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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五章 敵方應對

  延安府巡撫大堂,官吏將領濟濟一堂,但是,這大堂卻是落針可聞,任由深秋天的過堂風,帶著乾裂的黃土氣息,透徹心骨的呼呼吹過,但也不能消減在座眾人汩汩而下的汗水。 

  流汗的原因不是因為洪承疇再次發了什麼嚇人的將令,而是時局的變化,已經超過了眾人的心裡承受能力——女直入寇京畿,皇帝有旨,北方所有軍兵人等——勤王。 

  闖軍南下渭南,這已經是天下共知的事情,洪承疇對於闖賊的這步行動,已經有了必勝的信心。 

  就在剛剛接手延綏之後,便針對闖賊的這個既定戰略,展開了相應的準備。殫精竭慮的一番思謀,一切戰略安排,幾乎做的可謂天衣無縫,就連當初與西安巡撫合力剿殺各地受撫的杆子,都是為了未來剿滅闖賊消除身後隱患做是手筆。 

  首先,在五月,洪承疇與李應期達成共識,經過上次甘泉堵門之戰,依靠各地衛所進剿根據地已經不現實,一提起來,大家在心中打怵,也就不提。但是,錢同中軍與張元周暨等手下精幹幕僚一番計較,針對呂世的戰略,提出了一個狠毒但絕對實用的連環巧計。 

  第一步,便是四面合圍,限制呂世發展。 

  幾番大戰,大家也看到各地衛所官軍的確不可用,而指望邊軍出戰,卻也是鞭長莫及,內地守備各營也已經廢弛已久,尤其在十月以後,邊軍的主要精力,還是要放在防備越來越厲的蒙古韃子入寇邊地上,即便是出兵,也是有限。 

  因此上,在新進鎮撫司張元奔走募捐的巨大財力支撐下,錢同中軍拿著三邊總督手諭,招安了不沾泥,去蕪存菁,得能戰敢戰之兵五千,原本是要派他守衛登城,但是,不想一切還在謀划時候,闖賊手快,竟然一股氣下了登城等三縣,於是,安排不沾泥進入渭南最後一個防線——蒲城,做了已經是蒲城守備張十五的副手,堵住呂世南下通路。 

  同時,派張家小十七任延安守備,整肅人馬,防備呂世突然來個回馬槍突襲延安,再派張家小七整頓延川,防備呂世北竄。 

  第二,以蒲城高牆深壕為依託,將原本自己最不擅長的攻城戰,變成最擅長的守城戰,讓角色轉換,將呂世緊緊粘在蒲城,與呂世打消耗戰以換取時間。 

  第三步,當呂世帶著大軍傾巢而出的時候,延安,延川,還有宜川,大軍四齣,進剿賊巢老營,讓闖賊首尾不能相顧。 

  第四,也是最關鍵的一步,運用張元所募集財力人力,洪承疇命原楊鶴麾下號稱萬人敵的賀人龍,悄悄整頓蒲城周邊軍力,同時,請調西安官軍,等呂世困守蒲城之下,師老兵疲之時,大軍四面出擊,包圍呂世於野地,給呂世一場決戰。 

  洪承疇對這個周密計劃費盡心機,更是不遺餘力的調撥錢糧給予支持,這回呂世的命運,就不會再好的讓人羨慕了,折戟沉沙就在蒲城。 

  但是,一切都將進入完美收官之時,一道聖旨的到來,卻徹底的打亂了洪承疇處心積慮的算盤——女直入寇京畿,皇上下旨勤王。 

  什麼叫天不遂人願?這便是了。 

  其實,這也是一個穿越人士的好處,穿越者或多或少的掌握點歷史知識,正所謂,沒知識還不看電視? 

  呂世一個高中生,穿越來到明末,他知道這明末的歷史,還是一知半解的,都是通過看電視,多少了解些,這其實也就夠了。 

  十月,滿清入關,崇禎皇帝下詔全國兵丁勤王,這一下子就抽調空了幾乎陝西全部的軍隊,這正是呂世想要的,這也是呂世敢於在十月秋收之後,整頓所有人馬,並且抽調了一萬民兵,兩萬夫子出征渭南的原因。 

  無後顧之憂。 

  於是,洪承疇無論多麼的抱負遠大,不管他如何調派精細,他都沒想到,或者說,誰都不會想到現在,會是這個結果。 

  原本三路大軍進剿呂世,現在,再拿不出一兵一卒,一切都要勤王不怠,哪裡還敢有一絲折扣?如果有,那在京城裡,戰戰兢兢的清流,馬上就會讓你灰飛煙滅。 

  於是,全大明北方的軍隊,都開始在倉促間急急東去,即使是沒有糧草,即使是沒有軍餉,即使是餓著肚子,一切都為了漢家的皇帝,一個心中的希望寄託。 

  現在,洪承疇就捧著皇帝的勤王詔書,頹然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一手不斷的掐著自己額頭。 

  剛剛,就在剛剛,一個中官跑歪了帽子,骯髒了袍服,幾乎是在自己的衙門前,滾落了馬下,推開上前施禮的衙前守衛,就那麼連滾帶爬的撲進了巡撫衙署,一手托著皇帝的詔書,也不顧禮儀,嘶喊著:「洪大人,救命啊——」就這一嗓子,就徹底的打亂了原本已經制定好的圍剿闖賊計劃。 

  當時,那中官連滾帶爬的衝進大堂的時候,洪承疇還在滿懷豪情的審視著即將開始的剿賊計劃,一見這個情形,當時感覺大事不好,哪裡還敢怠慢?急匆匆下堂,按照規矩就要擺香案,整袍服,迎接聖旨。 

  但那中官氣喘吁吁的大聲喊道:「洪大人,虛套免了,馬上接旨吧。」也不等洪承疇多想,就那麼沒有規矩的展開聖旨直接宣讀,於是,就有了現在洪承疇和他的所有幕僚的苦難。 

  其實,在內心裡,洪承疇清楚,所謂女直侵犯京畿,一定不會長久,且不說京畿還有二十萬禁軍,單單女直四萬所圖,不過是女子財帛,根本就沒有圖謀大明江山的野心,就算放他一千個膽子,女直也不敢與宗主國大明叫板,這次入寇,不過是想向朝廷施壓,想在這個壓力下,希望大明皇帝同意他的求和,要不也不會出現在兩面交兵的時候,還派個和尚倍袁崇煥帶進京城講和。 

  同時,洪承疇痛心疾首的當著所有親信的面,大罵袁崇煥誤國。他罵袁崇煥誤國,不是因為袁崇煥擅殺毛文龍,其實,一個文官殺個把武將,不但在這些文臣心思里不是毛病,反倒是一種榮耀,要不,也不會出現未來,洪承疇當了總督的時候,殺了讓農民軍最頭痛的總兵賀人龍,以至於殺了賀人龍之後,李自成等彈冠相慶,慨然道:「殺賀人龍,從此我軍無敵矣。」 

  文官殺武將立威,成為明末文官督師不二法門,他不會去管殺武將,尤其是對這大明忠心耿耿,才能卓絕的武將後果是多麼的嚴重。 

  在清流把持的朝廷里,只要殺了武將,尤其是赫赫戰功的武將,便是對文官集團的一種穩固,殺的越高級,殺的越戰功赫赫越體現文官的決斷。 

  其實在這烽煙遍地的的時候,殺了武將,就等於砍倒了大明一根根支撐大廈的支柱。 

  可惜嗎?惋惜嗎?現在是。但在當時,清流為穩固自己在朝廷的勢力,殺了任何人,都不會被詬病,也沒人詬病,反倒是滿朝堂同聲歡呼。 

  當崇禎皇帝看到這個絕對的歪風,而出來制止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不用一兵一餉牽制滿清二十年的毛文龍死了。壓制的陝西義軍喘不過氣來的賀人龍死了,驍勇善戰的孫承宗死了,一心大明的趙率教死了,將來,還有許許多多的武將死去,可惜的是,他們不是死在敵人的手中,而是死在一堂清流手中,不但他們不去悲哀,反倒舉杯相慶,大呼應該。 

  崇禎殺袁崇煥,不單單是因為他的五年平遼諾言的失敗,最主要的是,崇禎在為他擅殺的毛文龍報仇。 

  「大人,不可抽兵,大人,不可啊——」連滾帶爬的跪在地上的還有兩人。 

  洪承疇抬眼看去,一個是周暨一個是痛哭流涕的張元。 

  「大人,女直,癬婕知疾爾,闖賊才是禍亂天下的罪魁。」周暨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大呼,申明著這期間的厲害:「一切都已經布置完畢,必一功就在眼前,怎麼能輕易放棄?」周暨看看面沉世水的洪承疇,再次嚎啕大哭道:「更何況,經過一年發展,那闖賊就已經發展到了這種程度,如果再給他時間,真的讓他衝進渭南,得到關中,那,那,那大明還有希望嗎?|」 

  張元也跪在周暨幾步之後,腦袋伏在地上,哭的如喪考妣。 

  他不得不哭,這一年來,所花費銀錢無數,還不是想看著闖賊就在自己的眼前灰飛煙滅,想著親自動手,為老父兒子報仇?現在,一切都花銷了,一切都準備就緒,就等著一個眼看著的結果,但是,一切都是這麼的出乎意料,一切都要前功盡棄,怎麼不讓他痛哭流涕? 

  洪承疇看看跪在自己面前,自己親手提拔起來的知府,自己的得力助手,無奈的搖搖頭低聲道:「起來說,起來說吧。」 

  說這話的時候,滿臉的只是無奈。 

  悠悠我心憂,誰懂? 

  自己也知道,這一切都已經完畢,這一切,都已經花光了自己全部心血,但就這一紙詔書,便全部化成烏有,誰能心甘? 

  但不心甘又能如何?皇帝的詔命,那便是天,那就是一切,不去勤王嗎?雖然知道,即便是自己發全陝大軍勤王,到了京畿,那也一切都晚了,女直早就退去了,而這裡,對闖賊的一切布置都將付之東流。 

  但,自己再知道情況,那朝廷上的清流大佬知道嗎?即便是知道,想來,他們也不會真的去擔待的,小命,必須掌握在絕對的安全之中,諍臣,這大明還有嗎? 

  而自己清楚的事情,就可以不去勤王嗎? 

  答案就是不可以,勤王可以無用,不勤王,那就是死路一條,雖然可以剿滅了大明最大的隱患闖賊,但誰會有如此長遠的眼光? 

  到那時候,先被鎖拿下獄的,一定是自己,這是不用懷疑的事實。 

  「大人——」周暨眼含熱淚的望向洪承疇。 

  但周暨在洪承疇的臉上,看到的是不甘,無奈,還有不得不如此的表情,想一想,自己只能含淚長嘆一聲。 

  還說什麼呢?什麼也不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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