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飛翔
耳邊聽著阿比蓋爾大師憂傷的講述,鳳鐵默默用衣袖擦拭著懷裡業已生鏽的六弦琴,時而沉默,時而微笑。
阿比蓋爾見狀,擦乾眼淚輕輕地退了出去,鳳鐵依然坐在草廬內的角落一言不發,只是望著懷裡的六弦琴發獃。
慢慢地,夜幕降臨,一輪皎潔的圓月爬上了半空。
月光照著漫山遍野的梨花,反射出柔和的光,士兵和戰馬都已經沉沉睡去,熊大蜷縮在涼亭的石桌上,做著不知道什麼內容的美夢,嘴角垂下了一絲晶亮的口水。
矮人拉貝洛爾雙手抱膝,嘴裡叼著一根草棍坐在嫩綠的草叢中發獃,腳邊隨便地扔著他那把巨大的鐵鎚。
阿貝洛爾望著天上的圓月,心內默默想道:「我的主人,今天我們梨花山谷里來了一位您家鄉的故人,這是一個和您當年一樣古怪的小夥子呢,不知道您現在回家了嗎,過的可好么?」
穿著破爛白裙的女巫被安頓在水潭邊,她依然倚靠著囚車的一角,長長的金髮遮擋住她的臉龐,她一動不動,似乎疲倦地睡著了一般。
這樣安靜的午夜裡,卻從草廬內傳出一首悠揚傷感的樂曲聲,一個稚嫩又滄桑的聲音不斷吟唱著一首不知名的歌曲,在這個靜謐的夜裡顯得格外悠揚。
我開始寫 這故事正是隆冬風雪如訴我抬起頭 望窗外日月星辰更迭寒暑當膠片成插圖當少年放慢了腳步當歸家的路已荒蕪是時候去一趟江湖放下行囊駐足看見滄海滿目讓我想念 那故土離開太久 怕孤獨我把海水 灌入酒壺邊喝一口邊行一步你常常說這種味道叫江湖每到梨花開時你吹笛聲 漫山裡我在一旁看你日升月落朝夕這個場景 多少年裡半夜醒來后尋覓忘了自己身在哪裡又要走到哪裡去我走過山 又繞過水看不見江湖我讀百書 行萬里路什麼是江湖我刀飲血 踏過荒骨哪裡是江湖以為到不了江湖你說這就是江湖背起行囊上路朝著天涯奔赴對岸久別的故土已經習慣於孤獨誰又把酒 熱了兩壺蒼茫之間灑落何處我背對向大海遠去卻哭泣又是梨花開時風吹雨落 在窗欞我輕輕地哼起從前你吹的曲雨聲融進 這支舊笛有音律參差不齊再也無人勸我添衣陪我看一夜溪雨山有些高 水有些長這就是江湖讀一些書 行一些路這就是江湖刀尖飲血 生死勘破這就是江湖可是沒你的江湖變得不再是江湖我寫完 這個劇本獨自遙望起黃昏他們都說 江湖深恍然一夢不過是前塵總有些人 太認真卻不經意就離分想起那些年稚嫩令我哭笑的故人到最後 我們也是 江湖陌路人
歌唱的離人撥動著手中的六弦琴,聲音忽高忽低,充滿了離別的情緒和深深的哀傷。
女巫動了動身體,隨後伸出青蔥一般的手指撥開了濃密的長發,露出耳朵仔細傾聽,眼中顯現出悲傷的神色。
她似乎掙扎了一會,便張開嘴吐出了一個漆黑的心形吊墜。
這個吊墜上滿是裂痕和孔洞,女巫歪著頭想了想,把柔嫩的嘴唇湊到孔洞上吹奏起來,應和著六弦琴和那個蒼涼的男聲,發出了嗚咽的樂聲,像洞簫般低沉嘶啞,卻又婉轉動人。
密林內的一株開滿梨花的樹上,一隻巨大的蝙蝠緊抱著樹枝抽噎著喃喃自語:「這特么是誰唱的歌啊這麼煽情,主人,我想你了。」
瀑布下的大石上,一襲道袍的阿比蓋爾大師的臉上緩緩流下了兩行清淚,他輕輕撥動膝上沉靜的焦尾,讓琴弦上躍動的音符融入這首歌曲,彷彿自己又躺在老師的懷裡,靜靜聆聽著老師用低沉的聲音給年幼的自己講述家鄉的故事。
羅浮從噩夢中驟然驚醒,滿頭大汗地坐在帳篷里沉重地喘息,靜下心來聽了一會兒這支哀婉纏綿又不失豪情的曲子之後,羅浮的臉上漸漸浮起苦澀的笑容,他輕輕地撫摸著自己斷腿處新長出的淺粉色肉芽,應和著音樂聲用手指在闊劍的劍身上敲打起有力的節奏。
鳳鐵彈奏著手中的吉他,一遍又一遍地唱著自己在那個世界里最喜歡的歌曲,卻愈發感覺到自己在這片大陸中孤單得無以復加。
唱到十幾遍之後,鳳鐵拋下了手中的六弦琴,伏地大哭起來。
正哭著,鳳鐵感覺到眼前昏暗的燭火被一個黑影擋住了。
抬起頭看了看,阿比蓋爾大師依舊腋下夾著那把仿製的焦尾,他安靜地站在鳳鐵身前,用慈愛憐憫的目光注視著鳳鐵。
「不要哭了鳳鐵,跟我來吧。」阿比蓋爾大師說道,「我想是時候把老師的遺物交給你了,希望你能夠在這些東西中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阿比蓋爾大師手持燭火引領鳳鐵涉向水潭的深處,隨著潭水越來越深,豆大的燭火被潭水撲滅,阿比蓋爾大師的口鼻已經漸漸地沉沒在水中。
鳳鐵毫不猶疑地跟住阿比蓋爾的腳步,當他完全沉沒在水中時,出奇地沒有感覺到憋悶,不斷向水面上浮起氣泡的潭水似乎有了靈性一樣不斷提供給鳳鐵充足的氧氣,當兩個人走到水潭的正中心時,一股突如其來的水下暗流瞬間吞沒了兩人。
鳳鐵從昏昏沉沉的暈眩中醒來時已經處在一片參天的梨樹林內,林內的空氣中不斷飄飛著香氣撲鼻的梨花花瓣,許多螢火蟲停落到斑駁的樹榦上,忽而飛起,伴隨著飄灑的落花頑皮地嬉戲。
鳳鐵雙手撐地站起身來,看到樹林中央的一塊空地上放著一個小小的石匣。
阿比蓋爾對鳳鐵笑了笑:「這是山谷內一個平行的空間,並不是你來時看到的那片樹林,這是我的老師用自己的力量開拓出來的,除了我和阿貝洛爾之外沒有人知道。」
說罷,阿比蓋爾臉色凝重地走到石匣面前慢慢跪了下去,磕了三個響頭之後小心翼翼地打開石匣,珍而重之地從石匣內取出了一本泛黃的羊皮冊子雙手捧到鳳鐵面前。
「看吧鳳鐵,這是我的老師留下的最珍貴的遺物。」
鳳鐵顫抖著雙手打開羊皮冊子,映入眼中的是一段敘述凄美的愛情故事,講述這個故事的主人,也就是阿比蓋爾的老師給這個故事取名叫做《飛翔》。
飛翔;小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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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認識的地點並不浪漫,一個喧囂的夜市罷了。燒烤魷魚和炸豆乾的小販聲嘶力竭地吆喝,鏟子和鐵鍋的短兵交接尖銳刺耳;空氣中混合了行人的體味,雨後的泥土味,劣質涼鞋的塑料味。垃圾堆上的泡沫飯盒咧開嘴獰笑,反射了陰鬱的白光。
她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緊盯著一隻藏在垃圾堆后的髒兮兮的流浪貓,貓咪感覺到她的注視,不再搜尋食物,看著她叫一聲后懶洋洋地走開,她於是笑得如同怒放的罌粟。賈導跑過去一把拉住她,笑著敘舊,走過來彼此相識,我知道了她是賈導的朋友,在商大念書,二十三歲,身上穿的短褲是自己心血來潮用裙子改的。
賈導當然姓賈,是我們的導遊,我喜歡這樣稱呼她因為聽上去像是在拍電影,我只習慣於虛幻的或者是自欺欺人的人生。
同事們都忙著買東買西,為明天的東升河漂流做準備,只是敷衍。我只好伸出左手自報家門,她笑吟吟地看我的眼睛,他說我看見你喂它了。
我問她,那,可有什麼獎勵。
得到的獎品是一張紙巾,因為她知道我想擦去右手的魚腥。
就這樣,從一隻土黃色的貓開始。
晚宴上,所有的觥籌交錯都成為遙遠的動作,喧嘩聲似乎微不可聞。我詫異於她眼神的能量如此巨大,可以燃著了我體內每一根纖細的神經,它們歡嘯,舞動,牽扯我跌進一個又一個的萬劫不復,翻轉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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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旅館的白熾燈太耀眼,我不得不關掉它,只借窗外昏黃的街燈照明。
她就那樣**了身體平躺在床上,緊閉雙眼,長長的睫毛在燈影的投射下幾乎覆蓋了整個臉龐,她不說話,也不因為害羞而戰慄,甚至她的氣息也並不粗重。她的身體是淡黃色的,平滑,僵硬,我吻她的時候可以明顯感受到她的激情,魚於之水,或水於之魚的歡悅,一切都像睏倦,走路,呼吸和死亡般自然,在這裡,做作的扭動和叫喊兌換不得半絲寵愛與憐憫。
床很破舊,偶爾發出輕微的吱呀聲,我支起身子撫摸她的長頭髮,有一點乾澀的枯燥。我的手隨著腕錶的滴答游移於她的鎖骨和腳趾之間,掠過她的心臟,如同得到軀殼的靈魂,我不再飄蕩,回歸觸感,指尖在不經意間疼痛得無以復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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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格上擺著許多美麗的植物,有紫羅蘭,四季菊,杜鵑和白芽草。
她蜷在我懷裡淺淺地笑,有時會懶懶地垂下頭休息。我指著一株櫻桃番茄說日本的血玉樹給她聽。在九州島一個近海的村子里,一旦有年輕人死去,他們的身體就會長出許多肉色的枝幹,結滿紅瑪瑙一樣的果實,人們吸食了果實中的血紅色汁液會變得俊美異常,只是不久以後,他們都會變成一株一株的血玉樹,同他們的先輩一樣植根於寂寞的沙灘,等待饑渴的路人。
我說你看,這一株多像血玉樹啊。
我低下頭,用嘴唇觸碰她頸窩裡一顆淺褐色的痣,我聽到她吃吃地笑,任她幸福地靠緊我的肩臂。
月光一絲絲流瀉,積聚在植物的葉子上,花間,柔軟地舞動,編織纏繞成現實與幻覺的橋。恍惚間,她還在水中掙扎沉浮,離我的船越來越遠。我已沒有力氣,沒有力氣去擊碎哪怕是一個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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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到第九層時,我覺得她爬在我背上似乎很無聊,於是一個接一個地給她講故事,從西遊記里的唐僧掃塔遇妖講到雷鋒塔下的白娘娘,我很會講故事,可她依然沒有興趣,可能是這幾天睡得太多的緣故吧,我促狹地呵她癢,她把嘴湊到我耳邊,呢喃,直到我打開了最頂層的塔門。
狂風嘶號,墨黑色的松濤整齊地湧向一方,我們用脆弱的羽翼飛翔,地面上的景物在眼中迅速放大。我緊緊地抱她,我說你看,我們終於自由了。
15夜
看完這個故事之後,鳳鐵了解了阿比蓋爾的師傅是怎樣穿越過來的了。
鳳鐵臉色木然地喃喃自語:「你厲害呀小子,你愛上的那個女人早在你們漂流的河水中溺死了,你還能裝作沒事人一樣和她住了一夜,但是你看,你最後還是背著她的屍體從高塔上跳了下來,說真的,我佩服你的痴情和勇氣,可是你畢竟還是沒死對不對,你比我早穿越到了這裡,穿越到了這個該死的綠海大陸。你在這裡痛苦地生活了幾十年以後終於解脫了,可我還要這裡繼續生存,受盡折磨。但是,我還是要祝福你,我的兄弟,願你,一路走好。」
作者的話:
為啥悍馬沒有花花和票票捏,一點也沒有呀,細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