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亮,兩人一騎,出現在巢州城門。
等待入城的百姓,看到兩人的模樣,都被震驚到了。騎馬的年輕人,眼中布滿血絲,身上、頭上都是污泥,臉上的泥已結成塊狀,模樣十分狼狽。
他背上是兩片芭蕉葉,芭蕉葉下是一位少女,臉色蒼白,雙目緊閉,整個人伏在年輕人背上,一動不動。
看到兩人如此模樣,忍不住議論紛紛。范小刀道,「我朋友得了重病,需要入城救治,還望各位通融。」
眾人聞言,恍然大悟,紛紛讓出一條路來。
城門處發生了騷亂。
原來,有兩個本地人外出做生意,如今返鄉之時,與城門官發生爭執,成了惡意返鄉之人,在門口大鬧一場,結果被官差押走了。
好不容易處理完,范小刀翻身下馬,道:「我要入城。」
因為剛吵完架,城門官心情不爽,道,「路引?」
范小刀直接把六扇門腰牌遞了過去,對方一看原來是金陵城的副總捕頭,聽聞對方是要救人,也不含糊,直接放行,還道,「入城后往東三條街,有個大道醫館,其中薛神醫,醫術號稱江北第一,你可以去那邊。」
范小刀道謝,入城后掏出僅剩的一塊碎銀子,「誰帶我去大道醫館,這塊銀子歸他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三四人搶著上前,要給他帶路,「我知道!」
……
范小刀前腳才入城,劉捕頭帶著幾名捕快,也來到城門,幾個人渾身濕漉漉的,看來路上也淋了雨。
「這該死的雨,不早不晚,偏偏趕路之時下起來了。」
城門官道,「劉捕頭,這兩日在外面追查兇手,真是辛苦了。可有收穫?」
劉捕頭道,「你可知城東五十裡外的那個太平客棧?」
這太平客棧,在巢州府名氣不小,只是名聲不太好,甚至有傳聞說那邊都是黑店,老闆老闆娘曾是江湖上的大魔頭,許多外鄉人、陌生人,都會在那一帶失蹤,與那太平客棧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城門官也有所耳聞,甚至知道劉捕頭與這家黑店之間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當然,沒有真憑實據,也都是一些傳聞。
城門官道,「怎麼了?」
「那老闆一家三口,還有一名夥計,都被人殺了!」
城門官道:「竟有此事?我聽說從來都是只有他們宰客人,這是踢到鐵板了,還是被仇家尋上門來了?」
劉捕頭臉色不愉。
一名捕快道,「都不是。幸虧劉捕頭斷案如神,查到了兇手是一男一女,二十來歲,往巢州府方向來了,我們這就回府,請知府大人發出海捕文書,稍後那兩人畫像也會送過來,老哥若是看到形跡可疑之人,記得通知我們。」
「那是自然!」
城門官也沒將此事放在心上,若真有人殺了他們,那也算是為民除害了,再說對方只要不是傻子,早就遠走高飛,又怎麼會殺人之後大搖大擺的入城,這不是找死嗎?
……
盞茶功夫,范小刀來到大道醫館。
醫館大門緊閉。
范小刀心中咯噔一下,難道薛神醫今日不坐館?他上前拍門
,不多時,一名管事出來,范小刀說明了來意。
管事道,「我們老爺有個規矩,凡入門求醫者,無論病種,診金十兩,概不賒欠。」
范小刀一聽傻了。
最後一塊碎銀子,已經給了帶路之人,如今他已經身無分文,他道,「可否通融一下?」
管事苦笑一聲,「這是薛神醫的規矩,我們也只是奉命行事。」
「我朋友命在旦夕,大叔……您看?」
管事道,「若人人都不交診金,每日上門之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我們老爺身體也不堪重負,這才定了這個規矩,恕我無能為力啊!」
范小刀將驚鴻劍一舉。
管事嚇了一跳,「這裡可是城中,別說是你,就連知府、巡撫大人來找我家老爺看病,都要客客氣氣,你要動武,可要考慮下後果。」
范小刀道,「這把劍,也算是當世名劍,我沒有診金,可否以此劍來抵診金?」
管事道,「我們這裡是醫館,又不是武館,要你兵器作甚?」
奔跑了一夜,眼見曙光在望,卻被攔了下來,范小刀也是滿腔怒火,可是徐妙子能否得救,都要看他們臉色,也不敢造次。
一輛馬車停下。
兩名馬夫下來,搬下馬凳,一名貴婦人緩緩走下來,馬夫又上車內,將一名年輕男子背了下來,貴婦滿臉焦急,一邊要馬夫快些,一邊又不讓傷到那年輕人。
貴婦道,「管事,我兒子今天早上練刀,不小心割破了手,還有勞薛神醫給瞧一下。」她取出十兩銀子,「這是診金。」又拿出一塊碎銀子,「這是請管事喝茶的。」
范小刀看了一眼年輕人,手腕上有一道半寸長的口子,看上去不過破了點皮兒,只有一道淡淡的血印。
管事一抱拳,「許夫人,令郎這麼嚴重的傷,還是趕緊進去包紮一下,不然得了破傷風,那可不妙了。」說著,連忙命人將馬車引到了醫館。
那年輕人看到范小刀蓬頭垢面,嗤笑一聲,「薛神醫的門,是什麼人都能進的嘛?沒有錢,你可以去隔壁的'巨便宜醫館'去看,那裡也有一位神醫,分文不取,就是時不時醫死個人,就看你敢不敢去了!」
貴婦一臉厭煩,「你跟他們嘮叨什麼,還不趕緊去找神醫看一下,再遲一些,傷口怕是好了。」
眼見沒有法子,范小刀只得去隔壁的「巨便宜」醫館,徐妙子身體越來越虛弱,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巨便宜醫館,就在大道醫館旁邊,是一個十分簡陋的民宅,大門敞開,一眼望到內,院中有幾個病患,正在排隊。
一名白鬍子老者,端坐中堂,正在給人瞧病。
范小刀背著徐妙子進去等候。
一個中年人道,「大夫,我最近心口老疼,晚上老做噩夢,經常半夜被嚇醒,你給瞧一瞧?」
郎中只打量了他一眼,「回去買點好吃的,想吃什麼吃什麼,想喝什麼喝什麼,不用開藥了。對了,再找個好點的風水先生。」
「找了幾個了,還跳了幾次大神,都沒用。」
郎中道,「不,我是說讓他幫你挑個好點的墓地。」
中年人道,「哪裡有你這樣的大夫,活該你生意不行!我呸!
」說罷,罵罵咧咧的走了出來,碰到范小刀,還說,「什麼狗屁郎中!」
後面一位是一個胖子,道:「我老婆身懷六甲,下月就要生了,之前吃了大道醫館的必生男,結果一口氣連生了五個閨女,你幫我看看,這第六個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
郎中有些不耐煩,頭也不抬,看了一眼肚子,「男孩!」
「大夫,這是我的肚子,我夫人在家呢!」
「男孩!」
「大夫真是神醫啊!」
說罷,興沖沖的離開了。
范小刀一看,這老者看似慈眉善目,可是醫術真是堪憂啊,把徐妙子交給他,算了吧。
他準備去城中找個當鋪,把驚鴻劍當掉,用當來的錢,給徐妙子看病,至於搶來的那匹馬,終究還是要還給人家的。
剛一轉身,就聽那郎中道,「慢著!」
范小刀道,「對不住,走錯門了。」
郎中站起身,來到范小刀身前,道:「你是不是信不過老夫的醫術?」
豈止是信不過,那簡直是不敢信。
老郎中解釋道,「先前頭個人,搶了兄弟的老婆,霸佔了別人田產,為人又吝嗇摳門,根本沒有災病,晚上做噩夢是因為做了虧心事。後面那個胖子,一天到晚來這裡問生男生女,來了四十多回了,老夫連他夫人都沒見過,若不說是男孩,今日老夫都不用做生意了。」
原來如此。
怕是自己誤會了。
范小刀連忙道歉,「還請大夫妙手回春,替在下朋友救治一番。」
老者遠遠看了徐妙子一眼,淡淡道,「你這朋友,身子虛弱,寒邪入體,不礙事,死不了,只要我開兩劑湯藥,在調理兩日,便無大礙。」
范小刀道,「大夫,我身上沒帶錢。」
郎中道,「老夫治病,全看心情,不一定要錢。」
「那您要什麼?」
「江湖人?」
范小刀答道:「算是吧。」
「我救她一命,你欠我一命。我要你幫我殺一人。」
「什麼人?」
郎中指了指隔壁大道醫館,「那個薛念,沽名釣譽,謀財害命,還自稱江北第一神醫,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范小刀聞言一愣,以前是同行相輕,現在是同行相殺,難道醫館這個行業,內卷如此嚴重?
范小刀道,「我做不到,能不能換個條件?」
郎中問:「她是你什麼人?」
「朋友。」
「只是朋友?」
「是朋友。」
郎中指了指他,「換個條件,你自斷一臂。」
范小刀一聽,莫非是個瘋子?
郎中道,「怕什麼,有我天下第一神醫在,別說自斷一臂,就算你斷了那話兒,我都能給你接上!」
「我換一家試試!」
郎中嘿嘿一笑,袖子一甩,砰得一聲大門關上,「從來都是我挑病人,哪裡輪得到病人挑我?既然來了,還想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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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輕輕一甩袖,用得竟是上乘內力。
范小刀道,「我若強行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