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宇眸子微微眯起, 表情多少有點暴風雨前的寧靜,就像是正在暗自蓄力。
葉竹終於還是有些不忍心,所以率先開了口, 試探性的問道:“你就沒有想過,當初在大黃窩裏的那個帶有孫翠翠指紋的包裝袋,其實和孫翠翠本人無關嗎?你女兒現在已經是殺人凶手了,你為什麽還抱有幻想, 她會喜歡一條狗?!就像我之前說的, 孫翠翠很聰明,她會權衡利弊,在試圖傷害大黃卻被丁誌勇捉到之後,她肯定會離那條狗遠遠的。為什麽她在虐殺小動物的時候都選擇無人的地方, 那就是因為她心裏再清楚不過了, 這種行為是在犯錯!”
“既然孫翠翠自己不會主動接近大黃狗,那麽問題就又回到了最初的那個,帶有她指紋的包裝袋為什麽會出現在狗的窩裏?要知道,警方當初也是靠著這個包裝袋才能申請下來搜查證, 最終發現了孫興邦死亡真相的。”
在她把話說的如此明顯之後, 萬秀蘭終於察覺到了一絲絲的不對勁, 她神色變得有些驚慌:“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 丁誌勇一直都在騙你, 他接近你和孫翠翠, 都是抱有目的的。你以為他喜歡你?愛你?不過一直都是在利用你罷了,那個帶有孫翠翠指紋的證物, 沒準也是他特別放在那裏, 就是為了讓警方去發現的。”言宇說道, 語氣平淡, 卻字字紮心。
“不可能!”女人尖叫出聲,將頭撇到一邊,拒絕相信這個猜測。
“不可能?”言宇挑眉,修長的手指在桌麵上敲了兩下。
葉竹會意,從文件夾裏掏出了一堆證據和視頻截圖,並且向對方詳盡的解釋了丁誌勇和劉德友兩個人所犯過的罪行。最後,她在女人那一片呆滯的目光中,繼續推斷道:“如果我們沒猜錯,嫁禍給劉德友這個主意也是丁誌勇的建議吧?”
萬秀蘭後知後覺的點了點頭,整個人看起來十分飄忽,像是精神忽然受到了重創:“對……那天我剛回到家就看到了屋子裏……一片鮮紅……翠翠她、她就滿臉滿身都是血的站在那裏,腳邊是一把斧頭。那把沙發椅前麵,興邦倒在了我出門之前撲的塑料布和棉花上,我甚至第一眼沒能看出那是興邦……”
“我當時嚇傻了,好長一段時間腦子裏都是空白的,直到翠翠不停的喊我,還問我怎麽回來了。”
葉竹又再次抓住了對方話語中的關鍵點,於是乎出聲做了一個引導:“對啊,我記得孫翠翠說,那天鎮上好多人都去了丁誌勇親戚家裏熱鬧,你怎麽突然回去了?”
“對啊……我為什麽回去了?”女人從傷心的狀態中略微抽離了出來,眼睛裏多少恢複了一些神采:“對了,我當時正在和別人閑聊,是誌勇過來跟我說,跟我說興邦喝多了回家了,問我翠翠是不是在家,讓我回去看看。因為那段時間,興邦和翠翠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深了,我怕他趁著酒勁又批評孩子,所以我就回去了。該不會……?”她猛地抬起了頭,看向了審訊桌對麵的兩個人。
“嗯。”葉竹給她的回應是點了點頭:“我還聽翠翠說,她是在商業街上買的兩隻雞仔拿回家去了。”
“不應該啊……那天又不是集市的日子,商業街上怎麽會有賣雞的?翠翠在撒謊,她為什麽要撒謊?”萬秀蘭眼下已經是六神無主了,她沒說一件事,就會無意識的不停的用嘴巴去重複再重複。
“你說呢?孫翠翠她是沒有什麽過多的屬於正常人的感情的,就連你身為她的母親,當初她都可以毫不猶豫的選擇讓你背鍋,為什麽偏偏丁誌勇就能得到她的另眼相看呢?這就說明,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丁誌勇一直在鼓勵她虐殺小動物,她覺得對方是她難得的知己,不但不排斥她的行為,還有事兒沒事兒的給她主動送上門去。”言宇語氣嘲諷,眉眼間帶著些犀利。
“有關於當天的具體情形,我們已經不得而知,但是也不能排除你女兒孫翠翠從丁誌勇那裏得到了小雞回家去準備虐殺,然後丁誌勇回到了親戚家中找到正在與人喝酒的孫興邦,或者孫興邦的那麽多酒幹脆就是他灌的,緊接著再貌似無意的透露出他剛剛看到了孫翠翠捧著小雞回家去的事。”男人說到這裏,稍微頓了頓,在看向對麵的女人的時候,表情愈發的譏諷起來:“以孫興邦對孫翠翠以往行為的反對程度來看,他必定氣勢洶洶的回家了,在酒精的作用下打了你女兒,然後孫翠翠因為過度憤怒殺了酒醉之後沉睡的、毫無反抗能力的孫興邦。”
“之後,丁誌勇又找到了你,讓你親眼看見了案發現場。你當時和他關係匪淺又十分信任他,六神無主之下第一個想到的人自然也是他。這針對你們一家子設下的套子,他用起來還真是無比的順手,且意外的順利。”
“為……為什麽呀?他為什麽要這麽對我?”萬秀蘭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她想要反駁,卻找不到對方方才那番話語中的破綻,哪怕是一丁點不對勁的地方都沒有,那些推測就好像活生生的發生在她眼前的場景,一點一點的和她腦海中的那天所發生的所有的事情都完美的重合在了一起。
“第一,當然是為了陷害劉德友。”言宇回答道,然後伸出了第二根手指:“至於第二……為什麽選擇你們家,主要原因或許還在你丈夫的身上,你女兒孫翠翠隻是恰好讓這個計劃變得更加的完美無瑕了。”
“我丈夫?”女人錯愕,疑惑的看著二人。
“為了找到丁誌勇這樣做的原因,也是為了還給你一個真相,請你接下來協助我們找到孫興邦死亡的真相。”葉竹語調輕柔的說著,話語中隱含著某些暗示:“你也不希望就這麽不明不白的被騙吧?嗯?”
通過這幾次的接觸,她已經基本能夠摸清楚萬秀蘭的性格特征了,說白了這人骨子裏是相當的自私的。她即便曾經大公無私的替女兒背了鍋,卻在審訊過程中漏洞百出,可以說隻要稍微用點心都不能出現這種情況。這說明什麽呢?說明她在潛意識裏根本不是真的想這樣,或許隻是礙於自己是一個優秀母親的心理暗示,不得不這麽做的,她在陶醉於自己所立的人設而已。
還有在確定孫翠翠是殺害孫興邦的凶手之後,她又寧願為了自己所為的愛情,堅決不供出同夥,再次陷入了自我感動當中。在她如此‘真情實感’的付出之後,當然不能忍受欺騙了。
果然,在聽完她的話之後,女人的眼神瞬間發生了變化:“我要怎麽做?”
“放心吧,不用你上刀山下火海,隻是好好的回憶一下,你丈夫在最近一段時間內行為舉止上有沒有發生什麽顯著的變化,任何方麵的都可以,再細微的都不要忽略。”葉竹看她十分的緊張,便一邊安慰一邊解釋。
“變化……”萬秀蘭認真的想了又想,一臉的迷茫:“真的沒有什麽變化啊……他最近每天沒事兒就是在家閑著,出去打牌,要麽就是去縣裏找人玩,不然我怎麽會說他沒有上進心呢?”
“嗯?可是你之前對他的評價不還是隻知道埋頭幹活嗎?”葉竹感到奇怪。
“他以前的確這樣,可是自從一年前左右和朋友一起去了趟外地的工地幹活,回來之後就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整天躺在家裏說我們要發財,就這樣,會發財才有鬼了吧?”女人嘟嘟囔囔的抱怨:“這大半年,我們家裏都沒有什麽收入,隻是他偶爾去縣裏能拿回來一點錢,說是之前包工頭欠他的工資。”
“外地?哪裏?一年前左右這個時間並不精準,你能再確定一下嗎?”沉默了許久的言宇終於再次開口,接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萬秀蘭不明白什麽值得他反應這麽大,猶猶豫豫的回答道:“就是道州啊……離咱們城陽不遠的。時間我得想想……當時我剛過完生日,所以應該是十個月前?”
那就對了。
葉竹和言宇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的眼底看到了了然。道州就是丁誌勇所犯下的第三起搶劫案所在地,而那起案件的案發時間是在九個月前,如果當時孫興邦也在那裏,一切似乎就都說得通了。倒不是說孫興邦也是案件的嫌疑人,因為他的身形條件和當時那個嫌疑人三號並不相符,有沒有可能是他無意中發現了什麽,從而引來了殺身之禍?
從孫興邦回來之後的種種跡象都可以看出,他在威脅丁誌勇,沒準是因為他恰好圍觀了搶劫案現場然後認出了丁誌勇,回到家之後又用這件事去脅迫對方。他不但沒有選擇報警,反而想要借機分上一杯羹。
丁誌勇又豈能受到他的威脅?隻是先偶爾給點小錢應付著,期間不停的尋找幹掉他的機會,直到他發現了孫翠翠身上的秘密。可以說這連環套就是針對孫興邦一家而設計的,可以說如果警方沒有發現他是惠華金店搶劫案的嫌疑人,那麽他的目的還真就達成了,警察最後真的未必就能夠查到他的頭上。
任誰在麵對這種結果的時候,不都得說上一句:妙啊。
在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後,言宇和葉竹一前一後的在萬秀蘭不解的目光中,起身快步走出了審訊室。葉竹在走到了走廊裏之後,忍不住狐疑的開了口:“可丁誌勇為什麽要陷害劉德友呢?成了還好,不成的話豈不是白忙活一場?他這種人會想不到劉德友被無罪釋放的後果嗎?”
對此,男人的回應是玩味一笑:“那就得親自就問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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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