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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失蹤

  第十章失蹤


  和其他上了年紀的人不同,莊念禾的睡眠質量很好,每睡到大亮。這一一如既往,太陽升的老高了她才醒盹兒,起床後先去茅房,回來後洗手洗臉。一頓忙活完畢,她穿過外間屋去叫陸銘起床,然後準備早飯。可是走進陸銘的房間發現空無一人,炕被也明顯沒被動過,不過她也沒多疑,不定昨晚陸銘在文川家過夜了。


  她沒覺得今會是不尋常的一,直到她蹲在灶台旁邊擇洗秋蘆時,文川的媽媽丁閔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砸下一個消息,激起了一場巨大的風浪。


  文川一夜未歸,鳳珍的父母也在找她。


  “我以為銘在你家呢?他也沒在家!”


  念禾扔下秋蘆,跟在丁閔後麵往家外麵跑去。胡同裏,秋娣正挨家挨戶的詢問打聽,她看到莊念禾後,繃緊的神情一下子垮塌下來,哭著李屹和文連峰去了石橋河岸搜尋沒找見人。


  莊念禾立刻決定去司責會找袁碩幫忙。八點半,她帶著丁閔和秋娣抵達了司責會會府。會府位於祥河村臨海的斷崖上,占地麵積十五畝,五米高的圍牆上頭鑄著一排排鋒利的鐵鉤。院內一共有七間平房,最長的一間是總府,橫在院落最裏麵,其他六間分成兩列排在它前麵,像南飛的大雁隊伍排成了一個不標準的人形。會府大門效仿後覡的“海盾門”,裏外共三層,每層三扇門頁,但它並沒有海盾門的功能(隻有按照正確的順序穿過三扇門才能真正進入裏麵),平時也不開。大門旁邊開辟了一個門供人通行,門連著一間屋子,是門衛室,裏麵坐著一位看門的大爺,姓牛。


  她們來到司責會門口時,大門門全關著,門衛室的窗戶也關著,屋裏牛大爺正靠在椅子上仰著臉打盹,光溜溜的腦袋上架著一副老花鏡。


  莊念禾敲了敲窗戶。


  牛大爺鼻子裏卡出一聲刹車般的響聲,醒了過來。當看到窗外三個女人時,他皺起了眉頭,摘掉眼鏡,隔著窗玻璃問她們找誰。


  丁閔趕緊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給他聽,由於情緒比較激動,她講的稍微冗長,他聽的有些不耐煩了。莊念禾讀懂了這老家夥的表情,攔下文川媽,對姓牛的:“我們要見袁碩。”


  “袁老不在府裏。”


  “去哪了?什麽時候回來?”


  “不清楚,今兒休息。”


  一聽休息,她們麵麵相覷,商量著要去他家找他,於是又一起走下了斷崖,穿過半個村子來到了袁碩的府邸。


  可是袁碩的家人他沒在家去會府了。念禾一行人來不及告別,又著急忙慌的折回到了斷崖上。會府大門門依然全關著,隻是門衛室窗戶打開了,牛大爺正在伏案看書。


  “他過來了嗎?”莊念禾問。


  牛大爺抬起眼皮,越過鏡片瞥了他們一眼,用十分陌生的口吻問道:“你們找誰?”


  莊念禾心裏的火蹭的燃燒起來,又被她強壓了下去。秋娣搶著:“我們剛才不是來過了?找司責會的袁碩,你他在家,我們就去他家,他家人他來這裏了。”


  “哦。”他翻了一頁書,:“你們找他有什麽事嗎?”


  “剛才也了啊。”丁閔急著。


  “行,知道了,我會向上頭轉達的。”完就要把窗戶拉上。


  “哎不行。”丁閔把手伸進窗戶裏擋住,“我求你了趕緊通個信兒,幫忙找找孩子。”


  “你家孩子一宿沒回,不定是玩累了在哪睡大覺呢,要麽就是怕挨打不敢回。多大點兒事啊!”


  “叔您不知道,我們家這幾個孩子可懂事了,不會一宿不回讓大人擔心的……”


  “對啊,既然懂事,就肯定不會去那麽危險的地方找死是不?你們在仔細找找再來找司責會啊,不然今你家孩子沒回找司責會,明他家孩子沒回找司責會,這以後是不是誰家雞鴨貓狗的丟了,都得往司責會跑啊?你們當這是哪啊,你家茅房啊一趟趟的,了替你們轉達,就給足你們麵子了,別賴著不走了。”完,他往外推丁閔的胳膊。


  “你個死禿驢!”莊念禾爆發了,“你沒後是吧?你家孩子要是去了河邊一宿沒回你不擔心。七不讓動海不是你們的規定?不去河邊捕魚我們吃啥,孩子們半夜去摳螃蟹也是讓你們逼的,現在人是死是活不知道,可你們連管都不管,你們整忙什麽呢?忙你他媽的驢吊子我日你們花姨六妹子兒的!”


  老頭被她罵的啞口無言,合上書摔向桌麵,推出丁閔,惡狠狠的把窗戶推上鎖死,然後走出了門衛室。


  三人見他離開以為是去轉告消息,可苦等了半個時沒有回音,才看清真相,於是扯著嗓子大喊袁碩。隻是由於高牆的阻隔,一間間房屋的攔截,她們尖利高亢的聲音無法穿越比足球場還大的會府。最終,失落的三人收住快要喊破了的嗓子開始往家走,盼望那兩個男人人已經找到了他們,那她們一定要把他們倒吊起來狠狠的打一頓。


  遺憾的是,她們沒有得到這個機會,文連峰和李屹發動了左鄰右裏去找人,一上午不僅沒找到人,還聽禿雙福家大兒子楊俊英和老藥師家的孩子呈祥也不見了,臨近中午又聽吳大強家的吳海濤也找不見人。


  六人失蹤的消息迅速擴散,中午過後,又有人薑源昌一家四口也不見了。是薑源昌的二哥來他家拿捕好的地籠,發現屋裏空著沒人,去父母家找人沒找見,回來的路上聽到了六人失蹤的事,趕忙的把他們四個也添進了傳聞裏。


  大家之所以這麽緊張是因為祥河村幾乎是一個閉塞的村莊。祥河村村落位置比較鬆散,顯得很大,可它是一個獨立的漁村,在弭海二十四堡最尾端,離最近的戈鴉灣有六七十公裏的路程,兩個村子幾乎沒有任何往來。祥河村離常人的村子倒是很近,可隻有司責會有進入那裏的方法,普通村民遇不到他們。司責會從人類社會獲取各種各樣的生活用品,村民再用勞動所得與司責會進行交換。所以,普通村民幾乎沒有離開過祥河村,去其他村子走親訪友的可能性約等於零。


  傳聞終於刮進了斷崖之上的司責會會府中。事件被船長禿雙福證實後,袁碩立即組織其他成員開協商會,會議過後,通過十字街的大喇叭向全村人民傳達司責會對本次事件的態度和處理方法。


  袁碩表示,他已經派專人對祥河村周圍的沼澤、河溝、海岸進行拉網式搜救,目前正值靜海期,今下午漲潮時他會立即通過降身指示判斷十人位置。他還通知失蹤者家屬盡快將十個人的貼身飾物或者衣服之類的東西拿到會府,降身時需要有東西指引。最後他表示無論結果如何,司責會永遠與大家相伴,他們將全力以赴應對本次危機。


  就這樣,在司責會關閉喇叭後,風波暫時平息下來,很多村民積極響應司責會的號召,加入搜救隊伍,失蹤者的家屬則拿著衣服、配飾等去會府上交。


  降身前的這段時間,莊念禾感覺像在刀刃上行走那麽漫長與煎熬,可對袁碩來稍縱即逝,家屬們拿來的衣服實在太多了,他還沒有感應透徹每個人最貼身的物品,一下午就過去了。眼看海水漲潮的時間已到,他匆匆摸了摸排在最後一位的那個人的東西,是陸銘的石鎖項鏈,然後離開了會府,朝懸崖下的海岸走去,那裏早就聚滿了看熱鬧的男女老少。


  袁碩走進人群,隨行的安保人員推開情緒崩潰的家屬,安慰他們的同時也警告他們不要幹擾“降身”過程,以免耽誤救援。


  “安靜!”袁碩站在離海最近的地方轉過身來,雙手朝人群壓下去,聲如洪鍾的。


  眾人逐漸安靜下來,在緊一陣緩一陣的海風中,傳來丁閔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太陽躲進了雲層背後,一片陰影壓在了海灘上。在其他人的幫助下,袁碩完成了降身前的準備工作,轉身走向了大海。他胳膊和腿上的血液滴落下來,在沙灘上留下一串斷了線的紅色珍珠。


  他在沙地上找到了一塊合適的位置,潮水退下的時候躺了下去,然後開始等待,等待潮水再一次湧來,並一次一次吞沒他平躺的身體,等待潮水淹沒鼻孔時窒息的痛苦,等到痛苦過後暢快的呼吸。


  這次潮水來的相對猛烈,窒息的時間很短,當他又能自由呼吸時,風聲、潮水聲已經全部消失了,他赤身裸體,置身於一片柔和的白光中,他知道這裏是神明指示的地方,於是抓緊時間,集中注意力在第一件物品上,是楊俊英的一條黑色圍巾。白色的背景逐漸隱去,祥河村的全貌出現在他的視野裏,他變成了一隻鳥,一邊飛翔一邊俯瞰著祥河村。那條圍巾維係著楊俊英的氣息,在袁碩的心裏若隱若現,他想要抓住它,並把它呈現在祥河村的地圖上。可它像一隻透明的風箏,飄搖不定,讓他抓的力不從心。試了幾次之後,他才意識到那遊絲般的氣息是他的主觀意識。他以前通過這種方式幫助村民找過被風暴卷走的船隻,幫上司找過他家的狗,也幫愛人找過遺失的項鏈,當他化成飛鳥自由翱翔時,隻要鎖定了目標,心中的指南針便能很快對準方向,讓他找到遺失物品。就像他偷看了答案再去解題。當然,前提是尋找的東西是存在的。然而這一次,他無法集中意念,也無法準確定位,他像一台破舊的汽車,在極寒的氣下點火,失敗了一次又一次。


  袁碩茫然的煽動著翅膀,從西邊飛到東邊,又從西邊飛到東邊,好像穿行在一個循環的迷你宇宙中,但他自己還沒有發現這點異樣。


  幾次嚐試之後,他放棄了對楊俊英的搜尋,在心裏對他的家屬表示了一聲遺憾,繼續搜索第二個人。然而情況依舊如此,呈祥的氣息更加微弱,他的那本《回魂草木》投射出來的形象還不如燃香的煙具體。之後第三個,第四個……第九個接連失敗,累計的挫敗感讓袁碩心神不定,當下情況十分糟糕,因為在祥河村,同一晚上毫無關係的幾波人同時遇難的可能性很低,可如果他一個人都沒找不到,司責會的能力將遭受空前的質疑。


  他決定感應完第十個人之後再重新來一遍。第十個……第十個……第十個是誰來著?對了!是那個石鎖!袁碩把意念集中在石鎖上,用心感受它的輪廓,質地,再慢慢推出石鎖背後藏著的那個人,終於,像有一束曙光射進他布滿陰霾的心中,他看到了方向,揮動翅膀調轉方向,朝大海飛去。


  袁碩心裏咯噔一下,他認為這個人一定是掉進海裏淹死了,還沒等他細想,裝著他靈魂的飛鳥像中了箭,一頭紮進了海裏。海水漫過眼睛,窒息感像一塊鋒利的岩石塞進了他的胸口,袁碩分不清是自己還是他尋找的那個人在海中掙紮,上下起了黑色的雨,陰沉的烏雲壓到他的頭頂上,他一邊掙紮一邊哭喊:媽媽,媽媽……聲音聽上去像他又不像他。


  突然,他揮動的雙手碰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在最後一點求生本能的驅動下,他抓住了它,是一截木頭,他使出全身力氣把身體撐在上麵,等到臉從海水中浮上來時,他看見這是一根掛著藍漆的斷木,像是漁船的船幫上掉下來的,在這片汪洋大海中,在極低概率的漂流軌跡中與他相遇,並救了他一命。。


  他抱著木頭,抬頭尋找海岸,他的眼前是一望無際的黑色的大海,他扭過頭朝後麵看去,黑色的大海盡頭露出了土黃色的勾勒線,那是祥河村的海灘,他趕緊掉頭朝那裏遊去。可是他的雙腿還沒擺開,眼睛掃視到了身體另一側的場景,那一刻他震驚的旋地轉,或者,真的旋地轉——他看到南北方向的海岸,竟然像煮熟的章魚觸角一樣卷了起來,他抬起頭看著空,那裏不再烏雲密布,而是出現了本該踏實的落在地上的村落。他收回目光向前眺望,意外的發現東麵的祥河村也在慢慢卷起,他充滿恐懼的扭過頭去,黑色的大海站了起來,以遮蔽日的態勢,和東麵升起來的地麵對接起來。


  海水撲了過來,打醒了袁碩,他睜開眼睛,艱難的舉起雙手,眾人趕緊上前把他從水裏拖出來,他半坐在沙灘上,虛弱不堪,翕動的嘴巴歎息似的重複著兩個字:夢壘,夢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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