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水力碓
許三聽後兩眼瞪大:“你說的是官家碾坊裏的那種水碓嗎?”
江文遠一時不解,反問道:“官家碾坊?”
許三道:“我們船幫不是為朝庭送漕糧嘛!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官家的碾坊,但是聽說官家的碾坊都很大,有的就用水舂米,好像那東西是老輩一個叫衝之的老幾發明的……”
因為滿清入關之後,時時提防漢人造反,不遺餘力地實行弱漢國策,連手工業都不許漢人有,更別說什麽發明了,導致延傳了一千多年的水力碓失傳。
但是朝庭不許漢人百姓用的同時,卻自己拿來應用到官府的碾坊上。自然是許三也聽說過,但仍然沒有具體見過。
江文遠暗暗疑問:“衝之?難道……”
許三也出搖了搖頭:“能造得成嗎?那可是官家碾坊裏才有的東西?”
又細細想了想,江文遠肯定的點了點頭:“能!”
但是許三沒有把握,提前聲明道:“做不成江先生可不能怪我!”
“這是自然!”應了一聲,江文遠又說:“你這裏有紙筆沒,我給你畫個圖,你按圖做就行了。”
許三點頭應聲,二人進入房內,許三拿出做木工的鍋底灰筆,又找出一張火紙,江文遠畫起了圖。
雖然那時的鉛筆已經傳入中國,但因為是高級商品,價格極高,平頭百姓用不起,有些大戶人家才隻是買墨作為木工劃線的筆,像許三這樣的更低級人士,隻能用鍋底灰和水之後劃線。
雖然條件不好,但江文遠也畫得明白。而且這圖也沒什麽複雜,也就是水輪而已,隻是輪子一側被鑿上一圈的孔洞。再加上一個橫杆及支架。
許三看了圖說:“真是巧了,之前我見江邊有一個破敗的水車,倒不如我們直接取了來,稍加改動就能做成圖紙上這樣了!”
江文遠一臉欣喜:“在哪裏?”
“我帶先生去找!”
兩人順江向上走了兩三百步,果見一台水車歪倒在江邊,架子朽得斷了,有些水板也朽斷了,和江文遠所需要的大小差不多。
江文遠道:“正是我要的大小,隻是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誰!”
許三道:“好像是興武四幫的,當初為了排水而立,後就停在這裏沒用了,前次你設計的省柴灶就讓興武四占了大便宜,他們也不會說什麽的。”
說著,許三便用斧鋸把架子和輪子脫離了,卸下,滾動著往前走,到在許三房前,把一些朽掉的木板換掉,又按圖紙要求在一側開了排孔,再重新做一個支架,加上橫杆。
一者原物改造本就省時,再者許三手藝也快,沒用多長時間便做好了。
許三道:“要不,我去幫助先生安裝吧!”
雖然江文遠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點頭答應了,因為這水輪太大,他一個人還真的推不回去,更別說安裝了。
無依正忐忑不安的在石碓旁向這邊張望,便見許三和江文遠推著水輪往這邊來。暗想:“公子讓許三哥推個水車過來做什麽,難道要澆地嗎?”
雖然心有不解,但仍然迎上去:“公子弄個水車來做什麽呀!”
江文遠道:“這可不是水車,它是一個水力輪,就要靠它來壓石杵了!”
無依更是不解:“用它?怎麽壓?”
江文遠說:“一會你就知道了。”指揮著許三把水車下到江裏,安好了支架,眼看那水輪在水流衝力之下開始轉動,吱吱之聲可聞。
再在水輪和石臼之間取點重新立一個支杆,用新的長橫杆代替了原來的,使其一端和石杵相連,另一端插入水輪一側的排孔之中。
隨著水輪的轉動,讓橫杆的一端向下壓,另一端在支杆高抵之下挑起石杵。
水輪再向下轉動,杠杆的一端從水輪孔洞中脫落,石杵“咚”地一聲砸入石臼之內。
因為水輪一側是排孔,前麵一個孔脫落之後被下一個接著,再次下壓杠杆,如此往複,水輪“吱吱”轉個不停,石杵也在石臼中不住地上升下落,“咚咚”之聲連成一串。
無依和許三都瞪大眼睛看著石杵起起落落,幾乎連喘氣都忘記了,過了許久才長吸一口氣。
許三說:“原來所說的水碓竟然這麽簡單。”
無依跳起來連連拍手:“果然是自動的,再也不用那麽累地舂米了哇!”
“還以為先生隻會砌鍋灶,沒想到你還會造這種水力碓!”說這話時,許三眼裏全是膜拜和好奇,這江文遠之前是什麽人哪?
江文遠說道:“這個很簡單,隻是水輪運動,讓一側的排孔形成下壓之力,倒也沒有什麽?”
他又說沒有什麽,更讓許三摸不清他的底。
在無依的歡呼之下,周圍田間勞作的人都看過來,遠遠隻見一個水車輪子轉,又沒有水向外流出,近觀之下,更是吃驚不已,議論紛紛。
有的說:“他一個砌灶匠人怎麽也會擺弄石碓?”
還有的說:“這個東西好呀,再也不用那麽費力壓石杵了。”
還有的說這個東西我好像聽說過,這叫水力碓,隻有官家的大碾坊裏才有……
眾人指點議論之間,第一臼稻穀已經舂好了,無依讓讓江文遠把水碓停下,取出石臼內已經舂好的米,用篩子把米糠篩出,又用簸箕取淨,眼見著白花花的米倒入袋子裏。
看著無依篩糠,江文遠心道:“如果篩糠也不用人力就好了!”
想了一時,腦中已有了計較:“這一次是來不及了,等過幾天再把篩糠也給無依弄成自動的!”
無依再把新稻穀倒入石臼內,四臼之後,便把背來的稻穀舂完了。
因為水力是機械的,不知疲憊,又比人力速度快,本來需要半天的工作,半晌就舂完了。
圍觀的人群之中有些是本地住戶,說道:“正好我也把我們家的稻穀拿來舂了!”
……
中午,興武段船工的江邊泊駐之地極為熱鬧,眾船工外出做工的回來吃午飯,李能掌及興武四的船工聽說江文遠又造了一個自動水碓,都本能地來看稀罕。
管大及興武六船工心裏就有了無形的壓力,因為之前他們極為肯定的說江文遠造不成。
但是也都趕來觀看,圍在水力碓旁瞪著眼睛驚歎:“真的弄成了!真的不用人力……”
因為愛慕,無依也是有意炫耀江文遠,對著管大連聲道:“領幫,江先生弄成了,真的弄成了水力碓!”
管大聽著,臉上紅起來。
李能掌感覺異樣,問道:“怎麽回事!”
無依說者無心:“剛開始我們領幫不並不看好,說江先生水力碓弄不成,沒想到真的弄成了!”
李能掌臉上含笑,心中已有了計較:“我正好借此挑撥一下,一定要把江先生把這個水力碓的圖紙給我們興武四畫出來!”便向江文遠走進兩步,大聲道:“原來管領幫對江先生這麽沒有信心呀,竟然說先生弄不成水力碓,現在怎麽樣?”
管大連“嗯”幾聲,盡量平複臉上的發燒感覺,向江文遠施禮道:“先生大才,是管大門縫裏看人了,本以為官家碾坊裏的水碓十分複雜呢!沒想到這麽簡單!”
眼下這個水力碓設計得並不複雜,任何人一看也都知道原理,但是卻難讓人想像得出來,更別說實現了,特別是對官府的神秘與崇拜,更加是想也不敢想。
“這江先生之前到底是什麽人哪?”管大一邊心下猜測,再對吩咐無依:“無依呀,你去集上買些菜回來,中午擺上一桌,我要好好向先生賠罪!”
李能掌連忙道:“剛開始那麽看不起江先生,現在看到成果又要請他吃飯,管領幫好厚的臉皮哦!我覺得先生應該到我們興武四去吃飯!”說著,拉起江文遠就要走。
“李領幫,請你注意,江先生是我們興武六的人!”明知李能掌心意,管大連忙吼了一句。
事關一幫的財路,李能掌怎肯後縮,反問道:“怎麽,江先生什麽時候加入興武六了?我怎麽不知道!”
江文遠本就胸襟寬闊,再加上管大並不是當著他麵說的,也沒太大計較,更加不願看兩幫爭吵,連忙道:“沒什麽的,我還是留在興武六吃飯吧!”
李能掌無奈一下,接著又道:“也好,那今天中午我就在興武六蹭飯,先去打壺酒來,一定要和先生喝個痛快!”說著,轉身走開了。
管大明知李能掌蹭飯是假,在江文遠身上套出財路是真,自然不能讓他如願,連連催促無依,想讓她提前開飯。
終於把菜擺上桌,硬摁著江文遠坐了首位,興武六眾人都圍著江文遠,管大說:“沒想到江先生是奇人,不但會砌那麽好的鍋灶,還能製出這種自動水力碓。白天是我小瞧了先生,在此向先生賠罪!”
自從江文遠被衝到興武六,一連數天都坐在江邊,興武六的眾人為了省下一口飯,竟不喊他,而且還在背後指指點點,說這人腦子有毛病少了根弦什麽的。
但是自從他們拿去江文遠的鍋灶圖紙,幾天之內便已賺得盆滿缽滿,要知道獨創的東西是沒有競爭的,自然價格也就高一些……
現在他又有這麽先進的一個水碓,如果是能拿出去專門給人做,也定然會掙不少收入,但之前因為失誤小瞧了江文遠,說他弄不成,生怕江先生生氣而不答應。
江文遠本是豁達之人,連連擺手:“沒什麽!沒什麽……”
一番道歉之後,終於管大說出本意:“先生能不能再像之前的省柴灶一樣,給我們畫一幅圖紙?也好讓我們這些手藝人能出去掙些錢?”
江文遠剛要說話,忽聽門外李能掌道:“原來水輪還是用我們的水車改的呢,江先生能發明水力碓,也離不開我們興武四的功勞!”
應著話聲,李能掌走進門來,手裏真的拎了一壇酒。
興武六的眾人卻似是看到敵人一般,都瞪眼道:“李能掌,怎麽哪都有你呀?前次你在江先生這裏拿了省柴灶圖紙,本以為就你一個人出去接砌灶的生意呢?結果是你們興武四十幾個人都砌,害我們白白少接了幾百樁生意。現在你又說水輪是你們興武四的水車,不是胡攪蠻纏嘛!”
李能掌道:“我拿省柴灶圖紙時江先生就說了,說是有錢大家一起賺,我們興武四也有一大幫人呢,我總不能看他們餓死,是吧?而且這一次我也沒有胡攪蠻纏,驅動水碓的水輪是我們興武四原來的水車改的,剛才去打酒見我們的水車沒了。”
興武六眾人靜了一時,接著又有人道:“反正是你們興武四的舊水車而已,都不用了,我們拿來改一下怎麽了?”
李能掌道:“再怎麽著也是我們的東西呀,江先生能發明水碓,也有我們興武四的功勞,既然有功勞,為什麽不能享受好處呢?總比你們站在旁邊說弄不成要有功勞吧!”
這李能掌也是成心想讓管大難看,偏偏管大本就臉皮不厚,又紅了一陣。
一時得到氣勢,李能掌拉一把凳子在桌邊坐下,用還沒有盛飯的碗倒酒,管大本就覺得有愧於心,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麽。
每人麵前都斟上了酒,李能掌抬起一碗送到江文遠麵前,說道:“我知道先生不但才慧過人,而是道德過人,自然不會看著我們興武四幾十號人餓死!我李能掌代全幫船工乞求先生。”
說著竟單膝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