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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宋家

  “你過的好不好?”


  月娘握住她的手,低聲問她,眼裏都是淚水,閃爍晶瑩,嘴角卻掛著笑意。


  肅千秋笑著,眼淚也湧出來,“姐姐,我過得好,很好。”


  “你走了以後,宋家來尋釁幾次,後來漸漸也不來了,想來應是他們覺得無趣。”


  肅千秋抹了抹眼淚,開口問,“宋越,真的死了?”


  月娘點點頭,“是,屍骨埋在了北郊,你想去看看嗎?”


  “不了,不了。”肅千秋擺了擺手,轉頭看向遠方的翠山碧空。


  “秋娘,如今宋家是宋越的弟弟做主了,他的弟弟可不是一個善主,你在揚州城裏不安全,若是沒什麽事,還是走吧,遠遠地離開揚州吧。”


  月娘拿起羅扇,輕輕扇著風。


  “宋越的弟弟?宋追?他不是才十幾歲?”肅千秋皺著眉問。


  “是啊,如今才十四歲,手段狠辣,沒半分孩子的樣子。”


  肅千秋低著頭,看著腳尖,怪她,都怪她。


  宋追也曾拉著她的裙角喊她姐姐,他不親近他的親嫂子,卻跑來親近她。


  如果宋越沒死,宋追也不會成這般樣子,小小年紀,就要承受這些苦痛。


  “姐姐,那宋越的妻子呢?我這些年並不知道太多關於宋家的事。”


  “宋越的妻子?宋沈氏?宋越死了以後,她就瘋了,去年也死了,埋在了宋越旁邊。”


  “怎麽會瘋?”她看著月娘。


  月娘笑了笑,她站起來去倒水,端過來給肅千秋放在妝案上,“宋追本來就不親近宋沈氏,他大哥死後,他就更厭惡宋沈氏了,不知道是用了什麽辦法,宋沈氏就瘋了。去年秋天裏,投了河自盡了。”


  月娘歎了氣,也看向遠處的翠山。


  “沈家就不追問嗎?”


  “沈家小門小戶,況且宋追狠辣,沈家哪裏敢再追問?”


  又是鍾聲。


  “姐姐,那翠山上的寒鍾寺何時就有了這麽多香火?鍾聲不斷?”


  “如今丟兒丟女的太多了,眾人都跑去寒鍾寺求願。”


  肅千秋凝了凝神,揚州可能會是拐賣人口的源頭,但是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查一查宋家的產業,她要先去一趟宋家。


  “姐姐,陪我去買幾件成衣吧。”肅千秋站起來,端過茶水,直接飲完。


  “正巧我也許久沒出去了,走吧。”


  月娘站起來,手執羅扇,羅裙微動。


  大街上人不少,但也不多,此刻午後易困,有許多商販都在攤位後頭坐著睡著了。


  千芳樓離揚州城裏的一家成衣店很近,隻需走幾步路就到了,肅千秋從前在千芳樓的時候,常常喜歡同月娘一起來這裏閑逛,買幾件時興的裙衫。


  “姐姐,這家店還沒改名字啊?還是叫‘綺羅’。”


  肅千秋抬手遮住太陽,仰頭看成衣店的牌子。


  “是啊,一直都沒改,他們也覺得這個名字比以前的那個好聽,還是你起的好。”


  月娘提了提裙角,跨過門檻進門。隨後扇了扇羅扇,“快些進來吧,外頭熱得很。”


  肅千秋笑了笑,抬腳進了門,附到她耳邊低聲說,“我現在覺得這個名字也很俗。”


  說完,二人都低聲笑起來,月娘抬起羅扇輕輕打了一下她的額頭,“越發貧嘴了。”


  老板見人進來了,連忙走過來詢問,“二位隨便看看吧,都是時興的。”


  月娘摸了摸一件裙子的料子,扭頭以扇掩麵對肅千秋低聲說,“你瞧這件水紅色的,正襯你的年紀。”


  “姐姐,這我可穿不了,我現在得穿男裝,可穿不了羅裙了。”肅千秋也伸手摸了摸,“但是可以給姐姐買回去,等我能穿了,再找你穿了來。”


  她朝著月娘拋了一個媚眼,月娘會意笑了笑。


  “你瞧瞧那邊的圓領袍,怪精巧的,你試試嗎?”


  月娘用扇子指了指那邊的男裝。


  她看過去,果然都挺好看的。


  肅千秋試了一件黎色的,又試了一件石青色的,都還合身。


  “秋娘,我瞧著你是越發俊俏了,是個俏郎君了,一點沒當年那個美嬌娘的樣子。”月娘瞧了瞧她的身量,低笑著說。


  “姐姐可別打趣了。”肅千秋抬手緊了緊頭上束著的抹額。


  月娘伸手摸了摸她的抹額,眼神裏染上了點憂傷,“還是那個樣子嗎?”


  “嗯,好多了,都快看不出來了。”肅千秋笑笑。


  “從前你在額上畫一朵梔子花,稍作掩蓋,更添風韻……到底是哪個混蛋劃的,我真是想劃了他的臉泄憤。”


  月娘抬起羅扇,仿佛那是一把刀,在空氣中胡亂砍了幾下泄憤。


  肅千秋瞧著月娘這樣慍怒的樣子,不由得想起相裏貢的臉來,若是真教月娘劃相裏貢的臉,月娘怕是下不去手的那一個了。


  她不禁笑出聲來,月娘對她的笑感到詫異,“怎麽,你笑什麽?我是說真的。”


  “我的好姐姐,我當然知道你說的是真的了。”


  肅千秋理了理袖口,抬眸看著月娘說,“若那是一個俊逸的郎君,你還要下手去劃他的臉嗎?”


  月娘聞此言,清了清嗓子說,“管他是什麽俊俏人物,傷了你的花容月貌,還指著我善待他不成?”


  “姐姐,那我們說好了,等他來了,你定要劃他的臉。”


  “好。”


  揚州夜景,如詩如畫。


  天漸漸暗下來了,自晴穹色向山影、幽夜色漸變,藍得漸漸深沉,漸漸憂鬱。


  北方的天際邊鋪著一大塊雲,那片雲輪廓分明,不多不少地占據這北方的天際。


  城門下了鑰,城裏是一派盛世景象。


  點燈高掛,從城樓上看下去,揚州城裏繁榮無比,仿佛處在燈海中。


  河麵上有星星點點的燈光,是有人在遊夜船,肅千秋和月娘就在其中的一艘小船上。


  “姐姐,我幾年不來了,揚州城裏越發繁華了。”肅千秋躺在船頭的甲板上,仰頭看天上的月亮星星。


  “是啊,是越來越繁華了,窮的更窮,富的更富。”


  月娘坐在一旁輕扇著扇子,一隻手撐著下巴。


  “姐姐,你沒想過要嫁人嗎?”肅千秋坐起來看她。


  月娘笑了笑,“嫁什麽人?要嫁,也要先找得到良人才能嫁。”


  “那姐姐心裏的良人是什麽樣的?”


  “要做我的良人啊,”


  月娘勾了勾嘴角,“那得是能文武雙全,能吟詩作賦,能做到‘曲有誤,周郎顧’,那才能算得上是良人。”


  肅千秋又躺在了甲板上,微風拂麵,她望著星星,想起複準。


  他文武雙全,能吟詩作賦,但是不通樂理,照月娘這樣說,那他就算不得良人了。


  她抿了抿嘴,“照姐姐這樣說,那該是神仙般的人物了。”


  “能娶我的,必然得是這樣的,那你呢?你心目中的良人該是什麽樣子的?”


  她理了理思緒,“我和姐姐的一樣。”


  “傻丫頭,你的定是和我的不同的,你心裏該有一個底。”


  “我不嫁人,哪裏需要什麽良人,我覺得這樣就很好,無拘無束。”


  “真是個傻姑娘,哪有姑娘不嫁人的?”月娘輕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兩人都笑出聲來,笑聲傳的很遠。


  。


  城西宋家,燈火通明。


  書房裏靜靜坐著一個少年,手裏緩緩翻閱著一本賬目,眉眼之處,和宋越有些相似。


  隻是宋越眼中的溫和,在他的眼中看不出半分,他的眼裏依稀透著精明算計和難以察覺的狠戾。


  他就是宋追,十四歲的少年。


  “王山,進來。”宋追朝門外喊,立刻有一個中年男人推門進來。


  “家主,有何吩咐。”王山抱拳問。


  “今日走的賬,數目對嗎?”


  “都對著,我親自看著他們下的賬目。”


  宋追把賬本合上放到一邊,“好,貨都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清河郡的,平川郡的,嶺南郡的,還有江陵郡的都已經送出去了,泉州郡的還要再等一等。”王山細數著回話。


  “好,今天是六月二十五,那這個月的貨都走完了,剩下五天通知他們稍作休整。這個賬本要抄錄下來,送到江陵去,你知道怎麽辦的。”


  “是。”


  宋追把賬本遞過去,王山伸出雙手接住。


  “去交代吧。”


  “是。”


  王山退出門去,關上門。


  宋追站起來,打開門走出去,王山已經沒了蹤影。


  夜裏的宋府比白天更靜,處處透著死寂,沒有半分生機。


  六月,六月,是宋越死去的月份。


  宋追想起來那個女人,他就恨得要抽她的筋,扒她的皮,喝她的血。


  罔顧他唯一的哥哥那麽在意她,她最後卻忘恩負義,殺了他的哥哥,隻是拿走了那本花名冊。


  她真是一個生性涼薄的人,不念半點情分,一刀正中心口,直接斃命,她當時是有多麽堅定,堅定到要直接殺了他的哥哥。


  那本花名冊,隻要她要,宋越肯定會給的。


  她想要什麽,他哥哥都會盡全力去求,去取,獻給她,隻為求她歡心而已。


  甚至因為娶了她,他哥哥要盡力一搏,要掙開束縛,給她一個家。


  到底是錯付了。


  他冷笑一聲,心想:秋娘,隻要你敢回來,我定要殺了你,讓你去見我哥賠罪,他活著的時候,你沒能嫁給他,那你就死了再嫁給他。


  。


  河麵上仰躺在船頭的肅千秋打了一個噴嚏,帶得船身微微晃了晃。


  月娘輕聲問,“有些涼了,回去吧,別再著了寒氣。”


  肅千秋坐起來,揉揉鼻子,“好。”


  入夜的涼,是望不到邊的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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