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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夫妻恩愛苦也甜

  1975年10月1日星期六氣晴

  時間過得真快,我們結婚一晃就過去五個月了。在這漫長的150多裏,我回家的次數有限,屈指算來也沒回家十幾次,因為食堂的雜亂事務太多,真的是像有些領導的那句話,“兩眼一睜,忙到熄燈”。因為到了下班時間,色太晚了,又累了一,即便隻有兩三公裏,我也不願意再動彈了,躺在床上一會就進入沒夢香,真的感覺筋疲力盡了。


  我從十五歲開始,就離開老家東莊,到十幾公裏之外的場部上學,直到六年前畢業被分配,當了農場的正式職工。所以,如今我在老家一無所有,要房無一間,要地無一壟,我就是光棍一條,畢業六年的全部財產,就是那張定期存單,就是那兩百塊錢,算是我的所有財富,如今,我每月的工資不到三十塊錢。除去日常的吃喝消費,回家時再給他們買點吃的喝的,所剩就無幾了。對這些,芬她毫不在意,看她那樣子,即使我貧窮的一無所有,她也會認可她已經很滿足了。


  她和我大嫂住在對門的屋裏,農村的民房一間屋隻有十幾平米使用麵積,泥土坯打成的大土炕,會占去了半間屋子,地下擺放的家具也沒什麽,就是祖輩流傳下來的大紅色的實木板櫃,還有老式的脫了漆皮的大唇凳,十幾公分寬,二十公分高,與板櫃一樣長的木凳子,上麵的漆皮幾乎全部脫落,可見年代已經十分久遠了。紅白相間的板凳麵上,裸露出一塊塊硬雜木的花紋。這樣,板櫃和長凳就占據了大半個房間,此時,我們的住室內,唯一一件時髦的現代物件,就是那台縫紉機,那台上海產“飛人牌”縫紉機,這是外地的父親聽我要結婚了,瞞著繼母花了10多元給我寄來的。縫紉機工工整整地擺放在西牆山的板櫃與土炕之間,不大不正合式。


  這房子是在七八年前,大哥經手建造起來的,我們原先住的那個家叫東莊,是在薊運河的岸邊上,距離河水隻有一二十米遠,河中船工號子聲,打魚的呐喊聲聽得清清楚楚。河水漲潮了,家家就到河中挑水做飯,落潮後,一夥十來歲的夥伴們,就光著屁股到河對岸掏鳥蛋玩兒,村子隻有十幾戶人家,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60年代初期,因為津唐運河要加寬,這村就被工程毀滅,按照政府的安排,集體搬遷了。搬到了兩公裏之外的高坨地上(據這裏以前是軍營)。這個村幾乎都是搬遷戶,房子也是公社集體建造的,底下是一層條石,然後就用泥土壓成的“劑子”壘牆。什麽叫“劑子”呢,這大概是我們當地的建築用特產。就是選擇一片粘泥土的荒地,在地上撒上水晾幹,然後呢,再用大石頭滾子來回在地上軋,為的就是讓泥土緊實成塊,軋好了,再拿專用的平板鐵鍁,一排排切成四四方方的泥土塊,長方形的土塊,一隻大概有十斤左右,這就是所謂的“劑子”,這就是我們這裏農村,壘牆時通用的廉價的建築材料了。


  把牆累好後,頂蓋用木頭檁條當框架,上麵用高粱秫秸做成的房靶子鋪頂,最後才上泥蓋上紅瓦,這就叫“穿鞋戴帽”式的新房,這在當時也算比較新興的建築了,其實,就是不折不扣的“泥土房”。


  芬住在這樣的“泥土房”裏,她還是很知足很滿意的。盡管這產權還不屬於自己的,到底還是在免費租賃大哥大嫂的,她卻毫無怨言。還不僅僅是泥土房,屋子裏的地麵還是“泥土地”呢,我們屋子的地下,既沒有鋪紅磚,更沒有打水泥,而是踩上去鬆鬆的軟軟的泥土地。不過這時的地麵,已經是光光的硬硬的泥土地了。芬住下後,每不知給地上潑多少遍水,不知在泥土地上用笤帚掃上多少遍。她知道,這是自己的家,就要精心地去料理,雖然不是豪宅,也要保證它的整齊幹淨。同時她也知道,這個家其實不是屬於自己的,自己不過是臨時的借住而已,但她也要像自己的一樣,隻要住一,就要對得起她一,對得起房子也就對得起自己。房子住著舒心了,自己的日子才會舒心。


  我們結婚時,幾乎是全廠上下大動員,我既沒有聲張,更沒有廣告,但是工友們還是一傳十,十傳百地家喻戶曉了。這大概也與我的職業有關,或者與我在廠裏的影響力有關吧。因為我的工作連接著幾百名入夥職工,也關係著廠區的家家戶戶,所以我的一舉一動,就會受到公眾特殊的關注。


  我結婚了,全廠幾乎每個班組,每個車間都來送禮了,雖然是不起眼的份子錢,那也是大家的一點心意不是!很多單位都是集體組織送的禮品。大家都是湊份子,或五毛或一塊,有的車間給被麵,有的送炊具,暖壺呀,蒸鍋呀,茶具呀等等,但是,送的最多的還是梳妝用的大鏡子,澄明瓦亮的大鏡子上,用紅漆寫著“恭賀新婚之喜”等字樣。芬我們倆忙活了一個晚上,幾乎把土屋的四周都掛滿了,還有幾塊找不到位置呢。我們的屋中,雖然簡陋,土氣味十足,但是讓芬我們倆這樣一拾輟,也有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味。我們的土屋雖然暗淡無光,讓這些大鏡子一裝點修飾,也有了四壁生輝光彩照人的感覺。


  這是個精典屋,溫馨的屋,也是幸福的屋,芬並沒有這樣向我表達過,但這一切,卻瞞不過我的眼睛,她的知足,她的幸福感完全都寫在她的眼神中,都掛在她的笑臉上。


  我經常不回家,但她一見我風塵仆仆地回來了,或披星戴月地回來了,她可就高高興興地忙開了。她就像招待貴賓一樣的熱情周到,一樣的笑容可掬。隻見她又是給沏茶,又是給倒洗腳水,我明明已經吃過飯了,她還是要問我餓不餓。茶杯裏放什麽茶葉。實話,我也喜歡這個家,我也願意經常回來看看我的愛妻,我也愛聞屋裏的這個特殊味道,我更愛看芬那高興時的表情。還有那喜上眉梢的眼睛。


  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現實卻不允許我沉浸在安樂窩裏,不允許我貪圖自己的享受,我深知自己的責任重大,我在肩負著幾百職工的吃喝拉撒,我的使命就是,要保證全廠職工生活得幸福無憂!

  今晚上,芬悄悄地和我:村裏的婦女主任來找過她了,讓她協助村幹部把婦女工作搞好,把當前的計劃生育工作搞上去。芬,也不知道他們咋知道的,我在娘家是搞計劃生育的。芬:她沒有答應村幹部。她:我已懷孕幾個月了,孩子生下來以後,就打算到煉油廠工作,如果接管了村裏的計劃生育工作,那樣豈不會半途而廢,耽誤了村裏的工作開展嗎。


  今晚上,芬再次央求我,不斷地重複著:“咱們還是盡快搬出去住吧。我有些受不了”。她:大嫂那態度,那臉色,動不動就給人冷暴力,動不動就又吼又鬧,實在令人難以接受。


  我的大嫂我了解。她是個大老粗,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話時不會考慮他人的感受,一貫不管不顧,信口開河,動不動就發脾氣。我也知道,這樣住長了的確也不是個事。就拿我的妹妹來,母親去世時她隻有15歲,跟著兄嫂一起生活了八九年,妹妹,她不知道跟大嫂生了多少的悶氣,流了多少眼淚呢。


  其實,這幾個月的時間裏,芬住在大哥家裏,也沒白吃飯。平時,她每要到地裏去幫著種莊稼,耪地呀澆水呀除草呀,樣樣農活她都能幹,回來後,還要幫助大嫂洗衣服做飯什麽的,還要幫著照顧兩名幼的侄女。一到晚也是緊忙活,沒有啥閑著的空了。


  我雖然並不經常回家,但每次回來時很少空著手,不是買菜就是帶肉,要不就是買些糧油,家裏的生活用品應有盡有,比一般的農戶生活水平強得多!偶爾,我還要給大哥一二十塊錢零花,讓他們填補家用,我能想到的都已經辦到了。還能讓我們怎麽樣呢!


  有道是:親戚遠來香,隔壁高搭牆。我想,趁著芬與大嫂的關係沒有鬧僵,還是把她們分開了好。我答應了芬,我:行!等我有時間了,看看陳莊有沒有合適的民房,盡快地把它租下來。


  芬聽了,得意地不得了。她依偎在我的臂膀上,睡的很香很甜。她那紅撲撲的臉蛋上,睡夢中都顯露著幸福而甜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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