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太子的人將庄懷菁送回相府,府里歸築得了信,早早等在側門外。庄懷菁坐在馬車裡,指尖撫摸一雕玉蘭花小盒,盒上紋路清晰細膩,用上好的檀香木。


  歸築過來行禮,上前輕掀開馬車簾幔。


  光亮透進來,庄懷菁微抬眼眸,見到歸築鬆口大氣的樣子,心中嘆氣。她輕拿木盒,手提裙擺,軟鞋踩凳,下馬車。


  她未施粉黛,眉目卻如畫,雖透淡淡的隔離疏遠,卻又勾得人心痒痒,直想逼她做出些不常做的舉動。


  一襲淡湖綠襦裙穿在她身上,愈先膚質皙白,身形俏媚,抬眸注視時,彷彿能看透人心。


  歸築接過庄懷菁手上的木盒,遞給旁邊的丫鬟。


  她攙扶庄懷菁柔若無骨的手,心道難怪連太子那般肅正的男人都把持不住,連自己都覺臉燥。


  庄懷菁抬眸問:「何事?」


  歸築回過神,搖頭回道:「給小姐熬了補藥,養身子的,您最近勞累,得多吃些。」


  庄懷菁微微頷首,她還不至於在這時候拿自己身子開玩笑,不久前才發了次熱,再來一次,恐怕得躺幾天,她沒那個時間。


  雕蘭木盒中是一塊精緻玉佩,溫潤剔透,是養身子的暖玉,庄懷菁讓歸築將它放入妝奩小匣。


  程啟玉給的,拿這玉佩去城西便行。她起初還想不明白為什麼他會答應這種事,後來才發現大抵和她那天的話有關。


  他應當是想給二皇子添堵。


  庄夫人身子和以前差不多,睡得多吃的少,庄鴻軒一直陪著她。府中沒人問庄懷菁去了哪,大家都知道大小姐在為相府周旋,既然求助太子無門,現在或許在找別的證據。


  她回房歇了幾個時辰,午時一刻,陶臨風的小廝靳平給她傳了消息,又帶了兩封信過來,靳平對歸築道,少爺願大小姐安好,隨後恭敬離去。


  雖說陶臨風和庄懷菁從來沒有正面談過朝政事,卻是心照不宣,大抵心知對方在想什麼。


  歸築掀開圓潤珠簾,行禮將信呈給庄懷菁,又退至簾外。庄懷菁剛睡一覺醒來,她身穿綢制單衣,端正坐在梳妝台前,縴手拿信。


  陶臨風能進太子眼,本身便有條件,他從來只做最有利的事,心腸冷硬,加上消息靈通,又曾拜入教過天子的孫先生門下,會與誰牽扯上,不言而喻。


  庄懷菁還不傻。


  但說到底,這並不妨礙她和他的關係,她也只求過他幫父親的病。


  再說董賦是從太子口中出來的名字,萬管家不一定比陶臨風知道多。


  她輕拆開第一份信上紅印封泥,入眼只有幾字。


  「可有旁的相求之處?」


  庄懷菁輕輕將信對摺,放在一旁,用雕花妝奩壓住。他隻字未言她和太子的事,不也同樣是認為那是好手段嗎?


  另一封信要厚上許多,整整有一沓,全是董賦的事。


  前邊寫的萬管家同她說過,後面卻有些耐人尋味,庄懷菁指尖捏住一角,心中咦了一聲。


  在淮南侍奉過前朝皇帝?她仔細回想,倒確實聽過前朝皇帝不理政事,雖年過半百,卻喜歡私服巡遊富庶之地,百姓疾苦視若無睹。


  「……若無意外,應跟前朝叛賊有關,隱瞞身份潛藏在二皇子府中,曾暗中與外人聯繫……」


  庄懷菁的手一頓,想起萬管家曾說董賦與庄丞相見過一面……難道太子是讓她明白父親的嫌疑並非無中生有?

  她皺了皺眉,放下這封信,收進一八寸檀香木匣中,用把銅製小鎖鎖住,轉頭把鑰匙給了歸築。


  庄懷菁道:「交給萬管家。」


  歸築應聲:「是。」


  待歸築走後不久,又有丫鬟進來,隔著珠簾行禮道:「苑姑娘求見。」


  庄懷菁攏了攏單衣,抬頭問:「為了趙姨娘的事?」


  庄苑和趙姨娘一起住,趙姨娘被禁了足,庄苑怎麼有時間來找她?


  「苑姑娘倒沒說,只是親手做了糕點,說來看看您。」


  庄懷菁道:「帶她進來。」


  她柔軟的秀髮輕披身子,碎發垂在細肩上。庄懷菁起身,披件黃花梨木架子上的外衣,手指尖透粉,膚質細膩。


  庄苑與趙姨娘長得很像,性子安靜,容易害羞,很少說話。


  她邁步進來,手裡提著精緻豆糕,後邊丫鬟捧兩卷書,珠簾被輕輕掀開。


  庄苑見庄懷菁衣衫不整,似是剛剛醒來,也不敢大聲說話,跪下行禮道:「前幾日便想來找菁姐姐,只是舅舅那兒耽擱了,所以做了些糕點來送您。」


  「是嗎?」


  庄苑頭低得更下,覺得身上壓迫重了些。母親不在乎妾氏,她這姐姐也不會為難庶輩,可兩位姨娘出身太低,便是有丞相女兒的名號,她和庄月也不敢冒犯太多。


  她知道趙姨娘性子弱,卻也舒口氣,不用去爭搶別的。明明姨娘從小就她教安分守己,哪裡知道這次會被那位表姐攛掇。


  「表姐冒犯母親,姨娘也有罪,是苑兒沒有多加勸阻。姨娘和苑兒親自抄了兩卷佛經,專程為母親祈福。」


  庄苑扭過身子,拿過自己丫鬟手裡的佛經,雙手將其呈上,圓潤的耳尖有些難以察覺的微紅,她從小就怕這位很少見面的姐姐。


  庄懷菁才氣一絕,出身高貴,品貌非凡,處處都高於她們,壓得她們喘不過氣。


  庄懷菁倒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這些庶妹,她見得最多也只是在逢年過節的時候,小時候還經常分不清庄苑和庄月,畢竟都是半大的孩子。


  旁邊站著的丫鬟恭敬接過庄苑手中的佛經,呈給庄懷菁。


  庄懷菁抬手翻看幾眼,輕輕放在桌上。


  「論常理,趙姨娘是父親妾氏,我不該多說什麼。」庄懷菁淡聲說,「我只問一句,母親可曾虧待你們母女二人?」


  庄丞相兩個妾氏中,趙姨娘從過世老夫人的房裡出來,孫姨娘是庄夫人挑的。


  兩個都安分守己,翻不出天,生了孩子后更加怯懦,庄夫人不想庶女出去丟了相府臉面,便也派了嬤嬤教她們習禮數,平常吃穿用度,從不虧待。


  庄苑低頭,回道:「並無,母親對我們極好,可姨娘她……她也是一時受蠱惑,望菁姐姐原諒她這次。」


  庄懷菁靜靜看著庄苑攥緊的雙手,抬手倒了杯茶,手腕纖細,輕輕一抿。


  她眼瞼微斂,心道庄苑到底是見識不多,只不過是說這種話,臉也會紅。這些弟弟妹妹,不是太小就是性子太弱,撐不起莊家。


  「你下去吧。」庄懷菁輕道,「念你在母親大病時陪伴一旁,我可以不追究你,但趙姨娘一事,勿要多說。」


  若非現下莊家事態嚴重,內訌只會引來非議,庄懷菁不會只禁足趙姨娘三個月。她們腦子裡只想這些東西,當真以為她什麼都不知道樣。


  庄苑抬起頭,看庄懷菁纖細的身子被單衣攏住,仙姿玉色,膚凝白脂,她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什麼。


  佛經放在羅漢床小几上,庄懷菁垂眸道:「不要以為皇上對相府寬宏大量便以為逃過一劫,母親要是出了事,誰也逃不了。」


  庄苑低下頭,頓了許久,才道:「謝菁姐姐賜教,苑兒明白。」


  莊家現在能做主的,只有庄懷菁,趙姨娘想害庄夫人,委實犯了大忌。


  那盒糕點和佛經庄懷菁給庄苑面子,留下了,但與此同時,也加重了對趙姨娘的懲罰。庄苑隱隱猜到會這樣,心中說不清是失落還是慶幸。


  姨娘讓她過來求情,她本是不想,庄苑知道自己這位姐姐,沒別人想象中那樣心慈手軟。


  至少沒要性命。


  她離開溱紜院時,歸築恰巧從萬管家那回來,見了庄苑便行禮道:「苑姑娘。」


  庄苑頷首應她,走了幾步后,又回過頭,遲疑道:「菁姐姐似是累極了……我見她身子不太好,你讓她好生歇息。」


  她方才見庄懷菁捶腰,像是沒睡好。


  歸築道:「謝苑姑娘關心,大小姐是有些操勞,奴婢會多加註意。」


  ……


  其他人指望不上,鋪子和相府由萬管家看著,沒出什麼亂子,庄懷菁獨自一人進了父親的書房。


  庄丞相的文書已經被官府收走,只剩些沒用的書籍遊記,都是些珍貴的孤本,幸而來搜證據的大統領是惜書之人,這才完整保留。


  而裡面有關大應朝的書,不見一本。


  庄懷菁身子纖直,手握玉骨團扇,站在書架前。


  大應皇帝驕奢淫靡,百姓民不聊生。先祖帝應召起兵,如今百姓安居樂業,父親便是再無頭腦,也該知現在做什麼選擇。退一步說,他不可能做那種事。


  即使和董賦有了聯繫,也不一定就是有叛逆心思。


  太子早就知道董賦身份,為什麼不派人抓捕他,告訴她有什麼用?只是為讓她認清父親會有罪?

  庄懷菁越想越覺奇怪,手中玉骨微涼的團扇輕輕搖動。


  到底是太子沒有證據動二皇子身邊的人,還是他正在暗中計劃別的事?


  莫非是以為父親想支持二皇子,所以先下手為強?可太子的性情,著實不像是做這種事的人,庄懷菁微蹙秀眉。


  還有將近一個多月的時間,絕對不能太操之過急,庄懷菁指尖輕輕拂在落塵的書架上,從中拿出一本平日庄丞相常掛在嘴邊的。


  幾天後便可見到父親,之後便可問個明白。


  歸築在書房外侯著,侍衛在和她說話,她見庄懷菁拿書出來,迎了上去,附耳道:「小姐,二皇子回來了,聽說受了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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