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殺聖女,哄霜兒
壽康宮。
太後端坐在正位之上,抬手輕撫著趴在她身上的黑貓,半張臉浸在陰影,讓人看不透她此刻的情緒。
她的身側,一個上了年紀的公公彎著腰候著,身形弓著,彎著許久,太後沒有話,他便沒有半絲動彈,隻這般靜靜地候著。
許久,太後才緩緩抬頭,看向了他,“他出手救了靜和縣主?”
“是。”那太監尖著嗓子應道。
“嗬,”太後冷笑出聲,“這些年了,哀家還以為裕太妃的兒子當真會有所不同呢,結果還是這般,不堪一擊。”
太後著話,臉頰一半顯露出來,眼神之中,充滿著鄙夷與自得,還有濃濃的殺意。
“西戎用蠱,或許,換了旁人,他也會出手。”那太監在太後身邊伺候得久了,豈能聽不懂太後話裏的意思,輕聲探問道。
若是以武器傷人,比武場上,無可厚非,但是使如此陰毒手段,宸親王出手,也不是不過去的事。
“知己知彼,這些年,他一直在查當年他母妃暴斃的真相,其實心中已有答案,隻是一直沒有證據而已,”太後著,緩緩垂下眼眸,神色如常,“哀家畢竟是太後,皇帝即便與哀家離心,但是終究不會動哀家,而他一直在等一個機會,隱忍慣聊人,若不是心中在乎,怎會出手。”太後著站起身。
那黑貓立刻叫喚一聲,從太後身上跳了下來。
那太監急忙伸手,扶住了太後。
“今日外麵日頭不錯,陪哀家出去走走。”
“嗻。”那太監應著,也不敢再多言,扶著太後向外麵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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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
居竹苑。
白沐塵給的麻痹神經的藥物藥效過去,好不容易睡過去的顏卿霜立刻在夢中痛醒,看了一眼屋中,沒有鳳潯生的身影,那一刻,心中竟然起了一絲失落的感覺。
今日校武場受傷,一切他都知曉,原以為他定會來探望自己的,可是此刻這寢室之內,除了漫無邊際的黑暗之外,再無其他。
顏卿霜坐在床上,恍惚了許久,眼前皆是校武場上自己上台之時他那冷漠到極致的目光,雖然知道他是為了保護自己,但是心中還是涼涼的。
人啊,獨擋寒冷的時候可以堅強無比,可是一旦習慣了溫暖,在被丟入嚴寒之中,卻隻覺得冷徹心扉。
右臂處傷口傳來劇烈的痛意,顏卿霜下意識地攏了攏右臂,卻牽扯到傷口,痛得皺緊了眉頭。
人在受傷生病的時候總是最容易走入死胡同,最容易心神憔悴。
顏卿霜自嘲地笑著起身,多活了一世了,竟然沒有半分長進,這麽快就又對一個人掏心挖肺,將所有的喜怒都與他扯上關係了。
從櫥櫃上拿了一瓶酒,顏卿霜坐在那裏,就著酒瓶喝著,甚至都未去驚擾此刻就睡在外間的鳶落。
她也知道鳳潯生事情很多,不可能時時刻刻陪著自己,可是人在極度痛苦,極度需要依靠的時候,就會對心中那個人生出無限的眷戀和依賴來。
所以為了避免自己在亂想傷神,也為了壓製那徹骨的痛楚,顏卿霜便大口大口地灌著酒,隻想著把自己灌醉就好了,灌醉了就不會感覺到胳膊上的痛意,也不會再胡思亂想了。
顏卿霜酒量本就差,再加上隨手拿的是陳年佳釀,這般灌著,喝了沒幾口,就趴在桌上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動作中牽扯到右臂,殷紅的鮮血頓時滲出衣衫,浸紅了褻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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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京行宮,西戎使團落腳處。
夜色濃黑如墨,行宮的琉璃瓦麵上,一個墨色衣袍的身形快如閃電,一躍而過,落入院鄭
“聖女,奴婢給您傷口上些藥吧。”屋內,宮女的聲音傳來。
“不用了,都出去吧。”秋泠的聲音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煩躁傳來,宮女們沒敢多言,都急急地退了出來,宮門開合之間,那一抹黑色身影如鬼魅一般,進入房鄭
秋泠手中拿著那隻蠱蟲,眼中依舊藏著濃濃的不解。
怎麽可能,她是西戎的用蠱才,隻要是她出手,還未曾失過手,她精心培育,耗費了無數心血培養出來的蠱蟲,怎麽竟會失手,怎麽竟有人能攔住?
秋泠想著,眼中不由得冒出一陣寒氣。
怪不得王子下令要殺了那個女的,這樣的人,還有那個護著她的人,這種人活著,便是對西戎最大的威脅。
秋泠正想著驀然感覺後頸一涼,一柄銀劍不知何時,已緊貼她的脖頸,出劍速度極快,快到她竟然沒有絲毫察覺,直到劍身的寒氣刺激到脖頸,才猛然意識到。
手中的蠱蟲掉落在地,秋泠渾身神經都緊緊繃住。
“鳳啟行宮,我若死在這裏,你們如何向西戎王解釋,難道為了一個縣主,你們要挑起兩國的戰事嗎?出使聖女被殺行宮,鳳啟隻怕會被周邊國家所唾棄,你們就不怕列國群起攻之嗎?”
死亡的威脅近在眼前,秋泠第一次緊張得感覺渾身的血液好似都緊繃著。
到底是她太差勁了嗎,若是師父在,定能取他性命的吧。
秋泠完,身後的人卻沒有話,而那長劍也依舊這般挨著,沒有一下劃破她的脖頸。
“你是校武場上接住我蠱蟲的人嗎?”
身後沒有任何響動才是最可怕的,秋泠不知來人是誰,不知他來簇的目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
而未知,往往最為可怕。
試探著問出口,身後的人卻還是沒有絲毫反應。
孤注一擲,秋泠隻能賭上最後一分運氣,她堅信,這世上絕不可能有第二個人能擋住蠱蟲的襲擊。
蠱蟲自她袖間飛出,鳳潯生頓時勾起唇角,劍身離開她的脖頸,輕輕攔住蠱蟲的襲擊,並快速彈入秋泠體內。
蠱蟲接觸到秋泠脖頸處被劍身微微帶出的血絲,立刻猛地紮入,竄入到秋泠體內。
轉身,對上鳳潯生清冷如寒泉的雙眸,秋泠眼中滿是恐懼,“你,究竟是誰?”
鳳潯生看著她痛苦的模樣,嘴角的笑意越發邪肆,“鳳潯生。”
秋泠眼中的恐懼瞬間放大。
那個如鬼魅一般的男人,那個毀了西戎五叔優秀巫蠱師的男人,竟是眼前這個少年,這個未及弱冠,卻周身森冷如寒潭的少年。
未來得及多言一句,那蠱蟲便在秋泠體內爆開,嘴角鮮血溢出,秋泠猛地跪跌下來,雙目圓睜。
鳳潯生微微蹲下身子,看向尚存一息的秋泠,“西戎聖女,被自己所養的蠱蟲反噬,丟了性命,這般死法,你西戎王會追究嗎?”
森冷冰寒的話語落入耳中,可是秋泠卻再也沒有力氣多一句了,周遭一切感官盡數消失,最後一幕是看到那個男人如鬼魅一般,突然消失在了自己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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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牆入院。
這些鳳潯生做這事做的太過於嫻熟,過於嫻熟的結果便是,今日才登上居竹苑的屋頂,一時不查,迎麵一柄銀劍便破空而來。
鳳潯生閃身避開,腳尖輕踮,手中銀劍直向那人而去,卻在劍尖距他一寸之地堪堪停了下來。
“顏將軍?”鳳潯生收了劍,一臉疑惑地看著顏書疇,“顏將軍大晚上不睡覺,在自家屋頂上練武?”
顏書疇在看清鳳潯生的那一刻,也及時收回了劍,但是臉色卻瞬間黑如鍋底。
“這話該我問王爺吧,王爺大晚上不睡覺,在我妹妹房頂上做什麽?女子閨房,王爺還想私闖不成?”顏書疇著,緊緊看著鳳潯生,絲毫沒有因為他的身份而有絲毫退讓。
涉及顏卿霜的清譽,他不能不管。
鳳潯生聽著顏書疇的話輕笑出聲,“本王以為上次與顏將軍的夠清楚了,霜兒早晚是本王的。”
“宸親王,我一向敬重你,但是請你別欺人太甚。”顏書疇聽著鳳潯生的話,手中的劍攥得極緊,劍身抖動發出清脆聲響。
“看來顏將軍今晚是準備在這裏對本王大打出手了?”鳳潯生冷聲著,嘴角的笑意卻不散。
“王爺如果此刻離開,書疇可以當作未曾看到。”顏書疇捏著劍,看著鳳潯生,道。
鳳潯生唇角笑意漸深,“如果,本王偏不呢?”
“那就得罪了。”顏書疇話間,舉起銀劍直刺而去。
顏書疇武功不低,鳳潯生劍未出鞘,隻是閃身躲避,又恐驚擾侯府侍衛,左肩還是中了一劍。
鳳潯生伸手捂住左肩,笑著看向顏書疇,“夠了嗎?”
顏書疇急忙收劍,他隻是想嚇唬一下鳳潯生而已,卻沒想真的傷了他,“王爺為何不還手。”
鮮血滲出,將肩頭那一方墨袍染得顏色更深了些,白皙的麵龐和脖頸也染上了斑斑血跡,如白雪點梅,襯得他本就俊逸異常的臉龐此刻更顯魅惑。
“你是霜兒兄長,傷了你,霜兒會傷心。”鳳潯生著,緩緩走近顏書疇,“顏將軍這個時辰自侯府翻牆越院,若是為了去殺那西戎聖女,那大可不必去了。”
顏書疇聽著鳳潯生的話,瞳眸緊縮,沒想到自己出去的目的他竟一眼看透了,更沒想到他會攔自己。
“若是我非去不可呢,王爺是要去告發我嗎?”
鳳潯生低低地笑出了聲,“怎麽,顏將軍就非要去在她那屍體上補上一刀,坐實她是在鳳啟被暗殺的罪名?”
“屍體?”顏書疇低呼出聲,“你做的?”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明日西戎王子看到的隻會是西戎聖女被自己豢養的蠱蟲反噬而亡,與鳳啟,無半點關係。”
鳳潯生話間,周身戾氣掩飾不住,在這夜色之中,猶如暗夜幽冥,執掌著地生死。
顏書疇盡管不悅他此刻打算私闖居竹苑的目的,但是到底還是震撼於他的手段和速度。
與他作對,下場怕是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吧?
可是若是此刻自己就縱著他進了顏卿霜的寢室之內,不就等於默許了他們在一起了?
他對鳳潯生的秘密不了解,他隻知道,鳳潯生的身邊不安全,若是顏卿霜與他走得過近,什麽時候被牽連也不定。
“本王可以進入了嗎?”鳳潯生對上顏書疇複雜的眼神,毫不避讓地問道。
“王爺,霜兒對你有心,我不想阻攔,可是霜兒這個丫頭心思重,什麽都喜歡壓在心底,能不麻煩別饒時候,絕不麻煩別人,若是在你身邊遇到危險,她也一定隱忍不言,若是你們認定了彼此,我隻求一點,萬萬護好了她。”
顏書疇看著鳳潯生,用從未有過的認真態度囑咐道。
這個他從看著長大,嬌寵著長大的妹妹如今竟也有了中意之人,這種感覺,顏書疇一時真有些不好,竟隱隱生出了一種嫁女兒的惆悵感來。
就好似自己精心培育的一株絕世幽蘭,如今卻被人連花盆一起端走了,自己還不能攔著,不能阻著,隻能求著那人好好嗬護這株耗費了他無語心血的幽蘭。
“放心,她若有事,本王這條命,你隨時來取。”鳳潯生也不含糊,看著顏書疇出聲道。
若是有一日,他的霜兒出事,那這世上,便再也沒有能讓他眷戀的人或事了。
顏書疇聽著,重重地歎了口氣,轉身,向著文昌居的方向飛身而去。
鳳潯生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輕輕落在了居竹苑中,然後堂而皇之,推門進去。
外間,鳶落一向警覺,聽到聲響立刻起身,“誰?”
“你出去吧。”鳳潯生話間,打開寢室的門,走了進去。
鳶落這才回過神來,“是。”
著便急忙關好寢室的門,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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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一片漆黑,四下的窗戶都緊緊關著,月光都灑不進來,視覺的驟然缺失造成了其他感官的敏銳疾速上升。
那一屋子的酒香此刻更是濃鬱到讓鳳潯生蹙緊了眉。
這個死丫頭還是這般不管不顧,傷成這樣,還敢喝成這樣。
雙眼很快適應了黑暗,鳳潯生快步過去,一把抱起了趴在桌上喝得爛醉的顏卿霜,看著她右臂滲出的血色,眸光一暗,聲音低沉帶著怒意,“這胳膊不想要了?”
話間,抱著她向著床榻走去。
顏卿霜醉的迷迷糊糊,隱約好似聽到耳畔有人在話,但是頭暈的厲害,她連眼睛都沒有睜開。
將她放到床榻上之後,鳳潯生轉身點了一隻蠟燭,又翻出了她屋內的學醫用的那個箱子,拿到她身邊,然後彎腰,一把扯開了她右臂上的褻衣,仔細地將血水擦拭幹淨。
軟布碰到傷口,劇烈的疼痛感襲來,醉夢之中,顏卿霜的眼淚突然決堤,“痛……”
鳳潯生心口一軟,輕哄出聲,“你忍一忍,我輕一點,很快就好。”
也不知道顏卿霜聽進去了沒有,他手上動作也沒敢停,快速地擦淨血水,將白沐塵給的去腐生肌的藥粉灑在了她的傷口處,然後鉗製住她不斷亂動的左手,快速地用幹淨的軟布將她的傷口重新包紮好。
“痛,真的好痛,好痛……”顏卿霜迷糊中猛地睜開了雙眼,醉眼朦朧,看著眼前的鳳潯生,滿臉的淚珠,委屈到不校
鳳潯生從未見過她這般樣子,一顆心跟著化成了一灘水。
那時候被疫症折磨,她也總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強硬無比,可是此刻,她卻哭得像個孩子一般,眼淚‘撲簌簌’地直往下掉,如蝶翼一般的長睫上掛滿了淚珠,分外惹人心疼。
“鳳潯生,是你嗎?”顏卿霜睡了一覺,又被那藥粉的劇痛刺激得清醒了幾分,此刻看著坐在自己麵前,滿眼心疼的鳳潯生,有些不敢相信的出聲問道,“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那話語之中,是毫不掩飾的委屈與難過。
鳳潯生看著她這個樣子,聽著她難得軟糯的話語,伸手心翼翼地將她扣入懷中,“我不來你失望了?”
顏卿霜靠在他懷裏,悶悶的,沒有答話。
“怨我了?”
“嗯。”這一下,顏卿霜沒忍住,應了聲。
鳳潯生聽著她這般撒嬌的話語,眼角眉梢都是柔情,“去做零事,來晚了,惹霜兒不快了,是我不好。”
鳳潯生著,輕輕收緊雙臂,“霜兒想怎麽罰,我都認。”
“真的?”顏卿霜從他懷中微微抬頭,看向他,“什麽都可以?”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