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返家
灞水邊,聶朗一行人已經盡了遊性,除了昨日夜裏出現的那股怪風打擾了一眾人等的興致之外,倒是乘興而來,盡興而歸,今日裏一早便欲返程歸去。
八十多歲的聶老爺子在返程的路上越想就越發的覺得不對,隻覺自己是在送羊如虎口,一路遊玩的心性都有些燥了,竟然忘記了那位回了慈心堂!一時間不管不顧的隻是縱馬狂奔。
可這十裏路擺在那呢,任由他歸心似箭,也不能立時回去不是?
慈心堂中,商秋道了聲去賣糜子便先行離開了,隻剩下許長生在前院自顧的遊玩,方才那老者已經將事情講明了,先讓許長生在慈心堂中熟悉一番環境,老先生還要讀書,等他讀完了書,便會安排他的住處。
錢交給賬房之後,許長生便開始無所事事了起來,好在此間院子的景致不錯,倒是沒讓許長生感到無趣。
那老者正讀著書,越發覺得方才那童的幾句話用禮甚恭,大有古仁人之風采,於是透過窗看去,那娃正在前堂的水缸之中看魚,便起了身,走出門來。
走到許長生近前,觀察了一會兒許長生,老者道:“看什麽呢?”
許長生回過神來,連了一聲:“先生。”
“老夫叫聶卓延,字雪翁,是那聶朗的哥哥,方才驗看了木牌,確是聶朗所留,如今倒是要考教你一番,好看看你根性如何”
許長生彎腰鞠躬,等候吩咐,那老翁倒不著急,就這樣沉默的站立在那裏,眼觀鼻,鼻觀口,口關心。
許長生等了好久,但都不見老者發問,也不敢打擾了雪翁老者的沉思,便陪著老者一同站立在前廳之中,時間一長,許長生隻覺好生無趣,這要是別的孩子,這個時候恐怕早就忍耐不住開口話了,但許長生卻是知道,這聶卓延是在考教他的心性。
這大翰帝國的初學和佛教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所以許長生相信,當下這老者一定是在考驗自己的心性,於是也學著那老者入了定。
與其是入定,倒不如是發呆,在來到這裏之前,許長生除了回憶往昔歲月外,剩下的時間都用來發呆了。所以也練就了一番發呆的本事,沒曾想如今還能派上用場。
時間過得很快,那聶卓延眼睛微閉,好像是睡著了,兩人依舊什麽都不,既然聶卓延還沒有出題,自己隨便話,自然是不好的。
日過晌午,日頭下許長生向老者投去了關心的神色,那老者隻是搖了搖頭,了聲:“還沒到。”
便再無他話。
商秋回來了,糜子賣不出什麽好價錢,也沒有個講價的,價格早就被官府定死,隻要買主看好了成色,便會拿上一些,給了錢,便一別兩寬,沒什麽好的。
那日商秋過,這一車的糜子,也就值十幾個銅板,今日裏果然就隻收到了十幾個銅板,騾車停在慈心堂外,走進院裏,便看到了一老一少在那裏站定,誰都不話。
“長生,這是怎麽了,要是這裏不收,我再帶你去別處尋。”
許長生這時候不知該不該回答商秋的話,倒是那老者先開口起了話:“能出本應無所住,何處生其心的童,果然有幾分妙處,罷了,便收了你!”
許長生長揖一禮,而後道:“多謝老先生。”
“不知我們何時啟程啊?”
老者突兀的問話,許長生不知怎麽作答,便見那老者拍了拍腦子,他道:“那聶朗在灞水遊玩,所經曆的事情我已悉數得知,我家仆童為了給我報信兒可是趕了一夜的路,一早歸來報信,我便在奇怪,你這黃發童到底是何許人也,竟能語出驚人?今日見了,卻是個好心性的。知道麽?老夫這一日裏都在看佛家經典,每每與你那一句本應無所住聯係起來,便能解釋很多的妙法。”
被一個九十多歲的老者恭維了一番,許長生心中不上來的開心,但又不知聶卓延的‘何時啟程’是個什麽意思。
聶卓延繼而道:“初學在家中修習,這是古製,豈能廢除?隻是時下先生矯揉造作了些,怕去府外辛苦,這才將府外求學的學子收入堂下,卻不知經曆個幾年,那學子心中隻知學問,卻忘記了做人的根本,這娃娃呀,最好還是放在父母身邊養著的好!到時,教你忠孝仁義,你才不會覺得這是空談,也隻有這樣,才能學成個真正的學問人,至於聶朗那個老家夥,不去管他也罷!”
收下的銅板的不還的,這隻能怪許長生手快,門房的人從許長生二人進來便沒有給他們什麽好臉色,如今談到了錢財,更加的橫眉冷對了。
無奈之下,隻能作罷。許長生忽然想起了懷中那兩枚銀幣,這可是聶朗給的,如今不做人家的學生了,卻是不好貪墨了去,便將銀幣交給了聶卓延老先生。
老先生年歲雖然大了些,身體卻是健朗的很,三兩下便打點好了包裹,坐上騾車,隻等商秋駕車,便要離開慈心堂。
商秋賣了糜子,錢就給了許長生,而他則會回村歸還騾車,這是原本商量好的,現在不光是要歸還騾車,還要再把許長生送回去,加上他尋著的初學先生。
這可是生意,要事先好的。
“娃,某家本來在懷安府賣了糜子,便隻要將錢放到你手中,我再回去歸還了騾車便好,如今卻要再捎上你一程,這可要再加兩枚銅板了”
裏麵發生了什麽事,門房無從得知,但見到聶卓延老先生出來,那個從頭至尾沒有過一句話,沒有露過一次麵的人也算從椅子上起了身,八字胡微微抖動,一臉的恭敬之情道:“老先生這是又要走了?”
“哈哈,誰曾想又尋著個好學生。”
花樓,依然是花團錦簇的花樓,隻是上麵少了那幾位衣著寬鬆的姑娘,下午了,很多昨夜裏貪杯的恩客也都醒了,他們便也沒什麽理由閑看風景了,生意還是要做的。
“起初堂內幾位先生便有意將學堂建立在這裏,讓莘莘學子早先看了這煙柳繁華,以情於聲色警其癡頑,或許能使彼跳出迷人圈子,然後歸於正途。”
閣樓裏起了歌聲,騾車今日剛進城,如今便要離開,才方出門,雪翁先生便開始教起了許長生。他:“塵世中多少富貴之家,那些綠窗風月,繡閣煙霞,皆由既取悅其色,複戀其情所致也,少年人難免目光短狹,將那好韶華都耽擱在了紅塵之中,終究免不了一枕黃粱,蓋人生在世,縱有良田千傾,萬間廣廈,一幻滅處,則一池如幻矣。”
一路上,許長生隻是垂首聽著,哪敢多什麽,經過府城城門的時候,剛巧遇到匆忙回程的聶朗,許長生起身拱手,聶朗也起身拱手,聶卓延將懷中的兩枚銀幣丟給聶朗,便優哉遊哉的出了城去。
聶朗不敢多,隻是看著那輛騾車,心中不甘。在坊市的叫賣聲中,坐在馬上失神了好久,終於下定決心,回身追上騾車。
聶朗道:“哥哥年事已高,鄉野之中恐缺了照顧,我願與哥哥同往。許家村距府城二十裏路,待我打點了仆從,便來與哥哥匯合。”
聶卓延點點頭,眼睛都沒睜開,便揮了揮手,打發了聶朗。聶卓延心想:“想跟來,跟來便是,偏要找個沒來由的借口,前次我去府外教授學生,也沒見你如何殷勤,如今有了個成器的好學生就不願放手了,真是個老不羞的”
雪翁先生絲毫不提,是他截胡在前,當哥哥的就該如此理直氣壯才對
話那薑珊方到了懷安府,就見許長生一行人從懷安府中走了出來,一時間氣上心來,偏偏遇到了個沒眼界的官差,見穆輕弦美貌便欲上前多幾句話。
官差:“你們兩個,剛進來便要出府,怎麽回事兒?”
薑珊五歲的拳拳含著一股恨意,如今也算找到了發泄的對象,隻一拳打在官差的大腿上,那官差便向後飛了出去。薑珊是收了氣力的,但那官差仍然是口鼻噴血,躺在地上是動彈不得。。
毆打官差可不是什麽事兒,眼看著幾個人圍了上來,穆輕弦伸手出示了一塊印有神侯二字的銅牌,歎息一聲,兩人便離開了。
那個被打了的如今也隻能忍氣吞聲了,隻怪自己多嘴,招惹了神侯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