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守著你
容氏自然也沒有想到顏卿柔會突然闖入,好在顏卿柔膽又好糊弄,所以她也不懼。
“今日,你爹爹怕是受了惡人挑撥,要殺我,被侍衛錯手殺了,我也很悲痛,但是事已至此,這件事情便到此為止吧,我也不會牽連你們,你們便也看開些吧,為了侯府的顏麵,我會對外稱他是身染惡疾暴斃而亡,這院子裏的所有人,誰若是膽敢泄露分毫,定不輕饒,聽到了嗎?”
容氏緩了一下之後,看向眾人道。
“奴婢,奴才遵命。”滿屋子的丫鬟廝目睹了這麽一場,哪裏還敢多言,此刻都紛紛跪了下來,低頭應道。
“好了,送四姑娘回去吧,二爺的身後事,信嬤嬤,你就多費些心吧,畢竟母子一場,還是要好好操辦的。”
容氏著,就緩緩地向外走去。
“祖母,”顏卿柔此刻已經止了哭聲,紅著眼睛轉身看向容氏,輕輕跪了下來,“柔兒與爹爹父女一場,今夜,可以允許柔兒留在這裏給爹爹守夜嗎?”
顏卿柔此刻已經恢複了那柔弱又孝順的模樣,看著容氏,輕聲哀求道。
“哎,是個孝順孩子,罷了,那你便留下吧,仔細送你爹爹最後一程,也算不枉這輩子一場情分。”容氏著,緩緩走了出去。
“好了,你留下來幫著操辦吧,我自己回去就好。”容氏看著扶著自己的信嬤嬤,出聲道。
“可是……”色已黑,信嬤嬤有些不放心。
“沒事的,這路我走了這麽些年了,比誰都熟,去吧。”容氏著,便徑直向前走去了。
淳重緊緊捂著胸口,快步跟了上去。
容氏在前麵走著,淳重就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麵。
“有什麽想的,這會便一次清楚吧,日後,我們怕是再難見麵了,我年歲已高,不定哪一日就去了。”容氏知道他跟著,也知道他這次擅很重。
顏承銘的武功與淳重不相上下,所以淳重完全是在搏命,他胸口的劍傷,其實已經傷及心肺,會要了他的性命,容氏原本以為他會跟顏承銘一起倒下,卻沒想到他還能撐到現在。
容氏完,站定腳步,卻沒有回頭,隻是靜靜地,等著他話。
等了許久,容氏也不催,隻是這般等著。
他還在身後,沒有走開。
“我知道我今日來了,便不可能活著回去了。”許久之後,淳重的聲音才在容氏身後輕輕響起,帶著幾分笑意,“來之前我就吃了續命丹,苟延殘喘這一個時辰,就是為了跟你上兩句話,就怕自己先死了,一句話都沒來得及。”
淳重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入到了容氏的耳中,容氏卻依舊這麽站著,連身子都沒有轉過去正眼瞧他一眼。
“我其實一直想問你,這些年,我在你心裏,究竟有沒有一分重量,哪怕隻要你曾經對我有過一點點的關心,一點點地希望我不要死,就這麽一點點,有過嗎?”淳重的呼吸有些粗重,那續命丹劇毒,卻可以將饒神經在最後一個時辰內撐到極致,一個時辰之後,即便大羅神仙,也再難相救。
容氏站在原地,夜風吹過,她一頭銀絲梳得發髻一絲不苟,舉止間,依舊還是大家氣派,一舉一動,規行矩步,此刻,即便在跟淳重著話,她卻也不曾回頭,也並沒有要回頭的意思。
“多年前救你,純屬巧合,隻是沒想到你居然這般感念,那時候我嫁入侯府,上有婆母壓著,周圍又有一群姬妾虎視眈眈,我立身不穩,而你,你的那份感激,正好是我當時可以拿來用的最好的武器,”容氏著,輕歎了一聲,“隻是沒想到你還是個執著的人,竟然一等就是三十年,如今,你這般樣子,我也不忍騙你,不想你帶著滿腔謊言離開,我對你,自始至終都隻有利用,哪怕是這一次,我都不曾在意過你的死活,我唯一能對你做的,便是對你句實話。”
容氏的話才完,淳重的冷笑聲便在身後響起。
“實話,你覺得我當真想聽你這實話嗎?”淳重看著容氏,“三十年了,你多狠的心,整整三十年了,你連一句謊言都舍不得施舍給我。”淳重著,緊緊捂著胸口,嘴角有鮮血一絲一絲溢出。
“好了,我也該走了,不給你侯府添麻煩。”淳重著,轉身,消失在了夜色之鄭
許久,容氏才輕歎了一口氣,徐徐轉身,隻是身後,再也沒有那個身影了。
這些年都不曾上心過,這一刻卻莫名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這一世,到此刻,她和淳重算是徹底斷了吧。
自此以後,她的身後再也不會有那麽一切人,不計一切地護著她。
容氏苦笑了一下,緩緩回過身,一步步向著春暉堂走去。
—
居竹苑。
顏卿霜一整日都昏昏沉沉的,白沐塵留了藥在這裏,讓鳶落一日分三次煎熬之後給顏卿霜服下。
每次喝完藥,她就會嘔出許多汙黃的手,然後神思會有片刻的清明,過了一會,便又昏昏沉沉睡去。
顏卿霜擔心鳶落會染上疫症,便一直讓她把藥放在桌子上就好,她自己過去拿,若是鳶落不肯,她便索性就不喝了。
鳶落也知道,此刻不是為了這種事情較真的時候,顏卿霜病了,居竹苑許多事情都需要她親自把持著,她不能倒,她必須幫顏卿霜撐著,所以也就依了顏卿霜,將煎好的藥放在桌子上,知會了顏卿霜來拿之後,便徒外間門口守著,細細地聽著裏麵的響動,以確保在顏卿霜需要自己的時候第一時間衝進去。
居竹苑被隔離開了,所以晚間因為顏承銘刺殺容氏被殺的事情,整個侯府都鬧哄哄,居竹苑卻是絲毫不知。
而這會,已經是今日的第三劑藥了,用藥與前兩次略有不同,鳶落也不知道這裏麵的差別,還是如前兩次一般,將藥碗放在桌上。
“姐,藥已經煎好了,您趁熱喝下去。”鳶落看著裏間出聲道。
“好。”顏卿霜懶懶地應著,緩緩地站起身,頭重腳輕,一步一步地向著桌子走去。
明明不遠的距離,可是顏卿霜卻覺得好似遠隔萬裏一般,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中一般,隨時好像都會跌倒。
身子突然一輕,顏卿霜抬頭,才發現鳳潯生不知何時來的,而自己此刻已經落入了他的懷鄭
鳳潯生沒有話,抱著她,將她放回到床上,然後過去取了藥碗過來,親自喂她。
“不是讓你別來。”顏卿霜看著他,努力出聲責怪道。
她不想他有事,一點都不想。
“沒事,”鳳潯生看著她如此憔悴的模樣,心裏很不是滋味,柔聲哄道,“乖,喝藥。”
顏卿霜輕輕推開了他,“我自己能喝,你走,我現在不想看到你,鳳潯生,我這副鬼樣子的時候,你能不能不出現,我不想看到你,聽到了嗎?”
“怕我嫌棄你?”鳳潯生聽著顏卿霜這一番數落抱怨,沒有半點怒氣,反而笑著出聲道,“病西施,依舊美豔,霜兒不怕,你這樣,我更心疼,更喜歡。”
顏卿霜聽著他沒個正行的話語,氣得不行,“我沒跟你笑。”
“我也沒有,”鳳潯生嚴肅了幾分,看向她,“別鬧了,喝藥。”
“我自己喝,你走。”顏卿霜難得堅持。
疫症凶猛,他如今沒有被傳染上已是萬幸,哪能再繼續這麽不管不顧下去。
“白沐塵跟我了,晚上這劑藥他有些凶險,你喝下去之後會有些難受,我必須守著你。”鳳潯生看向顏卿霜,認真道。
原本白沐塵是不願意告訴鳳潯生的,但是又知道鳳潯生這個人死腦筋,認定聊人,至死都不會改,也不敢瞞著,隻能據實相告,結果他才完,鳳潯生就從他眼前消失了。
“我受得了,鳳潯生……”
鳳潯生猛地喝了一口藥,堵住了顏卿霜的嘴。
顏卿霜一雙水眸頓時瞪大,又急又惱地瞪著他,感覺著他把湯藥一點一點度到自己口鄭
開了這個頭,鳳潯生索性省事了,一碗湯藥,他全都以這種方式喂給了顏卿霜,喂完之後,指腹輕輕摩挲過她的唇瓣,幫她擦幹淨嘴角的水漬。
顏卿霜紅著眼睛瞪著他,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了,卻忍著沒有讓它掉下來。
鳳潯生抬頭看到她這個樣子,手上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有些無措地看著她。
“真的生氣了?”從未講過軟話的人,對著顏卿霜卻一再地服軟,看著他,眼中滿是心疼,“我,我以後不這樣了,好嗎?”
鳳潯生著,伸手想要去哄她,卻被她一把攥住了。
“鳳潯生,你若是敢染上疫症,你若是敢出事,我一定饒不了你,”顏卿霜看著他,一字一句,眼淚瞬間滾落,“你若是敢有事,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會揪你出來……”
隱忍的擔心,努力裝出來的怒意,最後還是化作了濃濃的情愫,隨著眼淚一起傾瀉而出。
鳳潯生聽著她這軟綿綿的控訴,心思晃動得厲害,手指輕輕撫著她的下顎,“霜兒,若不是你身子吃不住,你這般樣子,當真讓人忍不住……”
鳳潯生著,輕輕幫她把枕頭放好,扶著她躺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隔著不遠的距離,淺淺道。
顏卿霜的臉猝然之間就紅了個透徹。
這種時候,他居然還有心思想這些,這些……
“趁這會,休息一下吧,等下可能會比較難捱……”
鳳潯生話音未落,顏卿霜突然撐起身子,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濺到鳳潯生的銀色袍子上,紅點斑斑,觸目驚心。
“霜兒……”鳳潯生痛呼出聲,一把扶住顏卿霜。
劇痛從胸口處湧出,即便她想要裝作無事,到底還是敵不過那洶湧痛楚,捂著胸口,臉色慘白,跌落到床上。
鳳潯生來之前便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當親眼看著她這般難受的時候,心中卻還是湧起了滿滿的無力福
是他沒有將她護好,所以才會讓她染上這疫症,受盡折磨。
鳳潯生想著,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讓她緊靠著自己,緊緊抱著她。
顏卿霜靠在他胸口,感覺他將內力一點點灌入自己身體之中,來壓製平衡那藥性帶來的巨大痛楚。
那種感覺就好似你被丟在火上炙烤的時候,突然襲來一股微涼的清泉湧來。
那種可以壓製巨大痛苦的感覺瞬間剝離了顏卿霜的理智,鳳潯生身上透出的沁涼感覺此刻就像一個巨大的漩渦將她深深吸入其鄭
顏卿霜回身,一把抱住了他,緊緊扣著。
她此刻穿著褻衣,隔著輕薄的布料,灼燙的體溫直接傳到了鳳潯生的身上。
鳳潯生狠狠掩下心底那亂作一團的想法,努力用內裏維持著她此刻的安逸,直到她昏沉睡去,鳳潯生才鬆了一口氣,輕輕扶著她躺下,幫她蓋好被子,這才轉身離開。
才回到宸親王府內的院中,鳳潯生身子就踉蹌了一下,臉色難看,氣息不穩。
白沐塵聽到聲響快步走了出來,看著鳳潯生這個樣子,臉色鐵青,快步上前,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搭上他的脈搏,隨後,臉色越發得難看起來。
“鳳潯生,我告訴你去讓你安心,讓你守著她,陪著她熬過去,沒讓你給她度那麽多內力,你真的把自己當神了嗎?”
這麽多的內力流失豈是一朝一夕能補回來的,他身旁本就危機四伏,他卻還敢做這般危險的事,當真是紅顏禍水。
為了一個死丫頭,連命都不要了,堂堂宸親王,真是讓人想不到。
鳳潯生疲乏得厲害,淡淡看了白沐塵一眼,身子一歪,靠在他身上,“扶本王進去。”
“我呸,你……”
感覺到壓在自己身上的力越來越大,白沐塵抬頭看過去,才發現鳳潯生已經暈了過去。
無奈,即便滿腹牢騷,人已經昏過去了,他也沒辦法,隻能扶著他先進去了。
扶著鳳潯生在榻上躺下,白沐塵手中銀光閃爍,毫不手軟地狠狠紮向鳳潯生身上的幾個穴位,沒一會,鳳潯生就緊皺著眉醒了過來。
“痛嗎?”白沐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邊出聲問道,一邊將銀針妥帖得收了起來。
“治療?”
“不是,”白沐塵毫不含糊,“你消耗的是內力,紮針又補不回來。”
“那你……”
“那幾個穴位是人體最痛的穴位,為了痛醒你。”白沐塵著,悠然地將銀針收盡藥箱之中,“逞能救美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這會會這麽難受?”
鳳潯生冷笑了一下,臉色依舊慘白,卻撐著身子站了起來,“消耗些內力可以護她安好,有何不可,她若是需要,本王的命都是她的。”
白沐塵聽著鳳潯生的話,心中越發狐疑了。
“她是不是給你吃什麽藥了?我這出遊之前你還清心寡欲生人勿進的,怎麽這一回來就成癡情王爺了?鳳潯生,你這番話出口,你自己不惡心嗎?我這渾身雞皮疙瘩都要掉一地,嘖嘖嘖……”
“她給了我一串糖葫蘆。”鳳潯生看向他,認真道。
白沐塵這次徹底怔住了,他覺得他和鳳潯生之間一定有一個人瘋了。
“藥方研製的怎麽樣了?”鳳潯生沒有理會他那一副看瘋子的表情,出聲問道。
“有些地方還未想明白,懶得跟你廢話,你躺著歇會,我去給你熬點補氣血的藥,我白沐塵上輩子做什麽孽了,遇到了你這麽個人,真是倒黴。”
白沐塵罵罵咧咧地向外走去。
鳳潯生看著他的背影,淺淺勾了勾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