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人老成精摩侈赫
倘若沒有後麵的一連串變故,那孫途在南門殺馬一事被人盯上也在情理之中。但如今都有人在興州城裏動起刀兵,甚至連弓箭都用上了,那皇帝再把他殺馬的罪過拿出來追究可就有些小題大做的意思了。
難道說皇帝這是想來一招圍魏救趙,借此為太子脫罪嗎?孫途心裏陡然生出了這麽個念頭來,但這等話卻是不敢真說出來的,甚至還表現得有些驚慌地低頭道:“臣知罪,臣確實不該如此違逆太子之意。但臣有一言還是想說。”
“說。”李乾順淡漠地看了他一眼,隨口應道。
“前日在南門處實在是因為關係我家公子的榮辱,臣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而且太子雖為君,但臣畢竟不是朝廷官員……臣以為我之身份先是細封氏的家臣,然後才是夏國臣子,既然有人要辱我之主,那臣縱然知道後果嚴重也必須挺身護主,還望皇帝明鑒!”孫途說著,不再低頭,反而抬首回望向了李乾順,擺出了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來。
這番話說完,太子與摩侈赫的臉色都各有變化,後者看孫途的眼神裏又多了幾分欣賞之意。至於細封常,此時更是身子微微顫抖,卻不是驚嚇所致,而是激動的表現,他的臉色都有些發紅,之前初見皇帝的惶恐不安在這一刻竟神奇般地徹底消失了!
趁著皇帝也驚詫於孫途的說話而有些愣怔的當口,他已鼓起勇氣上前幾步,跪地高聲道:“皇帝,千裏所言句句發自肺腑,他確實是為了替臣解圍才冒犯了太子之威。若皇帝真要怪罪於他,臣願以身替之!”
皇帝的臉色稍稍變了幾下,隨後便嗬嗬地笑了起來:“好,好一出主仆同心的表現啊,真是難得啊。這麽說來,朕要是想定他的罪,你細封氏是一定要加以阻攔了?”他刻意不叫細封常的名字而代之細封氏,顯然是暗藏了某種警告的。
但細封常此時已然血氣上頭,早把一切都豁出去了,當即接話道:“臣隻願與孫千裏同罪,還望皇帝恩準!”
這下,事情還真就僵在這兒了。皇帝縱然心中惱火,可真不好因為這點事情就對細封常下手,因為其背後的細封野暢以及整個細封氏一族在西夏國中可是不容忽視的巨大力量,就是他這個皇帝也要忌憚三分啊。
見皇帝臉色陰沉下來,又不知該怎麽說才好,摩侈赫終於開口了:“皇帝息怒。以臣看來孫千裏之前所為雖然有缺禮數,但到底事出有因,也算是情有可原。何況他之後也遭受了後果,差點就被人所殺。如此忠心為主之人若是殺了,恐怕會讓朝野人等皆感心寒啊!”
李乾順正覺著有些為難的,現在摩侈赫給了他一個台階,他便順勢而下,哼了聲道:“你們起來吧,此事就暫且放到一邊。但孫千裏,你真敢當了朕的麵指認太子就是之前襲擊你的幕後主使嗎?”說著,雙目已再度罩住了剛起身的孫途,皇威如大山般壓將過去。
孫途剛想要硬頂住這股壓力,突然心中就是一動,忙將頭一垂,擺出不敢與之對視的模樣來,然後語帶猶豫地道:“臣自然不敢確認,我隻是聽他們說起而已。而且這也是根據之前發生之事所得出的推斷……”他想到自己的身份畢竟隻是個流落到夏國的遼國漢人,自然是沒有勇氣去和一國之君對峙的,所以立刻就做出了示弱的舉動來。
“哼,好一個推斷,這就是你遼國之人的膽子嗎?”果然皇帝突然就提到了他“遼國人”的身份,顯然是意有所指了。
孫途這時候自然不好再與他進行分辯,隻是略有些委屈地站在那兒,不再作聲,而將應對皇帝言辭的機會讓給了摩侈赫。
而摩侈赫也果然沒有讓他失望,當下開口道:“皇帝,孫千裏雖之前非我夏人,但早前卻已歸於細封氏,而且一向忠心,所以拿此質疑於他可就有些吹毛求疵了!在臣看來,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能夠指證這一切就是太子所為,但太子也依然難辭其咎!要不是他在早前縱容手下刁難細封常他們,又何來後麵的種種變故呢?”
孫途看了正侃侃而談的摩侈赫幾眼,這人除了膽子夠大,或者說權勢夠重,足以和夏國皇帝掰掰手腕外,其攻敵的策略也是相當高明了。他居然在這時故意示弱似地往後退了半步,但同時又繼續攻訐太子,而且這回的罪名可就真不好洗脫了!
皇帝果然沉默了下去,目光還轉向了太子,裏頭包含了一些恨鐵不成鋼的不滿。太子之前所為在他看來確實太過孟浪,真不是一國儲君該做出來的,所以這次他因此吃些苦頭倒也是皇帝希望看到的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皇帝的失望,太子也有些慌張起來,當即開口道:“父皇,兒子之前確實有些放縱了……但那是因為受了細封遙的蠱惑才……”
“太子,你一向自詡精熟漢人之學,豈不聞親賢臣遠小人才是為君者之根本嗎?”摩侈赫立刻抓住了機會,突然詰問了一聲,這讓太子再次語塞,訕訕地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了。
孫途這時在邊上冷眼旁觀,已然漸漸品出了個中滋味兒來了,也終於看出了摩侈赫的真正目的所在。不知是不是因為昨夜告太子刁狀遇挫讓他看明白了一些東西,覺著現在皇帝還沒有因為這等事情而動太子的意思,所以就來了這麽招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他看似來勢洶洶,好像是想把太子給徹底鬥垮,可其實卻隻是為了搞壞太子的名聲,動搖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而且因為有了之前看似要將太子一把推倒的行為,所以當他突然收兵時,反而更容易讓皇帝接受,就是太子此時怕也本著自保之心而選擇息事寧人!
果然,在一番掙紮後,太子還是起身行禮道:“父皇,兒子知罪,我確實被人蒙蔽,行事放浪了些,這才導致了今日之失!”
而李乾順在聽完太子的這話後,臉色卻是陡然一沉,隨後狠狠地瞪了自己兒子一眼。太子沒覺察出摩侈赫的用心來,可他卻已經品出味道了,正思忖著該如何應付呢,可沒想到兒子居然就在這時候自己放棄了。
正所謂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此時在李乾順的眼裏,自己兒子就是一個豬隊友了!這麽一來,他已不可能再為其開脫,隻能是板起臉來道:“你能知錯證明還沒到不可救藥的地步,縱然此事應該不是你所指使,但也當接受嚴懲!摩侈赫,你說說,該當如何處置太子為好啊?”
摩侈赫聽到這問題,心頭就是一震,知道這是皇帝在表達自己的不滿,想借此來敲打自己了。要是他真順著這個問題說出些該怎麽懲治太子的話來,就會被反過頭來套個以臣謗君的罪名了。雖然這點小事傷不到他分毫,可也會讓他好不容易爭取到的氣勢為之一弱了。
所以人老成精的他立馬就打起了太極,輕輕一推:“太子是儲君,臣不敢輕言其罪,一切聽憑皇帝定奪!”
這話聽得太子都想打死他了,如果打得過的話。你特麽剛才還一直在想著法兒地定我的罪呢,怎麽這會兒就又推脫起來了,你可太會裝了!
皇帝心下也是暗暗一歎,摩侈赫這老東西還是謹慎啊,今日終究是要讓他得利了。所以便板著臉道:“既如此,朕就以太子失德先將他禁足在府中半月,並罰俸一年,並詔告天下。摩侈赫,你可還滿意嗎?”
“皇帝聖明。”摩侈赫又一次避過了一個坑,隻是高聲稱頌,隨後孫途和細封常也跟著大聲稱讚了一句。
就在眾人都以為今日之事就要到此為止時,摩侈赫卻又說道:“皇帝,臣以為這次之事還讓某些官員暴露出了他能力不足的問題。比如京城巡檢司在這兩次的變故裏竟都未能及時出現,實在是罪不容赦!其司正李闞更是該去職嚴懲,不然何以服眾?”
此言一出,太子臉色又是一白,頓知大事不妙,或許這才是摩侈赫這次進宮的最大目標,他是衝著巡檢司司正的位置而來!
西夏官衙有許多都是學自唐或宋,這巡檢司正是巡防京城治安的主要衙門,也算是京城裏極其重要的一處官衙了。而太子為了讓自己掌握更多的權力,可是花了許多心血才把自己人扶持上巡檢司司正之位的,想不到摩侈赫居然趁著這個機會對其下手了!
而可怕的是,現在他已是有罪之身,還真不好為李闞說話,唯一的辦法隻能是有些懇求地看向皇帝。
皇帝的眉頭也是一皺,但當他與摩侈赫的眼睛對上後,便知道在此事上對方是不可能讓步的!為什麽他肯輕易放過太子,隻損其名聲,說到底還是為了這巡檢司司正的位置啊,若自己再加以幹預,恐怕摩侈赫就要反彈了,到時恐怕真個得不償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