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少年心事
阿邯終於要來了!
容宣鬆了一口氣,他與鍾離邯從未分離過這麽久,兩個人幾乎形影不離,阿邯不在身邊他確有不安,知道人要來他便放心了,也不知道這些時日阿邯在外遊曆是否有收獲,是否有不平凡的經曆……總之他十分想念月餘不見的鍾離邯。.
子謙向容宣揮揮手,讓他趕緊看信可別憋壞了,說罷哈哈笑著走了,容宣瞪著他瀟灑離去的背影恨不得瞪出個窟窿來。
待子謙走後,他從衾裏摸出木匣,捧在手裏盯著封泥看個沒完,那個“琅”字越看越好看,像朵花似的。容宣打開盒子,小心翼翼的取出裝著信件的錦囊,這錦囊也好看,花紋密密匝匝粗細有序,花繁枝茂,別具風格。
囊中竹簡很厚一卷,容宣緊張地手心汗涔涔的,但他並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
翻開竹簡第一片,沒有敬語亦無問候,開頭便是三個字,烹羊湯。
烹羊湯?
飴糖鹿炙?
炙豚?
烹銀魚兒?
……
這是何意?
難不成是暗語?
容宣愣了愣,展開竹簡大致掃了一眼,從頭至尾全部都是各種吃食的名字,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的……隻要是可以入口的幾乎一樣不落!
他茫然地翻到最後,終於在角落裏看到一句話,極小的四個字,“我欲食此。”
不管通篇字跡有多清秀整潔容宣此時也無心欣賞,他一副噎住的表情,張口結舌,“你……”你寫這般長一封信便是與我說想食這些?除了吃食就沒有別的話想對我說?
他暗暗琢磨著,臨淄公主府的生活究竟是有多艱難,竟令蕭琅隻惦記著吃食不惦記他,難不成堂堂公主府也吃不飽穿不暖嗎?
這個問題容宣一直藏在心裏,晚食時分他遇到與自己同時入館的琴師伍瑾,伍瑾曾在宋國公主府做過琴師,也算得上有經驗,兩人對坐食飯時容宣時而偷瞄他一眼,欲言又止。
伍瑾看出容宣有話想說,他主動問他是否有何疑問相詢。
容宣猛點頭,他小聲地問伍瑾,“瑾兄,你說公主的生活是怎樣的呢?難不成比我們清苦一些?”
“公主?”伍瑾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容宣,險些笑出聲,“你是傻了嗎?公主怎麽可能比咱們清苦!且不提別的,單說咱們的莞邑公主……”
他壓低聲音說道,“莞邑公主是大王唯一的子嗣,她的權勢地位與小國公侯一般無二,你說她能比咱們清苦?”
“我的意思是別家的公主,比如衛國公子萱,或者齊國雍邑公主……”
“若說公子萱倒還有可能,畢竟衛國如今內鬥不息,兄長顧不上她,國後又是繼母,對她不好很是正常,也不至於過分虧待以至於清苦之說。但你說雍邑公主清苦豈不是要笑掉旁人大牙?”
“我確實聽聞雍邑公主家財萬貫,誒……”難不成這隻是表象,實際貧窮得很?
“何止萬貫家財!雍邑公主的財富可不是你我二人能想象到的,雖說無甚權勢,但東部四通八達的商路可不是掌控著玩的,齊氏鋪子遍布天下,萬通商行每年從中抽取的利潤便足以維持商行運作。你當齊國如何組建三十萬精兵?如何扶持萬儒總院?若無公主府撐腰齊王室恐怕早就被拖垮了!”伍瑾笑容宣無甚眼力見兒,虧他還去過臨淄,竟連這都不知道。
“這便是了,因為三十萬精兵與萬儒總院的拖累,所以公主府吃穿用度極度縮減,生活清苦很正常嘛~”容宣振振有詞,自覺邏輯毫無問題。
伍瑾盯著他看了很久,歎了口氣,“你說這話可是認真的?我與你說不通,總之你隻需知道雍邑公主的錢養活東原五十萬大軍亦不費吹灰之力便可。.”
他埋頭食飯,容宣在一旁訥訥無言。
沉默許久,容宣又問他“一人若是總惦記著吃食是何緣故”,伍瑾敷衍道“因為貧苦罷”,他又問“會不會是父母苛待”,伍瑾皺著眉頭琢磨了半天,似是而非地點頭“或許罷,私心偏袒在貧苦人家很常見”,他督促容宣趕緊食飯,等會兒還有事情要做。
這個問題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點,容宣百思不得其解,口中飯菜也無心下咽,咬著木箸發呆。
晚食過後,伍瑾喊容宣去後院練琴,爻女編了新舞需要配新樂,一眾樂師都過去了,隻等他二人。容宣回屋抱了琴與伍瑾匆忙趕去,正與樂師說話的爻女見他二人同行而來便戲謔兩人“兩名男子有甚話可說,竟說了這般久,怕不是想起了哪家淑女罷”。
眾人哄堂大笑,有人鼓掌起哄說“若是瞧上了不妨去提親”,容宣辯解“才沒有”,伍瑾卻是說他食飯時一直問些奇奇怪怪的問題,可別是真的與哪家淑女有關。
被戳破小心思的容宣瞬間紅了臉。
爻女瞄著他紅彤彤的臉掩口笑道,“這是好事呀,有何說不得!男女情愛乃是人間常情,美妙之處旁人難以言喻,再過兩年即便你不提此事館主也是要張羅的,你二人來的時日短,可不知咱們館主就愛紅線這般事呢!”
眾樂師在一旁幫聲,不停地追問容宣到底是誰家淑女,一位年長的琴師捋著長須感歎說,子淵這般鍾靈毓秀,能得他惦記也是那淑女有福氣。
容宣隻撓著後腦勺憨笑卻不說話,心裏暗道,這話可是反了,能惦記上蕭琅才是我的福氣呢!
眾人嬉笑一番,人來齊了便開始演排,爻女挽起劍花的模樣英姿颯爽,容宣看著看著便想起了蕭琅穿著陰陽道服的模樣,她會陰陽異術又會劍法,他曾見疆德子教陽宗弟子舞劍,那時山中薄霧彌漫,霧靄隱隱綽綽間劍影橫絕,其飄逸瀟灑難以言表,若那時是舞劍的是蕭琅……
哎~漂亮亦或是瀟灑都算不上,蕭琅那副模樣也僅僅能稱得上是可愛罷!
容宣溜了下神,手底下險些彈錯,他瞧著爻女的舞跳得甚好,便想著等會兒回去給蕭琅寫信的時候說一說。
爻女的妹子從院門路過,十一二歲的年紀正是活潑的時候,她與容宣相熟,看他在彈琴便做了個鬼臉迅速溜走,擔心阿姊看到又會罵她搗亂。
容宣看到那個可愛的鬼臉勾起了唇角,想來蕭琅今年也十歲了罷,不知身高模樣比去年有長進沒有,記得在臨珧見她時還是四五歲小童的模樣,去年花朝節見時竟還是那般模樣,幾乎絲毫未變,當真是奇了!
他又想起在萬儒總院時想象著多年以後再見蕭琅的場景,如今看著便頗有奇特之處,怕不是會夢想成真了,至時蕭琅喊他“老丈”他應是不應呢……
“子淵,想什麽呢!”坐在容宣身旁的伍瑾忍不住推了他一把,看著眾人臉上頗為奇妙的表情他亦忍俊不禁,“你是不是又在想誰家的小淑女啊?都換曲子了你還在出神兒……你看大家都在看你呐!”
“啊?我沒有!”容宣慌裏慌張的抬起頭來,大家果然都在盯著他笑,個個臉上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他緊張地勾著琴弦,眼神四處亂飄,不知該安放於何處。
爻女提議今日演排提前結束,既然容宣有心事不妨一起喝酒去。
話音將落,滿堂樂師頓時擠眉弄眼,對她的目的了然於胸,深知容宣必不肯去,便未征求他的意見直接將其抬進了酒室。
酒室是館主專門開辟出來供爻女及眾樂師聚會賞樂的地方,室內各色酒食琳琅滿目,任意取之。
容宣自然拒絕飲酒,他從未醉過,不知自己醉後會做出何等事來,萬一是個話多的保不準兒會將蕭琅和自己的秘密都抖出去,所謂飲酒誤事,他可不敢冒險。
不飲酒怎麽套秘密?
爻女斟了一杯色澤暗紅的酒水給他,與他說此為梅子酒,入口甘甜清香卻不醉人,女子皆敢飲之,難不成他尚不如女子之勇?
容宣依舊擺手拒絕,爻女又搬出一壇釀好的柘漿放在他麵前,讓他盡管取用,保證醉不了!
柘漿醒酒效果很好,若有醉意他便即刻飲一盤,想必不會有事。容宣放下心來,端起梅子酒與眾人互敬,一飲而盡。
梅子酒入口清甜爽口,容宣放肆飲過兩杯後毫無醉意,卻有一點點興奮,他與眾人嬉笑玩鬧起來,話也漸漸多了,末了與伍瑾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幾乎完全放下警惕。
爻女笑嘻嘻問他是否有喜歡的女子了,容宣點頭,不等別人再問起他便將蕭琅誇了個天花亂墜,天上有地下無一般。眾人“噫”他,問他怎樣認得的,他“嘿嘿”笑著不說話,隻說蕭琅特別可愛,他特別喜歡,好似天底下隻有她最可愛。
伍瑾慫恿他去提親,他年紀也夠了,先定下,過兩年成親娶進門,萬事大吉!
聞言,容宣失落地垮下臉,期期艾艾地說,不能去提親,眾人問他是何緣故,他老氣橫秋地歎了口氣,“咕咚”一聲倒在地上睡著了。
眾人笑哈哈的將他抬回寢室,既已是夜深人靜便一一散了,這小秘密聽得著實令人開懷!
爻女又是高興又是失落,暗歎自家妹子怕是錯愛了容宣,小君子已經有了心儀的小淑女,眼裏心裏哪還能放得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