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父親,為了夙嘉
在宮裏人仰馬翻之時,天牢裏這片小地方卻是靜謐閑適過了頭。
夙珝在收到夙嘉傳來的夙承勳已被送回永和宮時便慢慢悠悠地隱著身形從昭王府晃到這小牢房裏。
外頭的人忙得跟無頭蒼蠅似的,他在這裏不僅跟遠在數百裏之外的負責跟葛弩接觸的人取得了聯係,得知章宜的情況。
還把他送去給齊王等人“下毒”的“賊人”用這牢裏的死刑犯給替換了。
甚至,還睡了一覺補了些精神,端王來的時候夙珝睡得正好。
支走獄卒後,端王推門進了牢房,看著連睡著了都不失優雅的男人無奈又好笑,“皇叔可真是好興致。”
夙珝早在他踏入外麵天牢大門時就感知到了,聞言懶懶地掀了下眼皮就又給閉上了。
端王哭笑不得,上前道“皇叔可不能再睡了,我可跟母後說了,會帶皇叔去救人的。”
夙珝閉著眼醒了會兒神,然後慢悠悠坐起來,嗤笑了聲,“你說,若是你皇兄知曉你與本王同流合汙,是不是就不需得治了。”
當場氣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端王知道他是故意的,笑了笑,坐在離他一丈遠的凳子上,“皇叔說錯了,我與皇叔如何能說是同流合汙。”
夙珝揚了揚眉梢,“那叫什麽?”
端王含笑,眉宇間沉穩盡顯,“自然該叫同氣相求。”
夙珝打了個嗬欠,笑得隨意慵懶,“那不叫同氣相求,該叫‘同夙嘉相求’。”
他會允許端王同他走近,一來他年幼時期端王對他照顧有加,二來因為端王的性子合他意,兩人也時常進行武藝切磋,三來就是夙嘉了。
夙嘉覺醒月靈虎能力時君曜施加在他身上的能在人前固定人形的靈術鬆動,夙嘉當著端王妃二人的麵化為幼崽。
他幾乎在夙嘉化為幼崽的同時就對端王二人下了殺心,尤其是在二人臉上露出震驚之時。
當時靈術都已經發動了,二人接下去的表現卻讓他遲疑了片刻。
因為在震驚之後,他沒能從夫妻倆臉上看到任何畏懼驚恐之色,除了驚慌再無其他。
端王妃並未因此扔掉手上的夙嘉,端王也不僅沒有遠離,相反手還摸上了夙嘉,然後問他皇叔,這是嘉兒嗎?
那時他就想,或許他可以給這兩個人類一個機會。
世間善惡,不是每個人都跟他當年遇上的那些狗奴才一樣。
事實證明,他當初的判斷沒有錯。
端王夫妻二人在君曜趕到後同月靈族定了契,定的,還是人類與月靈族之間最不公平的主仆契。
主仆契,仆隨主死,卻不隨主生,他們對月靈族在契約上所呈現出來的是單方麵的忠誠和追隨。
他們會受契約影響比普通人類活得久,卻也僅僅是久了十幾二十年罷了。
百歲,有的普通人類都能活過的歲數,契約上卻定了他們隻能活百歲。
百年後,奴仆一方的生命會極速枯竭,在滿百歲的當日散去魂魄,遁入輪回之道。
夙嘉至今都以為端王二人同他定的是家親契,以為他們也被賦予了月靈族該有的壽命。
其實不然。
提起夙嘉,端王眉宇間的冷冽柔軟了許多,歎了口氣,笑道“也可以這麽說吧。”
夙珝瞥瞥他,沒再說話。
牢裏短暫的沉默後,端王的聲音重新響起“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皇叔。”
夙珝沒開口,以眼神示意他說。
片刻踟躇,端王目不轉睛地對上夙珝的視線,問“皇叔此前一連串謀劃,當真隻是皇叔想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麽?”
關於賢宗帝密旨一事端王起初並不知情,還是同夙嘉定契後才從君曜那聽來的。
對此,他將信將疑,他無意朝堂爭鬥,更無意被卷入皇位之爭,故即便心有疑惑,也對這件事並沒有多想。
但就在去年,他對這件事有了確定。
去年冬月下旬,昭王率熾軍凱旋,卻在歸來後不久便身體抱恙以致於不得不在府上休養。
他和朝中其他大臣一樣,起初也隻當是昭王染了風寒。
但一次偶然之下,在他去宮裏找皇兄時竟意外聽到了皇兄同皇後的對話,而對話內容,不過區區一個夢而已。
他無心聽牆角,然而兩人接下去的話卻讓他如何也邁不動步子。
那一瞬間,他好像突然就想通了。
原以為皇兄會這般忌憚熾軍,隻因為熾軍這些年發展迅猛勢頭過盛,而身為熾軍主帥,左不過一個“功高震主”。
然事實證明到底是他想簡單了。
那個人固然忌憚熾軍,忌諱昭王震主,可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那個人忌憚的,從來都隻是那張椅子會被人收回去。
帝王之夢不容忽視,不詳之夢更是如此,而照他皇兄那多疑的性子,那個夢顯然已經觸及到了他的底線。
聯想此前君曜看的那道賢宗帝密旨的虛像,一串聯,就什麽都說得通了。
但他現在卻有一點不確定,那就是時機。
如果昭王真有心上頭那把椅子,早年應該多得是機會,怎麽會遲遲拖到現在?
夙珝迎上端王嚴肅卻不帶一絲審視懷疑的目光,笑了笑,倒沒有立馬回答他,而是問“既然你心有懷疑,為何還會選擇站在本王這邊?”
端王回答得很直接,“其一,我相信皇叔,其二,為了夙嘉。”
夙珝“既然如此,為何不在本王動手前詢問,而要等到現在?”
聞言,端王無所謂地笑笑,“也並不是非要得到答案的問題,隻要我知道皇叔不會傷害嘉兒就行了,皇叔不願回答,這個問題便到此為止。”
“沒什麽不能答的,”夙珝很幹脆地說。
端王眸光微凝,連身子都坐直了不少。
夙珝的唇角揚起一個淺淡的弧度,沒讓他久等,“護人,心悅之人。”
端王虎軀一震,身子驀地一僵,腦子裏片刻空白後忽而一個激靈想到了什麽,神情瞬間變得有些複雜。
夙珝被他的反應逗笑了,旋即還補充了一句“當然,順便完成任務。”
大賢本不在他掌管範圍,但厲天卻給他指派了護全大賢的任務,以前他沒問緣由,也懶得去想這些東西。
但現在,不用他想,事情也清楚了。
厲天要他護的,不是真正的大賢,而是有著淨神轉世的大賢,有著大地之母的大賢。
換言之,他從頭到尾要護的,都不是什麽大賢,而是他的姝兒。
關於任務一事,除了夙珝這邊的人和夙嘉外旁人不知,端王自然無從得知。
但這也不是什麽想不通的事,畢竟他早就知道他的兒子跟他這位皇叔不是普通人。
可饒是他再怎麽通透,想到自己剛剛才得知的真相還是忍不住唏噓,表情都有點一言難盡,“我就說皇叔你怎麽突然對六公主如此關心……”
敢情是看上人家了。
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這年頭,鐵樹也都開花了啊。
夙珝莞爾,“還有什麽要問的?”
端王忙不迭搖頭。
夙珝懶洋洋掀開搭在腰間的絨毯,懶懶地伸了個攔腰後起身,“既然沒有,那就走吧。”
提起正事,端王頓時心無旁騖,很快就跟夙珝一道進了宮。
他們進宮時已經快亥時了,離夙承勳遇刺已過去四個多時辰,這期間,整個太醫院的人對其的救治就沒有中斷過。
然而夙珝他們還沒到永和宮就在路上碰上了來催他們的人,哭著求夙珝救人。
夙珝趕到時,包括太後在內屋裏的所有人都像看到了救星,更有嬪妃在這時表忠心,當眾給夙珝下跪,求他救治。
夙珝還是平時那副懶散疏冷的模樣。
麵對一屋子求人救命的人他連個眼神都沒給,隻淡淡地朝太後身後的雪姝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進了內間。
太醫院的人早已精疲力竭,看到他,就跟看到神仙下凡一樣,紛紛為其讓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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