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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孵化室

  “我聽不全。”她垂頭喪氣的。


  “有這些差不多了。”文川也在用心的旁聽,他讀書多學問深,對覡文比較熟悉,很快湊出了一條,聽上去很像那麽回事。


  “方圓五裏,善惡眼裏,荒蕪遍野,一片塵沙。”


  “你確定嗎?”


  “可以試試啊!我來。”文川著走向淆幻唄,可到跟前又站住了,他低頭思考片刻後十分嚴肅的對他倆,“你倆來試。如果我看不見他們但你倆能看見,就證明法術有效。”


  完,文川把他倆拉過來,讓他倆手貼在淆幻唄的上端,自己則站的遠遠的。


  “跟我讀。方圓五裏,善惡眼裏,荒蕪遍野,一片塵沙。”


  “方圓五裏,善惡眼裏,荒蕪遍野,一片塵沙。”文川和鳳珍低聲複誦。


  “恩……執覡文者,心眼……明淨,看透真相,不被混淆……”


  陸銘看了鳳珍一眼,鳳珍直接翻了個白眼,但倆人還是繼續跟著念下去:“執覡文者,心眼明淨,看透真相,不被混淆。”


  陸銘覺得他們是在浪費時間,他開始後悔沒有在聽這個法器的功能後繼續留在地下室尋找真正的覡文,或者找幾本有關的書,都要比傻站在這跟一隻鸚鵡似的重複一個常人編出來的蹩腳詩強。


  淆幻唄的轉筒動了一下,陸銘沒在意,他以為是鳳珍轉的,還一個勁的在心中抱怨,直到一種難以名狀的曲調從手中傳來,他才回神。


  轉筒逆時針方向旋轉,時緊時緩,殼子裏的圓珠在齒輪間滾動,敲出叮叮咚咚的聲音,金色的鈴鐺流蘇像裙擺一樣飛了起來,甩出一串碎鑽石般的音樂。兩種音色交疊呼應,如一圈一圈的漣漪悠揚的擴散出去。


  在鳳珍和陸銘驚異的時候,文川放下剛才捂住眼睛的雙手,睜眼便是一嗓子五組的高音。


  “沒了!”


  在他的視野中,空曠的沙灘上隻剩下兩個熟人,叩拜的村民和淆幻唄全都不見了。


  文川蹲下伸手摸索著前進,他的手掌在空空如也的地方摸到了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嚇得縮了回來,之後反應到碰的不知是誰的頭發,一會兒胳膊肘又頂到了不知誰的屁股。


  鳳珍和陸銘的眼中一切照舊,看到文川像睜眼瞎似的舉動,大概明白是覡文生效了。


  “你能看見我倆嗎?”陸銘問。


  “能,但是其他人都不見了。”


  “你確定?”鳳珍問。


  “我又不瞎!”


  “你現在看上去就像個瞎子。”


  再三確認後,他們相信了淆幻唄的法力,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找到了個臨時的落腳地。三個人提上書包,頭也不回的朝孵化室奔去。


  抵達孵化室所在的煤山時,太陽終於逃出了成片的暗雲,進入西方幹淨的空裏,那裏一絲浮雲都沒有。離黑約摸還有三個鍾頭的時間,陸銘拾起一塊煤核,朝遠處扔去,煤核落在前麵的高坡上,後麵模糊的景象逐漸變得清晰,孵化室這間破敗的工廠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讓人敬畏和陌生的姿態屹立在他們麵前。


  他們快步走上山坡時,兒時在孵化室穿行玩耍的畫麵像影子一樣跟在身後。從外麵看,工廠整體的樣子比記憶裏更加破敗肮髒,可細節部分全被歲月壓的嚴嚴實實,沒有改變。長大的三個人已經不能像時候那樣從鐵門底下的縫隙裏鑽過去了,鋪著煤核的地麵也變得堅硬無比,徒手無法開挖。


  兩扇鐵門被一條生鏽的鐵鏈拴著,朝外拱出一個角度,看上去搖搖欲墜,可鳳珍朝外使勁拽了幾下,又朝裏踹了兩腳,鐵門完好無損。


  “有沒有什麽能把鎖打開?或者把鐵鏈子夾斷。”她氣餒的。


  文川趕緊去包裏翻找工具,陸銘瞧出異樣,他走到門前拿著鐵鏈仔細端詳,發現這根拴住兩扇鐵門的鐵鏈沒有鎖頭,它是一根閉合的鐵鏈。每一個鐵扣上麵都刻著針腳般細密的繁體字:禁錮惡靈之法鏈。字太,鐵鏽太厚,陸銘沒有看見。


  “沒有。挖吧。”文川把臉從書包裏拿出來。


  義無反顧、破釜沉舟的三個人,在進門這一關就弄了個狼狽不堪。文川用黃桃罐頭附贈的鐵勺孜孜不倦的挖坑,陸銘使出吃奶的勁頭托鳳珍翻大門,因扛不住她的體重,失敗了很多次。


  等到他們終於翻過大門時,太陽已經裹上了焦糖色。


  孵化室裏麵,磚紅色的庫房頂著黑漆漆的油氈,窗玻璃沒有一塊完整的,玻璃渣沿著房簷撒了一路,在漆黑的煤灰地上反射著亮晶晶的光芒。這裏依然是一片死寂,隻是不同的是,時候他們會扯開嗓子大叫,挑釁似的破壞它,現在卻不敢了,恨不得把腳步聲和呼吸聲都掖進書包裏才好。


  來的路上,鳳珍已經把感應到的東西原原本本的告訴了他倆,她強調自己走下了一截很長很寬的樓梯。


  “估計隻有那裏麵有樓梯吧。”文川指著廠子盡頭的高樓。


  那裏以前是育苗室,一排五十米長、三層樓高的廠房,沒有窗戶,隻有一扇綠皮鐵門,樓頂西頭豎著一根圓錐形矮矮的煙囪,當三個人的目光不約而同望向煙囪時,煙囪裏冒出了一圈灰色的煙。


  “冒煙了!”陸銘指著那驚恐的喊道。


  “還沒停工?不早廢棄了嗎這?”文川不可思議的環視著四周。


  鳳珍對他不可思議的點感到更加不可思議。


  然後,文川自己緩過神來:“有人!”


  他們立刻衝了過去,可是綠色的防盜鐵門緊緊契合在牆壁裏,任憑他們如何生拉硬拽,鐵門紋絲不動。


  這時,一聲悠長的汽笛聲從遠處傳來,那是火車的聲音,可是他們從未見過火車,更沒聽過火車鳴笛,所以不知道那是什麽。


  三人的心被這奇怪的聲音盤踞著,在他們疑慮的時刻,陸銘看見身後,濃厚的大霧像一群圈養的幽靈朝他們飄來。


  從高空看,大霧是從煙囪裏湧出來的,如同鉛色的幹冰,沉向煤灰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很快擠滿了整個孵化室,淹沒了那三個的身影。


  霧氣裏彌漫著惡臭,嗆的他們咳嗽連連,他們用衣擺捂住口鼻仍然不管用。濃霧似乎不光臭,還有毒,他們像受到了感染,咳嗽的快要背過氣去了。


  文川覺得自己真的要死了,咳一下,嗓子就會被帶出第二波刺癢,引起連鎖反應,五髒六腑都在震顫。


  就在他們快要與黑白無常牽手時,移動的大霧靜止了,緩緩的離開了三個人所站的區域,形成了一個包圍圈,之後快速的向他們湧去,又快速的抽離,反複好幾次,像一張巨大的肺,隨著呼吸收縮又舒展。


  最後,大霧抽離後沒有再聚攏,越散越遠。當霧氣全部散盡,也刮走了孵化室的原貌。三個人艱難的直起腰杆,發現置身於一片陌生的環境中。


  新環境的第一印象是:荒蕪。


  破爛的木頭房子擠擠挨挨,有平房也有洋樓,屋頂塌陷,裸露著烤的烏黑的龍骨,遍地是及膝的雜草,上麵點綴著灰色的六瓣花,像燃盡的紙灰,在巷間路和牆頭瘋長,一點點吞噬著這片斷壁殘垣,毫無生氣的村落。


  他們站在一塊鋪著石子的空地上,纖細的狗尾巴草從石頭縫裏鑽出來,一條L形鐵軌在他們腳旁拐了個彎,向兩個方向延伸進茂密的灌木叢裏。


  這裏完全看不到孵化室的蹤影,時間上也錯了位,上看不到太陽,陰沉的光線暗示著夜晚即將臨近。隻有寂靜,似乎與那裏連通。


  大家心照不宣,誰也沒問誰。陸銘清了清快要破裂的嗓子,選了前方的鐵路走了上去。大同異的風景向身後退去,一成不變的死寂繼續延伸,雙腿穿梭在叢林間的沙沙聲格外響亮,可草葉擾動卻驚不起一隻蚊蠅。


  走著走著,他們來到了一片圓形的空地,這裏寸草不生,讓陸銘聯想起了圓風地。繼續向前走,又遇到了一片峽穀。峽穀很寬很深,鐵軌銜著木枕繼續向前延伸,底下沒有任何支撐物,給峽穀搭了一座簡陋的橋。穀底遍布著橢圓形的鵝卵石,一條黑色的淤泥帶落在石群間,像鐵軌投下的影子。


  “還走不走了?”文川猶豫著問大家。


  陸銘朝左右望了一眼,狹長的峽穀似乎通到了盡頭,他沒有回答文川,伸出左腳試探性的踩在了懸空的木枕上——感覺很結實,又上了一隻腳,然後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文川和鳳珍互看了一眼,心的跟了上去。


  峽穀有一百米長,木枕比陸地上的密集,不用擔心踩空,可文川順利抵達對岸時,還是心有餘悸,覺得這是他此生走過的最漫長的路了。


  令人失望的是,前麵依然荒無人煙,鐵路穿進一片人高的黃菜叢後消失了,陸銘撥開草叢嚇得後撤一步,黃菜叢後麵是一片深淵,在深度和廣度上一望無際。視線盡頭,暗藍色的空與黑色的深淵突兀的接在一起。


  鐵軌垂直折下,貼著峭壁爬進幽暗的深淵裏。陸銘心的探回身子,叫上他倆沿著斷崖邊走,走了沒多遠發現這裏被深淵孤立了(峽穀與深淵連通),回去的唯一的路就是那段淩空的鐵軌。


  於是他們又折了回去,當陸銘再一次踏上木枕時,陌生又熟悉的汽笛聲從他們身後某個遙遠的地方響起。三個人同時回頭,愣了片刻後繼續往前走。


  當他們踩著木枕走到峽穀的三分之一處時,身後的汽笛聲伴隨著火車運行時軸承滾動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腳下的鐵路在震顫,文川再也不想忽視他藏在恐懼裏的好奇心了。


  “是不是有什麽東西?你們聽這聲音!”他朝他倆大喊。


  可還沒等另外兩個人做出回應,黃菜叢後麵,一條黑色的大家夥從懸崖裏朝衝了出來,像一條喝醉的巨龍一頭砸在軌道上,它的頭頂噴著鉛灰色的煙,發出吃人般吭哧吭哧的響聲。


  火車搖晃了兩下,碾壓著一路雜草,徑直朝他們開過來。


  “啊!”文川用沙啞的嗓子尖叫著。


  “跑啊!”陸銘大喊。


  三個人扯開雙腿,飛了似的跑起來。


  火車一頭壓出峽穀。


  “哐”的一聲,鳳珍一腳踩斷了木枕,左腿擦過鋒利的斷層陷了下去,褲子劃破,腿豁開了一條口子,血流了出來。


  “鳳珍!”文川衝了過去。


  陸銘聞聲回頭,和文川一起去攙鳳珍。


  鳳珍拔出受傷的左腿,推著他倆往前跑,她忍著疼痛,繼續奔跑。巨大的火車頭承載著碾壓一切的駕駛洶洶而來,離他們越來越近。


  還有一半的路程。


  “再快點!”陸銘的聲音變了形。


  還有二十米的距離。


  剛才斷裂的木枕讓文川不敢踏實下腳,跑的很顛。


  還有十米。


  鳳珍咬著牙跑沒有掉隊,她覺得後背有一股熱氣噴來,火車再次拉響了汽笛,巨大的聲音快把鐵軌給拆散架了。。


  到了!


  陸銘一個箭步飛躍到斷崖上,打了個滾躲開鐵路。文川緊隨其後,上岸時轉身想去夠鳳珍,一眼撞見火車如一睹高大的黑岩牆壁撲倒而來,鳳珍在它前麵,像一隻脆弱的壁虎,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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