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平淡
“去吧,事到如今,這瓜田李下的舉動就不要做了。”
安然對她笑了笑,眼裏有幾分寵溺也有包容,但也不乏堅定。
茗溪、瀾溪、暗元、明元………,這些人跟了她幾千萬年,禍福與共,早已不是親人勝似親人。可以她們陪著她的時間比任何人都長。
她一生親情緣薄,所以也更珍惜這千萬年不易得的情分,更希望她們都能安樂順遂。
她們待她好,她自然也盼著她們好。
連她這個久困寤寐殿的人都能猜出的事,如今手眼通的帝—容潯不可能沒聽到一點兒風聲。
固然有她熟悉舊部作風的成分,但隻要做了再隱秘也難免會有破綻。
可到現在容潯還按兵不動,隻怕早就備好後手請君入甕,要有大動作了。
如今的陰晴不定的帝早已不是當年喜形於色的容潯,她看不懂也猜不透。隻能防患於未然,讓手下愈發低調收斂,免得成了撞在風口浪尖上。
“取消行動之後你便去崆峒域照顧暗元吧,也不知他傷勢好了與否。”順便也避避風頭,別待在容潯眼皮子底下讓他尋了由頭處置。
“陛下是不要我了嗎?”茗溪扁了扁嘴,故作委屈道。
“亂想些什麽呢,不是你自己日日念著暗元嗎?怎的又委屈上了。何況隻是讓你出去一陣兒,過了風頭再回來便是。茗溪,你們也還有自己的生活了,這些年因著本帝辛苦你們了,若有何需要與我便是。”
“還能有什麽需要,陛下當年把整個元宸宮的元石、法寶還有功法都留給我們了,如今我們這些饒身家見識哪個不是遠超同階。
“陛下就莫要替我們費心了。您為我們做的已經夠多了,若我等還混不好那就是自己無能了。”
瀾溪捧著托盤從內殿出來,一頂流光璨璨的鳳冠閃爍著耀眼的光華,“陛下,時辰到了。”
鳳冠通體由整塊星辰金打造而成,嵌著以紅色為主的寶石、珍珠流蘇,雲紋點翠,星光熠熠,華貴雍容。
是鳳冠其實倒有七分像帝冕王冠,隻是將垂旒落在了左右,正中一直金凰口銜赤焰琉璃,淩空展翅。
“走吧。”
安然由瀾溪戴上鳳冠,攙著出令門。突然轉過頭道:“這裏的事不要告訴他。”
鳳鸞為駕,神女為侍,眾神相迎。由深海明珠串成的珠簾隔絕了外界探索的視線,隻能聽聞不絕於耳的喧囂之聲,道著“恭喜恭喜……”
安然恍恍惚惚地聽著一簾之隔的喧囂賀喜之聲,這一刻獨立於世界之外。
低下頭,鮮紅的嫁衣仿佛在提醒今日她就要再多一個標簽——他人之妻。
兒時的夢終於成真,怎不生歡喜?物是人非,物是人非,事事休。
“清寒,該下車了。”
一道低沉帶著磁性的聲音傳來,不用分辨就能感受到毫不掩飾的歡喜,似乎還有緊張。以至於往日清冽的嗓音都有些暗啞。
一隻手撥開珠簾,放在安然麵前。見車內的人兒毫無反應,片刻後,那道聲音再次響起,隻是這次多了兩分微不可查的試探,“清寒?”
強烈的視線讓安然無法再忽視下去,從那聲音裏回過神來,下了鸞車,緩緩將手放在眼前攤開的手掌之鄭
兩掌相觸,一大一,一冷一熱。
容潯暗暗收攏了掌心,將那隻的手握緊。她的手和她的人一般,溫度冰涼,卻又輕軟如水,連最光滑的水雲綢都比上萬分之一的手福
那隻手被牽著一步步踏上萬重雲梯,越到高處便越能感受到絲絲寒氣。手被越攥越緊,感受到疼意安然輕皺眉頭側身看去,不發一言。
她微微頓了頓,終究忍不住緩緩轉過頭向後望去,眼睛半眯,視線快速掃過雲梯兩旁以及下麵的道場。
人山人海
卻無她等的那個人
他終究還是不曾來
愛恨嗔癡,苦別離,紛紛擾擾,心有千千結。原來不管嘴上的再信誓旦旦,還是做不到雲淡風輕。
南慕啊,我剛剛竟還在想今日你若來了,我可要拋下這一切隨你一起走?
多可笑啊!
明知不可為
我竟還奢望你會出現。
“清寒,注意腳下。”
傳音自腦海響起,拉回了紛亂的思緒。
重重梯,共計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階,以九為極。
在混沌,梯還有另一個名字叫做試心石。按照混沌不成文的風俗,每對真心相愛結為夫婦的新人都要在大婚之日走過試心石,以示真心,獲得祝福。
隻是試心是真,可是到了一定境界這試心石的影響卻也相對有限了。
畢竟試心石的主要材料是幻玉,再輔以幻陣才有了試心的效果,隻要能保持靈台清明,這試心石也就形同無用了。
隻是來茨多是中低階修士縱然認出幻玉也參不透這裏的高階幻陣,而能弄明白的高階修士又都閉口不言,久而久之這試心石也就被傳的神乎其神,成了混沌大婚時的一項傳統了。
明知是假的又是何必多此一舉呢?
容潯用餘光看了眼身畔的女子,見她不再走神又繼續正視前方:既然是他期盼已久的大婚,自然要不留一絲遺憾,也不能有一絲瑕疵。
梯之上就是如今混沌大世界的權利核心——帝宮。從半山腰上望去雲霧繚繞,白茫茫的,隻隱約可見宮殿一角。
走過漫長的梯,到鱗宮正殿,眾神侍立兩側齊聲恭賀。
“紫極星域文德主帝到,攜盛世書兩卷,紫豪澄硯一對,恭賀帝陛下大婚。”
“武極星域武灈主帝到,攜祥瑞如意一對,吉文寶珠十串,恭賀帝陛下大婚。”
“赤方星域歸彥主帝到,……”
……
喝下合巹酒,到了下席又是一番寒暄。
“青源兄今日好不風光啊,這若是評個九十地第一豔羨者可非你莫屬了。”
“哦?歸彥兄話從何來?”
武灈主帝接道:“這還不好,你既為萬界之首的帝,如今又娶了咱們諸第一美人,還是唯一一個至尊女帝,可不知要羨煞多少有心人嘍,哈哈哈……”
“可不是嘛,以前咱們隻聽得神仙眷侶,以後啊可算能親眼見識見識了。”尋龍星域的黃金大帝打趣道。
“哈哈哈……,那便借幾位吉言了。”
……
在唱和聲中各方主帝,大帝,帝君,首領匯聚一堂,賓朋雲集,好不熱鬧。
安然看著這喧囂的場麵興致寥寥,跟著容潯去見了容族幾個嫡係主事與幾位太虛主帝便徑自到了翌陽帝族處。
“帝座。”翌陽蓁蓁行了個禮,看見安然衝她招手,歡喜地跪坐在安然身側。
跪坐也稱為正坐,即席地而坐。離恨雖早有了各種款式的凳子,但在各種大型宴會之上多半還是以正坐為主。
“你這丫頭,該喚帝後娘娘了,可不能再稱帝座了。”林灀聽到女兒之言,順勢跟安然款款行了個禮,笑著糾正自己的女兒道。
“啊~?”翌陽蓁蓁偷瞄了安然的臉色一眼,俏皮地吐了下舌頭,笑笑不語,用圓溜溜的大眼睛討好地看著安然。
一雙又圓又亮,水潤潤的杏仁眼靈動極了。
“無妨,隨她吧。難道本帝如今便不是大帝了不成,還是這身份礙了誰的眼。”
銳利而冰冷的視線自高而下掃過,林灀打了個冷顫,隻覺得心裏發寒。對安然訕訕地笑了笑,改口道:“陛下所言極是,是臣婦顧慮不周。”
自帝庭一統離恨,帝為主,所有修士生靈皆都俯首稱臣,以下屬臣民自居。
嘴裏雖如此,心裏卻隻發慌。
難道元宸帝座已經知道了?
她腦海裏不由想起那個荒古時代驚才豔豔的女子,以微末之身證道稱帝,撐開地桎梏,以一己之力打破離恨自古至今男子為的格局,女子的地位也得以從那時得到提高。
她低下頭眼神閃爍,神色惴惴。不由有些忐忑,隻是事到如今後悔也已經晚了。
翌陽帝族這次或許是壓錯了!
安然徑自轉過頭來與翌陽蓁蓁著話,也不再搭理旁人。林灀也趁機退下。
她看了一眼正與安然搭話的女兒,心裏稍微鬆了些。幸好還有個能得上話的女兒。
看來要再疼上幾分了。
“帝座,下界好玩兒嗎?我什麽時候下去啊?”
翌陽蓁蓁一動不動地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溜圓溜圓的,雙手拽著安然的左袖,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怎麽,這就急著下去了?莫不是這下界有什麽寶貝不成?”安然似笑非笑地看著身側的丫頭,打趣道。
在界,這份純真不易,她不介意維護一二。至於翌陽帝族,嗬!
她垂了眸子,嘴角微微上揚,不隻是在嘲諷還是不屑。
“我哪有,帝座又取笑我。”丫頭嘟著嘴巴,把頭轉向一邊,故作生氣道。
“哦,不急啊?那不如不去了如何?反正這下界荒蠻未化,資源有限,蓁蓁想要什麽本帝給你,丫頭就留在這兒陪本帝解解悶吧。”
“啊!”姑娘吃驚地張著嘴,似乎沒想到安然會這麽。“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
安然看著姑娘結結巴巴地急著解釋,卻又不好意思直,急紅了臉的樣子在心裏暗笑不已,嘴上卻道:“不是這個意思啊~,那蓁蓁想要如何?”
“我,我想下界。”翌陽蓁蓁如鬥敗的公雞一樣低下腦袋,垂頭喪氣地道。
“下哪一界?”安然眼裏含笑,連日來的陰霾似乎都去了不少。
嗯,偶爾逗逗姑娘似乎還不錯。
“月均,北荒。”這次倒是毫不猶豫了,翌陽蓁蓁到如今也看出來安然在故意打趣她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一溜嘴全了。
阿璃如今下界轉世重修正在月均北荒,姑娘也不掩飾了。
隻是一雙秀氣的耳朵根都紅透了。
“北荒資源貧瘠,還是去中域吧。”安然如是道,並未讓下定決心的姑娘如願。
“帝座~”翌陽蓁蓁疑惑中有些失落,不明白安然為什麽不同意她與太初灝呆在一處。想到某個可能,臉色陡然蒼白起來。
難道……
“你這丫頭胡思亂想些什麽呢,你們這些輩的事啊得靠你們自己的緣分,本帝可沒那精力摻和。”看到姑娘蒼白的臉色安然也不好繼續逗她,罷直接使用傳音入密跟翌陽蓁蓁解釋。
而剛剛還聳拉著腦袋的姑娘一聽罷卻開始眉飛色舞起來,那變化之快不由令人咂舌稱奇。
“帝座放心,蓁蓁定當不辱使命。”
安然摸了摸姑娘的腦袋,搖頭笑道:“你們這些家夥兒呀~”如何卻是不再接著了,衝姑娘擺了擺手,示意她自行去玩兒,
姑娘心事達成,頓時心滿意足,笑語嫣然地行了個禮去找自己的玩伴兒去了。
安然輕輕晃著杯中的玉液斂眉沉思,不發一言。
好熱鬧啊,隻是這熱鬧因她而起卻又於她無關。
過了今日便不會再有那麽多波折了吧,平平淡淡多好。她畢生所求不就是安然二字嘛。
有人見今日身為主角的新娘子獨自坐在一旁,有些好奇。倒是不乏想上去搭話的,隻是看到安然冷淡的臉色,想起這位的性子便也不自討沒趣了。
是了,昔日的元宸大帝一貫是冷冷冰冰,脾性莫測,從沒個定數的。她看上的人怎麽捧著都不稀奇,可看不上卻還上趕著的,嗬!
那就自求多福吧,落個沒臉都是輕的。
現在這位看起來沒有搭理饒念頭,那自個還是有眼色點吧。這般場合落了個沒臉可就成笑話了。
畢竟巴結恭維的時候總還會有的,但今日這般盛況還是少見的。還是趁機多長長見識為好。
唉!本以為這位最該討好的今日總會還話些,卻沒想到依然如舊啊。如淩淩高山不可攀也,這矜貴清華一如既往。
許是這份閑適淡漠著實無法讓人看下去,不一會兒就有人來喚。
昔日的雷罰帝座,今時的雷罰帝君看著眼前這個眉眼淡漠,仿佛遊離於眾人之外的名義上的孫媳,愈發惱火。
他雖意圖控製容潯,但畢竟還是親祖孫,容潯依然是他億萬年來最看好的後輩,是他容氏一族的驕傲。
何況時至今日他心知這個孫兒已經不是他能掌控得了,索性棄了那念想,隻盼容帝族能在容潯的帶領下走向更高。
這個孫媳他本也是滿意的,同為帝族嫡係,身份高貴,資不凡,倒也勉強可堪與他孫兒相配。
隻是先是太初沒落,後這太初清寒又被逐出太初帝族,退了婚也便是了。畢竟沒了大帝坐鎮的帝族與有大帝坐鎮的家族那區別可大了去了,門不當戶不對的,加之容潯對這太初帝姬也不感興趣,事情到此為止也就算了。
但誰曾想不過千萬年地重新洗牌,這昔日的喪家之犬竟翻身成霖間最尊貴的女子,甚至與他寄予厚望的孫兒平起平坐。而容潯又有意重續婚約,因時勢導,他也不反對。
可這太初清寒三番五次折他容帝族的顏麵,推推阻阻,甚至與九幽不清不楚,他已然不悅,而容潯更是多次因她忤逆於他這個從栽培他的祖父,失了理智,安然更令他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