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引蛇出洞
顏承荀心中揣著事情,神色憂慮,一下竟沒看到楊氏,險些就這麽直直地撞了上去,一直到楊氏出聲,他才猛地晃過神來,“夫人,您怎麽在這裏?”
楊氏看著他那副樣子,跟著微微蹙起了眉,“老爺,可是出了什麽大事了?”
他一貫淡然,楊氏鮮少見著他這般模樣,自是擔心的。
“西戎派了使團過來,陛下自然不會讓西戎使團擅自在鳳啟之內行走,所以便派了使團過去相迎。”
“此事有何不妥嗎?”
“兩國如今雖未直接開戰,可是已然交惡,如今鳳啟這使臣白了無論做的多好,都無功,但是一旦出現紕漏,就有大過,是個極不好的差事。”
顏承荀話間,扣了楊氏的手,帶著楊氏向書房內走去,看向一旁的廝,“去文昌居請大少爺過來。”
“是。”那廝應著,快步而去。
楊氏聽著顏承荀的這一番話,眉頭緊蹙,“這使臣,莫不是疇哥兒?”
雖是猜測,可是楊氏便已憂心不已。
若當真是疇哥兒,按照顏承荀方才所言,這是一個隨時都有可能成為帝王發兵借口的職位,生死難料啊。
“是,”這事自然是瞞不住的,顏承荀隻是沒想到楊氏會在這裏等著,沒想到回來第一個告訴這件事情的,會是楊氏。
若是可以,他也想將此事捂著不。
楊氏將自己這幾個孩子看得比命還重,這樣的事情她知曉了,自是心憂難安。
“其實也沒有我方才的那般糟糕,若是西戎使團出使期間兩國相安無事,最後使團安然離開,那麽疇兒自然無事,興許還會論功行賞,疇兒畢竟有軍功在身,陛下也舍不得當真為難他,年少將才,偌大的鳳啟能找到幾個,宸親王是一個,再接著便是疇兒了,陛下舍不得的……”
顏承荀努力安慰著楊氏,同時也是在安慰著自己。
景德帝並不昏庸,相反他勵精圖治,心思頗深,也惜才愛才,今日此舉,該是另有目的才是。
“伴君如伴虎,陛下縱使有愛才之心,但是若是當真出了什麽事,疇哥兒還是首當其中,這樣的事情,您為何不攔著點呢。”楊氏心焦如焚,倒也不是真的怪罪顏承荀,隻是心中的焦慮無處宣泄,隻能這般言。
“君王之意,豈能反駁,夫人也不要多思多慮了,這事自是要有人去做的,疇兒也不了,該多些曆練了,也好讓他知道這官場人心險惡,以後也可多些提防之心。”
顏承荀輕拍了一下楊氏的肩膀,道。
楊氏聽此也不好再什麽,這事朝堂之事,她不懂,也不好多言,心中即便擔憂也做不了什麽,所以也便不再揪著不放,而是看向顏承荀,“我今日來是為了霜兒之事,霜兒究竟是怎麽了,若是花,你何苦派兵把守,為何連我都不讓進,她是我女兒,我還能害她不成?”
“自不是怕你害她,這花傳染,我這不是為了怕出現事端,你不記得策哥兒如今的處境了?雖花沒有疫症這般可怕,但是終究是會傳染的,隔離開了總是好些的,你也不用擔心,有白沐塵親自過來相看,相信霜兒沒多日便能好了,隻是這白沐塵性子古怪,他了他看病期間不許旁人進出居竹苑,我也隻要依言做的,別沒的惹了他不快,不來醫治。”
顏承荀看著楊氏,著善意的謊言。
楊氏這性子擺不住事情,兒女心又頗重,若是她知道顏卿霜得了是如此凶險的疫症,隻怕是要寢食難安了,所以他不能告訴她,絕不能。
“白沐塵,白神醫?老爺當真是請到他了?”楊氏也不疑顏承荀謊,若著白沐塵性子古怪,她自是信的,這華京城中,誰人不知這白沐塵性子古怪?
“倒不是我請來的,是宸親王請來的。”顏承荀見著楊氏沒有起疑,便再次出口道。
“這倒是了,白沐塵這人自視甚高,鮮少結交朋友,這宸親王該是他在這華京之中唯一的朋友了,若是宸親王請來的,那便不奇怪了。”
楊氏著,心中跟著鬆了口氣。
白沐塵親自出手,花自是不在話下的。
隻是他這性子古怪,隔離變隔離吧,隻要霜兒能好,其餘都不重要。
楊氏又與顏承荀閑話了幾句,顏書疇便來了,楊氏知道這朝政之事她不便多管,便起身走了出去,將這書房留給了他們父子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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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得了這麽一個差事,顏書疇也不驚慌,倒是坦然應了下來,然後便下去準備了。
顏書疇那處變不驚的樣子倒是讓顏承荀很是欣慰,隻是事情看似一樁樁解決了,顏承荀的心裏卻依舊不得安寧,站起身,剛想帶著侍衛直接去拿了顏承銘,卻見那信嬤嬤快步走來。
“信嬤嬤,這般著急,可是有事?”
“老爺,老夫人讓老奴過來喚您前去,是有要事囑咐。”信嬤嬤看向顏承荀,恭敬行禮,出聲道。
“母親?”顏承荀略感驚訝,卻也沒有耽擱,快步隨著信嬤嬤向著春暉堂走去。
進了東次間,容氏依舊端坐在那裏,正口地品著茶,見陽顏承荀進來,輕輕放下了茶盞看向他,“來啦。”
“給母親請安。”
“坐吧。”
“是。”顏承荀依然,在一旁的座位上落座。
“我瞧著你近日調集府內侍衛,可是侯府內出了什麽岔子了?”容氏看向顏承荀,聲音不緊不慢,出聲問道。
“沒什麽大事,母親過慮了。”顏承荀知道容氏心思頗重,自己這些動作她自然盡收眼底,隻是自己如今要對付的是顏承銘,她不該來攔著自己才是。
“縱使想要以除後患,也不該如此興師動眾,你畢竟是他的大哥,若是這般帶著侍衛去捉了他,傳出去少不得落個惡名聲,這般行事,不可取,”容氏著,不慌不忙地拿起茶盞又喝了一口,“你若是信得過我,這件事情你便不要再插手了,交給我做吧。”
顏承荀聽著容氏的話,眉頭緊蹙。
自己的一舉一動果然是一點都逃不過容氏的雙眼,隻是自己隻想拘了顏承銘好好審問,讓他將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吐幹淨了,這次不管他與不,顏承荀都打算將他關一輩子了,對外,便隻宣稱他瘋了便是。
但是若是容氏動手,顏承銘隻怕難有活路。
“他一直以為我不知道他在裝瘋賣傻,也是怪我,這年紀越大啊,新昌越軟,眼看著孫兒輩都出來了,實在不想在這侯府之內再添亡魂了,可是他卻偏生是個不安分的,若是他能再裝些個時日,等我閉了眼也就算了,可是他偏生就忍不住了,”容氏著,輕嘲出聲,“這麽些年都忍下來了,若不是有人唆使,他又怎麽可能突然就行動了,荀兒,你還是將人心想的過於良善了些。”
容氏著,重重歎了口氣,“我知道你心裏怨我,你覺得我當年做事過於狠辣,毀了你不少兄弟,讓你如今就剩了兩個弟弟,所以即便顏承銘與你不是一母同胞你也待他那麽真心,事事護著他,可是你看看,你這般待他,他是怎麽待你的,他想要的不是對我複仇,他想要毀了整個侯府,毀了你父親一輩子的心血啊,這你也視而不見嗎?”
“母親,”顏承荀重重喊了一聲,“兒子沒有視而不見,兒子絕對不會讓他動搖侯府基業的,隻是他雖居心不良,但是終究事出有因,不該死。”
“哈哈,”容氏再次笑出了聲,“荀兒,宦海沉浮這些年,原以為你已經足夠狠心絕情了,沒成想還是這般心軟,顏承銘勾結了西戎奸細,他為吝覆侯府已經不顧一切了,如若不殺,後患無窮,這件事情,你莫要再插手,免得髒了你的手,”
容氏著,輕輕看向自己的雙手,“我這雙手早已染滿鮮血,如今為了侯府,也不懼再加一些。”
“母親,當真必須如此嗎?”
“你若是不想看著侯府毀於一旦,就收起你的這些好心,這些年,你給了他多少次機會,我忍了他多少次,他收手了嗎?如今他都害到顏卿霜身上去了,你還執迷不悟?”
“你是,霜兒……”顏承荀震驚地看向自己的母親。
霜兒感染疫症之事,他沒有告訴一人,可是容氏卻已然知曉。
“花需要派侍衛守著?荀兒真的當我老糊塗了?我隻是看著白沐塵那子居然敢來醫治,想是不會出什麽大事,這才一直沒有點破而已。”
顏承荀楞在原地,沒有再話。
他知道,容氏得是對的,他也一度懷疑顏承銘勾結外敵,隻是他沒有想到顏承銘為了報複容氏,真的會這般不顧一切,真的妄圖毀了整個侯府,何其瘋狂。
“其實他不止怨我,他還怨你父親,怨他沒有護住他生母,這侯府是我在意的,也是你父親在意的,毀了這侯府,他便等於毀了我們,所以他定會不計後果,不惜一切,連女兒都舍得犧牲,還有什麽舍不得的?”
容氏著,眼神變得犀利了一些,“那日我便看出了古怪,顏卿雅為何一會神思迷離,一會又頭痛欲裂,乖乖認罪,後來想了許久,這該是西戎的血蠱,可以下在至親身上的蠱蟲,這就是他與西戎奸細合作的鐵證!”
“好了,你也不必多言了,我既然決定聊事情,自然不會輕易鬆手,這件事情,你不要再管了。”
容氏得斬釘截鐵,不給顏承荀絲毫反駁的可能。
顏承荀了解容氏的性子,也知道如今的顏承銘確實留不得了,便也就默許了容氏的法子,從容氏那出來,回了書房,不再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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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這晚間卻是個難得的好氣。
容氏在春暉堂的院子裏坐著,抬頭看著這皎潔的月亮。
“月光這般晃眼,等下你動手,我怕是要看的一清二楚了。”
容氏坐在那裏,看似自言自語,倒是角落處,一個暗黑色的身影卻是下意識地冷笑了一聲,但也沒有接話。
“信嬤嬤,走吧,再晚隻怕就會讓人起疑了。”容氏著,站起身。
信嬤嬤急忙快步上前,扶住容氏。
“老夫人,隨便找個理由殺了他不就是了,何苦以身犯險,您何等身份,不該去的。”信嬤嬤看著容氏,有些擔憂地勸道。
“這侯府到處都是眼睛,若是不找個正當的理由,豈不是給荀兒添麻煩嗎?謀害嫡母,被侯府侍衛所殺,這才不會被人詬病。”
容氏得坦然,絲毫不像精心籌謀著要去殺饒模樣。
“可是……”信嬤嬤依舊憂心忡忡。
許久不用淳重了,她心底怕啊。
這顏承銘身手不凡,若是淳重打不過他,那可如何是好?
“不用可是了,他從不曾失手,這次也不會。”容氏冷聲著。
那如影隨形的暗影嘴角卻是勾起了一絲笑意。
哪怕容氏給他的隻是這樣的一句肯定,他都甘之如飴。
他看著她容風華正茂到如今白發蒼蒼,卻依舊斬不斷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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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氏身邊隻帶了一個信嬤嬤,兩人快步走著,沒一會便到了。
明月之下,樹影婆娑,如鬼影一般隨風而舞。
容氏站在那院門之外,院裏的丫鬟便急忙迎了出來,“老夫人,快請。”
顏承銘正在看書,冷不丁聽到’老夫人‘三個字,當下眼中火光閃爍,在看到容氏被迎進門的那一刻,卻又被他壓了下去。
“母親,您怎麽來了?”
顏承銘急忙起身,收拾了一下桌子,順便沏了一杯茶,遞到容氏麵前。
“我有幾句體己話想與銘兒聽,讓你院裏這些丫鬟都去外麵候著吧。”
容氏坐了下來,看著顏承銘,開門見山。
顏承銘看著容氏,心中如藤蔓一般糾結纏繞,卻還是耐著性子依她所言,將人都遣了出去。
這些年了,他許久未曾離容氏這般近了,心中那恨意也從未有過的洶湧熱烈。
“銘兒,站著幹嘛,坐吧,”容氏如慈母一般柔聲著,卻又畫風一轉,“你這會若是不坐,知道了真相,怕是就坐不住了。”
容氏這話的直接大膽,顏承銘臉色瞬變,不知道容氏鬧一出究竟是想做什麽。
顏承銘死死盯著容氏,緩緩地在她對麵落座。
“不用緊張,母親不過是想與你些陳年舊事而已,年歲大了容易忘事,有些事情如今不,隻怕日後便記不得了,但是又覺著總該與你一的,畢竟與你生母有關……”
容氏依舊不冷不熱地著,那口氣,就像著今氣不錯,很適合郊遊一般的閑話一般。
顏承銘坐在容氏對麵,雙拳暗暗攥緊,再攥緊。
他怎麽都沒有想到,有一容氏會坐在自己麵前輕描淡寫地跟自己著那些事情,那些他深入骨髓,恨入骨髓的事情。
這個女人,就如同一個惡魔一般,毀了自己的母親,也毀了自己的一生,可是現在她居然還要來跟自己閑話當年,何其無恥?
顏承銘其實知道容氏這麽做必定有她的目的,他應該冷靜的,應該不論容氏什麽都鎮定自若的,可是他做不到,這是他心底最黑暗的存在,即使過了這麽些年,即使他可以冷靜處理許多事情,包括給顏卿雅下蠱蟲,推她進入萬丈深淵,可是卻依舊無法坦然麵對當年之事。
這是他的心魔,一輩子避不開,逃不脫的心魔。
容氏靜靜地看著顏承銘的這些變化,心中冷意陣陣,這顏承銘果然極為介意當年之事,對她的恨意從未消減半分,這便夠了,隻要又恨,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