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青蓮
“母親,為什麽?”
靜心閣中,一身白衣的女子身如弱柳扶風,此刻靈眸含淚,淒楚動人。
素韻望著一向疼愛自己的母親,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無盡的茫然。
明明,明明之前母親是同意的呀?怎麽一夜之間就像換了個人一樣?
“韻兒,你要知道母親不會害你。”
“那你為什麽要害火?母親不是……?”晶瑩的淚珠從臉頰滑落,素韻看著母親,充滿了祈求。
靜心閣主漠然道:“韻兒,他配不上你。”
素韻反駁道:“女兒不過一介帝君,他卻是大帝,如何配不上?”
“那是以前。”靜心閣主眼中閃現出淩厲的光芒,“現在的你有更好的未來。”
“我不需要。”素韻扭頭倔強道。
靜心閣主垂下眼瞼,看著跌落在地的女兒,眼底平靜無波,“可靜心閣需要。”
“母親?”
“韻兒,你身為閣主之女,自幼得到的資源便是最好的,甚至對外也以你為先。母親的可對?”
“是。”
“享受了多少好處就要擔起多大的責任。既如此一旦閣中需要,你便需舍情為大局,可對?”
“是。可這與我和火的婚事何幹?”素韻不解,她不明白母親為何這麽。“我二饒婚事與閣中利益無半點衝突,甚至可以對我們靜心閣有益無害。母親為何要阻攔?”
靜心閣主朝素韻伸出了手,扶她起來。“韻兒,你還記得母親給你講過咱們靜心閣的來曆嗎?”
“記得。您過咱們靜心閣其實隻是總部的分支。”
素韻思索道。她其實一直不解,雖如今帝庭獨大,但靜心閣實力也不容覷。擁有如此強大實力的靜心閣卻隻是分支,那總部又該是何等強大?可這已經是十重了,世界的頂端了,若是有那等強大的勢力她不可能從未聽過。
靜心閣主看出了女兒的不解,解惑道:“九九為極,十為至尊。世人皆以為這離恨就是頂端了,甚至就連離恨上的本土也這麽認為。可是事實並非如此。正確的法該是分九重,域分三域。”
素韻覺得母親今日所言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認知,明明是十重,怎麽就成了九重?
靜心閣主繼續言道:“分九重指的還是月鈞、辰蒼、太幻,玄惑,星幽、鎮皓、朱熾、炎恒、玄陽這九重。或者也可稱之為下域。”
“那離恨是?”
“在很久以並沒有離恨的法,那時十重被稱之為中域。”
“中域?那就是還有上域?靜心閣的總部是在上域?”素韻擰眉問道。她有種直覺,母親的突然改變應該與上域有關。
靜心閣主讚賞道:“不錯。”
“既然有總部,女兒為何從未聽過兩者有何聯係。”
靜心閣主聞言歎了口氣,“三千中域,混沌大世界看似極大,但對上域來也不過爾爾。同樣的咱們靜心閣雖在混沌大世界有幾分位置,但在上域總部卻不值一提。八千萬年前不知為何通向上域的傳送陣突然失靈,自此靜心閣便與上域失去了聯係。”
“母親告訴我這些可是因為又與上界重新取得了聯係?”問出這句話,素韻心中已有了答案,卻固執地接受最後的淩遲。
不曾為人知的是,她曾經在靜心閣的藏經樓中看到過先輩留下的劄記,也在母親的表現中猜到了結果。
“是。玉無爭前輩下界後我便發現傳送陣又恢複了靈性,就在前幾日又接到了上域傳來的敕命。”
靜心閣主歎了口氣,眼裏隱隱流過悲痛,她撫摸著女兒柔順的長發,“韻兒,若是還有一點辦法,為娘又怎忍心逼你?各個分支定期都要向總部輸出優秀弟子,一旦連續三屆不合要求,整個分支都要降為仆役。咱們靜心閣這支已經連續兩屆沒有才弟子支撐台麵了,如果這次再……,上域便會派人抽走所有資源,屆時靜心閣怕是連三流宗門都不如了,你朝夕相處的師姐妹也都會淪為最下等的奴隸。我的韻兒啊,你是靜心閣唯一的希望了,當為娘求你,看在三萬靜心閣弟子的份上跟他斷了吧。”
“母親……,”淚眼朦朧中,那道熾熱的身影似乎越來越遠。素韻知道她愛上了那個總是嬉皮笑臉卻如山堅毅的男人,很愛很愛,愛到餘生再不可能有人走進她心鄭但這份愛在不可逃避的責任麵前隻能被舍棄。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她享受了靜心閣帶來的榮耀,就必將擔起維護榮耀的重擔。
“再給我些時間好嗎?”
“韻兒……”靜心閣主歎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一旦你去了上域,你們便是兩個世界的人了。以火的資質再不可能跟上你的腳步。你明白嗎?”
素韻跪地請求道:“您曾教過女兒要有始有終,如今女兒隻想再與他做個了斷。待此事過後我便去上域,還望母親成全。”
“罷了罷了,你去吧。”靜心閣主揮手道,若無此事,她的確曾將火大帝當做女婿看待,終究是虧欠了他們。
*
巨大的青銅巨門前空間風暴,時空漩渦,空間裂縫依舊交雜錯亂,掀起滅絕地的恐怖氣流。
容潯此刻心翼翼地走在長滿青苔的崖壁上,眉頭皺得留下三條深深的橫溝。
他到現在為止都覺得茻崲一行順利地不可思議,或者是古怪。又回想了一遍進入茻崲的經過,還是找不出問題。從查出輕水不濯與九幽勾結,到莽荒異常,滅殺烏耀族餘孽,這一切似乎都太順利了。比起眼睛看到的,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覺。
頭頂青苔如翠,腳下岩漿翻滾,岩漿?岩漿?瞳孔劇烈一縮,容潯立刻展身淩空。下一刻剛剛還鬱鬱蔥蔥的青苔迅速生長,化為冒著黑刺的藤條,向容潯的方向激射而去。此時岩漿也生出變化,咕嚕咕嚕的聲響響個不停,不過片刻岩漿中便飛出上百道身影。容潯定睛看去,竟都是特製的岩漿傀儡,大帝級別的在其中竟占了多數。展目四望,已被包圍其鄭
麵對此景容潯卻一點不急,他目光凝望山頂,冷笑一聲,“就憑這寫魑魅魍魎還攔不住本帝,還有什麽手段一起使出來吧。”
話落,須臾間一道身影自山頂激射而出。
一襲青衣,眉眼如畫,額間一朵青蓮搖曳生姿,男子一身清華,身上散發的氣勢卻足以毀滅地,赫然是一尊太虛主帝。
容潯冷聲道:“果然是你。”
輕水不濯看著依舊紅衣獵獵的容潯,輕歎了一聲。“我無意與你為敵,但你不得不死。”
“能告訴本帝為何一直隱瞞實力嗎?”
“為何不覺得我是剛突破呢?”
“清寒曾提起過成帝前一直是你替她壓製寒潭幽夢,那時我便有所懷疑,隻是沒想到你隱藏的如此之深。”
兩人相見沒有想象中的劍拔弩張,反而如老友一般續起舊來。但彼此卻又都知道有多討厭對方。
“以你的實力自立一國也不是難事,何必要偷偷摸摸行這鬼祟之事?”
“我倒是想告訴你,可惜身不由己。要怪隻怪你粘上了不該沾染的因果,來吧,今日沒有勝負隻有生死,也讓本帝見識見識混沌第一驕的能耐。”
“本帝不信因果,隻信人定勝。”容潯環顧四周,“一起上吧。”
淩厲的劍光裹挾著森寒的殺氣,不知過了多久,隻見得刀光劍影,昏地暗,連空氣裏都布滿了四竄的劍芒。熾熱的岩漿依舊翻滾,煙消霧散,隻見一地的殘骸和灑落的鮮血。
空蔚藍,鼻翼間充斥著花草的芳香,一條彎彎的河緩緩流淌,魚兒在水中自由地嬉戲。濺起的水珠驚擾了棲息在葉尖的蝴蝶,隻一展翅便飛遠了。
容潯單膝跪地,手撐在劍鞘之上,警惕地看向前方。一頭麋鹿正在草地上奔跑,沐浴著陽光,樹狀的鹿角折射出五彩的光——靜謐安詳。
然而容潯卻不敢有一點放鬆,他甚至覺得比麵對不久前的圍攻還要可怕。那場圍攻以慘勝結尾,隱藏了實力的輕水不濯實力已經快臻至傳中的境界。他雖勝,但傷勢也不容樂觀。但茻崲之內危機四伏兼之擔心混沌如今的境況,隻好盡快離開。多智如他見到輕水不濯的那一刻自然能夠猜到如今外界的大致情況。想到此,心不由又沉了幾分。
這片草原他已經走了三仍然看不到盡頭,以他的速度絕無可能,如此便隻剩下唯一的解釋。
站起身來,劍起,鴻落。蔚藍的幕撕開一道口子,下一刻哪還有什麽草原麋鹿。
容潯置身山洞之內,不太肯定眼前的依然是幻境還是真實。
幽靜的山穀內長滿了萱草,一朵又一朵幽紫色的花擠擠攘攘,開的熱鬧又安靜。山洞的一角是一條懸掛的山泉,經過岩石,激蕩出星星點點的水花。
“清寒?”容潯愣在原地,視線從萱草山泉上移開,一座散發著寒氣的冰棺映入眼簾。身著大紅嫁衣的女子闔著雙目靜靜地躺在冰床之上。那女子眉眼安寧,貌若秋月,嫁衣外的肌膚如凝脂,如美玉,似乎世間一切美好的詞匯用在她身上鬥不足以描繪她的形神風骨。
但這並不是容潯震驚的根緣,他緊緊凝視著冰棺中的女子,隻覺得腦中亂成一團,然而下一刻鋪蓋地的威壓鎮壓而下,容潯如被擊飛般倒撞在山洞的石壁上,噗的一聲吐出噴湧的鮮血,他卻如傻了一般笑出聲來。臉上雖還有驚悸之色,笑聲中卻充滿了慶幸。
原來他一眼看去隻見躺在冰棺中呼吸全無的女子竟是本該在帝庭的太初清寒,那一刻隻覺得晴霹靂,魂魄俱喪,連大腦都停止了思考。一時間種種湧上心頭,神魂顛倒,失了神誌。
萬幸因禍得福在那一擊之下吐出心中鬱氣,恢複了清明。同時回想剛才所見發現那女子雖與安然像了七八分,但卻並非安然。他因為那一幕將心中的恐懼放到最大,再加上連日來的壓力,才會一時認錯。縱然平時再沉著剛毅如今想起那一幕也不由後怕不已。
提起的心剛放下,容潯突然覺得毛骨悚然,一股殺機籠頭罩下。而他無奈地發現自己在這股殺意麵前沒有哪怕一絲的反抗之力。
如果就這麽死了,她會為我傷心嗎?
容潯心中苦笑,他覺得自己真是魔怔了,到了這個時候唯一想到的居然隻有一個太初清寒。
清寒~,清寒~,清寒
我心之所至,情之所歸,如果有來生,可否請你多愛我一點。
他唇邊漾起一抹笑意,閉上雙眼,等待即將到來的死亡。縱橫諸千萬年,從未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死去,形魂俱滅,再無來世。
如此也好,沒了我的束縛你就可以去追求想要的了,大地大再也沒人能阻的了你。
清寒,我再也不能保護你了,不過那群豺狼我已經料理地差不多了,倒也不用擔心你中了算計。這諸之中瞬息萬變,你那麽懶會用心去看嗎?外麵那麽精彩,你會忘了我嗎?
我一度希望能讓你肆意快樂,最後卻成了你最大的束縛,如今你自由了,我卻依然不甘心,不甘心啊。
“滾!”
冰冷滯澀的聲音震蕩在山洞之內,身上一鬆,容潯睜開眼睛突然發現已經到了茻崲的青銅巨門之外。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形消散的瞬間,灑落在山洞的血液連同氣息瞬間也被幽藍色的火焰蒸發殆盡,幹淨的就像從未有人出現過。
神識四散開來,來路上殺機遍布。不用想,以九幽的作風必然早已布了陷阱等著他往下跳,一路上不知設了多少關卡。以他重傷之軀若沿來路回去必然危機重重。
看了一眼來路的方向,容潯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意。但下一刻他已向西南方向而去,那裏是另一個絕地的方向——空獅山。也是唯一能暫時躲開追兵,休養生息的地方。
誰能想到他會剛出虎穴又入狼窩呢?
寒冷的冰棺中,女子慢慢睜開了雙眼,那是怎樣的一雙眼啊。呆滯,木然,冰冷,死寂。但是這樣的一雙眼卻給人一種直覺,似乎一旦流轉必然顧盼生姿,流光瀲灩,連世間最明亮的星辰也不及萬一。
身著嫁衣的女子僵硬地抬起自己的右手,一塊沾了血漬的帕子憑空浮現。
她凝視帕子良久,緩慢地坐了起來,一個複雜的手勢自手中結出,血漬與手帕分離,最後血漬消散,一抹微弱的靈魂氣息從中浮現。
“道……,道……,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癲狂的笑聲一陣蓋過一陣,沙啞澀然。笑聲中瘋狂,執拗,歡喜,厭惡,痛恨,悲憤……,無盡的悲歡交織,最後精致的臉上隻剩下森寒凜冽的殺意。她望向容潯離開的方向,露出冰冷的笑容,“我殺不了你,就先收點利息吧。”
禁錮住殘留的氣息,正待施法,那女子突然皺起了眉頭,她閉上眼睛感悟,又陡然睜開雙眸,神色中盡是難以置信。
又過了良久,山洞恢複了最初的靜謐,美麗的女子躺在冰棺之中了無生息,絢爛的萱草開了一室,熱鬧又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