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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單騎入城

  陳策,下山虎的軍師,名義上的三當家,現在正愁苦的行走在東門城牆之上,不時的眺望遠處群山。 

  群山在灰濛濛的下午陽光里如虛幻般的晃動,在別人的眼睛里,那虛幻的晃動是一種美麗,但在陳策的心中,卻是一陣陣煩躁和不安。 

  三個時辰前,卧牛山的杆子派人前來通知,言道官軍來攻,當時自己非常心驚,自己想到的還是來了,官軍果然布下后招,果然在自己最是虛弱鬆懈的時候前來。 

  但是看看身後米脂,現在正在無謂的廝殺,每一刻都有同樣的袍澤在死去,每一刻都有小民的房舍被點燃,殺戮與摧殘在不斷擴展延續,沒有一人去關心這塌天的禍事,難道這就是自己當初加入杆子想要看到和得到嗎? 

  人往往就是這樣,剛開始死抱著一個理想,孜孜以求,但是一旦遭遇變故,那就很容易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自己家遭巨變,讓自己對這個官府,對這個朝廷徹底絕望,本來自己想著用自己胸中所有,在這亂世大起的時候,幫助下山虎成就一番作為,小處里為自己報了家仇大恨,大處里為追隨在下山虎的老少百姓尋條出路。 

  自己雖然痛恨朝廷,被逼無奈才加入杆子,但是聖人的教化卻也深入骨髓,修身,齊家治國而後平天下,哪個士子的心中沒有這樣的宏圖夢想?哪個士子的心中沒有善待百姓的初衷?十年寒窗,都是想一朝得中為民做主,替君王解憂,不過是隨著進入官場,官場的規則讓你身不由己的為了上官而做官,慢慢的就忘了百姓成了崔克百姓的幫凶打手。 

  但陳策就認為自己不會是那樣的人,所以在上山之初,被下山虎奉為軍師,也有了得遇明主被人賞識的激動,於是就殫精竭慮的為下山虎出謀劃策,但是每每都被下山虎以不合時宜為由拒絕採納,更有那山寨老人腌臢東西眼熱自己被重用,在那裡搬弄是非,千般排擠,更使得自己慢慢的在山寨成了無用之人,想想就煩悶凄苦。 

  這次多路杆子會盟米脂,正是自己得報家仇大好時機,於是就一力攛掇下山虎參加,這次下山虎倒是聽從了自己的建議,參加會盟,也打下了米脂,可惜的是,那迫害自己的大小官吏卻都跑了個無影無蹤。 

  本來在昨天晚上的分贓會上,下山虎也想加入一方,做那不智蠢事,是自己竭盡全力的規勸才做了壁上觀,原本想著今天早晨分了錢糧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但是,這個志大才疏的傢伙,竟然又有了野心,當然這野心也是瞞著自己,只是和他的幾個老人言說,但那幾個老人里,也在這一年多中,被自己拉攏了兩個,成了心腹,這才知道那下山虎的狂妄野心。 

  自己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不由長聲慘笑。 

  兩敗俱傷,等人家殺的兩敗俱傷再做那漁翁之利,哈哈,還漁翁呢,當真的這些杆子打的兩敗俱傷的時候,那漁翁也就不可能讓你再做了,那漁翁就是這大明朝廷啦。 

  即便是這次你暫時做了漁翁,但是,這陝北之地各路杆子皆傷元氣,那你一個孤單單的下山虎山寨也就孤掌難鳴,而你得了這些銀錢糧草,也就成了下次所有眼紅的官軍鄉勇的板上肥鵝,山寨傾覆只是朝夕了。 

  愚蠢短視,狂妄無知,只是可惜了這些追隨山寨的百姓了。 

  自己也曾經為此幾次建議下山虎,都被下山虎不冷不熱的駁回,下山虎已經被那寫錢糧迷失了雙眼,在他的眼裡只有獨佔的錢糧,沒有了即將到來的禍患。 

  陳策正在這裡唉聲嘆氣無計可施,卻遠遠的見到兩匹戰馬潑喇喇跑來東城,原本一個個懶懶散散的杆子,還有正在向城內張望的都被這兩個人吸引,於是一個個劍拔弩張如臨大敵。 

  陳策不由一陣鄙夷,不過是來了兩人,就讓你們這樣,這些驚弓之鳥還怎麼能氣候? 

  於是鎮定的手打涼棚往來人處觀看,等來人近前卻覺得眼熟的很,再細細觀看,不由得一喜一驚。 

  喜的是,來人竟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耿奎,驚的是,這救命哥哥原本是這米脂千戶總旗,這時候見他盔甲嚴整而來,難道說卧牛山兄弟阻擋官軍失敗?這要那樣,那官軍也就離城不遠,說不得人家正在不遠處坐山觀虎鬥,就等著自己城裡殺個血流成河,人家做那真正漁翁。 

  等耿奎來到城下,不等他仰頭招呼,陳策連忙出聲大喊道:「城下來的可是耿奎哥哥?我是你兄弟陳策啊。」 

  耿奎與陳興趕來,正心中忐忑,想著如何與城上招呼,卻不想還沒到近前,城上就有人招呼,當時耿奎勒住戰馬抬頭觀看,可不是自己的兄弟陳策在城上探出半個身子來? 

  耿奎連忙大聲喊道:「陳策兄弟一向可好,正是哥哥我前來相會。」 

  那陳策確定來人的確是耿奎,當時急切道:「哥哥不在任上公幹,卻怎麼來到米脂城前,難道是——」 

  耿奎哈哈大笑道:「兄弟不要多心,你看看我身邊是誰?」 

  趙興抬頭,笑著拱手道:「呂世先生屬下,陳興拜見下山虎家軍師。」 

  這趙興陳策可是認得,這些天分派張家堡運來的糧食,昨天又在大堂之上與各個山寨舌辯分攤,不正是卧牛山的主要頭領?怎麼自己的哥哥這個官軍卻和他走在一起,難道卧牛山降了官軍? 

  看城上陳策疑惑吃驚的樣子,耿奎哈哈大笑道:『陳策不要疑惑,哥哥我現在也不是官人了,現在我可是卧牛山的兄弟,也和你一樣,現在咱們兄弟已經是袍澤盟友。」 

  此言一出,當時唬的陳策愣在當場。 

  卧牛山山寨,真的就憑藉區區兩千戰後餘生的人馬,殺散了官軍,而且還招降了耿奎?他可知道耿奎的驍勇與心智志向,那可不是自己等能降伏了的,當初這位哥哥也想不再當那官府鷹犬走狗,但是看到自己的遭遇,便死了上山之心,而寧願混跡街市做殺豬屠狗下作勾當,現在既然投奔了卧牛山,看來呂世真的有好手段。 

  「兄弟,難道哥哥前來,你就讓哥哥在這城外喝風不成?以你我情分還不請哥哥進城喝上一杯?」耿奎見陳策猶豫,當時拿話激他。同時也是個試探,別說現在這陳策也變了心,忘記了舊日情分。 

  陳策聞聽趕緊搖手道:「哥哥說的哪裡話來,許多時候不見,我這可甚是想念哥哥,只是沒有機緣,這回哥哥前來,正該小弟做東請哥哥喝酒。」在這個敏感的時候,耿奎與趙興聯袂而來,定有大的變故發生,同時自己對外面是事情也正一無所知,正可以借著這個機會詳細的了解下城外狀況,主要是官軍動靜,他下山虎可以不納忠言,但自己感念他收留之恩,卻不可以不行軍師諫納之責。 

  想罷回身對身邊杆子吩咐道:「來人,打開城門,放我家哥哥和趙興兄弟進城。」 

  這一說,身邊的一個頭目猶豫上前,低聲道:「軍師不可,你那哥哥我不知道是何來路,但是那趙興我可是認得,那是卧牛山山寨的首領,當初咱們大當家的可是有將令的,不得放卧牛山的人進城,這如果——」 

  陳策一皺眉道:「胡說,大當家的是說不放卧牛山的人進城,但是,來的是我的恩人哥哥,這是我親近之人。」 

  「但是——」 

  「再說了,不久前,卧牛山通報官軍殺來,你也是知道的。」 

  「知道。」那頭目立刻答道,然後不由自主的將大拇指豎起,贊一聲仗義道:「卧牛山兄弟仗義。」 

  人心在,天理在,大家的心都是鏡子,卧牛山兄弟所作所為當然被這些西北豪爽的漢子欽佩折服。 

  陳策嚴肅道:「既然知道人家卧牛山兄弟仗義辛苦,我們還有什麼理將對我們有恩的袍澤拒之門外?難道這是對待仗義有恩兄弟的道理嗎?」 

  這句句大義言辭當時駁斥的那個頭目無話可說,只是在那左右為難。一面是豪俠仗義的袍澤,真的拒人於外還真就說不過去,一面是大當家嚴令在耳,放進來,說不得就是一頓責罰。 

  陳策突然低聲道:「最主要的是,剛剛卧牛山與我們抵擋了官軍,我正不知道戰況結果,我需要讓二位進來,在言談中仔細打探,也好為咱們兄弟安排下行止,這可是關乎整個山寨老小性命的大事,豈能放棄這個機會?」 

  這一說,那頭領當時恍然大悟,想想這個理由也充分非常,即便是大當家的問起也有了推脫,再說了,這事還有軍師頂缸,自己沒必要真的較真,平白的得罪了朋友,軍師。 

  於是點點頭,大聲吩咐道:「來啊,將城門拉開一個小縫,放軍師的朋友進城。」 

  軍師的朋友,那就不一定指的是卧牛山的杆子,拉開一個小縫,萬一有變也能立刻關閉。看來這頭領也是有心。 

  米脂城門吱呀呀開了一道僅僅能過一人一馬的小縫,城上的人緊張的看著耿奎和趙興雙雙進城,然後在兩人身影消失的剎那,米脂的大門再次轟然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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