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189

  189

  姜娰將巫山和巫邪一起裹挾進來之後,立刻關閉通道,見一道皎潔的月光進入鏡花界,臉色驟變。

  「大師兄,你進來做什麼?」

  月璃一進鏡花界便感應到了熟悉的氣息,這裡的一草一木、天道規則都有阿肆的影子,還有洞府的氣息。看來這個鏡花界就是阿肆的小洞府,難怪阿肆小小年紀就要收集無數的善惡點和天材地寶,也擁有諸多的保命手段。

  電光火石之間,月璃就想通了所有的事情,見巫山和巫邪被裹挾進來,兩股神念糾纏在一起,黑暗神力和死氣瞬間就摧毀了一方花草,急急說道:「我的事情稍後再說,先封印巫邪。」

  巫邪重傷未死,巫山趁虛而入,此時是巫邪最虛弱的時候。

  姜娰眼底金光一閃,瞬間畫出天地牢籠,將黑暗邪神的兩股神念困在鏡花界的一角,月璃也祭出自己的最強道術,皎潔的月華注入到天地牢籠內,頓時形成一個月光的巨大的光球。

  巫邪重傷,此刻被巫山死死咬住,憤怒吼道:「巫山,你這個蠢貨,你竟然敢跟外人聯手害我。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這是在自殺!」

  巫山冷笑,瘋狂地吸收著姜娰藏在他戒指里的一絲世界之力,與巫邪撕咬著:「你我早就分體,你是你,我是我。你想吞噬我,就怪不得我要吞噬你了。」

  「你等的人早就神魂俱滅,你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巫邪暴怒,將巫山死死地按在地上,「你以為聯合一個誕生數日的小界主和一個九境修士,就能吞噬我?愚蠢至極,我就先留你一命,讓你看著我是如何吞噬鏡花界的。」

  巫邪身上的黑暗之力暴起,巨大的天地牢籠球體開始暴漲,黑暗將月光一寸寸吞噬,像是要擠破鏡花界一般。月璃臉色驟變,好強的黑暗神力,他一直在隱藏真實的實力。

  必須扼制住他的力量暴漲,否則鏡花界會被巫邪從內部撐破,阿肆也會危在旦夕。

  月璃臉色冷峻,祭出自己最強的道術——一寸月光。

  他本就受傷頗重,再祭出最強道術,臉色煞白如雪,堪堪穩住身形,死死地將暴漲的黑暗球體控制住。

  姜娰見情況不妙,咬牙源源不斷地抽取著世界之力鎮壓著黑暗球體,察覺到她每抽取一絲世界之力,鏡花界便縮小一分,臉色也煞白起來,鏡花界太弱小了,世界之力一旦抽完,鏡花界也會夭折而亡。

  她需要時間,鏡花界也需要時間來成長。

  「巫山!」姜娰厲聲喊道。

  黑暗光球里,傳來巫山虛弱的聲音:「姜娰,對不起,我的力量在十萬年前就流失了。」

  情生痴念,所等之人早就隕落,他也要消散於天地間了。

  「吞掉巫邪,你還能去死亡法則盡頭找到冰夷的殘念!」姜娰急急喊道。

  黑暗球體內,傳來巫邪暴怒聲,兩股神念又撕咬起來,黑暗球體翻山倒海一般,整個鏡花界也不穩起來。

  姜娰臉色微變,素手掐出九九八十一道符號,將黑暗球體一層一層地困住,每掐出一道符號,她的力量就流失一分。

  小畫筆和小麒麟獸嗚咽地出來。小麒麟獸將稚嫩的獸角點亮,月璃的獨角獸也現身,點亮了獸角,祭出月光,與主人一起鎮壓著黑暗邪神。

  「阿肆,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小畫筆更咽道,世界之力無比強大,但是揠苗助長的道理誰都懂,過分地消耗世界之力,鏡花界會夭折,阿肆也會因為力量消耗殆盡隕落的。

  「我不會傻到跟巫邪拚命的。」姜娰見黑暗球體被控制住,鬆了一口氣,眼前一黑,從空中摔了下來,還未感覺到疼,就被人接住了。

  「大師兄,我沒事。」姜娰微微一笑。

  月璃見她嘴唇發白,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還衝著他笑,內心似是被烈火灼燒,沙啞說道:「阿肆,疼了可以跟我說,累了生氣了都可以與我說,不要自己一個人扛,你阿爹教你的是帝女之道,可在師兄心裡,你可以永遠做肆意驕縱的阿肆。

  日後我們要走很長的路。你別怕,從來都是我害怕你不要我,阿肆,你做你自己就好。」

  姜娰見他面容蒼白,眼裡有恐懼有悲傷有柔情也有縱容,哪裡還是那個清冷出塵,永遠高高在上,不沾紅塵的大師兄,他喜歡她,也如話本子里的少年郎一般擔憂害怕,也有凡人的七情六慾,只是他的七情六慾甚是克制,從不宣之於口。

  姜娰只覺眼前起了霧,只是內心卻是無比歡喜,這些年來從未這般歡喜過,她喜歡大師兄俊俏的臉,剋制清冷的性格,喜歡他縱容她,擔心她,她現在才發現她喜歡他好多好多的地方。

  姜娰揉著眼睛,破涕一笑道:「本來不疼的,你一說,我就疼了。我阿爹阿娘去世之後,我就不大會撒嬌,更學不會驕縱了,你若是喜歡我驕縱的樣子,日後教教我。」

  月璃見狀,笑道:「你小時候很會撒嬌,還最喜歡跟在阿瑨身後賣萌,那時候,大家都十分的嫉妒阿瑨,私底下都欺負他。」

  「這事我都不知道,六師兄從未與我說過。」姜娰內心羞愧,那時她還小,又怕他們丟掉她,所以才經常撒嬌賣萌,如今長大了,再這般就有些拉不下臉面了。

  月璃伸手替她擦去眼角的痕迹,啞聲說道:「蘭瑨樂在其中,自然不說。」

  那時候就算被欺負,能養萌萌軟軟的小阿肆,誰不樂意?蘭瑨可是十分歡喜的。

  「阿肆,你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月璃眼眸幽深克制,帶著一絲決絕。

  「呵,真是一對亡命鴛鴦,死到臨頭,還卿卿我我。」原本沉寂的黑暗球體重新暴動起來,巫邪將巫山奄奄一息的殘念踩在腳下,陰沉開口,「女人皆是禍水,十萬年前冰夷魅惑了巫山給她賣命,十萬年後,太陰的傳人也要死在情字上了。」

  兩人臉色驟變,月璃冷冷說道:「巫山可比你更像人。」

  「撒謊,他不過是個叛徒,是個懦夫。」巫邪猶如被戳到痛處一般,厲聲呵斥,「太陰傳人,我一定先殺了這女修,吞噬掉鏡花界,再將你囚禁在死亡法則的盡頭,讓你們陰陽兩隔,生生世世都見不到。天底下所謂的情痴就是一個笑話。神明怎麼能有情。」

  月璃臉色冷峻,眉眼溢出一絲的殺氣來:「死亡法則的殺戮工具,怎麼會懂得情義。」

  「你住口。」巫邪被激怒,黑暗球體瞬間朝著月璃疾馳而來。

  月璃瞳孔一縮,在巫邪暴怒的瞬間,找到他的位置,打入了一道不起眼的月光,那月光穿過黑暗球體,猶如烙印一般打在了巫邪的神念之上,與此同時,在月光的盡頭,一道雪白的身影出現,上古月神太陰祭出了自己隱藏了十萬年的一寸月光,打入了巫邪的神念之上。

  兩道月光隔著十萬年的歲月重合在一起,迸發出璀璨的光芒。黑暗球體內,巫邪慘叫一聲,重傷要逃匿。

  姜娰立刻掐指控制住天地牢籠,將黑暗球體死死地按在鏡花界內。

  「太陰,你卑鄙,你竟然還活著。」黑暗球體內,傳來巫邪暴怒到近乎癲狂的聲音。

  雪白身影從月光深處一步步走過來,數息之間就走到了姜娰和月璃面前來,看向月璃:「十萬年前我沒有完成的事情,十萬年後,希望你能替我完成。」

  月璃目光一凝,透過眼前的太陰,看到了月光盡頭的世界,那是一片萬里冰封的雪白世界,原來,皓月之道,竟然是這般孤獨寒冷的道。他看到了自己的道和未來。

  姜娰察覺到他的異常,臉色微變,看向太陰:「你要我大師兄做什麼事情?誅殺黑暗邪神是我的事情。」

  太陰:「皓月之道,生來就是為了剋制黑暗之力的,我們在完成我們的宿命。」

  「狗屁宿命,十萬年前你們八人獻祭才困住我,如今你僅憑著一絲殘念就想誅殺我,簡直是做夢。」巫邪怒道,先前兩道月光打在他的神念之上,加上被巫山撕咬,被這些修士道術轟殺,他如今的實力只殘留了十分之一,最可怕的是,一寸月光造成的傷害是不可消除的,會時時刻刻吞噬他的黑暗神力,直到月光耗盡,卑鄙的太陰和人修!他現在就要吃掉姜娰,不然時間拖的越長,他的黑暗神力就越弱。

  巫邪也是殺伐決斷的人,立刻迸發出全部的黑暗神力,將黑暗球體上的所有道術齊齊震碎,漫天的黑暗神力朝著姜娰撲來。

  姜娰臉色一白,喉嚨腥甜,眼前一黑。

  月璃臉色驟變,祭出月桂空間,啞聲道:「阿肆。」

  他欲言又止,深深地看了姜娰一眼,眼裡閃過一絲的冷厲決斷,周身開始源源不斷地溢出月華來,月光之盛,可耀天地。這是他最強的道術。

  太陰祭出自己的月光,幽幽一嘆:「皓月之道的最終道術是空無一月。」

  兩道月光重合,月光一寸寸變冷,結成冰霜,將迎面撲來的黑暗球體凍住,將叫囂的黑暗邪神凍結住,緊接著將鏡花界凍結,整個世界開始淪為冰雪的世界,除了一株迎風搖曳的月桂樹。

  「黑暗邪神暫時被鎮壓住了,我的力量只能走到這裡了,希望能等來你的成長。要快,否則。」

  否則,月光耗盡,冰雪融化,他便不能活了。

  太陰說完,殘念消散在天地間。

  姜娰看著化為冰雪之鏡的鏡花界和化為冰雪人的大師兄,雙眼通紅,吐出一口血來,昏迷了過去。

  風雪漫漫,月桂樹生出萬千枝條,將昏迷的少女護在中央,替她抵擋住外面的風霜。

  *

  姜娰帶著黑暗邪神進入鏡花界之後,諸神遺迹重歸一片死寂。

  天祭台的封印徹底解開,影妖森林也被巫邪所毀,蘭瑨等人等了數日,傷勢也漸漸恢復了七七八八,只是諸神遺迹乃是死亡世界,眾人多呆一日,神識魂魄就難受一日,最先扛不住的是無涯宗的人。

  萬姣等人臉色發白,每日昏昏沉沉,頭疼欲裂。

  「六哥,小師妹那邊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們是不是先回九洲找尋鹿山主商議一番?」赫連縝硬著頭皮提議,事發之後,所有人都知道,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兵分兩路,一路回九洲搬救兵,一路守在諸神遺迹,等待奇迹發生,只是無人敢吱聲。

  平日里脾氣最溫和的蘭瑨臉色都是陰沉的,更別提其他人了,百花宗、無涯宗和葯宗的修士們只得咬緊牙,死扛著,此刻見赫連縝開口,終於忍不住熱淚盈眶。

  死等也不是辦法啊。

  蘭瑨沉默不語,寬大的青衣袖擺隨風揚起,看向早就消失的通道,背影蕭瑟。

  「回吧。」重華聲音微啞,鳳目透出幾分的冷漠流光,「若是阿肆誅殺了巫邪,必會回九洲,若是不成,也不會回這裡。」

  迦南收起龜殼,忍住口中的腥甜,沙啞說道:「我連算七日,皆是迷霧,小師妹的命格已經不是我能卜的了。」

  「五哥,那大師兄呢?他會不會有事?」赫連縝急急問道。

  迦南臉色灰敗了幾分,月璃的卦象是大凶。

  「你們回九洲,我在此處等他們。」黑衣少年一字一頓地開口,聲音嘶啞,「等不到,不回。」

  眾人見他隱在黑暗之中,猶如一隻孤魂野鬼,聲音刺耳割喉,透出無盡的悲傷,頓時心裡一酸。

  蘭瑨眼睛微微潮濕,許久,點頭說道:「好,你來等,一定要等到他們。」

  墨棄沒有再開口,只是轉身離開,背影消失在山腹之中。

  姑射等人回頭看去,只看到了少年被風吹動的黑色衣袍,那是她們最後一次看到永暗之地的暗主,回到九洲后的數年,諸神遺迹沒有再下沉,猶如蒼穹之上的一片暗雲,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在漂浮著。

  也許有一日,諸神遺迹可能會和那些死去的世界一樣,成為黑暗星雲的一員,然而她們還是習慣每天抬頭看天空,那裡有一個等待的黑衣少年,有為了九洲雙雙赴死的九境山主,誰也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回來。

  唯一慶幸的是,月盤之上的鏡花界始終沒有枯萎,只是猶如被霜凍了一般,一朵霜凍的花。

  諸神遺迹里發生的一切超出了九洲所有人的預想,黑暗邪神的存在、鏡花界的出現、死亡法則盡頭的秘密,沒有答案,活了八千年的尋鹿山主也無法找到進入鏡花界的路,整個月府暗暗將眼淚流入了海里,還有九洲各地等待的人,月盤之上的那個世界成為了一座孤島,封印了黑暗邪神,也封印了九洲仙門的驕傲和傳奇。

  姑射執燈走上高台,站在雲霧繚繞的山間,隔著虛空,看向遙遠的鏡花界,彷彿看到了當年的嶽麓山上,她站在屋檐下,看著月璃與姜娰並肩走在鬱鬱蔥蔥的山間,他衣袍戴月,眉眼如星辰微光,沖著姜娰微微一笑,便從高高在上的雲端走下來,與她一起走入了紅塵里。

  這樣從不宣於口的剋制的執著的情感,是無數女修修道路上做過的美夢,只是如今這個美夢不屬於她,也不屬於任何人,只屬於姜娰。

  此後,她與他便隔了千山萬水和俗世紅塵了。

  姑射將落花燈點亮,置於高台之上,看著青青幽光碟機散山間迷霧,轉身離開,閉入死關。

  希望此燈能照亮他們回家的路。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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