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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花 皇女欲登天子座(上)

  除夕前,大唐帝國發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因它確實不值一提,當我得知消息時神龍三年的正月就要過去。


  “她為何會走?陛下說是芮國公親呈奏折。”


  旭輪正自斟自飲,外袍鬆鬆垮垮的披在身上,烏發簡單的束在一起。


  他笑笑,道:“你聽說的,是怎樣的故事?”


  我道:“芮國公疏中道她居宮闈三十載,無功無德,亦不曾為李家誕育子嗣,祈出其回本家。可我不信!我隻想聽你親口說。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已微醺,走路慢吞吞的,腳步不時搖晃,後在一座書架拿下了一隻玉匣,玉胎極薄,透明如琉璃,隱約能見匣中珍藏的是一堆香囊,再熟悉不過,都是我一針一線為他製作的。


  “你真的想要實話?!”他忽高了聲音。


  我未應,他把玉匣又放回原處,我拉他的袖:“我要實話!旭輪,寧姐自入宮做女官便跟隨你,三十多年不離不棄,就算你被禁東宮時亦不曾離開。現如今,她年近半百,父母兄弟都無,你是她的丈夫,成器等都是她的孩子,還有那些孫兒們,她的至親隻有你們,現孤身一人回去豆盧家,雖說親族都會贍養她,但仍很是可憐。若說無事發生,我必不肯信!”


  他默默坐下,手撐額角,留給我一個疲憊的側顏。


  “好,你要實話。實話是,她為我打掃書房時,忽然勸我說,’八郎,沒有結果,你該扔了它們’,我覺得她的話很刺耳,我很生氣,於是忍不住摔了手裏的書。她開始痛哭,第一次罵我,無情刻薄,我。。。我不知該如何哄她,遂隻將她一人留在此處。數日,芮國公與邠國公一齊來見我,卻說的是今朝中鬥爭紛紛,寧姐是我的妾,他豆盧家免不得會被牽累其中,因此想將她接回,與我徹底斷了關係。知他所言在理,我沒道理不同意,後來的事你都清楚,芮國公便上奏祈求,畢竟她是皇弟之妾,需得陛下首肯。”


  我後悔了,這件事上,我的確沒有過問的資格。


  ‘月晚,從前的我心如止水,隻知敬他、服侍他,可就在昨夜,當不意聽到他在昏迷之中仍在呢喃你的閨名時,我心痛無邊,那一刻才深深明白,愛,其實並無甜蜜可言。明明很早便清楚他心底的女人隻有你一個,也對自己說過絕不會有愛上他的那一天,然而,這麽多年了,與他朝夕相處,歡喜他的開心,痛惜他的失落,心竟不受自己控製,不知何時便裝滿了他。月晚,我妒忌你,我討厭你,因為你此生無法給予他分毫,卻還是。。。還是占據著他的心。’


  “難道。。。你不曾聽她親口說,看她自己是否願意離開你。”


  他再斟滿一杯,苦笑道:“不曾。阿娘把她和她們塞給我,還。。。總之,這麽多年她也累了,而我本就不該羈絆她,讓她回去吧。而且,我自己亦不知前途,同甘,我留她,共苦,便免了吧。”


  我沉默以對,他讓我近前,我依言,他身子一歪趴在了我懷中。我輕撫他的發、他的肩,我想安慰他不要難過。


  “我不想負人,卻還是負了她。那天她離開王宮,隻懷抱兩部書,我讓人將她房中物品悉數裝入箱中,她沒有要,她背對我說’相王忘了麽,妾此生見你第一眼時隻拿了它們’。可我完全不記得!我們一同生活三十餘年,如此久長,可我竟然不記得第一次見她時的模樣!我知道她愛我,我甚至曾默默祈求她永遠不要告訴我,因為我無法給予回應,可她最後還是。。。她忍了太久!我想向她致歉,可她再也不會給我機會。”


  他喝了很多酒,因為他有很多愁。相伴多年的豆盧寧因他傷心出走,武三思殘殺他朝中的好友,他有武媚遺詔卻永遠不會拿它逼迫兄長再次退位。


  良久,他喃喃醉語著入睡了。


  我俯身吻他的眼:“曆史注定了。旭輪,我要使你成為大唐的天子。而你要保重自己。”


  次日,經過數個時辰的趕路,我來到了乾陵。


  如意元年,武媚登基不足兩載,武承嗣誌在儲位,野心勃勃,視旭輪為自己的眼中釘,各路明槍暗箭防不勝防。知我關心旭輪,武媚不想我牽扯立儲之事,便強令我來乾陵守陵,目的是靜心。


  而此次守陵全是我自己的意願,我夢到自己被一群蒙麵之徒圍攻,不得已將跳崖自盡,而武媚如天神般降臨麵前,她揮劍將惡徒一一殺盡,而在成功之後則化為空氣。


  我於是明白,武媚想我了。我向李顯請求,他準我可隨時出入乾陵。


  “你的母親的確是一位出色的政治家,可你不能否認,她殺了太多的人。”


  樂旭之的語氣十分嚴肅,大概是想認真的和我討論這個話題。


  我笑:“這句話非常愚蠢!想成為出色的政治家,第一步往往是掌握絕對的權力,而絕對權力的來源則必須是鏟除所有異己。我的祖父,他創造了貞觀盛世,因他擁有絕對權力,所以他才能調動帝國的全部人才、物資為己所用,使政令通行,無人不遵。他殺了自己的同胞兄弟和他們的兒子,他打垮了周圍對大唐虎視眈眈的夷狄,突厥王族是他的俘虜,吐穀渾王被迫懸梁自盡,曾蔑視大唐貧弱的高昌王在唐軍的巨木攻城聲中肝膽俱裂而死,這一切的勝利都源於異己的消亡。她是一個壞人,可她更是一位明君。尤其,是她讓李家的男人們明白,永遠不要輕視女人,她們的智慧往往令你意想不到。我們個人的得失或是犧牲,最後都會變為成就大唐盛世的一份微薄之功。”


  他微訝:“我覺得你很羨慕她,難道你也想做皇帝?!”


  我們行走在以條條巨大青磚鋪就的司馬道上,看再無旁人,他大膽的單膝跪下向我恭賀萬歲。四周的宮殿樓閣放佛是大明宮的縮影,沉默的翁仲石像放佛是一個個恭順的臣子。


  “嗬,愛卿平身!”,指著一襲樸素道袍,我無不好笑:“我像皇帝嗎?我易感情用事,即使做了天子,也不會比我母親走的長遠。而且,我來到這世上,隻是想要好好的愛一個人。皇位、權力、榮華,最初便是不我的追求。”


  “胸無大誌!你不像你母親的女兒。”他如此笑諷我。


  我道:“不,我很像她,隻是她的愛情比我更為。。。壯烈。為了真心所愛,她犧牲了太多。”


  “但如今,”,我指向玄宮所在的那座山峰:“她很幸福,她可以伴他長眠。”


  “十年?還是百年?”,樂旭之故意破壞我的好心情:“從來帝陵都是盜墓賊眼中的無價之寶,我想遲早會有人來打擾他們!”


  “不可能!”,我狡黠一笑:“我對你說一個秘密,營造山陵之時我便對她建議,玄宮地道的入口一定要隱之又隱,知情人越少越好,而且,玄宮大門所用的山石厚達一丈,除非用炸。。。咳,總之,我敢保證,不會有人打擾他們。”


  二月末,我在闕樓附近一個背人的地方舒展筋骨,踢腿甩臂好不自在。樂旭之席地而眠,頭枕雙臂,嘴裏悠閑的咬著一根草,陽光滿身。


  “不覺有異?”


  他瞥我:“直說。”


  我指他身旁的一叢草地:“天氣如此晴暖,卻少見野花盛開,而且,草穀似也不如往年翠綠。”


  他複閉了眼,哼道:“隻顧埋頭誦經念道,你何曾真正留心天氣?自元日始,還未有過雨水!料想佃戶們要大哭一場嘍!我看,你哥哥的江山要有變嘍!”


  “口無遮攔!”


  仔細一算,其實從臘月末就未有過雨雪天氣,足足的兩個月,農田裏的莊稼沒有等到雪水,隻能苦等春雨,一旦收成不好,的確是要出事,至少今年的糧價是要漲了,恐怕還會出現’有錢無穀’的情況。


  不久,常年守陵的一些宮女們手持打掃物件近了闕樓,見我在此,紛紛止步請安。


  我道:“出了何事?”


  “久旱無雨,陛下遣靜德王與駙馬詣陵祈雨。侍從先行來報,婢子們要為貴人廂房掃塵。”


  “去吧。”


  我重複先前的活動,樂旭之忽一躍而起,他狐疑道:“你與駙馬已近兩月未見,聞他將至,你竟不歡喜?”


  我微怔,小聲解釋:“好像。。。我笑了吧,我。。。當然歡喜能見到他。”


  他似乎信了,沒有繼續追問。


  當武三思和攸暨奉旨來到乾陵後,為了打消樂旭之的懷疑,我主動抱住了攸暨。當時他正陪著武三思走在去後者廂房的路上,他不敢相信也並不適應。我的心跳快的可怕,我有些後悔自己的刻意做假。


  “這。。。”,武三思心虛的轉開了視線:“你們夫妻。。。實在恩愛啊!哈哈哈。”


  攸暨這時卻開始享受意外驚喜,手臂越收越緊,聲音帶著暖意:“我也想你。我看,為我備好的廂房應是無用了吧?”


  我笑著回應:“不可!如此神聖所在,你我隻可分房而居。”


  是夜,我在獻殿等來了武三思,他命侍從等在殿外。


  “特意尋我所為何事?山間夜冷,你若有事求我隻管開口,我需早些回房歇息,明日還要舉行第二次祈雨。”


  他走到我身旁止步,很好奇我為何要單獨見他。


  我道:“昔蜀漢後主劉禪有言,政由葛氏,祭則寡人,再看如今的大唐,軍政全為靜德王操縱,陛下自己在做的事隻剩祭祀我李氏先王。”


  不同的是,諸葛亮至死忠於劉氏,且從未霍亂朝綱。


  武三思覺得可笑,又作誠惶誠恐狀朝先王們的畫像鞠躬。


  “綺妹,話不能亂講!’操縱’二字可是會害死人!天下間,百姓乃陛下子民,萬物為陛下所有,一切軍政需得陛下做主。我從不敢僭越!”


  我道:“你既稱我一聲’綺妹’,便是還認你我之間的血緣。記得表兄比我年長一十六歲,今已近六旬,入仕已逾三十載,經風曆雨,看盡了起起落落,豈能至今不分善惡?!”


  他並不蠢鈍,知我在說張柬之等人被周利貞殘殺一事。


  “殺了他們的不是我,是功高蓋主。”


  我氣道:“休要胡言,陛下並非猜忌暴君!你我都很清楚,張柬之、敬暉曾諫言’誅武’,這才惹來你的記恨!”


  他向我靠近,一步步不緊不慢的將我逼至西牆,最終逼至無路可退。


  “你了解陛下嗎?”


  “當然!他是我的親哥哥!我們一同長大!”


  他放肆大笑,額間眼角的皺紋更深,無處可躲。


  “一同長大?不,你沒有!真正使他成熟的是被囚寒窯的十四載歲月!難道我未見過曾經的李顯?!我偉大的姑母把他寵上天,再於一夕之間將他貶去房州瘠地,把本屬於他的皇位賞給他的弟弟,讓他和妻小活的不如一介平民,整日耕地勞作,受盡看守小吏們的冷眼、笑諷。對於人情冷暖,他看的比你清楚,其實我們所有人都比你清楚,因為隻有你不曾受過她的懲罰。張柬之他們既然有能力把皇位還給他,遲早也可以奪走,別忘了,相王正蠢蠢欲動!”


  我當即反駁,我力證旭輪從來無心皇位。


  “錯的是你,你太天真了!”,他咯咯直笑,輕輕搖頭:“桓彥範、袁恕己與相王的交情深淺你以為陛下會不知?再看相王的兒女姻親,哪一家不是世族高門、勳臣之後?嗬,所謂的醉心字畫、潛心修道,依我看來,怕也隻是韜光養晦、靜待時機吧!我知你與相王感情最深,但你應該學會用心看一個人!”


  他氣定神閑,等待我的無話可說,但我隻冷冷一笑。


  “當年相王貴為至尊,卻始終受製於我阿娘和武氏,你曾想定下長女敬敏與我家成器的婚事,若真如你所說他是趨炎附勢之徒,你權勢僅居阿娘之下,他何不痛快的應了你?是你一直以狹小之心度人,又如何能看的真!你要知道,枉殺好人,必不得善終。”


  他目光如冰:“那你告訴我究竟何為善?何又為惡?我自不知世人如何來辨,不過在我眼中,隻有對我好的才是好人,哼,若是有心要害我的,自然就是惡人,吾必除之!姑母殺的人少嗎?最後呢?不也是風光大葬?!”


  獻殿重歸寂靜,我恨他的張狂,他厭惡我的指手畫腳。他的視線掠過我的眼角眉梢,又曖昧的停在頸下,他低低頭,與我視線平行,鼻息明明是暖的卻令我不禁顫栗發抖。


  “你和年少時一樣美得不可方物,但你的臉永遠是那麽的讓我討厭!往年你曾屢次三番的冒犯我,若非忌憚姑母,我早已還擊!既然你清楚現在的我無所不能,便不要給自己招惹是非!我既能殺光複唐的功臣,我也能勸動陛下殺了你和相王!”


  他轉身的一瞬間,我和他看見攸暨正靜靜地站在大殿中央,隻不知是何時來的。


  攸暨麵有慍色,武三思在他身邊停下,不屑笑道:“千方百計娶到手的女人卻始終不能為你所控,又有何意思?你這輩子的真心到底是所托非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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