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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遠人 明意猶疑身陷夢(下)

  長樂、滋水、會昌。。。披星戴月,不知疲倦,每過驛必更換馬匹。旭輪兩次勸我稍事休息,我推說自己尚不覺累,實則已是強撐,第一次明白騎馬擊毬和兼程的區別。子時過半,將近零口驛。風雨之勢更為磅礴,鬥笠常被掀起,反而是種負累。待叩響驛站的緊閉院門時,彼此的模樣都很狼狽,雨水順縫隙灌入靴子,浸透羅襪,腳底始終冰涼涼的,全身如入冰窖一般。


  夜輝黯淡,二人無聲靜候,偶然側目,見旭輪正斯斯文文的拭去麵部雨水,我忍俊不住,不暇思索的舉起手。他也不禁笑了,自嘲虛文縟禮,於是快速完成。頓覺自己失態,我生硬的收回了手,萬幸他未注意。陌路他鄉,空穀不聞鳥鳴獸語,滂沱大雨為天地築起一重重煙雲般的帷幕。一人獨行,兢兢戰戰。與他作伴,雖天傾地陷又有何懼,恨不能下一秒便是地老天荒!我很清楚,今夜的風雨便是大唐的明天,巨變為時不遠,方才那轉瞬即逝的笑容,我要守護它,我必須站穩雙腳,一如武媚,植根深壤,終盤根錯節,屹立不倒,才可庇佑一切對我意義重要的人。


  驛館承擔傳遞文書、招待官員之責,全年不休,日夜迎送,很快,院門打開,迎出一個身形中等的驛丁,看不清容貌。


  “二位。。。哦!是郎君!請!請!”


  開門的原是主事的驛丞,李仁和旭輪曾在此驛更換馬匹,他因而輕易便認出了旭輪。驛丞招呼一個驛丁將馬匹牽去馬廄,我們則被延入寬敞廳堂。三麵土牆,秋風穿堂而過,衣裾翻飛,萬幸棚頂尚能擋雨。陸驛分六等,零口地處兩京,乃一等驛,配丁二十。除了驛丞,此刻另有旁人仍未眠勞作,多在後院照料馬匹。


  那驛丞麵相和善,燃亮半截白燭置於避風處,轉身笑問旭輪:“郎君昨日來去匆匆,如今又要回東都麽?那位長史如何不在?”


  “我回東都,”,旭輪亦禮貌作答:“李長史稍後便至,隻不知他會否入驛叨擾。此刻風大雨疾,我們不得不避開。”


  驛丞讚同,同時點頭:“嘖,是要避一避啊。夜雨鏘鏘,我家阿五直被嚇哭了呢!呃,那,這位。。。便是李長史所稱。。。”


  我用力擰著已濕透的袖筒,玩笑道:“驛丞直問我取公驗勘合便是!”


  驛丞忙的擺手:“哎喲,沒得如此嫌煩!長史已有吩咐,小可何得有疑?二位如若饑渴,我教婆婦們速去準備。”


  我素無深夜進食的習慣,隨口道’不必’,旭輪道:“薑湯,勞煩驛丞及娘子。”


  “郎君客氣!我等食朝廷祿米,迎來送往原就是我等應盡之責。若非著急趕路,二位郎君可入廂歇息,尚有一處空房,還算潔淨。”


  旭輪以眼神詢問,我輕輕擺手,他於是婉謝驛丞好意:“我們需盡早趕回東都。”


  “誒。”


  驛丞離開,去為旭輪準備薑湯。蓑衣滴滴答答著雨水,好容易解下,我隨手將它扔去一旁。撿一張陋薄草席,倚柱坐下,放鬆疼腫雙腿,盡量讓自己舒服一些。騎馬真的是個體力活啊。


  孤燈如豆,原本筆直,忽而被風刮的歪斜纖長,反反複複。不免教人擔心它會屈服於厲風,隨時熄滅。燈影投在北牆,兩抹灰暗人影,晃蕩飄搖,一時親密無間渾如一體,一時又互無牽扯形態各異。


  過於沉悶的氣氛總是尷尬,自牆影收回視線,我沒話找話:“堂兄怎會在東都?去歲除夕過後,他。。。應返嶺南了吧。”


  “他於嶺南尋到祥瑞,進獻二聖,天後對他很是賞識,七月便奉旨入都、授職。”


  “如此。”


  二人間複是無話,他低頭撫平衣襟,我心情酸澀,怔望漫天風雨,仿佛想了很多人很多事,又仿佛恍惚無覺。雖隻十八年,然對九重宮闕早已看慣甚至厭憎,掩在令人妒羨眼紅的華美奢靡的背後隻有謹小慎微,算計利用,齷齪喋血。。。沒有一樣能讓人為之留戀,這渾然濁世中,最汙穢醜陋之地莫過於它。都比不過此刻,在這山林小驛,安安靜靜的伴著他。唯願時光封凝,讓人永眠於五柳先生筆下的避世桃源。


  隔了好一會兒,他平聲道:“若無意外,未時前便能至都。你。。。先隨我往王宮,星夜兼程,受寒風冷雨,需得服藥。”


  我感謝他的好意,但並未答應。本以為他會詢問原因或幹脆不再接話,卻聽他囈語似的猶豫問道:“可記得多年前。。。你醉酒之事?”


  這話題轉的極快且生硬,疑問突如其來,突然到我一時間根本不懂他問的究竟是什麽事。他眼神微黯,隨即別過臉去。我仍迷茫的揉按額角,須臾,驀的心神通明!心慌難平,繼而隱隱作痛,忍不住心怨他何必要在今時今地問起這件舊事!


  猜不透他的本意,於是幹脆不承認仍記得。帶了一分笑意,我不解道:“醉酒?阿兄,我何曾醉過?何年何月之事?”


  其實又怎會遺忘?八年而已。點滴細微之處仍曆曆在目,尤其那似夢似幻的表白,至今,我仍難確定曾單獨返回長安殿看望我的他可曾聽清我的夢囈。


  旭輪立時凝眸望我,觀我並非說謊,他表情似是痛悔,唇邊卻泛起笑意,輕聲道:“想是我。。。記錯了吧。似水流年,渾渾噩噩,轉眼我已是一雙兒女的父親,許多舊事。。。已然模糊了。”


  我默默點頭,看他笑意愈深,帶著釋然解脫的意味。而我內心的痛楚卻愈發強烈,他為何提及醉酒往事?還有春日灞橋分別之際,那不及說出的後半句究竟是什麽呢?為什麽我竟沒有勇氣問出口?明明我有機會不是嗎?明明隻是幾個字不是嗎?埋首膝頭,我裝作隻是疲累,隱忍悲傷委屈,克製著顫抖肩頭。曾以為我們隻有彼此,時移世易,受製於宿命,我們被迫分離,各自憂喜。多少年,就連一次交心長談的心思也不敢動。隻因那心啊,滿滿的都是他嗬。


  身旁,他萬般無奈的長歎一聲,手撫過肩,卻比花瓣落地還要輕,比蜂兒追逐還要快:“對不起,無論你如今為何而泣,我已不能。。。”


  “二位郎君!嗬嗬,薑湯!薑湯!入口時切莫心急,這陶碗都些微燙手呢!”


  昂首仰麵,除了泛紅的眼圈,我看起來與常人無異,隻是衣袖又濕了一寸。驛丞端著薑湯,滿滿當當一大碗,熱氣蒸騰。旭輪接了卻轉給我,驛丞詫異,我亦不解。


  “阿兄不用麽?”


  “哎呀,小郎!”,驛丞當即了悟:“小郎如何看不出?你阿兄本就是替你要的!來,來,趁熱飲下,方可祛散寒氣。”


  我遲疑著沒有接,淋雨的不隻是我。旭輪向前再送:“你不比我體健。”


  驛丞笑道:“郎君心疼小郎,小郎也心疼郎君呢!不需擔心,這一碗足夠你二人分飲!”


  如此一來,我推脫不得,遂端過略燙手的陶碗,輕呷淺啜,小口辛甜的熱湯入胃,渾身上下竟是說不出的暖和舒服,不禁欣喜道’薑湯實為好物’。


  “小郎,”,驛丞示意我將碗稍稍舉高:“你大口飲嘛!”


  看他如此淳樸善良,我由衷感激,笑著點點頭,很快喝下小半碗。胃已漲滿,我端著碗,心說怕要浪費了啊,不自主的看向旭輪,幾乎同時,他順手自然的接過,仰脖,一滴不剩。


  旭輪感慨似的對那驛丞笑道:“此後,輪仍能夜觀風雨,飽飲薑湯,然再不似今夜,似此刻,暢快,隨意。”


  是啊,風雨薑湯皆可得,唯此良夜難再尋。然而,旭輪求的是與天潢貴胄的相王截然不同的一刻趣味,我隻銘記這一道漫漫旅途,有他為伴。


  驛丞半懂不懂,仍是笑著,嗯了一聲,端起碗送回庖廚。


  兩手在眼上胡亂的抹了抹,我竟笑了:“樂莫樂兮新相知。恭喜相哥在此幸遇半個知己。”


  他也笑,擺弄著鬥笠,試圖找一個能為孤燭遮風的角度:“半個知己。。。總好過悲莫悲兮生別離。”


  騎行百餘裏,終究是累了,幹脆蜷身躺著歇息,閉目時,旭輪正與驛丞親切低語,恍惚見他再三回眸,恍惚見他衝我莞爾,恍惚見他亦將溫存目光予我,如月華傾瀉。淚,滑入唇角也覺微甜。


  轉醒是因腰背被席下的凹凸磚石硌疼,睜眼便見天際愈顯黑沉寂廖,好在風雨已收。憶起自己身處異地,忙看顧左右,欲尋旭輪身影。陡然一驚,伴著撓心微癢的喜。旭輪倚柱半坐,大半張臉側向我,呼吸均勻而沉緩,唇角下垂,似是夢中不快。他雙臂抱胸,隻為留住幾許暖意。因他褪了紺青襴袍,一半為我蓋上,一半遮著他的白花綾褌。滑手貼身的白綢裏衣過於單薄,他還是冷的。


  抬手便想為他披衣,他卻醒了,睡眼惺忪,下意識的呢喃一句’睡的可好’。未曾注意,原來按在我手背的溫暖竟是他白淨寬厚的掌。二人間距僅半尺,一時羞怕,我自是不敢與他麵對,緩緩的背過身去,假裝仍在夢中,心慌的厲害。他輕輕取走襴袍,窸窣一陣複歸安靜,同時,我被他喚醒。


  “歇了半個時辰,該走了。”


  “唔。”


  沒了土腥氣的雨水,清新冷冽的空氣中依稀可尋草木香氣。旭輪利落上馬,自自然然,平平靜靜。我的心跳逐漸恢複正常,他知道我曾小產,不能受涼,畢竟他是我的兄長,披衣隻是人之常情吧。那句’睡的可好’是在問劉麗娘吧,他的每個晨起問候都該是屬她的。


  卯時,天色初明。馳道寬闊依舊,但縱觀地勢,實南高北低,跌宕明顯。遠處峰巒重疊,深林茂木,杳聞水流湍急,遙想萬馬奔騰似的黃河急浪。正是坑獸檻穀,’襟帶壯兩京’的潼關近在眼前,它雄渾巍然的輪廓已清晰可見,城樓高聳入雲,可攔飛鳥。出關時,我格外留意,果然,旭輪仍未出示那枚代表他身份的魚符。似乎他將繼續扮演李仁的隨從。


  本以為未時能至洛陽,但也隻到了澠池附近,距目的地仍有百餘裏。體力不支,不待旭輪詢問,我直說需好好駐腳歇息。入了甘棠驛,庭院芳草萋萋,數人圍著一株無名花樹閑議花草時節,廳堂有四人同席用餐,見來了新人,皆好奇打量,並無多話。


  安坐偏僻一角,我揉腿活血,肌肉僵腫,隻覺它們已不屬於自己。驛丁快步相迎,詢問是否要用膳,旭輪要了一張餅,我要了一碗餺飥(不托)。


  “餺飥少鹽,多謝。”


  “是。”


  驛丁離開,四目相視,他緊抿雙唇,默默的看我怔愕無語,看我努力想擠出一絲笑意。他知道,他也仍記得,我不愛吃偏鹹食物。自他表示將放下那份感情,一直以為他已將我的喜惡忘得一幹二淨。


  避過他的悵惘眼神,我不敢再看。其實我想看他,很想很想,可我不能放縱自己。也許下一眼,他就會看清我對他累月積存的深沉思念,它們隻會令他為難。單手蒙眼,任熱淚爭先恐後,涓涓滑落。


  對麵及時遞來巾帕,亦繚繞著安息香氣。我硬心腸的撥開它,語氣生冷,言不由衷:“作何對我好?!拭淚,披衣,薑湯。。。我不需要!你沒有資格關心我,我亦無資格接受你的關心!這結局。。。不是你想要的麽?!”


  他並不意外,亦無惱意,而是沉聲問我:“零口驛的問題,我再問,你可會答?!”


  凝視著他,他眼中盡是藏不住的傷感和急切,我莫名氣急,恨道:“我答!隻願你莫後悔!我的確喝醉了,雖是醉言夢囈,卻都是我對你。。。最真實不過的感情!然而儀鳳三。。。那夜,你親口對我說’都結束了’,我亦用貞潔向薛紹許諾願與他結發白首,你還要我如何。。。忘了!忘了吧!我不該對你心生愛慕,阿兄,你我之間。。。錯的離譜啊!隻今日,我承認,從此後,你莫再問,我不會認。”


  旭輪,這個偶然發生的承認足足遲來了一千三百年啊!!旭輪,第一次,我可以不加任何掩飾親口對你說我愛你。你很清楚,將這份感情推落寒窖深淵的是我們無力更改的身份!!這份感情始終不容於世!!永不能見光!我恨你問我,卻更感激你問我。感謝你這多年後的疑問給我一個能讓我不顧一切、莽撞卻勇敢向你承認愛意的機會!我也很清楚,這也是最後一次。


  這樣的想法令我格外委屈,我難過嗚咽。他的手,猶豫的遲緩的向我伸來,最終堅定不移的握上我正拭淚的手。微涼,微顫。


  “你有何權力要求我忘記?!”


  他陡然憤惱,我不由怔住,一時忘了要哭。我哽咽道:“何意?旭輪,是我的錯,我不該往含涼殿撫琵琶。。。如果曾帶給你困擾。。。”


  旭輪眼眶微濕:“困擾?的確,是困擾,可我求之不得!若我說,我不願忘記你的醉言夢囈,每一字,每一句,銘刻於心,此生不忘亦不悔!!月晚,你懂嗎?!”


  時光突然倒退回那個醉酒的冬日傍晚,那些雖已褪色卻曾真實存在過的記憶再次湧現腦海。那天,他麵孔清晰,而我錯以為隻是夢境,所以才敢將自己的無奈和對他的喜歡向夢中的他暢所欲言。一大堆毫無邏輯可尋的語句,卻字字真心。如果他說不願忘記,豈不代表其實他對我仍。。。


  話已說的這般清楚,我卻一片茫然,心道隻是聽錯了吧。他壓低聲音,再次強調:“你沒有權力要求我忘記!!”,我試圖起身,他卻握緊我的手,不許我逃避現實:“而我也做不到繼續壓抑自己,裝作已徹底放手,讓你獨自一人承受這份不能示人的感情的折磨!的確,我曾決意讓一切不必開始,扼殺它,無論對你對我、對所有人都好!可我終不能心甘,不甘錯過這一生唯一的愛情!月晚,你懂了嗎?!!”


  這一刻,淚水更加洶湧,我點頭,緊接著卻又搖頭。他在向我表白,這真的是他的表白,直截了當,沒有暗喻,沒有修辭。原來他從未放棄過我,他的愛意深沉而又熱烈,他像我愛他一樣的始終愛著我!!這般突如其來的美好現實,不禁讓我害怕會否隻是我的臆想,隻是一個夢?


  不過,縱然非夢,又能如何?我,他,相愛?怎麽可以!


  旭輪十分動容,唇間咬出幾滴血珠猶未能覺,輕聲卻鄭重道:“那年在九洲池,是你向我闡述愛為何物,我說過,我愛你!!不隻今日,我承認我愛你,無論何時,我心匪石!”


  ‘愛是一份情愫,愛是想見他,因他笑而歡喜,因他哭而憂慮,想和他一同用膳,一同入寢。隻有和他在一起,才會擁有真正的快樂。倘若有一天,無論你做何事,都隻能想到一人,那你便是愛上了她。’


  ‘依此說來,我所愛當是你。’


  ‘男子之愛人,隻可能是別家娘子。’


  ‘可我卻隻能想到你啊。自記事,隻你在我身邊。好生奇怪,從前阿娘教我牽好你的手,教我保護你,明明該是我對你最好,唯不能愛你。’


  他明白了愛為何物,他明白讓他甘願為之付出這份感情的人是我。然後,一切便在時光流轉之間悄然改變。愛,卻不能愛。


  靜靜的聽他說完,望著眼含期許的我的愛人,我無不悲哀道:“謝謝你讓我知道我並非癡心妄想,謝謝你讓我知道我並不孤單。可我。。。亦如當年,我是你妹妹啊!旭輪,我們都太傻了!我心匪鑒,我也永遠隻愛你一人,可你我此生無法長廂廝守。我隻能是你的妹妹,而你也隻能愛我——以兄長的身份!強求亦無可奈何,天意如此!!”


  他已難控製自己的情緒,起身從對麵坐到我身旁,不顧堂上還有旁人,直把我按入懷中。少時芙蓉帳中的嬉鬧推搡,懵懵懂懂的曖昧閨情,久違多年,明明是溫暖踏實的胸膛,明明曾對它貪戀不已,此時卻像是一方帶著尖銳棱角的頑石,硌著我的肌膚,劃著我的心,紮著我的眼,教我痛的肝腸寸斷,嚎啕悲泣。


  “我聽夠了大道理!!我愛你!你聽好,你記住,我愛你!!我想我愛你一定比你愛我還要早!!我妒忌薛紹,我妒忌武攸暨。。。我妒忌他們所有人!!他們可以不顧一切的對你好,唯我不能!!我恨我的懦弱,我恨我竟不敢麵對自己的真愛,我恨我居然想要放棄你!那年,你醉的厲害,我陪著你,你忽然睜眼,你對我說話。我不懂你說的千年分隔,不懂二十一世紀,但我為你而傷心,因我自認那一定是個很遙遠、遙遠到讓人絕望欲死的地方。我試圖喚醒你,我想問清楚,可我自私了一次,我想聽你繼續說下去,因為我很歡喜,從未那般歡喜過,隻因被你喜歡。”


  為什麽?跨越一千三百年的時空,到頭來,怎會是這般更加痛苦更加無奈的結果?!我的淚浸濕他的衣襟,浸濕他的勇氣,他的真心。切切實實的和自己所愛卻無法相守的他擁在一起,不禁悲從中來。


  “哥哥,別說,別說。。。求你別再說。”


  似被電擊一般,他驀的鬆開手,淚水盈睫,睜大雙眼,視線定格在高遠天際:“不,我不是。。。你的哥哥,我不知自己是誰,來自何方。”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聲音極輕,因這真的是一個天大的宮闈秘聞,危及性命,絕不可被人知曉。第一反應,我用力扭掐自己的虎口,試圖讓自己相信方才又是臆想,然而劇烈的疼痛告訴我,是他親口,這是現實!我萬分驚詫,捂嘴瞪著他。他抱住我,安撫抖似篩糠的我。


  他複貼耳道:“自然是阿婆所說。倘或你還記得,那年我曾單獨留於阿婆寢內。她說,其實我。。。非天後親子。龍朔二年的盛夏,天後的確在含涼殿為天皇誕下第八子,不想,臍帶繞頸,皇子福薄。那個不知被葬於何地的嬰孩才是你的親哥哥!當時韓國夫人有寵於天皇,天後迫切需要用孩子以鞏固天皇對自己的寵愛,而且,誕下死嬰,非為祥兆,所以。。。才有了我。天後唯一留給我的屬於’我’的印記,隻我的生辰。她將我據為己有,將我假托皇子。阿婆憐我,不願我終此一生被蒙在鼓裏,故如實相告,並希望我不要怨恨天後,亦警告我不可觸怒天後。得知真相,雖震驚卻未害怕,我不覺有失。因我終究不曾見過生身父母,自有記憶,你們才是我的至親。當我發覺自己對你動情時,我不敢告訴你,因我擔心你不會接受我。後來,明白你亦對我有情,恰你往含涼殿戲婦,聽你道不在乎我娶旁人,我氣你嘴硬倔強,忍不住吻了你,當時便想告訴你這個秘密,然而。。。怕你無力承受,無奈選擇沉默。”


  他麻木的平靜的講完了屬於他的秘密,可他如何會想到,這秘密足以震撼整個中國史!睿宗皇帝竟非武後親子!可最終,偏偏是他成為萬乘天子!偏偏是他的子孫後代擁有了大唐江山!我有千言萬語,我想告訴他將這秘密告訴我無異於將他的性命予我,將一生成敗交給我,將千秋曆史交給我!可我說不出口,料他亦不會在乎。


  頭抵著他的心口,連連捶打他肩膀,我責怪似的問他一句:“為何那夜隻吻我?!你想要我不是嗎?!”


  他啞然失笑,灼熱淚滴落在我臉上,他輕柔地為我拭淚:“是啊,我要了你,然後呢?教你一輩子微服見我?躲在帳中與我耳鬢廝磨?我沒能力許你天長地久,許你一世完滿。月晚,告訴你真相是想讓你明白,事實上你我相愛無罪,這份感情並未悖逆人倫。今日過後,愛我,想我,再不必因道德禮教的約束所折磨。”


  麵對這波折且糾結無比的現狀,其實我該放聲痛哭,然而我沒有。我沒能豪邁的將淚水傾灑,我的淚也無法傾城,它不過是一個普通女人的情緒宣泄。一千三百年的等待、絕望、壓抑,男人終於將自己的愛完完整整的給了她。即使我們依舊無法相守,即使所有人都會鄙夷我與他的相戀,可是足夠了,他說愛我,已經足夠。即使沒有今天發生的一切,我也早已決定,守護他,不惜所有。


  再次上馬啟程,他忽回望遠方的白雲嶺,悲歎道:“若終能與你同穴長眠,我想那會是你我此生最好不過的結局。”


  不,絕不會。你是未來的大唐天子,百年之後,你會被臣子葬入豪華奢侈的山陵,伴你長眠的女人將是你的皇後、你的妃嬪,你們的神位會被供奉於李唐太廟,享後代帝王祭祀。而我,將因謀反被你的兒子賜死,屍骨無存。


  “嗯,我喜歡,”,我稍側過臉,輕聲泣道:“我很喜歡這結局。旭輪,縱一生無法相守,我願與你長眠地下,攜手再曆輪回。”


  然而,一聲苦笑,他放佛看透我的心思,但他並未戳破,隻眼中又湧起淚光:“好,你我於此立約,不可違誓。”


  我隻點頭帶過,他則定定的望著我,深情款款,字字錐心:“李輪今指天地起誓,穀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


  離開甘棠驛後,我們很默契的保持沉默,直至宜陽,波瀾清澈的洛水俯手可掬,遠眺女幾山,莊嚴富麗氣象萬千的蘭昌宮掩於依舊鬱鬱青蔥的竹海之中。東都洛陽便在前方,宵禁前必能入城。我離開它已是四載,它依舊如昨,我、他、我們卻都改變了太多。


  我忽然勒馬,他有些不解,我冷靜道:“凡親貴重臣往來兩京,須手持禦頒公驗。而你,沒有,因而不得不與李仁同行,假扮他的隨從。一路關卡,你從未出示自己的金符,因你不敢被人發現身份,他們一定會向天後奏報你的行蹤。為何如此?!可知兩京外有多危險?可知自己極有可能感染疫病?!”


  他也很冷靜,甚至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我的確沒有,我想得到,可我找不到任何恰當的理由,更不能稟告天後我返回長安隻為見你!告訴她我想你!!所以昨日,得知堂兄奉命前往長安,我便在宮外等他。事實上,這已不是我第一次私自往來兩京。你以為我真能忍受半年不見你?!不,一天,一個時辰也忍不得!尤其你還受了傷,你還’忘’了給我回信!!我坐立不安,我夜不能寐,我命令自己克製卻無法克製!!所以三個月前的一天,我四處央人,得益於金玉錢財,化名跟隨一支商隊成功出城。一日一夜的旅程,隻為回去見你。然而,第二日,當我在宵禁前抵達長安時,卻恰巧看到。。。你長發迤地,你哭泣無助,你被你的丈夫擁在懷裏。我承認,你們的親密無間令我妒火中燒,可我清楚,自己無權插手你和他的婚姻。這幾年,總勸自己放手,也擔心被人發覺我對你的感情,所以我對你疏離淡漠,我無權不準你享受他給你的關心、幸福。我躲在巷角,那一刻,我忽然覺得自己很多餘,很可笑。但我從未後悔那場突發奇想的旅程!!因我返回長安的唯一目的便是見你。我最終見到了你,我也隻是想見你!!待你們離去,我尋了一家逆旅歇息。第二日,隨旁人又回了洛陽。”


  原來那個傍晚的啟夏門城樓下不止我和我的丈夫,我的愛人居然也在場。商隊條件豈會令人滿意,他一定經曆了一場寒酸又顛簸的旅途,他一定忍受了一個不眠之夜,滿懷一腔期待,最後迎接他的卻是我和我丈夫的冰融和好。


  我苦笑:“謝謝你不曾喚我的名,倘若你。。。我定會棄他而去。”


  他頗是無奈:“我懂。以我的身份,我給。。。我反而慶幸是表兄這般出色的男人將伴你一生。”


  沿洛水繼續向東,秋風蕭瑟,落葉鋪滿了我們的前路。疾風掠過時,驚起一地枯黃,打著卷的飄啊飄。


  片刻,一列馬隊迎麵而來,極規整有序的一匹接一匹的縱向排開。待他們停下,去路已被嚴實遮擋。為首的上官婉兒輕快下馬,李欽、李徹等隸屬千牛衛的少年郎亦隨之下馬。我們也立刻下馬,隻見他們神色無不凝重,我心驚不已,旭輪卻不覺意外,反跪在上官婉兒的腳旁。


  我嚇了一跳,忙問上官婉兒:“婉姐姐,天皇他。。。”


  上官婉兒十分歉意道:“婢子不便與公主敘話,還請公主稍等片刻。”


  我還要說,旭輪默默的拽住我的衣袖,仍垂著首,沉聲道:“才人請宣!”


  “天後口諭,紫微不豫,右金吾衛大將軍、相王輪本應戍衛宮闕,日夜不怠,然輪擅離職守,私自返京,有違臣子之道,藐視大唐律法,賜杖!”


  是了,我已猜出他是擅自回去長安,武媚又豈能未察?其實他自己也很清楚違法定要受罰吧。兩次,他也算’冥頑不靈’。打吧,挨打總比送命要好啊。


  旭輪無言辯解,馴順的叩首認罪。餘眾遂將他圍於中心,水楔不通。但今日這頓賜杖非在內宮,除了身體發膚之痛,還少不得莫大的一份羞辱。


  三尺笞杖被無聲的推來推去,眾人好不為難,誰也不願施刑,免得落下惡名。上官婉兒並不催促,悠閑似的望向碧波蜿蜒的洛水。笞杖被’謙讓’一圈,我緊抿雙唇,忽的抓住木杖,把它塞給近處一人。潁田郡公李璋。李璋剛滿十一,父親蔣王李惲畏罪自殺時他不過幼童。


  燙手山芋竟到了麵前,李璋的手不由自主的向後縮,麵色微白。李欽瞪我,不解又氣憤。


  命令李璋握住,我硬聲道:“天後賜杖,你專心施刑!好教相哥牢記,日後再不敢犯!”


  自知不可不打,李璋心罵自己真夠倒黴,怯生生的請旭輪褪褌。旭輪好笑似的看一眼李璋,手下一鬆革帶,白花綾褌墜至靴間,再把襴袍扔給李欽,不顧殘葉泥濘,伏地領罰。


  “阿寶,幫我掀了後裾。”


  “誒。”


  李欽極是同情,瞬間紅了眼眶,蹲在旭輪身旁,顫手將白綢裏衣的下擺向上卷了兩尺,露出腰臀大腿。李璋也紅了眼圈,卻是因驚怕。臉脖上下通紅一片,想是長這麽大尚未見過旁人軀體,無論男女。


  “上官才人,”,李璋哭腔問:“杖。。。幾何?”


  上官婉兒聞言顰眉,似乎這問題真的問住了她,她不自主的搓了搓手,甚是為難的模樣。


  我轉頭看她,含笑的聲音不似自己的:“婉姐姐,天後當真未曾明喻?從前曾聽鄭尚宮道,若不明言賜杖幾何,便是。。。見血乃止。可對?”


  上官婉兒愕然,明白我已看出她不過是假裝為難。她不會不懂’賜杖’的意思,她原本想冒險撒謊。我故意揭穿,實是拂了她的善意,斷了旭輪少受苦的最後希望。李欽更怒,直想拿旭輪的襴袍抽我,被李徹拚力攔下。


  上官婉兒無奈點頭,我轉視李璋:“聽清了嗎?”


  一,二,三,四。。。半寸厚的板子,無心無情,這杖下何曾斷過人命,打的破皮流血、筋斷骨折更是尋常事。李璋年少,矮小又單薄,根本沒得力氣打人,隻記著我的話,彎腰努勁,頗顯吃力。


  我跪在一旁,耳畔,分不清是大風刮過,亦或笞杖落下時夾帶的風聲。胸腔,心跳再是厲害,也比不過落在肉身的悶響更教人慌亂。後悔麽?其實還沒開始便已後悔了。卻是不忍為之而不得不為之啊。較平和的麵對眾人,我不合時宜的心誇自己的演技真不錯。唇齒間腥甜蔓延,隻不知咬破舌尖的痛,是否與他是一樣的痛。


  旭輪一直望著我,臉頰下巴都粘了泥水,緊咬牙關,隻那熟悉入骨的雙眸,亮亮的,帶著笑意,甚至狡黠的衝我眨了眨。一時忘了傷心,我氣瞪他,恨他不知輕重。


  “用力!!”


  “呃,可。。。是!”


  也是為難了李璋,唉,逼上梁山啊。再大的力氣是沒了,隻能假裝猙獰模樣,惡狠狠的大喊’嗨’’嘿’’嗨’’嘿’。。。一寸寸,白,粉,緋,漸漸變作淺紫。肉胎凡人,旭輪疼的冷汗直流,腕臂皆爆起青筋,卻仍望著我,眉眼彎彎,故意似的。


  再恨不起來,忍著淚,使衣袖為他擦去玉顏的汙穢。那擁我入睡的奶娃娃,哭著命令我不準不告而別的孩子,陪我為李弘達成心願的少年。。。始終幹幹淨淨,如雲如水,卻是在我的眼前,因了我的一句話,第一次懂的何為肉身之痛且如此狼狽羞恥。他的呼氣和鼻息噴在我的手背,急促有力,漸漸的,幾乎感覺不到。凝視彼此,一切盡在不言中。


  “好啦!好啦!”,李欽忙不迭高嚷提醒,攔下笞杖,指著旭輪,無比緊張的詢問上官婉兒:“才人,見血啦!這。。。便罷了?”


  日已西沉,洛水蕩起瀲灩波紋,碎金揉著血紅,濃重而鮮亮的色彩。眾人身上也都落下同色薄輝,掃一眼旭輪的傷處,尺方大小,駭目驚心。我麻木的回憶,真的是血麽?興許隻是因光線而產生的錯覺吧,李璋再是用力,也不。。。


  “可。”。上官婉兒平聲道。


  李欽不敢笑,悄悄與李徹對視一眼,皆鬆了口氣。忽而有人驚歎,便見旭輪居然晃悠悠的爬起,一身的泥水,哪裏還見白綢本色。灰頭灰臉,右臉還壓著一片枯葉。十指縫摳的都是泥,腿更是站不直。衣裾垂至膝蓋,恰能遮住全部傷痕,但幾道細密血珠卻極緩的垂流至小腿。李璋趕緊扶住旭輪,嘴唇懦動,似在悄聲向他賠罪。


  “你,”,旭輪體弱氣虛,聲音發顫,但唇角微揚,逼視著我,不容我向旁躲:“為我更衣!”


  我心罵他到底想如何,煩悶的推了一把李欽:“去為相哥更衣。”


  李欽如何會應,睨著我,幸災樂禍道:“相哥指明教你更衣呢!哎呀,自嫁了人,眼裏隻薛表兄,愛著護著,卻對相哥這般鐵石心腸!嘖,韞秀總向著我呢。他去長安迎你,你卻。。。哼。”


  自知求人無用,心一橫,我大步跨到旭輪麵前,先教李璋為他提褌。他連連吸氣,喉間嗯了數聲,必是傷口被衣料碰觸。故作未聞,毫不關心。我將左袖套上他左臂,一步步,有條不紊。


  旭輪俯首,微濕的唇若有似無的蹭過我的額角:“你道我真會記住今日教訓?嗬,我有的是法子去見你!為何臉紅?哦。。。同床共寢多年,以為你已見慣了呢。”


  堅持要我更衣時便明白他是在’報複’,我內心羞赧至極,抬眼看清他的得逞笑意,直想教李欽等人一齊再揍他一頓。


  我視線不再閃躲,冷冷的瞥他一眼,揚聲道:“相哥既能獨力起身,想來傷勢並不嚴重。我定會稟明天後,教相哥自今夜始於貞觀殿為天皇帶刀戍夜,戴罪立功!”


  李徹不及捂嘴,笑聲脫口而出。我挑釁的斜睨旭輪,手下為他係起革帶。


  “好啊,”,他唇角上揚,神采奕奕,根本不像剛挨過打:“為天皇戍夜,乃輪臣子本份,甘願從此不返王宮。”,壓了聲:“未知公主今宵宿於何殿,輪亦願為公主戍夜。”


  我無力’回擊’,心罵他真是被打低了智商,打厚了臉皮。抿唇忍笑,忽不舍這麽快就要入城。待一切妥帖,旭輪是不能再騎馬了,李欽等扶他上馬,他趴在馬鞍上,委屈似的撇撇嘴,模樣好笑,韁繩被李欽牽住。


  上官婉兒來在馬前,語氣十分沉重:“相王本內斂持重之人,何必如此?!天後她。。。婢子無意多勸,隻盼相王莫再率性而為。相王乃天家臣子,切記尊君、守法、慎行啊。”


  甘棠驛一番交心深談,彼此互明心意,今後便真真正正是對方的摯愛之人。再加上眾目睽睽下這場’盛大’的打是親罵是愛,’血淚為證’,二人一時間竟覺別無他求,足以撫慰日日夜夜的相思之苦。什麽天家臣子,什麽森嚴國法,都抵不過動情至深時的熱血衝動。


  旭輪眼神溫柔,含笑掠過我,禮貌謝她:“多謝才人提點。”


  “唉,好自為之吧。”


  心起疑竇,我疑惑的掃看二人。上官婉兒對旭輪的關心不摻虛假,可她喜歡的人應還是李顯吧。旭輪是隱患,是李顯通往皇權的唯一隱患。但我沒有問出口,如果旭輪認為我有知道的必要,他自然會告訴我。他若不提,那必然是我根本不必知曉。


  待至貞觀殿,見李治病臥龍榻,武媚親手端了銀盞喂他服藥。他午時已醒,然麵容依舊異常憔悴。劉神威、張仲文、韋慈藏等禦醫侍立外廳,以防不測。


  我想我應該恨武媚,因她明知旭輪不是自己親子,明知自己是造成我和旭輪無法相守的始作俑者,卻仍不斷的以母親、皇後的身份嚴令我遠離旭輪、不可愛他,著實過份!!不過,我能體諒她的苦心。名義上,我與他畢竟是兄妹,無法更改的’事實’。武媚自己已是李唐皇室諸多荒唐故事中的女主角之一,她怎願見自己的一雙兒女也被天下恥笑?

  才見到我,李治的蒼白病容立刻展露笑意,眼睛也睜大一些:“阿耶的小月晚終於來啦!快,快近前,阿耶真想你啊!”


  他因我而揚起的神采令我感動亦感激,誰道天家無情?李治總是我的倚仗,我總是他的開心果。


  至榻前跪下,我雙手抱住李治左臂:“兒不孝!天皇不豫,兒卻未能侍奉。”


  李治微微搖頭,抽回手,點了點我的鼻尖:“何需哭?阿耶無礙!唉,天後啊,何必教月晚至都?她春天裏才沒了。。。唉!”


  武媚拿帕子為我拭淚,她極內疚道:“阿娘不曾想到會。。。原諒阿娘當時不在你身旁,張娘子又。。。唉,我的心肝啊,長安禍亂橫生,你一定怕極了。當初該教你隨行。”


  李治隨聲附和:“是啊,該教你來洛陽。前些日子啊,我夢見歸晴了,她對我說,阿兄啊,紹兒和月晚該有三男二女,求你好好待他們,也代我和叔弼為孫兒們取名。”


  李治淚眼婆娑,他本就病著,又提及已逝的手足,情緒更為低落。武媚忙的又去為他拭淚,刻意抬高聲音,命令般對我說:“可也聽清了?你阿姑托夢啦,跟你們要孫兒呢!三男二女,你與駙馬莫教天皇、長公主失望。”


  換做平常,必是滿應滿許,隻要能哄李治寬心。但想起還慢悠悠跟著李欽等回城的旭輪,想起他的灼灼誓言,此時此刻,我不願開口。


  對,不是不能,是真的不願。


  李治笑指武媚教我害羞了,武媚別有深意的掃量神情惴惴的我,話裏有話道:“她自己上殿求來的駙馬,把原該關起門來說的濃情蜜意鬧的天下皆知。薛家的新婦,不給人家生兒育女,開枝散葉,像話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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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章改的好累,主要是得結合Google地圖查各個驛站關卡之間的距離,位置。。。準不準的反正我盡力了


  這章是男主的戲,求大家記住,李旦是男主啊男主啊男主啊

  “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是初中同學錄的一則留言,直到出國才看懂,哈哈哈,怪我不懂楚辭

  其實這世間所有不敢表達的感情,總有各自原因,但它的真誠不必懷疑,隻是早一刻或晚一刻明白,對不對?

  說到蘭昌宮(連昌宮),讓它聞名的是白樂天好基友元九先生所作的《連昌宮詞》,估計李隆基地下有知能再哭死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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