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庄懷菁大抵也想不到,在山洞的那夜,太子並不是因受傷發的熱,他早就吃了葯,而金瘡葯中含了其他東西,上藥后便起了反應。
她腰間的那張平安符,被他換過了,上面有淡淡的香味,佩戴時間久了會影響人的感覺。
誰也不會察覺到奇怪。
秋賞遇刺一事讓隨行前來的世家都謹慎起來,上次魏公公的事才過去沒多久。
庄懷菁亦然,他們本來應該快要啟程回京,發生這件事後又留了一天,她在院內休息,有幾家世家小姐看望她。
庄丞相的事雖然影響頗大,但庄懷菁是未來的太子妃,太子日後如果能登基,她就是皇后,沒人想要得罪。
庄懷菁處事是圓滑的,她倒沒擺什麼架子,心中知道該做什麼,不會與旁人交惡。她們在旁說些近期發生的事,庄懷菁不時頷首,又和聊了閑事,不驕不躁,讓人不得不在心底贊句到底是相府小姐。
柳貴妃一事旁人也聽說了,但不敢再庄懷菁面前多說,她和二皇子終歸有些交情。
她們說了一會兒后,相約去園中游湖,庄懷菁搖頭笑了笑,以身子不適給拒了。她是身子嬌貴,在外受苦一天,累些正常,旁人也不好強迫於她。
今日沒出太陽,但也不像要下雨的樣子,吹來的涼風適宜,正好適合外出遊玩。
歸築端碗人蔘湯進屋,宮女幫她輕掀幔帳,庄懷菁在躺椅上沉睡,打開的書本落在她胸前,是本春秋繁露。她雙手搭著書,薄紗被遮住窈窕的身子。
歸築輕輕把葯碗放在一旁,沒叫醒她。
庄懷菁卻聽見了聲響,慢慢睜開了雙眸。她輕輕揉了揉眼睛,撐坐起來,書滑到她腿上,庄懷菁問歸築現在是什麼時辰。
「剛剛末時。」歸築說,「讓藥房給熬了人蔘湯,補補身子。」
庄懷菁打了個哈欠,眼眸中有淡淡的水霧,軟底繡花鞋整齊擺在躺椅下。
她說道:「不急,先放著。我從小湖山回來有一天,還是覺得睏倦。」
歸築回頭道:「不如出去走走?」
庄懷菁搖搖頭,道:「我倒是想出去逛逛。」
「游湖風太大,小姐還是別去。如果真想去逛,不如去御花園走走。今天好多家小姐都去外邊游湖,奴婢剛聽說她們私下搞了個秋賞斗詩會,不少世家的公子也去了,御花園現在沒什麼人。」
「皇上和太子遇刺沒多久,他們怎麼有閑心做這些事。」
庄懷菁搖搖頭,收了書,她起身,歸築過來幫她穿上繡花鞋。
歸築抬頭道:「小姐吃些東西再出去,再睡就要糊塗了。」
庄懷菁微微點頭,不太想說話,躺椅上鋪軟綿的絨毯,單薄的薄紗被搭在一旁。光亮透過窗牖照入屋內,玉白花瓶立在香樟木花几上,幾株秋菊擺放在屋內,有淡淡的香氣。
「再塗塗清涼膏,」歸築拿過一旁的清涼膏,「消腫快,別人都在說小姐福大命大,回來一點傷都沒受,奴婢也沒說您被蛇給咬了。」
紅木圓桌上的人蔘湯還在冒熱氣,簾幔輕輕垂下,四處乾淨,外邊有宮女守著。庄懷菁輕輕揉了揉額頭,覺得麻煩。
歸築站在庄懷菁面前,拿乾淨帕子沾藥膏,幫她抹塗。庄懷菁微微偏過頭,讓她方便一些。
她的面容精緻,眉目天生俏艷,耳畔即便沒有耳墜子,也是白里透粉的可愛,她與太子身份相配,站在一起也猶如璧人。
歸築的動作十分輕,生怕弄紅她柔嫩的細肩。
幸好這次沒咬到脖頸太上,要不然被人看見了,又得問上幾句。
「待會兒隨意去走走就行,不用帶太多人,」庄懷菁輕聲說,「身子總覺得累。」
庄懷菁是喝了安神葯所以才會疲倦,但她昨天已經睡了大半天,現在也睡不著,不如出去走兩步。
「這裡有處假山,二皇子府似乎是仿這邊建的,是處奇景,不如去那邊轉轉?」歸築轉身拿人蔘湯,葯勺攪了攪,「湯暖了,小姐先喝。」
庄懷菁抬起纖白的手,接過這碗,一口飲盡。她喝得太快,咳了兩聲,歸築忙把乾淨帕子給她擦嘴邊的葯跡。
她把空碗給歸築,輕輕擺手說:「不打緊,喝得太快嗆到了。」
……
歸築說的假山離他們這個院子不遠不近,庄懷菁以前來過,形狀各異,精緻奪人,其中有許多條小道,假山之中還能穿行而過。
庄懷菁只帶了歸築出去,她想一個人靜一靜,並不想太多人。
有些事情誰也說不得,只能自己放在心裡。
假山石林立精美,她的腳步突然一停,庄懷菁往前望。高盪起伏的琴音悠揚悅耳,錚錚之鳴在心尖跳動,空氣中漾起絲絲漣漪。
那個地方離太子別院很近,太子不喜外人來往,便很少有人靠近打擾。
歸築有些驚奇道:「這是上次在靜安寺聽過的?」
庄懷菁耳朵靈敏,聽得出來。她思量片刻,讓歸築回院中幫她拿件外衫,說她覺得有些冷。
歸築遲疑道:「但小姐你一個人……」
庄懷菁輕道:「我在這等你。」
歸築只好小跑回去,庄懷菁蓮步安靜,繞了幾處後到前邊,只想在暗中偷偷看一眼。她忽然聽見有人交談的聲音,腳步便停在一旁。
是二皇子和太子。
程常宣沉聲說:「太子殿下好興緻,看來你手上的傷並不重。」
程啟玉的手按在琴弦上,琴音停了下來,他微微抬起手,旁邊太監端乾淨帕子上來,他慢慢凈手,淡聲道:「孤記得父皇讓你禁足。」
庄懷菁一愣,倒沒聽說二皇子被禁足的事。她的手捏緊帕子,意識到自己來的不是時候。
程常宣站在他面前道:「是你派人刺殺父皇嫁禍母妃,又自己導了苦肉戲!」
程啟玉只道:「不是。」
「母妃或許有些做錯的地方,但父皇待你有目共睹,」程常宣放下狠話,「若被我抓了把柄,我饒不了你。」
程啟玉面色倒沒怎麼變,只是轉頭對旁邊伺候的太監道:「把二皇子方才說的話告訴父皇,他自有定論,若是還有時間,去莊家小姐那裡也說一聲。」
這太監應是,程常宣沉臉道了句隨你,甩袖離去。
庄懷菁心怦怦跳,心覺自己或許是聽了些不該聽的消息,她要離開的時候,聽到太子突然出聲,腳步頓了頓,他讓另個太監下去盯著藥房的葯。
她沒敢弄出聲,想著等太監下去后再離開,程啟玉忽然開口道:「出來。」
庄懷菁手倏地攥緊帕子,微風輕輕拂過,帶來陣陣涼意,她站在原地沒有動,後背發涼,不知道他是怎麼發現自己。
程啟玉的指尖輕撫琴弦,發出錚地一聲。
「孤不想說兩遍。」
假山石下的小草已經有些枯萎,倒是落了幾片紅葉。庄懷菁只得硬著頭皮從假山石旁走出來。
前面是一處不算寬闊,但盛在雅緻,種著幾株高大的紅葉楓。程啟玉坐在樹下,古琴放於圓正的石桌,八角涼亭子乾淨,紅柱支起,台階四層。
庄懷菁低頭朝他行了個禮道:「恭請殿下聖安。」
太子身著一襲白衣,腰間纏玉,眉目端正,有正人君子之氣,猶如謫仙入世,衣衫袖口下藏綁布。
「是你?」他淡聲問,「這裡不許外人進來,聽見了什麼?」
青石地板鋪得整齊,落葉吹至道路兩邊,庄懷菁倒沒有慌亂,在心中慢慢斟詞酌句,輕聲道:「臣女方才聽見有琴音彈奏,剛剛過來,不知殿下想問什麼。」
早知道就先和歸築回去,不用面對這種場景。庄懷菁攥著帕子,程常宣說的是真是假她不知道,但這些大逆不道的話也不是她能聽的。
他抬頭看她一眼,告訴她:「二皇子污衊孤刺殺父皇,又假意自害,逃脫嫌疑。」
庄懷菁不知道他在打什麼算盤,只聽出他語氣不太好,或許是因為二皇子的話。這些與她都沒有關係,她思慮片刻,輕應聲臣女不明白。
他手撫琴弦,突然開口道:「你不是想見孤嗎?」
太子的琴是梧桐木所做,精緻高雅,琴音也不同一般。
庄懷菁明白他是說上一次在書房問起琴師的事,沉默片刻,便回道:「殿下當時說那位琴師不在。」
「哦?」程啟玉說,「孤不記得了。」
紅葉隨風慢慢飄下,隨風輕動,一片落在乾淨的台階上,紅得似火,庄懷菁心想他肯定是記得的,她那時還真以為琴師不在他府宅中。
程啟玉看著她道:「聽聞庄大小姐琴藝高超,不知和孤相比,誰高一籌。」
他們兩人喜好相近,庄懷菁又沒和他比過,當然較不出誰勝一籌。
她微微斂眉,並不想因此得罪太子,便恭維一句道:「自然是殿下,臣女技藝淺薄,還需向殿下討教幾分。」
他抬頭道:「前天連累庄小姐同孤受罪,孤還未向你賠禮。此琴乃百年前孟梟子所制,琴身完好,鹿筋做弦,若你贏了孤,這琴便贈與你。」
庄懷菁眼睛一亮,上前一步問道:「當真?」
程啟玉的手輕輕一挑,琴弦微動,說道:「當真。」
孟梟子琴技高超,同時也是制琴的高手,頗有風格,庄懷菁從前便想要一把做珍藏,找了許久,最後只找到把贗品,失落很久。
庄懷菁素來就喜愛這些東西,從小就愛得不行。周圍的人中少有和她是同喜好的,便連孫珩也是,他其實不太喜歡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