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好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雖然他還是一貫的冰冷麵孔,但這次她卻看到麵具下的那份卑微、脆弱和惶恐。
他其實就跟失去了伴侶的十五一樣,靠凶悍的外表支撐著自己一顆傷痕累累的心髒。
如果顏好沒猜錯,他就是那個被送回去的孩子,是周家家主周庭和司白月的私生子。
而那個少爺,就是他的大哥,周聞燁。
他講的故事裏,後麵都沒有提到周聞燁,但顏好可以想象,那個少年遭受了多大侮辱,對自己的父親和他這個弟弟有多大的恨意。
他的話講的不明不白,說出的不過是冰山一角,富貴家庭裏多少齷齪肮髒,恐怕都加諸到少年的他身上,他背負著父輩的醜惡罪罰走到了今天,還能對自己有一顆赤子之心,顏好又怎麽能輕易說出傷害他的話?
而且,為了她,他把他最後的尊嚴都剝下,他可是剁一腳明城都要晃一晃的周二爺呀。
搖搖頭,顏好說:“我不喜歡。我都跟周琅說了,等跟他生下孩子,我會帶著孩子離開,以後不會跟他有任何的瓜葛,這也是我能做到的對你最小的傷害了。”
“可我太貪心,我不想讓你離開我。”
“那我們還能怎麽辦?要是違心的在一起,你恐怕連自己這一關也過不去吧?”
“顏好,我拿出了5個億,讓人成立了兒童白血病慈善基金,你給我一個月時間,我給小萌在全世界找骨髓配型。你給我一個月的時間,如果一個月後還沒找到,你再……”
男人不慣求人,語氣裏還是很強硬的,可顏好卻感覺到了他的卑微,卑微的她都心疼了。
“你不需要為我做到這個地步的,我不配。”
“不,是我不配。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而我,也隻有幾個臭錢。”男人垂著眸子,側臉隱在遠處燈塔暗淡的光暈下,平淡冷漠。
他就像一碗芋艿羹,不去戳破表麵的那層皮,你永遠不知道平靜的表麵下有多熱烈滾燙。
顏好嘴唇顫抖,眼眶漸漸變紅,很快,眼淚就掉了下來。
“你這不是在逼我嗎?”
“同樣也是在逼我自己。顏好,為了你,我甘願放棄了我奉行了20多年的底線,求你,也為我違規一次。”
他用了“求”字,雖然沒那麽柔軟,他也不是求人的態度。
可顏好已經全線崩潰,她捂著嘴巴點頭,“好,一個月。”
周聞馭的眼睛也是紅的,他喉嚨幹澀,抬手給顏好擦了擦眼淚,“如果一個月後我還做不到,以後再也不會糾纏你。”
聽到他的話,顏好心尖發顫,“再也不會”這幾個字,像一把鈍刀,在一點點割她的肉。
愛過一個人後才會知道,要做到再也沒有他的世界,是一件多麽難,多麽痛苦的事。
“好了,我們回去。”
顏好拽住了他的衣袖,“那司白月……”
“讓她在這裏休息吧,誰也不見才是最好的。或許有一天,我還是留不住她。”
顏好擼起衣袖,“你放心,我有好多血。”
他溫柔的把她袖子放下整理好,“傻瓜,我已經跟死神搶了她無數次,可不一定每次都能成功。有時候我想也許她去了,才是她的解脫。可我就是自私,我想抓住她,就像要抓住你一樣,不擇手段不論因果。這樣的我,才是不折不扣的壞人。”
顏好一把抱住了他,“別怕,我跟你一起下地獄。”
“傻丫頭,哪裏來的地獄。要是真有地獄,恐怕人滿為患擠不下了。”
兩個人攜手往回走,走了兩步,顏好忽然不走了。
“怎麽了?”
“鞋子進沙子了。”
他彎下腰,“上來,我背你。”
“不用了,我把沙子弄出來就好了。”
他抓著她的手,“我想背你。”
顏好的心砰砰亂跳,一個從不說情話的男人偶爾蹦出一句情意綿綿的話,才會把人酥死。
她緊緊的摟住男人的脖子,小聲說:“我不重吧?”
“重。”
“啊?”顏好有些不高興,她最近都不過百了,怎麽還重?
男人說:“你在我心裏,最重要。”
這土味情話來的也太突然了,一下就衝淡了這一整晚的壓抑和悲傷,她不由得勾起嘴角。
原來,不是刀子能讓人生死一線,愛情也可以。
從海灘到停車的地方,周聞馭走了20多分鍾。
男人高大有力,可時間長了也不免出汗喘息。
顏好聞著他皮膚裏散發的汗味,有淡淡的雪杉香氣,跟男人濃烈的荷爾蒙氣息混合在一起。
酸苦的心裏蔓上一點甜,隨後融化開,蔓延到嘴裏。
她低頭,在他耳根處輕輕一吻。
“占我便宜?”
顏好的聲音慵懶嬌憨,帶著點疲倦,“為什麽今天要跟我說這些,吃飯的時候就想說了嗎?”
“沒有。”
“那?”
“你那天說分手了,我說你走了我再也不會去找你。”
顏好沒想到他自己還敢提這茬兒,就委屈的說:“你還拉黑了我的微信。”
他更記仇,“說的好像你沒拉黑我一樣。”
顏好一口咬在他脖子上,當然是輕輕的一口。
“你一個大男人大我那麽多,就不能讓著我嗎?”
他把她的身體往上拖了拖,微微偏頭想去看她,“你摸著良心說,我沒讓著你?”
顏好不敢接話了,要說起來,敢打他耳光的,除了他老子也沒別人了。可她卻……
趴下不說話,裝死。
周聞馭笑了笑,也就沒再說話。
“周二哥,你背我這麽辛苦,要不我給你唱個歌吧?”
周聞馭低笑,“癢?”
“滾。你在開車。”
“車子還遠著呢。”
“老幹部,我這是形容詞,算了,不說了,我給你唱個《起風了》。”
“氣瘋了?讓誰?”
顏好想要掐死他。
“我曾難自拔於世界之大,也沉溺於其中夢話,不得真假,不做掙紮,不懼笑話”
她直接唱了副歌部分,因為是高音,她卻又細細的壓著嗓子,冷風在她歌聲裏穿梭,她有些氣息不穩,但對周聞馭來說,卻是天籟。
他想,幸好自己多走了一步,否則這個會唱歌的小女人就會去給別人唱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