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夏帝李乾順
下午時分,幾日來的風雪徹底停歇,就連久違的日頭都在雲後偷偷露了一小臉。這讓再一次等候在皇宮之外的孫途覺著要比昨日黃昏的等候要舒服得多了,但細封常卻顯然不適應這樣的等候,身子不時都要輕輕扭動兩下。
這既是因為對自己即將見到皇帝的興奮與緊張,也和如今這寒冷的氣候有關。要擺在後世,眼下興慶府的室外溫度應該能測出是有零下十多度了,哪怕身上的禦寒衣物再厚,這麽站上一會兒也讓人覺著身子發僵,手腳冰涼。尤其是對細封常這樣養尊處優慣了的人來說,這等苦頭還真沒怎麽吃過呢。
“千裏,你說這次能成事嗎?”心中的不安讓細封常隻想和人說說話來消除一下緊張的情緒。孫途聞言隻是淡淡一笑:“既然摩侈赫敢在此時入宮,就一定有些把握。當然,我以為想就此徹底扳倒太子是不現實的,皇家也是要體麵的。”
頓了一下後,他又提醒道:“不過公子,無論事情成與不成,對咱們來說都有利無害。我以為一旦摩侈赫的目的達成,你正好可以借機向他提出族長要你來京後所做之事,讓夏國在宋遼紛爭中嚴守中立。”
“對啊,我差點就把這要事給忘了,得虧有你提醒。”細封常深以為然地點頭道。這次變故接連而來,他還真就把細封野暢之前囑咐他的正事給忘到腦後了。現在他們既然已經和摩侈赫同一陣線,自然是可以尋求他的支持與幫助了。
兩人正說話間,後方又有一陣馬蹄聲隆隆而至。這回孫途都不用回頭看一眼的,就能猜到這是太子聞訊之後又趕來了。果然,片刻後,太子就已麵色鐵青地大步而來,在經過他們這一行人時,眼光掃來更是殺氣畢露,讓人相信要不是如今在宮門外,他都會即刻下令殺死他們。
這眼神讓細封常悚然一驚,身子都輕輕地顫抖了一下,但最終還是穩住了心神。而孫途則不受任何影響,反而心中一喜,太子越是怨憤,他就越是有機可趁,這也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結果。不過今日太子來得也太遲了些,摩侈赫都已入宮快半個時辰了,恐怕該告的刁狀都告完了,這時再見皇帝隻怕是正往槍口上撞啊。
剛想到這兒,孫途便瞧見本來挺冷清的皇宮內走出了一名腳步匆匆的宮人,在朝已經入內的太子稍行一禮後,他才走出宮門,來到了孫途他們幾個跟前:“皇帝有旨意,宣細封常與孫途入宮奏對。”
孫途聽後,忙拉了下還有些愣怔的細封常,雙雙上前低應了聲:“臣領旨!”然後就跟著此人往這座看起來略顯寒酸的皇宮內走去。
一麵行著,孫途心裏還有些感慨,這夏國在規矩上確實有些隨意了。若是擺在大宋,就是一般朝臣想見皇帝一麵都很是困難,更別提他和細封常這樣的小人物了。可這裏倒好,就因為這件案子,在摩侈赫的一番告狀後,皇帝居然要親自接見他們了,這麽做可真有些隨意了。
夏國皇宮的前朝確實並不是太大,也就兩百多畝的占地而已,行了一程後,他們便已來到了一座偏殿前,這裏正是李乾順召見重要臣子商議大小事務的所在,剛剛之前,太子就已通稟入內,現在則輪到了他們兩個。
不過這時倒不用孫途和細封常開這個口,自有領他們進來的內侍去往殿門外小聲稟報,片刻後,裏頭才準許他們入內。直到這時,那名內侍才板著張臉低聲吩咐道:“進去後不得失禮,皇帝不問你話不得開口,不然可沒人能保得了你們。”說完這話,才示意他們兩個推門入內。
推開略顯笨重的殿門,兩人迎麵就感受到了一股熱浪,顯然這殿內生了不少炭盆,保持了內部的溫暖。兩人未有絲毫怠慢,就已迅速進入,而殿門則已被守在門口的內侍給迅速關閉,隔絕了外頭的寒冷。
進入殿內,孫途也沒急著抬頭查看情況,便先跟著細封常一道跪地叩首,拜見皇帝。等他們把大禮都作完了,一個渾厚威嚴的聲音方才從上頭響了起來:“摩侈赫,這就是你口中的人證嗎?”
側方端然安坐的摩侈赫微欠了下身,這才說道:“回皇帝的話,正是他們。這孫途昨天日夜間兩次險些被人所害,卻都保住了性命,更是這次之事的人證與親曆者!”
“起來回話吧。”皇帝的聲音聽不出什麽喜怒來。孫途則是應聲而起,隨後抬頭迅速掃過這位西夏的中興之君,這位讓宋遼兩國君臣都感到有些威脅的可怕對手。
隻見李乾順長得身量高大挺拔,哪怕隻是坐著亦給人一種強大的壓迫感。而算著應該有五十多歲的他就孫途看來卻顯得頗年輕,須發濃黑,臉上都沒幾根皺紋,看著就跟四十來歲的壯年男子差不多。
而最讓人記憶深刻的是他的那雙閃爍有光的眼睛,隻與之對了一眼,就讓孫途的心裏別地一跳,就仿佛對方能一眼就能洞悉自己的心思。直作了個深呼吸後,孫途才定下心神,然後與有些忐忑的細封常一道稍稍往邊上退了兩步,可不敢與皇帝正麵對峙。
“孫千裏,你就先當著朕的麵把昨日的一切都說上一遍。”也在看了兩人的模樣後,李乾順終於開了口。
孫途抬頭掃了眼摩侈赫與麵色依然發青的太子,這才應了聲是,然後將一早就準備好的說辭給道了出來。他是從自己隨細封常來京開始說起,提到了自己與結桑蠟伬之間的交情,然後再說到剛入城時的糾紛,以及自己殺馬的舉動……這一直說到了他昨日遇襲,被摩侈赫帶人救下為止。雖然這中間有些細節被他作了修飾,但整體發展卻與真相沒有任何的出入。
其實關於殺馬一事細封常覺著還是不說為好,畢竟這也算是對皇帝的冒犯,但孫途堅持認為這事早已鬧得滿城皆知,皇帝不可能還被蒙在鼓裏,所以為了取信皇帝,還是直說為好。
他的這番話說下來,果然讓太子的臉色又白了三分,而李乾順則依舊是看不出喜怒的莫測高深。半晌後,才幽幽道:“你是說那些人在承天寺外對你下手時就曾提過自己是受太子之命而來?”聽到他問這麽一句,太子的身子又輕輕地顫了一下,都不敢抬頭了。
孫途稍作沉吟後,方才回道:“當時臣與他們交戰正酣,所以也不敢保證是不是真聽清楚了。但確實聽他們喊了這麽兩句,說是要為太子給細封氏一個大大的教訓。”
“皇帝,臣之後曾問過那些刺客,他們也都招認了,自己是受細封遙所命,但細封遙也曾提到,此事與太子有關,所以他們才敢在京城裏幹出此等事來!”摩侈赫趁機說道。隨後又寒聲道:“其實白日之事臣還有所懷疑呢,結果到了夜間,就連臣府上的人居然也被人所殺,而凶手的目標顯然是在作為人證的孫千裏身上,有此需求者,除了太子臣實在想不出有第二個人了!”
“你……你含血噴人!”聽他如此言之鑿鑿地指自己為兩起事件的幕後主使,太子是真有些慌了,當下便也大聲替自己分辯道:“父皇,兒子絕未做過這樣的事情,也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李乾順把手一擺,製止了這兩人的爭辯,然後把臉色一沉,再次看向了孫途:“孫千裏,你可知罪?”這話雖然聲音不算大,但那股子肅殺之氣卻極其濃重,竟讓細封常都快有些抵擋不住,雙腿發軟了。
而孫途在見到他的這一反應後,便也雙膝一屈跪了下去:“臣知罪,臣不該在此等事上懷疑太子。但臣還是要說一句,臣入興州隻短短一天時間,期間除了太子外從未得罪過任何人,我實在想不出還會有什麽人會對我連下殺手……要說白日還可能是細封遙他假托太子之名行事,可晚上那一場就絕不可能是他所為了!”
孫途這話明著是認罪,可其實哪有半點承認錯誤的意思,反而言辭變得越發直白與犀利起來。這讓摩侈赫看向他的目光裏又多了幾分欣賞之意,認為這年輕人果然是個人才,說不定自己可以收為己用呢。
而太子則是心頭大恨,要不是皇帝剛發了話,他都要再度起身嗬斥了。相比起來,細封常自入殿後就一直戰戰兢兢的,卻是一句話都不敢說出口,完全是被皇帝的氣勢給壓住了。
李乾順卻是輕輕哼了一聲:“朕說的並非你指證太子與本案有關一事,既然你為人證,當然是要如實奏對的。朕說你的罪過是前日南門的那場變故!既然你當時已經知道是太子要向你們討要馬匹,為何竟還敢殺馬?如此目無君主,其罪當誅!”
本來挺暖和的殿內隨著這一句話出口,竟讓人生出了一陣寒意來。就是孫途的身子也稍稍震了一下,想不到這李乾順他居然就不按套路出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