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歌舞坊中賣藥郎1
懷安府下了雨。
慈心堂前廳中,許長生心侍奉著聶朗和聶卓延,仆童們都退了下去,房間當中除了師徒三人,還有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
那人名叫沈獨,是府城政務司的主官,尋常批辦個茶肆酒肆的,都需經他的手,這接觸的自然也都是一些商販,時日久了便滋生出了些市井氣質。可如今聶卓延老先生將他叫到慈心堂,心中滿是疑惑之餘也著實有些緊張。心想兩位清清白白的道德先生,怎麽老了老了還關心起了商事?
沈獨生怕自己言行有差,要是什麽地方對兩位先生產生不敬,可是要落下壞名聲的。
沈獨畢恭畢敬地打了招呼,便沉默不言的坐在席上,如今已然有了些昏昏欲睡之意。
窗外連綿細雨還在下著,兩位老師靠坐在窗前。
聽雨,聶卓延手中捧著一卷書,眼神落在書上,但似乎沒有在看。
書裏麵的內容,他已倒背如流,再多看也隻覺索然無味,雨淅淅瀝瀝,惹得老人心中不出來的疲倦。
許長生垂首立在一側沉默不言。
沈獨就沒有聽過藥房這一,心中也不免有些錯愕。
過了許久,聶卓延抬頭看了看一旁垂首而立的許長生,便將眼光投向了沈獨,他道:“官家,老夫二人收的這位徒弟生聰慧,更有諸多巧思,他研製出來的東西,你大可放心便是,如果有什麽難處,不妨與我二人。”
許長生畢竟隻有五歲年紀,礙於年歲,他隻能沉默地聽著長輩們談話,沒有詢問,他是萬萬不敢擅自言語的。
沈獨看了看垂首不語的少年,這人年紀雖,卻有著一種穩重的姿態,從沈獨進門到現在都隻是規規矩矩的站立在一旁,並沒有任何逾越規矩的地方,這一點倒是讓沈獨心生了幾分喜悅出來。
老先生的話,不敢不回答,沈獨品了品杯中的香茶,而後無奈的道:“老先生,您二位這可是難為卑職了,卑職掌管的,不過是些柴米油鹽的商販,卻是從未聽聞民間製藥一。雖大翰律沒有個中規定,但這製藥產業曆來都是掌握在仙門中的,我若是批了您的藥房,將來在官麵上怕不好話下官也有下官的無奈啊。”
這沈獨雖客氣,一口一個卑職,一口一個下官的,但官腔卻是打的十足,至於官場上的道理,兩位教初學的先生又怎麽能懂?倒是許長生明白了些,隻是礙於身份,不知什麽時候開這個口。
正瞧見沈獨杯中茶水空了,許長生趕緊給他續上了水,退回兩位先生身旁時,叉手向前恭恭敬敬地對沈獨鞠了一躬而後道:“大人,您大可放心,此藥非彼藥,並沒有仙藥的效果,子早前有幸得著過一顆仙藥,兩日便接筋續骨的能為讓子歎為觀止,可那仙藥又怎能進得尋常百姓家中?晚輩能得到一顆,已算是僥之幸。子在老師的授意之下,研究出了能夠緩解病症的一種藥丸,效果我恩師是可以擔保的。”
許長生心想,與其和沈獨為生民立命的話,倒不如個中利弊來的實在。
這藥房並不會傷及到任何勢力的利益,而且研究出來的藥品,是經過兩位老師背書的,你也無需有什麽擔心。
見沈獨陷入了思考之中,許長生便繼續垂首等候。
等了不多久,沈獨抬眼看向許長生。
“懷安府從沒有賣藥的行當,此事還是要上報府中主官定奪。”
許長生誇張地道:“大人,正是從來沒有賣藥這一行當,我們想要靠它賺些錢財才更要快啊!所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若是這藥房開的滿世界都是,其中的利益便會上很多。”
聽完了話,沈獨的表情便顯得很精彩了,先是有些不解,再到後來聽出了一些門道,最後是恍然大悟,這就和街對麵花樓的桂花酒一個道理,本來一個銅板一碗的米酒,加上些桂花,便能買上五六個銅板,這種桂花酒雖好喝,但價格上也絕對是不合理的,有朝一日,官府自然會將價格調整回到合理的程度,但這期間的利益卻是掙得的。作為府城政務司的主官,對於這裏的三昧,他是知之甚詳的。
花樓也好,府城中的其他青樓也好,幕後可都是有達官顯貴的影子的,所以高價的桂花酒必然會存在一段時間。但這花樓有了桂花酒,不得別的青樓便會出現什麽梅子酒,青杏酒的,最後府城就隻能將價格壓下來。不然這事情要是傳入了帝王陛下的耳朵裏,一道不察的罪名下來,那就全完了,帝恩似海,但是帝威同樣酷烈,對於百官來,帝王陛下便是他們生命的主宰!
許長生見沈獨還有一些遊移不定,便道:“大人,此事若能早一日促成,百姓便能早一日受益,晚輩在此先謝過大人了!”
著,許長生將十枚銀幣從袖口中掏出,放在了沈獨的桌麵上。
沈獨一見便怒了,沒等銀幣擺放到桌子上,就將銀幣抓起來放回許長生的袖子之中,而後指著許長生道:“先生,下官豈是貪瀆之輩?銀錢萬萬不可收,既是有利於府城百姓的好事,自然越快越好,下官這就回政務司把文書出具了。先生,下官告辭”
沈獨惶恐地走了,慈心堂裏就隻剩下師徒三人,仆童們不敢進來打擾,軟綿綿地雨聲停了下來,前廳之中,許長生衝著上首處的聶卓延道:“老師,為何那人一口一個下官一口一個卑職的呢?先生可曾擔任過官職?”
聶朗笑著道:“哈哈他倒是不曾,倘若他日你也活到了我哥哥這般歲數,府城之中的官吏見了你,也會這般尊敬的!”
聶卓延始終將眼神落在書上,未曾離開過,他皺了皺眉,心中有些不悅道:“孔亮,早前你借的這十枚銀幣,卻是用在了此處!”
許長生趕忙收斂了姿態,恭敬地道:“稟先生,我也過,這十枚銀幣不日便會奉還,今日便是歸還之時。”
“你怎料定他不會收?”
許長生撇了下嘴角道:“兩位終究是府城之中德高望重的先生,當著二老的麵,沈獨自不會收。我拿出這十枚銀幣,便是告訴沈獨,我們做這件事情是有誠意的,也願意按照他的意思辦事兒。”
許長生前世好歹也是一所商業帝國的主宰,雖並不成功,但手段還是有一些的。
所謂的商業談判,並非一定要機鋒交錯,你死我活。有時候,必要的錯誤也要犯上一犯,商人是世界上最懂得圓融的人,很多話即便不破,也能將心意傳遞給對手。
況且,年少既是許長生的不足,但也是一種優勢啊,童言無忌嘛。即便是什麽地方行差踏錯,也不會被過分的怪罪。
那沈獨也隻當許長生的這一番辭是兩位聶先生教授的,所以他的答話也都是衝著聶卓延的,對於許長生這個有趣的孩兒,隻是當做了傳話筒。
沈獨覺得,老先生錯怪了他沈獨,雖他常年混跡於販夫走卒之間,但內心深處還是想要做些善事的,畢竟人生一世,誰又不想留下個好聲名,好功績?就是不知,許長生這鬼的藥房能開成個什麽樣子
話,原是有了這慈心堂的百十餘年經營,這條街方才顯現出了繁華的跡象,繁華盛極,便被府城命名為了歌舞坊,花樓之上依然衣袂飄香,慈心堂後院之中更是別有洞,剛剛下過雨,空氣清涼了許多。
仆童們穿梭在院內,許長生扶著聶卓延來到院子裏。偶爾見了幾位教書先生,便會攀談上幾句,門房那個八字胡仍然對誰都不冷不熱的,若不是院中老師他連看都不會看上一眼。
清冷的早晨,後院的幾個屋舍之中坐著很多學生,他們還在識文斷字。即便一些高年級的課程,也都是非常基礎的經卷。
高年級的學生,年紀最大的都已經十三四歲了,看著那些個頭明顯比他高出很多的‘家夥’許長生便覺得悲哀。
在許長生的眼裏,大翰帝國的教育水平和普及程度真的很差!懷安府中十成有九成都不識字。識字率低不,能夠閱讀和學習的知識也非常的貧瘠。
聶卓延心中不願許長生過多接觸慈心堂的學生,一是怕打擊了慈心堂中學生的學習熱情,無端造成壓力。再者也不希望許長生年紀便恃才傲物,不思進取。
師徒三人不經意地從後院散步到了前廳,聶卓延緩步走著,對攙扶他的許長生:“昨夜我想了想,長生藥房這名字不妥,有窺視仙道之嫌,不若換個名字的好。”
“老師覺得,叫什麽名字妥當?”
“由你取吧,長生藥房也無大礙,隻要賣的是好東西,有利於民就好。”
許長生想了想:“長生二字若是不妥,不如就叫他孔亮藥房吧。”
光陰並不漫長,還總是悄悄溜走,轉眼,又是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
歌舞坊總有傳,以往不過是些公子歌姬間的風流韻事,或是哪家青樓多了個絕美角色。不過今日裏卻是出了不同的。
一位隻有五歲的神童,初學畢業了!
要知道,即便是最好學的,即便是四歲進學,也要苦熬上個四五年才會學完初學。
但那個才隻是三月入學,到得五月份,先生們便教無可教,授無可授了。
這個噱頭還未消失,孔亮藥房便又出現了。開藥房的,就是那個叫許長生的才。
距離慈心堂不遠,一間很的鋪子,隻兩枚銀幣就能租上一年。店內的鋪陳也十分簡單,一張櫃台,台後是一個板凳,掌櫃需要站在板凳上才能夠到櫃台,外麵是待客的所在,兩套桌椅,都是學堂的東西,倒也談不上精美。
這家叫著孔亮藥房的店,初一看去沒有太多特別的,但賣的東西可不簡單!
最受歡迎的兩種藥,一種叫著人參養榮丸,一種叫著藿香正氣散!更有一種叫著百病消的神藥,號稱什麽病症都可以用,治療外傷最好不過。
第一批人參養榮丸很快便賣斷貨了,青樓歌姬們對於這種丸藥最是喜愛。據那掌櫃,這是一味駐顏神藥,補氣溫血,還兼顧保健養生等功效,歌姬的作息總是十分不規律的,形瘦神倦是常有的事,用了這藥之後,歌姬們的臉色都好上了許多,掌櫃宜每日服用,歌姬們的家底兒到底薄了些,可兩日一丸還是能夠用的起的。。
歌姬們吃了都好,這藥的功效很快便傳播到了大戶人家,如今一些貴族姐都開始吃起了這藥。許長生眼見這藥成了女人們的專用藥,索性就在藥包上寫下了一行字——守護你的美
人參養榮丸,守護你的美。多麽溫暖的句子啊,這句話一經傳開,便紮根在了懷安府人們的心中。人們對這孔亮藥房的關注度也更高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