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 下山
一日一日。
寺廟中的生活枯燥卻規律,隨著鐘聲一次又一次的響起,時間一日又一日的平靜走過,林宜佳恍惚覺得,自己心中的不安仿若錯覺。
但每一次,林宜佳向紅月大長公主請安之時,看著她那平靜的面容,林宜佳依舊會心驚不已。而她又並不知道自己的心驚因何而起,所以她只能什麼都不說。
「母親,薇兒那孩子從宮中回來了。」興國公夫人高興地道:「聽說她進宮之後,連皇上的面兒都沒見著呢。又不知怎麼的,撞見先帝的一位太嬪害死了重病的安憫,這一下可將她嚇壞了!而且那位害人的太嬪還是她從前閨中玩的好的人,薇兒她何嘗經過這種生死之事,一下子就再不敢在宮中待下去了!」
興國公夫人言語中微微得意,道:「還是皇後娘娘有辦法,知道薇兒那丫頭不禁嚇。隨便一點小事,她便慫了。」
她這麼說,就是認為宮中那兩條人命之事,是皇後娘娘安排的了。只是,這般話怎麼能夠隨隨便便說出口?興國公不悅地瞪了興國公夫人,警告她不要亂說話,而清清楚楚聽了這番話的紅月大長公主卻並未有半點反應。
明明之前,魏薇的任性留宮,還將她氣的不輕。
而現在,魏薇出來了,宮中又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她怎麼能無動於衷,像是沒有聽見這消息似的?
楊府眾人或許不在意李月盈是誰,但趙安憫的身份到底是不同的。
所以。紅月大長公主的態度真的很不對勁。
離開的時候,林宜佳忍不住地同楊廣北說道:「千里,我見祖母此時滿心滿意都在給祖父做的法事上,其他任何事都不關心了。若是……」
林宜佳頓了一頓,抿唇道:「若是這七七四十九天法事做完,祖母會不會覺得生活沒了寄託?」丈夫去世了,兒女們各自成家立業,沒有人再需要她做什麼……沒有寄託和牽絆,紅月大長公主怕會覺得了無生趣吧?
楊廣北聞言皺眉。嘆息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他這麼說,林宜佳也不好再說什麼。
目前,一切還都只是她的猜測。更何況,就算她的猜測成真,她也沒有什麼好法子,能讓大長公主覺得自己是被需要的。
但願。這一切都僅僅是她的猜測吧。
七七四十九天。
當最後一遍佛音終於緩緩消散在禪院山林之間,林宜佳的心也陡然跟著提了起來。她讓藍田扶著,走出了自己的院子,向講經堂走了過去。
講經堂足夠大,容的下所有人。所以老侯爺的法事就設在了這裡。
林宜佳到的時候,正值紅月大長公主上了最後一炷香。
只聽她低聲喃喃幾句。再回過頭時,面上並不見多少疲倦之色。由興國公夫人扶著,雙手合十,向方丈道謝。而後又歉意地道:「給大師添麻煩了。功德圓滿,我們這便下山去了。」
方丈也不虛留,雙手合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說走就走。
紅月大長公主一句話之後,無論興國公夫人的臉色有多為難。眾人也都在一個時辰之內收拾好了行禮,乘了轎子走了一段路。而後坐上了回盛京城的馬車。
「終於能回來了。」藍思同林宜佳一起坐在馬車上,道:「在寺廟中待的身上都長了蘑菇了。」
林宜佳微笑道:「也就苦了你。」
平安地從興國寺下來,她心中也大鬆一口氣。又見紅月大長公主氣色精神都還不錯的樣子,便暗自自嘲,心道:自己懷孕后,總愛七想八想的。
藍思吐了一下舌頭,道:「我哪裡苦呢?主子倒是好好賞一下那個叫子丑的,他三天輕身上下的給您送飯,風雨無阻的,才勉強叫做辛苦一些。」
「我記下了,回頭就賞他。」林宜佳笑看藍思一眼,道:「倒是不知道他有什麼想要的……不如你幫我問問?」
藍思自然而然地應了一聲「好啊」,而後才察覺到林宜佳正瞧著她笑的若有所思,不禁紅了臉,卻宛若賭氣一般地道:「問就問。」而後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又道:「我到車轅上坐去了。」
林宜佳笑開了顏。
藍心在旁邊看著,一臉的怔忪。
林宜佳輕嘆一聲,問道:「你還是沒有想開嗎?」
藍心低著頭,道:「他不是還沒有定親嗎?奴婢反正也不想嫁人了,就這樣吧。」
「你不後悔就好。」林宜佳也不勸她,只希望將來柳慎之成家之後,藍心能將心思收回來,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路修的平穩,馬車很快到了盛京城東門口。
藍思從外面重又鑽了過來,面容高興地道:「夫人,我看到宋公子了。他正好從外地回來,正同伯爺說話呢。」
「宋大哥?」林宜佳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趙安憫死了,宋階身為她的丈夫,總該回來奔喪。算算日子,可不該這個時候到了?
林宜佳撩開車簾,很快在不遠處看到了宋階。
宋階面容黑瘦,面色冷峻,鬍鬚髮髻微微有些散亂,一身風塵僕僕。他那長期掛在臉上的和煦親切的笑容已經不見,滿面滿眼都是疲倦之意。
從前的宋階不是這樣的。
林宜佳覺得心有一點點痛。
她又想起了幾乎全部忘卻了的那彷彿如一場夢般的那個十年。在那個十年中,宋階明明和安憫公主在一起生活的很幸福的,就像許許多多的家庭一般,宋階尊敬安憫,卻還是有一兩個通房丫頭;他們第一個孩子雖然沒有保住,但第二個孩子卻是活潑健康……
那十年中,除了最後林家突然獲罪的那些日子,宋階他的臉上總有笑容……
宋階不該如此的。
林宜佳心想。
察覺到林宜佳的目光,宋階轉頭看到她,同楊廣北說了一聲什麼,便拍馬過來,通過車窗打量了林宜佳幾眼,才露出微笑道:「看來小師妹過的還不錯。這下我寫信回去,師父和師母應該能放心一些了。」
見到他的笑,林宜佳鼻頭一酸,哽咽道:「宋大哥……」
「別掉眼淚。」宋階抿了一下唇,目光深沉,道:「她不值得你為她掉眼淚。你懷了小孩子,要一直高高興興的,小孩兒才會健健康康的。」
就算趙安憫此刻還活著,待他將她從宮中接出來后,也不會容她活的長久。她一個看似柔弱溫柔的女子,沒想到卻有那麼歹毒的心腸。枉他從前曾經想過同她一生一世相知相守的。沒想到最後會變成這樣。
宋階不想談及趙安憫,便又轉了話題,道:「師母讓我帶了東西給你。回頭得空讓人給你送過去。」
林宜佳止了眼淚,道:「宋大哥你一定要親自來。我正好也有許多話想對你說的。」
「恩,好,我會悄悄地去找你們。」宋階對林宜佳說了這一句,便道:「那我先走一步了。」
「恩。」林宜佳點頭。
她目送宋階騎馬走遠,才戀戀不捨地放下了帘子,心中默默盤算起來。
趙安憫的死,顯然是同魏薇脫不開關係。
魏薇那樣一個人,林宜佳不好評價。但她卻必須讓宋階知道,魏薇她曾經做過怎樣的事,知道關於她的所有始末。而後,無論宋階怎麼選擇,她都會支持他、祝福他。
她們幾姐妹沒有親哥哥,宋階無疑就是她們的哥哥。
見到了宋階,林宜佳在剩下的路途上便有些神思恍惚起來。
馬車進了楊府大門,停在了二門外,眾位女眷地下了車后,紅月大長公主淡淡交待了一句「各自歇了吧」,便免了眾人的請安。
楊廣北和林宜佳回到了微光院。
已是深秋,院中的菊花已經開敗枯萎,連花盆都搬了出去。葡萄架上的葉子也落了乾淨,只剩下那乾枯了的藤。
見林宜佳的目光投向那枯藤,楊廣北不悅地皺眉,問道:「寅一,不是說要將院子收拾一下嗎?你不懂裝扮,難道也不知道問一問懂的人!」
林宜佳搖頭道:「千里這是怪我沒有吩咐到位嗎?本來這些事情都該是當家主婦的職責呢,你怪寅一可是怪錯了。不過,我倒是覺得這枯藤也很有意思,想就這樣留著它們呢。來年夏天,我和孩子還要坐下下面納涼呢。」
楊廣北聞言嘴角盪起溫柔的笑意,道:「宜兒忘了,我們已經分了家,擇日就要從這裡搬出去呢。」
林宜佳微微一笑,站在台階上,返身再看這略顯空曠單調的微光院,略一搖頭,道:「千里想要出去,我卻是有些捨不得這裡。這院子雖然不出奇,但在我眼中,卻是千里你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也是我們二人的新婚之地。就連肚子里的寶寶,也是在這裡落了根呢……」
「二嬸娘會將我們這個院子留下來的。」楊廣北卻沒有如林宜佳般的感傷,道:「只要祖母健在,就算分家之後,逢年過節的,總還要過來住上一陣的。再說,這楊府空院子還有好幾所,又不缺地兒住。」(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