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年三十
“這個李主任，有這麽大本事嗎，這麽多人討好他？”陳雲平有些詫異，難以置信的指著門口的方向問道。
“當然了，你要知道，教育局的所有備用資金，全都掌握在李主任手裏，他這個人最怕因為自己的職權惹禍上身了，所以從來不多事，你看這裏的人，有許多都來求他半年了，所以我才說你別抱太大希望。”
李瀚肯定的點了點頭，與此同時依舊忍不住要多告誡陳雲平幾句，要他別抱太大希望。
“不管他是個怎麽樣的人，現在平山村的孩子們也隻有這麽一條路可走了。”陳雲平低下頭，臉上寫滿了擔憂與失落。
如果不到萬般無奈的地步，誰又願意來求人低眉順眼。
李瀚與何政都不再說話，他們知道陳雲平心中的想法，也清楚他們如今的現狀。
一直到下班時間，李主任的辦公室才安靜了下來，人也三三兩兩的散去，李瀚忙帶著他倆進門道：“老李，我這有兩個朋友，想來跟你說點事。”
“這就是前段時間來申請資金補助的小陳老師吧，你們要說什麽我知道，隻是你也知道，咱們局裏的錢怎麽花，花哪裏也不是我一個人說的算的，說到底我就是個小會計，你也別為難啊！”
李主任一眼就認出了陳雲平，當時他來教育局的時候可是轟動不小，雖說不是什麽大事，可一個十五歲的老師卻不多見。
李瀚眼神繞有深意的看了陳雲平一眼，似乎在說，你看，我說的沒錯吧？
陳雲平忙上前一步道：“李主任，我知道您貴人事忙，也知道您的苦衷，隻是上麵頒發了新的政策，如果沒有資金扶持，這些孩子們可能有六成以上都要退學了，您也是做教育的，雖然不在教育一線，可您也應該明白，如果真的就這樣讓孩子們輟學了，真的可惜了。”
“小陳老師，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我確實沒那麽大的本事啊，人家都來求我，我把錢批給你了，別人不願意，我把錢批給別人，你們不願意，既然這樣，那我就隻能聽命辦事了。”
李主任不為所動，陳雲平這番話也並沒有打動他這個在風口浪尖上的大紅人。
三人麵麵相覷，沉默良久陳雲平又一次問道：“那您說，要怎麽樣您才願意批資金給平山村？”
“除非你們的孩子們平均成績可以高出往年成績的二十分以上，否則這事兒想都別想。”李主任也被陳雲平的堅持打敗了，半晌之後才艱難的鬆口。
陳雲平點了點頭說道：“我記住您說的了。”
三人離開了李主任辦公室，何政忙道：“雲平，高於平均分二十分以上可不是什麽易事，你千萬別再像之前一樣急了，隻怕會適得其反。”
“有辦法總比一點辦法沒有的好，我會想一個合適的辦法提高成績。”陳雲平點點頭，回頭又望著李瀚問道：“李科長，你知道新政策什麽時候執行嗎，這些孩子們還能在村裏上多久的學？”
“大概一個學期時間，一個月以後不就應該放寒假了嗎，下次升學就需要統一在縣裏學校報到了。”李瀚思索了一陣認真回答道。
“還來得及。”陳雲平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咬了咬牙說道。
算下來整個教學時間不足四個月，不能占用孩子們的假期時間，又要讓這些年紀參差不齊的孩子們學習成績統一到縣裏年級的平均水平之上，對陳雲平來說實在是個艱巨的任務。
“你……算了，我不多勸你了，你自己掌控，別再像之前一樣，給孩子們太大壓力了。”何政欲言又止，最後隻留下了一句淡淡的告誡。
陳雲平從縣裏回到村裏，重新製定了教學方案，希望新的教學方案更有效。同時還帶回了縣裏的課本，就是為了防止村子裏的課本和縣裏的有所偏差，孩子們用錯了功。
班級裏的孩子們大多都已經知道寒暑假之後他們就要去縣裏上學了，家裏有條件的自然十分開心，可家裏沒有條件的，有些一臉無所謂覺得事不關己，有些卻是愁容滿麵。
“咱們班裏，想繼續上學的有多少，舉起手來我看看。”陳雲平話十分直接，並非他不會委婉，而是他想知道孩子們的真實想法。
半數以上的孩子們都舉起了手，陳雲平甚是欣慰，蠻夷點點頭道：“想學習知識是好的，我相信沒舉手的有些也是不希望給家裏增加負擔，有些也是因為對學習確實不感興趣，我並不強迫每一個學生都愛學習，學習好。”
頓了頓語氣，陳雲平繼續道：“今天我們不上課，隻和你們聊聊我退學之後的生活。”
“當時我因為家庭願意退學，為了多積攢工分，老早就開始去大隊幹活務農，所有原本應該大人做的事，我都做了，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心想放棄學習去幹活，可我相信你們其中有很多人，是不願意這麽辛苦的。”
“隻有好好學習，利用知識改變命運，學習到知識用知識回報自己的父母，才可以在體力之外有更多謀生計的辦法。”
這一天，陳雲平說了許多，他希望學生們每一個都能認真對待這一次的選擇，也希望他們能真正意識到放棄學業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麽。
放學時間，孩子們看起來都十分沉重，陳雲平知道是因為自己的話，他並不想安慰任何一個人，也不想讓他們以為這是一件無所謂的事。
劉長水歎息一聲，對陳雲平說道：“他們都還是孩子，你這些話他們能聽進去嗎？”
“當然有聽不進去的，可我是他們的老師，給他們講明白這些道理是我的職責，我幹涉不了他們每一個人的選擇，可我得讓他們明白，自己選擇了怎樣的一條路。”
陳雲平的話說的多好啊，讓劉長水都說不出任何一句反駁的話，更沒辦法挑出這話裏的錯處來。
除此之外，陳雲平利用接下來一個月時間又一個個走訪了學生家裏，去做學生父母的工作，有些自然無比願意孩子們上學，聽陳雲平保證說縣裏會給一部分資金支持那就更合不攏嘴了，可是有些家長也表示，其實早就不想孩子上學了，隻是為了有個免費給他們看孩子的，現在既然要花錢了，那他們自然一百個不願意了。
這些頑固的家長，任憑陳雲平怎麽說都不為所動，陳雲平隻能先把重心放在提高孩子們平均分的事情上。
暑假之前的最後一次小測驗，學生們的平均分數相較縣裏平均分還落後將近二十分，這還是這段時間所有考試最好的成績結果，陳雲平不敢想如果在暑假最後一次考試的時候學生們發揮的不好結果會怎麽樣。
“從明天開始放寒假，寒假作業就是我寫在黑板上這些，開學帶過來。”留完了寒假作業之後，陳雲平先離開了教室，因為放學時間早，他沒有去送孩子們，而是讓年紀大一些的孩子們照看年紀小的一起結伴而行。
深夜，陳芳芝聽見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聲音，沙啞著聲音問道：“是不是學校出什麽事兒了？”
他這才把這一個月自己壓力大的原因告知了陳芳芝，艱難的問道：“媽，你說窮人家的孩子想和有錢人家的孩子在同一個起跑線上就那麽難嗎？”
“寒門出貴子不是不可能，隻是很艱難，你遇到的難題，我相信別人也都經曆過。”陳芳芝苦笑，一句話說完咳喘了好一會兒才平息下來。
陳雲平沒有說話，母親說的對，這樣的難題又怎麽會隻有他一個人經曆過呢？
他的生日在大年三十這一天，他是在三十晚上被陳芳芝生下來的，過了這個生日，陳雲平就十六歲了。
他做了三道還不錯的菜，其中一道還用了葷油，這是在平時他怎麽也舍不得用的。
陳芳芝掙紮著脆弱的身體給陳雲平下了一碗長壽麵道：“過生日，就要有過生日的樣子，長壽麵和雞蛋怎麽也是要吃的，別的東西咱家沒有，這兩樣好在還能吃的起。”
“家裏就那麽幾斤白麵，雞蛋也是好不容易才攢下來給你養身體的，我年輕力壯，吃什麽都是一樣的。”
陳雲平忍不住皺眉，心疼這些好東西。
陳芳芝眼眶裏蓄滿了淚水，哽咽說道：“雲平，媽沒本事，讓你小小年紀就這麽辛苦，這些東西是你辛苦攢下來的，平時我不多說，今天過年，又是你生日，你就吃了吧，媽不知道還能給你做幾次長壽麵。”
“媽！”陳雲平頓時氣急了，陳芳芝的身體越來越差了，他也就越發忌諱這些不好的字眼。
陳芳芝艱難的笑了笑道：“好，媽不說了，那你聽話，把麵條和雞蛋吃了。”
他這才點了點頭，接過了長壽麵，剛準備往嘴裏送，院子外傳來了喊話聲。
“雲平！開門啊雲平！”
似乎是劉長水的聲音，他出門一看，果然是村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