如陛下能若選其作為正使代表大唐送金城公主前往邏些完婚,料想蕃人無不羨慕我中華有如此人物。”
翌日,禦旨傳到了接待外賓的四方館,吐蕃的迎親使團得知大唐最終選定的送嫁正使乃’左驍衛大將軍’楊矩。蕃人自是想先打聽這位楊大將軍其人其事,尤其想知他可曾在沙場上與吐蕃為敵,卻發現此人頗為年輕,似是默默無名之輩,遂便作罷。隻知他官居正三品,出身貴族,乃前隋宗室後裔,便很是滿意。
“嘖嘖,楊成榅實在大幸!昨日尚隻是千牛衛的’主仗’,今日便是正三品的大將軍!日後出城狩獵,再不找他為伴嘍!”
聽崇敏的語氣,似乎並不羨慕楊矩的平地好運,反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
“哦?你從前同這位大將軍竟是認識的?”,武攸暨自飲一盞,調侃道:“倘若陛下把這正三品官職的賜予你,你不歡喜?”
“嗬,情願此生白身老,長做帝都逍遙生!”,崇敏道:“以我對楊成榅此人的了解,他恐怕也不願離開長安繁華之所,隻可惜嘍,他人微言輕,絕不敢抗旨。”
數日後,李顯在麟德殿為吐蕃使節團舉辦盛大的歡送晚宴,據聞,此次到場的皇族、朝臣人數眾多,堪比除夕。以示對蕃人的看重。
十三歲的李奴奴本就生得嬌俏可人,是夜身著一襲華美宮裝,兼之如今身份貴重,所到之處無不惹人注目。她原本表情恬靜,不多言語,待看到武鯉影、李子蘊等往日交好的小姐妹時,她眼圈忽然泛紅,緊抿著雙唇,不著痕跡的移開了視線,不敢再多看她們一眼。
元氏輕輕的推了推女兒,低聲道:“去吧,和金城公主話別彼此。今日一別,再見。。。不知何年何夕。”
李子蘊點點頭,牽了武鯉影的手一道去與李奴奴話別。我們看到奴奴一直低垂著頭聽她們說話,想是不忍離別而泣。
“能代表大唐和親吐蕃,固然是榮耀親族之事,可哪個女兒家能甘心情願?”
元氏低歎一句,無不同情李奴奴,還有些許的後怕之意。
李子蘊的年齡與李奴奴相仿,且兩人都是李治和武媚的曾孫,論及身份,其實並無差別。倘或當初李顯一念之差,也許即將去國離家之人便是子蘊。
我對元氏附耳道:“於我心有戚戚焉。”
她點頭,知我最是理解她的。七年前,現任吐蕃讚普的父親器弩悉弄尚在世,有意聯姻天/朝,武媚欲令敬顏代表大周和親,但為我竭力拒絕,不惜與武媚爭執,隻求自己的女兒不被選中。
李成器兄弟來到,不見了女兒,元氏對他解釋說子蘊去了偏殿陪伴金城公主。成器理解妻子的心情,寬慰似的撫了一下她的肩,又很快垂手,扭頭與別人談笑風生。在向妻表達感情這一方麵,除了未成家的李成義,孩子們似乎都遺傳了父親的內斂。
掃視遠處的蕃臣們,李隆基略不屑道:“我大唐擁軍百萬,隻需一戰,便可令蕃人俯首稱臣,何必答應和親?昨日前往雍王宮禮見堂兄,他對女兒遠嫁可是心疼的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