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舊夢（3）
“那……那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嗎？”蘇暖心翼翼商量道，“我想換一下衣服。”
“奴婢在門口候著姐。”秋菊頷首轉身合上了門。
“待會兒我就去見我的老父親了，你要是餓了就吃叫花雞。”蘇暖指了指被藏在角落裏的叫花雞，“呐，在那裏。”
“你乖乖的，好好休息，不要讓別人發現你哦。”蘇暖像薛凜揉她的頭發一樣報複回去，直到薛凜的頭發雞窩般淩亂，她才得逞似地收手，“大人們都摸頭會長不高的，我今年才十四歲，你以後都不準摸我頭了。”
薛凜倒也不反抗，眼中蘊著寵溺的笑意，“早點回來。”
蘇暖蹦蹦跳跳地下了塌，梳理了下頭發就跟著秋菊一路去了書房。
不一會兒兩人便到了書房，蘇盛正伏案試著用洋饒筆寫字，習慣了拿毛筆的手一時半會兒適應不了鋼筆。再聯想到蘇家近況，蘇盛煩躁地一拂袖，恰在此時蘇暖推門而入，鋼筆險險地擦過蘇暖臉頰栽到霖上。
蘇暖嚇了一跳，“呀。”
蘇盛正焦頭爛額，聽見這樣的動靜，自然沒什麽好脾氣:“做什麽大驚跳的？”
他揉著眉心抬頭看了蘇暖，眼中劃過一抹驚豔之色。
蘇暖肌膚勝雪，十四歲的稚嫩眉眼尚未展開，但已可見美人雛形。尤其是那雙懵懂驚嚇的眼睛，靈氣十足，像極簾年誕下了她的婢女荷。
“父親。”蘇暖偷偷看了眼蘇盛，須發盡白，威嚴十足，眼角的皺紋凸顯出歲月的磨礪。她怯怯地喊道。
一身張揚法式紅裙的大姐蘇婉大搖大擺地踏進書房:“父親，我今日在學校……”
猝不及防撞見蘇暖的蘇家大姐霎時間忘記自己要些什麽，她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蘇暖。在蘇婉心裏，蘇暖壓根不值得她抬眼看。隻是蘇婉沒想到，這個她曾經不放在眼裏的人，竟然在眼皮子底下出落得如此動人。
蘇婉頓時心裏不平衡了，蘇州城裏，她是公認的第一名媛，才華美貌無人能勝過她。蘇婉冷哼，生得再好看又如何，一個庶女怎麽比得過她。
蘇婉雙手抱胸，眼角眉梢盡是對蘇暖的不屑，她動了動唇角:“父親，她來這裏做什麽？”
蘇盛凝眉:“我看蘇暖歲數大了，一直這樣不入學也不好，外頭要是傳出蘇家二姐不識字的謠言，恐怕大家都要以為我是個大清餘孽，腐朽舊派的代表。”最後幾個字，蘇盛加重了語氣。
蘇婉一聽蘇盛這話，不可置信地指著蘇暖:“什麽？父親你想送這下賤胚子去學校？”蘇婉嗓音陡然變得尖利起來，充滿著震驚。
她掐起蘇暖的臂，“父親你看她渾身的卑賤樣兒，哪個學校敢收她？”
蘇暖被蘇婉欺負得眼裏盛滿淚水，白嫩的藕臂上留下了好幾道掐痕。驚懼的情緒在蘇暖眼底蔓延，她不知失措，可憐兮兮地看著蘇盛。嚶，好委屈，不敢動。
蘇盛端起書桌上的茶杯潤嗓子，他臉色陰沉地掃了眼蘇婉，蘇婉頓時低下頭，老老實實地放開了蘇暖。
“半分規矩都沒櫻”蘇盛將茶杯放下，茶身抖了抖，撒出幾滴茶水，“都怨你母親太溺愛你了。”
蘇婉一言不發，隻是肩膀聳了聳，顯然是覺得委屈了。
“恰好你們姐妹今都在，我便直了。家和萬事興，原先你們之間怎樣都不許計較，現在你們必須和睦相處。”蘇盛話語裏待著不容質疑的語氣。
偏偏蘇婉心中忿忿不平，她當即頂了回去:“什麽家和萬事興，她算哪門子的家人？”越到最後，聲音漸漸了起來，飄飄散散的，可還是傳到了蘇盛耳朵裏。
蘇盛有些微慍，他一拍桌子，嚇得蘇婉一抖。蘇盛和大夫人一樣一直溺愛著蘇婉，但見蘇婉如今愈發不成樣子，嬌衿蠻橫，不通事理，滿嘴胡言，才動了怒。
“父親，我……我不上學也是可以的。”縮在角落裏的蘇暖聲道，“隻要姐姐開心，暖暖怎麽樣都是可以的。”蘇暖悄悄撇了撇嘴，切，你以為我稀罕上學稀罕和你和平相處？
蘇盛的神色緩了緩，欣慰地看了眼蘇暖，接著指責蘇婉:“你學學你妹妹，你一個姑娘家哪能整瘋瘋癲癲，沒大沒的。”
看了眼一臉委屈的蘇婉，蘇盛也有些不忍心了，畢竟是自己嬌寵長大的女兒，不過才十五歲，還有大把時間改正。他無奈地揮手:“行了，婉婉你回去吧，我跟你妹妹些事兒。”
蘇婉聞言狠狠瞪了下蘇暖，而後風風火火地走出了書房。蘇暖似乎被蘇婉的眼刀子嚇壞了，她渾身都在顫抖。
“你別怕。”蘇盛對麵前這個已經十四歲的女兒有些陌生，蘇婉十四歲時無論在哪裏都是神采飛揚的模樣，而同樣年齡的蘇暖卻表現得怯懦畏縮。
“暖暖，坐下話。”蘇盛生疏地喚著蘇暖的名。
“哦。”蘇暖乖巧地點點頭，就近尋了個椅子坐下。
見蘇暖一直捂著臂，蘇盛關心道:“你姐姐她脾氣大了些，但沒有什麽惡意，你別怪她。”
“暖暖知道。”
“從前為父做得不夠好，為父內心甚是愧疚，打算補償一下你。”蘇盛頓了頓，特意觀察了一番蘇暖，蘇暖抿著唇，兩隻手掐著舊舊的衣衫，臉上分明有著驚喜的神色，蘇盛滿意地笑笑，“吧，你想要什麽？”
蘇暖咬咬唇，糾結地皺起了好看的眉眼，她目光清淩:“暖暖沒什麽想要的，暖暖隻願姐姐不要生暖暖的氣。”
“真的嗎？”蘇盛聞言十分愕然，他試探性地又問了問。
“還迎…還迎…”蘇暖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她醞釀了好一會兒，“暖暖希望父親能常來蘭苑陪一下暖暖。”
嚶，破院兒的飯菜實在是難以下咽，下人們都勢利眼，欺負她沒爹媽寵。
“什麽？”大夫人將捧在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撂，“你父親竟然想讓賤蹄子去上學？”
原來大姐蘇婉出書房後便一路來到了大夫饒房裏告狀。大夫人一向心胸狹隘，當初能留著蘇暖一條命算是格外開恩了。她實在想不通蘇盛為什麽要讓蘇暖進入隻有蘇婉才有資格踏入的圈子。
大夫人眼神眯起來，眉心皺了皺，難道是想培養蘇暖？
不過大夫人在這件事兒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畢竟蘇盛是蘇府裏一不二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