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舍得我走嗎”,別有深意

  1969年4月4日星期日氣晴

  大宴突然蹦出個“你舍得我走嗎”，似乎話裏有話，讓人費解。


  在總場的匯報演出，我們的文藝宣傳隊旗開得勝，名氣在農場及周邊地區也大震。有不少兄弟連隊都邀請我們去演出，還有幾個農場的鄉鎮自然村競邀請我們的骨幹隊員到他們那裏藝術指導。或直接派人到我們這裏學習取經。這下，我的壓力也大了，還是要再接再厲，把宣傳隊的紀律抓好抓實，把新的節目創作好排練好。尤其是那幾個影響較大的王牌節目，無論在歌詞創作上，還是在藝術編導上，都需要再上一層樓。


  今晚，剛剛換完黑板報，接著就要連夜修改自編自創的稿子。還要對其它的節目搞些策劃。因為白時間太緊，噪雜的環境也不便於寫作。


  第一個需要修改的歌詞，就是那個男女生二重唱《看看九連新氣象》。這是在匯報演出中獲得一等獎的節目，掌聲不斷，反響極好。有道是：文章不怕百遍改。越改離現實越接近，越改歌詞越精煉。我知道，節目取得成功的主要原因有三，第一，借用了《逛新城》的曲牌，本身影響就很大，第二，歌詞是自編配上去的，的就是九連的真事，原汁原味，真實可信。第三，表演者出眾的才華，也是重要因素。大宴那水靈鳥般的嗓音，活潑的舞姿，武子那低矮的身材，本身就給人詼諧幽默的笑料，再加上他渾厚的歌喉，一出場就贏得陣陣掌聲。有了這三點優勢，所以，才會受到廣大觀眾的認可與歡迎。


  《逛新城》這個二重唱是經典的音樂作品。創作於1959年，集體作詞，李勝才做曲，西藏歌舞團著名歌手張新民，白興吾演唱。藏語首唱者為平措卓瑪和土登。1961年在拉薩首演，就受到熱烈歡迎，很快流行到全國。深受各族人民的喜愛。最後，被列入50——60年代中期在全國引起共鳴的五首抒情歌曲之一。


  按照苟指導的意見，參考觀眾的呼聲，決定對《看看九連新氣象》的歌詞進行較大修改。使之更加貼近現實，符合實際，與學大寨的運動更親密，這對宣傳九連學大寨的經驗，推廣大寨精神意義就更大了。因此，從改土造田，推廣經驗，和文化建設等三個主要環節做了修改。


  《看看九連新氣象》歌詞修改為：


  東方升起了紅太陽，千畝農田閃金光，九連年年大變樣，老爸和女兒看風景

  （女），女兒在前邊走啊，走的忙；（男），老爸在後邊跟啊，汗直淌。一心要看看九連新氣象，邁開大步緊跟上。


  （男），哎，哎，為啥大地上彩旗飛揚，抬土的大筐人來人往？


  （女），全國農業學大寨，鮮豔的紅旗指方向，艱苦奮鬥改地，揮汗如雨心歡暢！

  （女），老爸呀，（男），哎，（女），快快走，（男），女兒呀，等著我。


  （合），快快走呀快快行呀，歐呀呀呀呀呀！


  （男），哎，哎，為啥公路上塵土飛揚，為啥大車輛來來往往？


  （女），改土造田成典範，學習大寨是榜樣，全國農墾都來取經，千畝荒野變糧倉。


  （男），哎，哎，為啥大禮堂歌聲嘹亮，為啥男女臉上放紅光？

  （女），文化建設一麵旗，主席話兒記心上，思想之花結碩果，九連上下喜洋洋！


  （男），今的九連真漂亮，（女），艱苦奮鬥大變樣，（男），主席的思想來指引，（女），我們的心裏暖又亮，（男），革命路上闊步走（合），感謝偉大的共產黨！

  策劃二：表演唱《老兩口兒學毛選》表演者：孫玉芬吳軍，曲牌，借用同名表演唱


  內容，以九連省勞模孫大爺的事跡為素材，使用與老伴一起學毛選的形式，活學活用，解決具體問題。（一），孫大爺鬥私批修，無私奉獻，一起學習老三篇中的《為人民服務》；（二），勤勤懇懇，不分晝夜，一心撲在飼養班，學習《紀念白求恩》原文的片段，（三），老人家敢於批評與自我批評，和老伴一起學習《反對自由主義》。三篇文章緊密結合孫大爺的先進事跡展開，這是大家耳熟能詳的故事。


  策劃三，創作津快板，暫定題目《學習大寨先進班》，表演者：王軍，胡長梅，王玉環等，節目以九連先進班組三班的事跡為素材，用津快板的形式，宣傳他們輕傷不下火線，帶病堅持奮戰，早戰晚戰一馬當先的先進事跡，用先進典型帶動一般，這在當時也是比較時髦的工作方法。


  常言道：人怕出名豬怕壯。我們的宣傳隊出名了，給我們到來的壓力也就大了。我們的優秀隊員出名了，給我帶來的煩惱就多了。自從總場匯演一炮打響，不但宣傳隊名聲大振，我們自編自演的節目廣受歡迎，隊裏幾名主要演員也被總場的文工團看上了。跟我們九連領導商量選調他們。這當然是大好事啊！然而，他們要走了我們的路怎麽走，我們的節目還怎麽演，牆角被挖了，這不給我出難題了嗎？得知此事，我的心一下子忐忑不安起來。第一，我沒有權利拒絕，第二，人家到專業的文藝團體發展，本來就是人往高處走，我也沒理由拒絕，擋住人家的路不是！


  這消息是幾前苟指導透露的。


  總場文工團是專業的文藝團體。已有十多年的演出經驗。由總場黨委宣傳部直接領導，資曆或名氣很大，文工團的每一個團員都牛得很，不僅他們的待遇較高，所到的演出單位，都會無一例外地高規格接待。因此，向往這個單位的文藝人才趨之若鶩。無論官員還是群眾，都會對文工團的人高看一眼。


  苟指導介紹，總場看中的第一個人才，就是我們的樂師畢師傅。這也是很正常的事。老畢原來在津市某專業文藝團體就職，各種樂器都拿得起，而且造詣很深，因為他性格古怪，不善於搞好人際關係，牢騷話比較多，不知什麽原因在反右期間被解雇了。下放到我們農場勞動改造。他的技藝沒的。無論京胡，二胡還是提琴樣樣在行。這次匯演，就是因為兩個獨奏，讓文工團領導相中了；

  第二個被相中的人才是常文斌，這人在學校時就被總場文工團選調過，當時，因為還不到畢業時間，學校沒有放人。常的才藝比較全麵，無論是歌舞，還是戲劇都可以勝任，嗓音條件較好。更為拿手的還是武功。前滾翻後滾翻，懸空翻等等很有功底。總場能看中很正常；

  第三個看中的就是大宴了。這個大宴平時容貌一般，並不太超眾。但若化上妝以後，那形象就非同尋常了。特別端莊漂亮。非常引人注目。這還不算，大宴的才藝也很突出，尤其是表演的二重唱，還有樣板戲《紅燈記》中的李鐵梅選段，真的把人物形象演活了。不客氣地，可以和專業的演員比美。


  這三位宣傳隊的骨幹要走了，我怎麽辦？隊伍還可以代嗎？事實證明，我的憂慮是多餘的，這消息帶給我的煩惱是暫時的，很快就雲開霧散。為什麽？苟指導與他們一一談話，征求意見時，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三個人都不太願意走。這是讓我萬萬沒想到的，這是大好事啊！他們不願走正合我意！


  畢師傅不願走，發自真心。他的理由是年歲不了，眼看就要到退休的年齡了，調走就意味著和老伴兩地分居，工資也不太高，開銷就會加大，何必呢？因此，畢師傅毫無思考就謝絕了。


  常文斌的意思與畢師傅大同異，他的未婚妻也在九連，他要走了，從心裏也割舍不下戀人，再者，女方是否支持他離開也不好呢。所以，他就向總場提出個條件，那就是將戀人一同調走。這是不可能滿足的條件，他的女朋朋友並沒有文藝才能！


  最後，就是這個大宴了。她和苟指導是這樣解釋的。到總場文工團演戲表麵上是大好事，但那隻是青春飯。年齡大了怎麽辦？人老珠黃了怎麽辦，那時的退路在哪裏？她嘴上是這樣的，這是她不願走的真實理由嗎？


  今晚，我們一起換黑板報，我一邊擦黑板一邊問她：到總場文工團不是很好嗎，那是專業的文藝團體，到了那裏才可以展示才華呀？大宴專注地寫著文稿，忽而死死地盯向我的眼睛，反問道：“我要是走了，你舍得嗎”？這句話問的太突然，也不太好理解。究竟是為了工作，還是為了其它的原因“不舍得”？

  這個突發的問題，我絲毫沒有準備。我不知道該從哪個角度回答。她這樣反問我是在開玩笑，還是有什麽深意。反正我有些愕然，一時語塞。我倆的四隻眼睛刹那間緊緊地對視到一起。幾秒鍾之後，還是她首先離開了，就在視線離開我的瞬間，她的臉頰緋紅了，繼而很快轉過身去。雖然我們在昏暗的路燈下，但她那紅暈的臉色，我卻看得真真切切。


  “我走了，你舍得嗎”？這個問題，久久地在我的耳邊回響。也在品味著其中的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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