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感情至厚
司機死死地夾在變形的方向盤和駕駛座靠背之間,滿臉被有些凝固發紫的血糊的分不出面容,腹中內臟已被擠壓出來,鮮血流淌了一地,腥氣刺鼻,慘不忍睹。【 】副駕駛車頭車門被撞癟,坐在上面的跟車女售票員混身是血,被卡在座位上,往外流血的口裡掉了好幾顆牙齒,左腿折斷。看樣子兩人已經死亡。
武效軍不敢再看,匆忙從車窗內爬出來,只感到頭昏腦漲,天旋地轉,四肢無力,一下子癱倒在地上,隨即被醫護人員送到救護車內,與羅筱等人一起送至己縣人民醫院。
事發地位於象州東南方向約一百七十公里通往古淮地區及大安省的省道69線上,東開市下轄己縣境內,距縣城二十餘公里。前方不遠處是一座已有四十多年寬二十五米的「z」字形拱形舊橋,橋面窄,路況差,過往的大客車、大貨車及農用車較多。車輛到此既要爬坡上橋,還要連續急轉彎,多年來因交通事故和事故死亡人數較多,而被經常走此路段的人稱為「死亡路段」。武效軍和羅筱所乘坐的客車是一台距報廢時限不到半年,車上核載十九人實載三十五人嚴重超員。事發時司機突然減速剎車失靈撞上前面正在緩行的運煤拖挂車,當場死亡三人,重傷五人,包括武效軍和羅筱在內輕傷十一人,稱得上是一起重大交通事故。第二天,平原午間新聞,都市快訊等媒體對此作了詳細報道。
當武效軍迷迷糊糊醒來之時,天光已經大亮,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輸著液體,羅筱爬坐在床邊,面無表情眼巴巴地看著輸液瓶一滴一滴流下的液體。一見他醒來,趕忙站起身,雙眼定定地注視著心疼地問道,「現在感覺怎麼樣,是不是清醒多了?」忍不住熱淚順頰而下,隨即轉身一瘸一拐地走至牆角處,從上衣口袋裡掏出毛巾輕輕擦了擦,又回到床前,微笑著說,「別擔心,只是頭上被撞了個輕包,醫生說你沒有大礙,主要是你沒吃好飯,太累了,輸完這瓶液體也就可以出院。」
「看你走著相當的吃力,左腿是不是傷的挺厲害,疼的還很不很?」
「放心吧,現在好多了,左腿迎面蹭破一塊掌心大小的皮,昨晚一到醫院醫生就給清了清創,包紮一下,吃點口服藥就沒事了。」
「嗨,都怪我,你看這事鬧的,要不是因為我,你也早就平安順利到家,啥事都不會有,連累你擔驚受怕忍疼挨累的,真的難為你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誰也沒有算天算地的本領,都是自己人說這些幹嘛,事情既然發生了就沒有必要自責和抱怨。對了,剛才民警過來向我詢問了些情況,做了筆錄,讓九點到交警隊去認領物品。你先吃點我剛泡的速食麵,如果你能走的話等輸完液咱們就去。」說著,端起泡麵碗,輕輕嘗了兩口,又用嘴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遞到武效軍面前。
武效軍趕忙坐起身,有點受寵若驚地接了過來,頗難為情地說,「筱姐,謝謝你,經你這麼一說,我真的有點餓了,也就對不住不客氣了,把你的面給先吃了。」
「誰叫你是我娘家干兄弟,姐照顧小兄弟是求之不得,別說了,慢一點吃吧,不要燙著了。」
「好,好,好,聽姐勸吃飽飯。」
武效軍遇事不怕事敢沖敢闖,事後小心謹慎好漢不吃眼前虧,堅強剛毅的背後隱藏著不安柔弱的一面。羅筱想起昨天在車站上他天不怕地不怕,怒氣沖沖盛氣凌人的樣子,三拳兩腿,乾脆利落地制服搶賊,隨後又心細如麻膽小如鼠地和自己四處躲避追擊,在車上不顧一切地破窗救人事後又飄忽癱軟在地,既讓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又散發著致命的誘惑,絲毫不敢輕視不敢小覷。也就是在此瞬間,突然想起媽媽陳潔對他關愛有加的動作和表情。看著他此時此刻低著頭端著碗吧嗒吧嗒專註地吃面,就像小孩子一樣特別滑稽可笑,不由得會心地「撲哧」笑出了聲,
武效軍聽到笑聲,嘴裡噙著一簇麵條,半截耷拉在外面,抬起頭見羅筱正笑眯眯地盯著自己,不好意思地問道,「筱姐,笑什麼呢,是笑我飢不擇食狼吞虎咽吃相難看嗎?」
「不,不,不,一點都不難看,和昨天判若兩人,尤為活波可愛。我剛才買了三包,要是不夠的話,我再給你泡一碗,吃飽喝足才會有精神,坐到車上才不難受。」
「筱姐,不是掃你的興,說實在的我最怕吃泡麵,我剛才三下五除二地給吃了,不是因為面好吃,而是我餓的實在有點受不了才不得已而為之。先墊一點提提神,出去之後再說吧。」
「沒有良心,得了便宜還賣乖,看來我是多此一舉,早知道是這樣就不讓你吃了,叫你餓到家。」
「我知道筱姐心慈面善,說話口是心非,不會扔下我不管的。」武效軍注視著她嬉笑道。
「賊心不改,好了傷疤忘了疼,又開始油腔滑調娜姐開涮了。不和你鬥嘴了,液體馬上就要輸完,你稍等一會兒,我去喊護士過來給你拔針。」紅著臉莞爾一笑出去了。
武效軍掀開被子,錯了錯身,坐在床邊雙腳著地,把襖披到身上,抬眼向窗外看了看,是大好晴天空中無雲,驚魂不定一夜,心情一下子好了許多。液體輸完,針被拔下,武效軍站起身伸了伸懶腰,感覺頭不疼全身也有勁了,在羅筱面前扭了一圈,笑呵呵地說,「你看,你看,身強力壯就是好快,我沒事了吧。夜裡是你獨自一人孤單單地看我睡覺,接下來該是我補償報答你的時候,我可得好好攙扶照顧著你這個跛腳大小姐走路了,當然了,你要是實在走不動我背著你走路也有使不完的勁。」
「沒想到你還挺會苦中找樂解脫的,我現在真的沒有請能夠了起來。」
「不和你開玩笑了,走,咱們去取行李再上車,回家見爹媽。」雙手攙著羅筱的胳膊,慢慢地走出醫院大門。
「效軍,你回家能見爹媽,我回家只能見到爹,心裡總覺得空落落的。」羅筱突然傷心地說。
「你不說我差點忘了,回來時我和英子說起過,建議你和羅叔到她家去過年。我想,對她家來說今年是個大喜年,對你和羅叔來說是個悲傷年,要是你和羅淑遠離悲傷融入歡喜大家庭,也可沖淡憂愁,忘卻煩惱,正是兩全其美一舉兩得的好事。這幾天英子就要向你家裡打電話說這事,回去之後,你也要和羅叔好好說說啊。」
「今年我們肯定不會去的,我和我爸與我養媽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感情至深至厚,無與倫比,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就把我媽忘卻,如果那樣,就是對我媽的最大不尊重不敬和不孝。我做不到我爸更做不到,我們寧願在痛苦寂寞之中為我媽默默守歲度過除夕,告慰她老人家的在天之靈,也不會到她們家裡去享受什麼天倫之樂。」羅筱眼噙淚花激動地說。
「說的也是,我理解你和羅叔是抱著對阿姨最大的感恩之心來做這一切,既是發自內心肺腑的真誠,也是人之常情。我最喜歡和尊敬具有愛心真心和孝心之人,也喜歡和這樣的人結交和相處。我始終認為,人一定學會感激和感恩,生育你的人使你體驗生命,撫養你的人使你不斷成長,幫助你的使你度過難關,鼓勵你的人給你力量,鍾愛你的人讓你體會感情的寶貴,傷害你的人磨鍊了你的心志,欺騙你的人增進了你的智慧,只要有了感激和感恩之心,心中狹隘的積怨和蠻恨就會被足以稀釋,最大的痛苦和災難都會度過。」
「說得好,正是你心中有這樣的想法,驅使你不顧一切地去關心別人,使他人對你信任和信賴。」
「拔得太高了,承受不起。」
己縣交警隊和醫院位於一天街上,不足三百米的路程,武效軍攙扶著羅筱沒費多大功夫慢悠悠地走進大院。一眼看到滿目瘡痍面目全非的客車,車下亂七八糟地堆放著帶有斑斑點點血跡的行李,四個交警在一旁看著,沒有他們的允許十幾個人只是圍在旁邊指指點點沒人動手拿自己的行李,還有五六個死者家屬哭哭啼啼嗚咽不止在大樓前台階上坐著等待什麼。此情此景,凄凄慘慘,悲悲切切,讓人不寒而慄。
兩人來到一樓大廳登了記說明自己行李的外包式樣和主要物品,等了有半個多小時,才拿起羅筱的行李箱。箱子已經變得面目全非,外面蒙著的一層外皮布四處被掛裂,上面仍殘存著不少血跡,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味。兩人在院內用冰冷的池中水擦了好長一陣時間方擦拭乾凈,在交警隊附近吃碗燴面,匆匆來到己縣長途汽車站。一直等了兩個多小時,終於重新登上開往元真的長途客車,帶著惴惴不安的緊張心情開始了漫長的歸鄉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