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當聽 皇族少年摘桂冠(上)
南郊祭祀,事關社稷國運,各個環節均不得出一絲紕漏。當然,祭祀帶來的各種’好處’也著實不少,李顯宣布大赦天下,因賣官被貶的崔湜和鄭愔被召回京陪同大禮,往年因各種原因獲罪的流人也可自由返鄉與家人團聚,就連協助韋妙兒獻禮的齋娘們的夫婿都可得官或升官。
次日,我正準備喝養身祛寒的飲子,池飛匆匆來報,道芮國公豆盧欽望忽患重病,似有難愈之勢,已有不少官員登門探病、送藥。
當年李顯被立為大周皇太子,身為宰相的豆盧欽望曾被武媚委任東宮幕僚,輔佐李顯。李顯登基後,依例加封親友故舊,擢其為’尚書左仆射’,兼’檢校安國相王長史’,領兵部事及監修國史,一時甚為榮耀。這位老者深明中庸之道,在朝中一向少言寡語,實屬中立。不過,因舊年的姻親關係,韋黨則視他為旭輪一派。
“芮國公年已耄耋,患病並不為奇。相王可也去了?”。我問。
池飛道:“相王尚不曾親自探望,不過,相王已遣長子壽春郡王前往國公府。卻也奇怪啊,豆盧娘子返家已近三載,相王與她再未相見,此次國公病重,相王何不親往?也可見一見她。豆盧娘子雖不再是他的妾,可也曾服侍他長達三十年,依相王的平素為人,不該如此薄情啊。”
湯藥從不可口,甚至可稱苦口,我仰脖飲盡,眉頭不由自主的擰起。
“是你這般想他?還是聽旁人如此議論他?”
她送上以蜂蜜調和的牛乳,道:“二者皆有。”
時景龍三年十一月廿二日,芮國公豆盧欽望即長安頌政裏之私第,春秋八十有六。上聞凶震悼,親為發哀,輟朝三日,贈司空、並州大都督,賻物千段,米粟千斛,賜東園秘器,葬事所須,並令官給,務令優厚,仍為立碑。吉凶儀衛,將送往複。敕’鴻臚卿’李迥秀監護,’雍州司馬’韋銑為副。璽書吊祭,襚以錦衾斂服,又賵以玄熏束帛。
立於豆盧家的百年祖屋外,起靈白幡和漫天風雪渾然如一體,教人難以分清。肩上忽暖,側目看去,原是樂旭之解下了自己的披風讓給我。
“這府裏怕是少不得朝中官員,相王進去不過一刻,沒得半個時辰恐是出不來。何必冒寒等他?他本不知你在此。”
“我都明白。我希望他能多待一些時辰,卻又怕他多待一些時辰。幾十年來,我總是如此矛盾,我真是壞透了。”
把披風還了他,我折返馬車。
直到了臘月,由於新年的臨近,府中各處執掃刷新,崇敏不再入國子上學,多了時辰能陪我,我的心情也漸漸轉暖。
月色燈山滿帝都,香車寶蓋隘通衢。上元夜,長安城的大街小巷內張燈結彩,造型各異的明燈,高大華美的彩樓比比皆是。按律並不禁夜,世人攜眷出遊,一宵看盡京師盛景。
甫一進麟德殿,芷汀為我解了裘披,便有不少人來向我問候兼道賀。
武延暉是武承業的長子,他和武延秀本就是親堂兄弟,又分別娶了李顯的長女和幺女,關係從來都親厚過武家的其他兄弟。二人正在熱談,見了我們,忙的請安行禮。
“恭喜叔父,叔父盛年威猛,不讓我等子侄啊。”
武攸暨作勢要打武延暉,後者嘻笑著躲避。順著孩子這個話題,攸暨問了武延秀和李裹兒新生數月的兒子,武延秀笑意滿滿,掩不住的誌滿意得。
芷汀對我笑道:“已是滿了四月,少了這遮掩,任誰都能看出來。”
見她莫名變色,我不由得也順她目光望去。一行青年男女前後進殿,隨行的侍婢們幾乎都抱著一個奶娃娃,個個如雪似玉般,煞是惹人喜愛。
李隆基走的最快,喜悅之情堆滿麵上。近兩年不見他,倒有幾分想念,可轉眼人來在了我的麵前,他眼眉含笑,我卻失了笑意,隻因想到了我和他來日的對立。
垂目看到我微隆的腹部,李隆基甚為關心:“可是哪裏不適?請姑母快些靜坐。”
“我其實。。。也好。”
武延暉對李成器等人視而不見,倒是武延秀不失禮貌的問候了眾人。攸暨拉著李隆基同坐一處,對潞州的人物風貌很是感興趣,不停的問東問西。大家相談甚歡,有人道口渴,欲喚宮婢們奉上飲品,這才發覺整個殿中僅殿門處侍立著四個中人。
攸暨與我好不稱奇,我甚至揣測今夜將出大事。
成器的正妻元氏小聲說道:“二位大人豈能未聞?昨夜,陛下與中宮微服巡幸長安城,並賞數千宮娥一同出宮觀賞燈景,不想,竟。。。什之五六不曾回宮。”
“宮中奴、婢自入宮始便有名籍存檔,陛下怎不著柴尚宮徹查?”。攸暨道。
清楚了少見宮婢的緣由,我們二人是又驚又覺好笑,腹誹堂堂天子竟會如此乖張行事,不過,倒也像是李顯才會做的事。
“坊間言,走失者約二千有餘,想要查清怕是要花費不少時日,若要一一抓回宮中,也沒得如此多的兵士供調遣,況且,”,成器強忍笑意:“陛下不曾聲張,想是。。。覺得顏麵掃地,有意瞞住此事。真若滿城追捕逃匿的宮娥,長安城不知要亂成什麽樣子!”
我好奇問:“你們卻是如何得知?”
元氏道:“宮娥們昨夜多有在二市買賣者,商販們聽其交談便明了身份。消息是從西市傳開的。”
李隆範道:“昨宵與友人夜遊,偶遇一女子甚為眼熟,而今細想,倒像是哪位曾在宮中交談過的女官。嘖嘖,我大唐地廣物博,如此奇事倒也平常了。”
隆業與隆範笑作了一團,成器和成義笑看弟弟們。
見我一一打量過眾人,元氏笑問:“公主可是在尋弟婦王氏?”
的確,我始終沒有看到王念安的身影。
湊近,元氏低聲道:“此番奉旨回京,三郎竟將那出身倡門的趙氏帶回了王宮正式拜見相王。不止如此,去歲秋末,侍婢劉氏為三郎生下一子,趙氏。。。也將臨盆。您說,念安她與三郎成婚已數年,至今卻未得一子半女,焉能歡喜?她是正室主母,自不怕庶出的子女來日不孝順,可誰又不想有自己的親生孩兒?而今整日焚香禱告,靜心調理身子,以期早得麟兒。”
“原來如此。”。我不禁對王念安多了一些同情。
卻又神秘一笑,元氏繼續道:“公主可知官宦人家皇甫一族?”
我道:“倒也不算大族,官職最高者乃’越州刺史’皇甫粹。其子皇甫日休,偉岸俊美,武後曾殊賞’左監衛副率’一職,因而我清楚記得此人。”
元氏道:“正是這位皇甫副率,他的長女生的十分美麗,又精通詩畫琴瑟,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佳人。今將滿二八,他有意送與相王為妾。”
如今朝中反韋之人不在少數,但多是在暗處。旭輪的身份敏感,一直是韋黨的眼中釘,皇甫日休敢將親女送與旭輪為妾,背後定是已得皇甫粹的首肯,足見他一家人對旭輪的支持和反韋的決心。
我心情十分複雜,隻不動聲色問她:“相王不曾答應?”
“到底是親兄妹,公主最是了解相王,他無意納妾,”,元氏道:“數子之中,唯二郎君至今無一妻妾,相王本欲趁此機遇勸其娶妻成家,可二郎仍固執不肯。可巧,正趕上三郎回京,聞聽那皇甫氏貌美,便主動請纓,要納其為妾,以全皇甫家的情誼。相王答允,已定下納房之期。雖說也是妾,畢竟她是官宦之女,相王教三郎不可輕怠她。劉、趙再是生子,也比不得皇甫氏位尊。”
對於此事,我不好多說什麽,隻道:“從來王孫公子不乏嬌妾美姬相伴,三郎果然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