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好心提醒
程榮茂炒的這些個菜光是從賣相上來看就遠遠差了李素娘一大截,而且他用的那些個食材更甚比李素娘用的食材還要精貴不少。
“這個鯽魚湯怎麽有股腥味啊,嘔——”
“你放鹽是不是不要錢的?想齁死老子不成?你瞧瞧你做的這個素炒三丁!”
“還有這個茶葉熏雞,烏七八黑的,沒熏著雞倒是熏死我了——”
沈子言不死心的嚐了好幾個菜式,可是每嚐一樣,那臉上的表情竟然比哭還要難看不少。
就連錢錦的表情都不太好,聽沈子言這麽說,他連下筷子的勇氣都沒了。
站在後廚的那些個丫鬟婆子麵色也是一陣青一陣白的。
他們明顯感覺到這兩大少爺對兩人做出來菜的不同態度,不由得,對李素娘做的菜生了幾分好奇,甚至想上前嚐一嚐那味道。
程榮茂的臉色極為難看,原本他還覺著,自己不管如何都在錢府幹了六七年的掌廚,再怎麽不濟於事,也不至於幹不過一個小丫頭吧……
可是,這兩人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交談之際,有錢夫人身邊的丫鬟徐徐跑來,潔白細膩的小臉兒上笑意娉婷,她先朝錢錦與沈子言二人行了個禮,手上還端著空空如也的盤子,“見過少爺,表少爺。夫人和老爺嚐過之後都對這幾樣菜品十分滿意呢。”
“喲,能讓姑母都讚不絕口,小娘子確實厲害!”沈子言聽聞,勾了勾唇。狹長的桃花眼彎了彎,唇邊傾瀉出一絲明媚笑意。
就連錢錦都像是鬆了一口氣的模樣。
卻唯獨程榮茂的臉色不甚好看。
這六七年裏,他能一直作為錢家的掌勺,且整個後廚都為他所用,不就是仗著錢夫人替他撐腰?
方才他還想著,即便錢錦和沈子言二人覺得那婆娘的菜食好吃,隻要過不了錢夫人這一關,那麽這次置辦宴席的掌勺還是她,可瞧見翠蘿跑過來這喜逐顏開的模樣,很明顯,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這掌勺的位置遭到了動搖。
翠蘿是錢夫人身邊的一等丫鬟,最受她寵愛,所以翠蘿說什麽做什麽,便也大致代表了錢夫人的想法。
……
“薛娘子,我娘親的嘴巴可是比我還叼的很,沒想到啊,你瞅瞅,這幾個菜碟。”錢錦興奮極了,朝她拱手。示意她看了看翠蘿端著的托盤裏那些個菜碟。
之前端過去給錢夫人錢老爺的菜碟少說也有六七個,雖然不算多,但是錢錦知曉他娘親的口味,若是覺得不對自己味,隻嚐一口就命人悉數倒掉了,這次倒好,全部吃了個幹淨。
“能得少爺以及夫人、老爺的喜愛是我的榮幸。”李素娘的臉上看不出多大的表情,卻是恭敬的拱了拱手。
然而她心裏卻已經是泛起了陣陣波瀾。
其實這次她來錢府試菜並沒有抱多大的期望,畢竟她擺攤時做的那些個都是小食,自認為難登大雅之庭。
而今日做的這些菜是她全憑著上輩子的記憶一點一點做出來的。
上輩子她有幸在一戶位居四品的官宦人家家裏頭做過一陣子的廚娘,當時那後廚裏的掌勺據說是宮裏頭出來的禦廚,做的吃食十分新意,她隻嚐過幾次就忘不掉那些個味道。
後來有幸跟著人家學了幾道菜的烹飪手法,這才將食物烹飪的本質發揮的淋漓盡致。
“既然我家娘親都鬆了口,那薛娘子你看這樣可好,咱們宴席定在明日午時,宴請賓客的拜帖已經發出去了,明日一大早我會派家丁去接你。一桌宴席給你一兩銀子,攏共有二十來桌。”錢錦不是個愛拐彎抹角的人,既然李素娘的廚藝得到了家裏人的首肯,那他便趕緊將這事情給定下來。
一兩銀子一桌,二十桌的話……那豈不是有二十兩銀子?
李素娘一怔,她沒想過會有這麽多。
但瞧見這人真誠又期盼的模樣,她想了想,應了下來。
“好好好,那這一次舍妹的婚宴就需要麻煩薛娘子了。”錢錦拱手,十分客氣。他身上有一股溫潤的江南書生氣,可又有一股風流不羈的紈絝氣質,兩種氣質糅雜在一起,不顯得突兀,倒讓人覺得與其相處起來十分舒服。
“若是薛娘子不介意的話,我倒是可以給你打打下手。”沈子言挑眉,作勢就將自己的袖子往上卷了幾分。
李素娘白了他一眼。“大可不必,沈公子在前廳等著開吃就好了。”
她可不想與這人扯上什麽亂七八糟的關係,瞧著怪不正經的。
然而,一直站在距離李素娘不遠處的程榮茂卻是始終皺著眉,緊抿著唇,眼瞧著,明日宴席的置辦權要全部交到這婆娘手上了,他藏在寬大袖袍下的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一兩銀子,二十來桌,那便是二十多兩銀子——
對他來說,雖然發不了什麽大財,卻也足夠讓他愜意的在那春滿樓裏風花雪月,把酒言歡了。
再說了,若是這一次這婆娘置辦的宴席受到賓客的連連稱讚,那麽,指不定以後錢家有什麽好處都會落到她的身上,更嚴重的甚至能取締他這個掌勺的地位。
不行,他絕對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
程榮茂在心裏努力盤算著對策。
將後廚簡單收拾了一番,錢管家便引著李素娘出府,在出府之前順帶還帶著她熟悉了一下從錢家大門到後廚的路程,以防明日李素娘來的時候會碰到什麽迷路之類的事情,免得耽擱了進度。
天色逐漸暗了下去,外麵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薛敏之在屋子裏頭抄了一整天的書,他知曉今日是去錢家試菜的日子,卻也隱隱有幾分擔心,索性出了門,站在屋簷下,望著那條回家的路。
昏黃的油燈掛在屋簷的一角,風一吹就吱呀吱呀的搖晃起來,他的長衫被風吹起。
牛嬸背著滿滿一籮筐的豬草往自己家裏趕,路過薛家的時候瞧見薛敏之站在門口,目光有些渙散,不知道在看些什麽。遂上前打了個招呼。“喲,薛家的,都下雨了怎麽還不進屋去啊。”
“正準備去找我家大嫂呢。”薛敏之手裏拿著一把油紙傘,他不確定今日嫂嫂出門有沒有帶傘,但是眼瞧著這雨下的愈發大了,便動了去尋她的心思。
哦,大嫂。
聽薛敏之一說,牛嬸臉上盈盈笑容斂了大半,有些尷尬。她背著一籮筐豬草,猶豫著要不要說,可是瞧見這小子滿目殷切期盼的模樣,又想著,還是提醒兩句吧。“三郎,牛嫂是看著你長大的,你可別說我沒提醒著你啊,我也是為了你好。”她頓了頓。
“你家那個大嫂,我瞧著也不是個安分的主兒,我今日同你張嫂王嫂幾個一起出門幹活的時候,瞧見你家大嫂上了人家的馬車。那陣仗,瞧著像是什麽富貴人家,你可長點心啊。”
牛嬸的聲音刻意壓低了些。
她瞧著周圍逡巡了一圈,發現沒人,這才敢跟薛敏之說道。
然而,她這話才剛一開口,就瞧見周身一股冷冽冰寒的氣息傳了過來,原本還麵無表情的薛敏之此刻竟然狠狠瞪著她,眼神有些凶狠:“閉嘴!我大嫂她不是那樣的人!”
“誒,你這孩子怎麽好心當成驢肝肺呢,我這好心提醒你呢。”牛嬸被薛敏之這反應嚇了一跳,隨即反駁道。
可,在對上他眼神的一刹那,又老老實實閉了嘴。
隻聽,薛敏之冷冷吐出了個“滾。”
牛嬸就扛著一背簍的豬草灰溜溜的走了,嘴裏還暗啐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