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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宇宙4第三十三章


  日暮時分,白晝將傾,天/宇沉黯,朔雪紛飛。卡洛城側門二十裏外的小路上,一道凝固冰封的小溪旁,岡恩接到了李/明夜。


  李/明夜於半天前被卡洛城斥候隊發現,於是她此時騎的馬精力勃勃、皮毛光鮮,可是當斥候們發現她時,她的馬已經快要累死了。當冷泉英子在身後追逐時,沒有人能夠從容,即使是李/明夜也不例外。她看起來風塵仆仆,麵容蒼白疲憊,眼下青黑陰沉,嘴唇幹枯粗糙……然而她的目光仍然雪亮,似新鑄造的長劍一般鋒利。


  她的笑容亦如是。“起來吧。”她對岡恩說道,“好久不見,岡恩。”


  “大人。”岡恩喉頭一緊。在土著麵前,他一直稱呼對方為夫人,可是今天的李/明夜讓他感到某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這種壓/迫感不屬於卡洛城的科蒂夫人,而是屬於場情局的路易斯·科蒂。她很生氣,即使這怒火並非針對他,仍然讓他有些緊張。“屬下無/能……”


  “我離開前讓你守護卡洛城,如今卡洛城並未被攻破,你何言無/能?”李/明夜打斷了他,“霍拉德呢?”


  岡恩向身後招了招手,小霍拉德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從一群護衛中走出來。“這孩子很聰明,而且相當勇敢。”岡恩稱讚道。在科倫被/捕之後,小霍拉德第一時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與自身的弱小,於是他趁夜進入書房/中翻閱岡恩做過標記的地圖,等到天明時分城門洞/開之時,孤身一人踏上了尋找岡恩的旅途。當然在此不得不指出一點,這旅途頗有些波折,因為小霍拉德並非岡恩,地圖亦並非導航,如此行/事乃是按圖索驥,於是他理所當然地迷了路……好在分布四野的偵察部/隊比敵人先一步發現了他,並將他送到了岡恩麵前。對於一個八歲孩童而言,能做到這些委實不易。


  礙於年齡所限,小霍拉德確實不是很能明白自己究竟偷聽到了什麽,但他至少能明白一點——有人意圖謀害弗朗索瓦茲爵士。當然在此必須提一句,同樣由於小霍拉德隻是個孩子,表達能力與可信度均是有限,岡恩本來並不怎麽當回事,可是城中隨即傳來“小安德瑞斯被波利謀殺”以及“科倫被/捕”的消息……這些消息怎麽品都有股陰/謀的味道。作為一名騎士,岡恩是一個絕佳的執行者而非決策者,於是他立即通知了李/明夜,接下來自不必提。


  “你確實做得不錯。”李/明夜摸了摸小霍拉德的頭,微笑著稱許,“現在把你聽到的東西說給我聽,每一句。”


  “有一些我不是很記得了。”小霍拉德有些慚然。


  “說你記得的。”


  “有兩個人……”小霍拉德隱去了自己潛入花園的情節,他不願意讓對方知道他半夜不睡覺,還打算偷偷潛入/監獄。然而任何隱瞞在李/明夜跟前都是徒勞無功的,他很快在對方尖銳的詢問下交代了一切。實際上他所聽到的東西並不多,能理解的就更少,無非是“有兩個人正在合謀,意圖殺/害弗朗索瓦茲爵士,這二人打算等爵士一回城堡就動手”罷了。


  “他們是否有提及自己打算如何謀害爵士?”李/明夜問道。


  “一個人說要下毒,另一個人說毒藥對付不了爵士,他要親自動手。這個人很可怕!當他說話時我覺得很害怕,但我沒見著他的模樣……”小霍拉德這時想起了另一人的聲音,“另外一個人的聲音有些耳熟,我總覺得在哪兒聽過似的,但我不知道是誰。”


  “毒藥。”岡恩不屑地撇撇嘴,“隻有懦夫和弱者才會把腦筋動到毒藥上,這二者都沒什麽可怕的。”


  李/明夜上下打量岡恩兩眼,笑了:“口氣倒大。那另一個呢?人家可是打算親自動手啊。”


  “與懦夫和弱者合作的人,能強到哪裏去?”


  “我想這隻能說明對方對於合作者的選擇餘地相當有限。”李/明夜在團隊頻道中糾正道,“毒藥的使用方式一般分作三種,其一是毒氣,其二內服,其三是塗抹在冷兵器上。你是一名體能屬性極高的持盾騎士,這基本就解決了第三種方式,第二種方式則可以使用白塔藥劑或是各色解毒劑化解,第一種方式的使用難度較大且容錯率較低……我想這才是對方否決毒藥的原因,他是一名供職於盧西恩勢力的角鬥/士,鑒於這一點,他有可能是一名狼人。由於種/族技能樹的緣故,異族角鬥/士在中前期優勢明顯,不要掉以輕心。”她拍了拍小霍拉德的肩膀,隨即翻身上馬,對其他人說道:“打起旗幟,點亮火把。我們該回去了。”眾人轟然響應。


  岡恩上馬隨在她身側,“大人……咳,夫人。您是打算進城嗎?”


  “有話就說。”


  “考慮到眼下的情況,您直接進城不大妥當。”岡恩分析道,“對方選擇我為目標,是因為我是代/理城主,但您一回城,他們勢必將目標轉變成您。我們對對方的實力一無所知,還是謹慎一點好。”


  “你的建議呢?”


  “我們可以暫時住到軍營裏,我敢擔保即使是冷泉英子,想要潛入現在的軍營也不是這麽容易的,而且我們對軍營有絕對的掌控力。對方若是不願看到自己的付出落空,就隻能徹底改變行動方針,可這樣一來我們就占據了主動……我們會有一千種法子對付他們。”岡恩冷靜地闡述看法,“我曾經為我的領主征戰時,從敵人身上學到的第一課,就是永遠都不要在對方選定的戰場開/戰。”


  “聽起來,那一仗你輸慘了。”這確實是一名不錯的守將,李/明夜不由在心中佩服靳一夢看人極準。不過對於角鬥/士而言,過於冷靜謹慎有時會導致錯失機會,這樣的人永遠吃不了大虧,卻也發不了大財。


  “確實如此,好在我學得很快。”


  “你考慮得很周到。”李/明夜先是肯定了他的建議,隨即話鋒一轉,“唯獨一件事你沒有考慮到。”


  “什麽事?”


  “我的心情。我跑死了兩匹馬,整整三天三夜沒睡覺,所以我希望看到有人為此付出代價。”李/明夜的微笑冰冷而鋒利,“從我回來的那一刻,那就不再是他們所選定的戰場了,岡恩……那是我的戰場。”


  岡恩遲疑了一下:“是,大人。”


  “你不妨認真想想,他們為什麽要選擇你為目標?明明隻要再等待一段時間我就回來了。他們為什麽不積蓄力量、仔細籌謀,好直接解決我?恕我直言,不論從哪個方麵來說,我都比你更有價值。”李/明夜笑了笑,“因為他們怕我。我想這恐懼應該並非來自於角鬥/士,我又不是阿斯特羅,對於角鬥/士而言我算不上可怕,尤其是……”她頓了頓,又道:“真正怕我的是參與這個瘋狂計劃的土著,而且想必這個計劃中土著所占據的篇幅並不算少,至少他們重要到能夠對計劃施加影響。這也符合角鬥/士的常規情況。在通常狀況下,角鬥/士雖然實力普遍高出土著許多,卻由於數量稀少的緣故,常常要依靠土著的力量才能成事。所以,城中有哪些人害怕我?”


  “舊農莊主。”岡恩不假思索地回道,這些人無疑對李/明夜恨/之/入/骨,卻又畏之如虎。“也許還有教/會,不過教/會完全在您的控/製之中,已經成不了什麽事了。”


  ——李/明夜雖然廣受愛戴,但她絕非一名仁慈的統/治者,在她統/治卡洛城期間,廣/場上幾乎每天都有人被絞死或是砍頭,其中就有不少舊農莊主。在與舊利益階層博弈的過程中,她以種種理由殺了一批冥頑不靈的,又拉攏扶持出了一批新既得利益者,至於剩下的人早已嚇破了膽,於是她並未處理。無須她趕/盡/殺/絕,新時代的輝煌永遠由落後者的墓碑來奠基,新規則之下的卡洛城自會吞噬他們……可是現在,他們似乎想要反/抗了。


  當然,這樣的推測著實是太過粗糙,似李/明夜這樣的人自然不會憑借這點毫無實據的臆測行/事。在接下來的路途中,她就像忘了這件事一樣,隻與岡恩討論戰事。等他們回到卡洛城之時,天色已經全黑,城垛上卻是燈火通明,一輪將滿的圓月漂浮在護城河寂靜的冰麵上。離城牆還有半裏地,歡呼聲便隨風而至,“路易斯夫人”或是“科蒂萬/歲”的高呼響徹夜空。整座城從夜晚的沉眠中醒來,迎接它的主人。


  此時已經是熄燈鍾點,而且卡洛城有極為嚴格的宵禁/令……然而這完全阻止不了人們的熱情。岡恩不得不指揮偵察部/隊與守備隊為他們開路,好通/過沸騰的營區與外城。人群擁擠在道路兩側,不斷歡呼城主與城主夫人的名諱,如同一場聲勢浩大的祈禱。即使在諸人進入內城,大門重新關閉之後,歡呼仍是久久沒有停歇。


  老比爾森領著一群仆從在庭院裏迎接。李/明夜翻身下馬,將韁繩遞給馬僮,“我得對你們說聲抱歉,似乎我回來的不是時候啊!”她笑著說道。


  老比爾森迅速眨了眨眼:“夫人何出此言?”


  “時間這麽晚,你們都已經睡下了。”


  “沒有關係,夫人。”


  李/明夜盯著他看了兩秒:“比爾森先生,我注意到科倫先生的鑰匙掛在你的腰帶上。他人呢?”


  “科倫先生正在地牢中,很遺憾無法迎接您的歸來。”比爾森解釋道,“科倫先生與波利小/姐被指控謀殺埃德蒙·安德瑞斯先生,此二人已被逮/捕,正在牢中等待您的審判。”


  “審判過幾天再說,現在立即讓科倫先生去書房見我,我有事要交代他去做。另外,勞煩你讓人準備熱水,等事情談完之後我需要洗個澡。”


  比爾森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在李/明夜平靜的注視中深深低下頭:“遵命,夫人。”


  小霍拉德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她如此輕易地放出了科倫,就用如此簡單的一句話……可是卻無人反/對,甚至無人質疑。比爾森沒有,厄恩也沒有,任何人都沒有。小霍拉德想起自己從未見過的科蒂爵爺,不知他的話是否也具有這樣霸道的效力,不知為何,他認為沒有。


  他開始熱切地期待李/明夜能提到波利小/姐,但她並沒有再開口,而是徑自走向房門。大隊扈從似潮水般轟隆隆地隨之湧過,小霍拉德正在出神,便落在了最後。他正要舉步跟上,老比爾森忽然喊住了他。


  “你昨晚到哪兒去了?還有今天一天,都沒見你。”比爾森問。他看起來一如既往的嚴厲端肅,但小霍拉德感到他似乎有些不安……他嗅到了一絲隱約的恐懼氣味。


  老比爾森愛那個孩子,他現在完全站在我們這一邊了。小霍拉德想起這句話,他當時並不很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但此時此刻,他突然間全都懂了。他抬頭看著比爾森那張曾經令人敬畏的麵孔,發現自己第一次沒有感覺到害怕。


  他咧嘴笑了:“我去把夫人帶回來啦!”他驕傲地宣布,隨即跑到了李/明夜身邊。夫人要用書房,他又可以給夫人點燈和倒酒了!.

  不論老比爾森報以何種情緒,他始終是一名稱職的管家。當李/明夜、岡恩與小霍拉德跨進書房時,新點亮的香料蠟燭已經在燭台上燃/燒,一名仆人正跪在地上生火。李/明夜看了他一眼,微微皺起眉:“我似乎沒見過你。”


  “小人是新來的。”仆人恭敬地回答,他看起來有些惶恐。


  “哦……你做什麽工作?”李/明夜的目光掠過他的手。這是一雙握劍的手。


  “小人的工作是在您進房間之前處理好所有壁爐和火盆。”仆人回答。城堡中有不少這樣的低級下人,他們有嚴格的工作區域與工作時間,服飾亦與能夠在主人跟前露臉的下人有些許差別。像是這樣的下人,李/明夜哪怕在城堡中住上一輩子,恐怕都不會有機會見到一次。


  李/明夜點了點頭,走向座椅,“我想喝點冰的東西提提神。”她對小霍拉德吩咐道,“碎切的黃金麥酒,加蜂蜜和薄荷,麻煩你了。”


  小霍拉德立即跑了出去,不一會兒便端著一個銀餐盤回來了,餐盤裏裝著一個精致漂亮的銀酒壺、裝有碎冰的銀製冰塊桶、一圈彩色玻璃高腳杯,以及一盤切成薄片的蜜漬醃肉。此時李/明夜正在伏案疾書,而岡恩正在說話。


  “……既然您懷疑他們,不如我去把他們倆通通抓來,讓您問個清楚。”岡恩說道,“左右我們現在全無頭緒,這也算是個突破口。”


  “全無頭緒?我看未必。”筆尖刷刷地劃過紙頁,李/明夜的語氣多少有些心不在焉,“至少我知道,那些真正危險的家夥所選擇的合作者,必然是一些樂於見到安德瑞斯回歸寶座的人……我還知道,他們十有八/九會在內城中動手。”


  “這個範圍太大了。”岡恩皺起眉。


  “大嗎?我覺得還好啊!在我最不討人喜歡的時候,足足有五個王國的人想要殺我,而現在想殺我的人連區區一座城市都填不滿,所以我可是一點壓力都沒有。既然他們在這座城裏,就別讓他們出去了。岡恩,我要你去宣布戒/嚴……卡洛城一共有四個城門,沒有我的允許,哪怕是一隻蒼蠅都不能隨意進出。”


  “那我呢?安德瑞斯已經打到紅石口了。”


  “我比你更清楚安德瑞斯打到了哪裏,想要比我知道得更多,除非你的斥候長出翅膀。天亮之後你去鐵匠街找羅尼先生,他會給你一些火/辣辣的小玩意兒……相信我,你一定會愛死它們的,不過你得小心對待它們,它們的脾氣相當火爆。”李/明夜在離開卡洛城之前所下達的最後一條命令便是讓羅尼加班加點地趕製新型火/藥炮彈,並附上一條好意提醒——若是對方的工作效率不能讓她滿意,她很歡迎對方重新享受監獄裏的免/費食宿。“你在離開之前,順手幫我辦件事吧。”


  “我的職責就是為您辦事。”岡恩這話說的多少有些狗腿,態度卻極為坦然。岡恩是騎士出身,對於一名騎士而言,效忠於某個領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更何況靳一夢不僅使他發了財,又在出征前特意冊封了他一回……如今他對靳李二人幾乎死心塌地。


  可是接下來李/明夜並沒有再說話。她隻是低下頭繼續書寫,偌大書房/中唯有燭火的跳動與筆尖的沙沙聲。過了片刻,房門被敲響,科倫走了進來。


  曾經的海盜頭/子似乎很享受自己的牢/獄生活,至少他步履從容、神態悠然,看起來幹淨又體麵。小霍拉德留意到他沒有穿自己被逮/捕時的那一套衣服,而李/明夜也留意到了這一點……當然這並不難猜,剛蹲完大牢的人不可能穿一件潔白的上衣,頭發也不會如此的整齊。


  “我讓你立即來書房見我,而不是讓你打扮一下再來書房見我。”李/明夜瞥了他一眼,淡淡說道,“你怎麽不幹脆洗個澡呢?”


  “我才蹲了一天多的監獄,身上還沒積下太多汙垢,不至於汙了您的眼。”科倫笑嗬嗬地說道。這家夥是維克托的嫡係,所以他在李/明夜跟前多少有些有恃無恐,值得一提的是,這正是李/明夜將他留在身邊當管家的原因——長峽國王疑心病頗重,為免引起國王陛下的猜疑,靳李二人必須用他,但他們都不願意把維克托的眼睛放到軍/隊裏。


  找個機會把他解決掉算了,李/明夜心想。在連日未眠與長途急行的勞頓之後,她著實是有些暴躁,“我不在的時候,你把城堡管理得很好,要是我再晚回來幾天,城牆上說不定就得換旗子了!”她冷笑一聲,卻也沒再糾纏這個話題,轉而將書寫完畢的文書收歸一攏遞給科倫,“為慶祝我丈夫拿下科米洛城,後天我會在宴會廳舉辦一場晚宴。你安排人把這些邀請函送出去。”


  “爵爺拿下了科米洛城?”小霍拉德脫口而出,緊接著他就發現岡恩與科倫均沒有對這個消息表示出驚訝。李/明夜對著他笑了一下,他有些尷尬地低下頭,沒好意思追問。


  “送給誰?”邀請函上標注了名字,科倫卻不識字,遂如此問道。


  “所有有資格喝葡萄酒的人,其中一些人或許正在縫製新旗子。”李/明夜的目光掃過岡恩,見後者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遂微微一笑,“至於你該做什麽……應該用不著我說了吧,爵士先生?”


  “我會派人監/視他們。一旦他們有異動……”岡恩說到此處,有些猶豫,“需要等他們行動後再解決嗎?這樣更徹底。”他詢問道。


  “確實如此,但我不想這麽興師動眾,畢竟我們正在打仗呢。你姑且仔細搜/捕,其他一些幸/運的漏網之魚,漏也就漏了吧,沒必要窮追猛打……我相信對於他們來說,這次造/反並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經曆,想必他們絕不會期待下次了。”李/明夜笑了笑,放鬆地靠回椅背上,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她的動作遲緩而沉滯,這是她今天第一次顯露疲態,“接下來的事情,你們兩個就商量著辦吧……科倫,你可是戴罪之身,要是再把事情辦砸,我就親自砍你的頭。今天到此為止,你們先下去吧。”她頓了頓,又道:“對了,天亮之後把萊恩他們(驅魔人)找來。”


  “遵命,夫人。”二人即刻起身告退。科倫離開得很是猶豫,他盯著李/明夜看了許久,似有話說……然而她隻是緩慢地按/摩著額角,沒有抬頭,亦沒有開口催促。


  當那雙精光四射的銳利眼眸被遮住之時,她看起來是那麽的疲憊,一身風塵的樣子幾乎有些虛弱,身軀嬌/小得接近可憐。科倫恍然間發現,這張椅子與書桌居然是如此的寬大——它們氣勢十足,形製端莊而威嚴,因為它們本是為一名成年男子準備的,但在今天之前,他從未發現這一點。


  科倫突然感到些許懊悔。如果他看住了波利,沒有讓她作出傻事……可是事到如今,後悔也晚了。他此時也說不出為波利求情的話,隻能默默退出書房。


  過了半晌,李/明夜方才放下手。她的眼睛黯淡了下來,神色亦變得鬆/弛,不再有平日裏那股溫和卻不容置疑的氣勢。此時的她看起來與任何一個因熬夜而麵容憔悴的女子沒有區別,“孩子,剛才發生的事情,你能明白嗎?”她一手支頤,語聲輕柔地問道。


  小霍拉德遲疑了片刻,猶猶豫豫地說:“我記得您教過我一個說法,叫做……打草驚蛇。”


  李/明夜笑了:“沒錯,打草驚蛇,我自己都沒法兒說得更好了。”她開始詳細解釋,“在這次事/件中,首先我們要明確對手的最終目標,你認為他們的最終目標是什麽?”


  “殺死您。”


  “他們當然會想要殺死我,但殺死我或是殺死弗朗索瓦茲爵士都不是他們的最終目標,隻不過是他們的某一階段性目標而已。別的不說,殺了我以後,他們能得到什麽呢?”李/明夜柔聲引導,“好好想一想,你可以想到的。”


  “他們想……想要恢複安德瑞斯子爵的統/治。”小霍拉德終於反應過來了,“此時吉奧爵士還是您的俘虜,要是他們殺了您和弗朗索瓦茲爵士,又釋放了吉奧爵士……”


  “這也許是他們的計劃之一,不過這並不很重要,因為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我們隻能臆測。放開細節,孩子,一旦我們放開細節,便能從他們的最終目標看到十分清晰的一點——要進行這樣的一場叛亂,他們需要人手,至少他們需要能夠與弗朗索瓦茲爵士匹敵的高手。根據你十分英勇地傳遞出來的情報,這樣的高手,他們似乎已經找到了。”


  “然而在這個時候,出乎他們意料的事情發生了——我回來了。”李/明夜的笑容頗為愉悅,甚至有些幸災樂禍的興味,“我想,城中任何一名有/意於恢複安德瑞斯統/治的人都會對此感到坐立難安。除此之外,我以戰事臨近為由封閉了城門,還給他們送去了一張晚宴邀請函……”


  “他們會孤注一擲。”小霍拉德脫口而出,“我是指那些謀逆者。他們會以為您已經有所察覺了,打算借晚宴的名義將他們一網打盡,所以他們極有可能先下手為強,或是幹脆借晚宴這一聚/集的機會集/合力量,對您下手。”


  “不錯的猜測。”李/明夜讚許地笑了笑。


  小霍拉德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先別急著高興,我可沒說你猜對了。在現階段,不論多合理的猜測都不會是正確答/案,別忘了事情還未發生至這一步,這隻是將會發生的一種合理可能而已。關於這方麵,你可記得我對你說過什麽?”


  “麵/臨抉擇的時候,不要為虛無縹緲的未來所迷惑,應該立足現實,腳踏實地。”小霍拉德說道。


  “對。然後再想一想,我做了什麽?”


  “您讓岡恩爵士去監/視他們……您的回歸與回歸後的舉動打亂/了他們的計劃,不論謀逆者作何打算,他們都一定會聯絡彼此,好商討與實施下一步計劃。”小霍拉德恍然大悟,可是轉瞬間又開始困惑,“可是……如果您不打算等晚宴上……呃,不是,等他們有所行動之後再處置他們,而是打算提前動手,您打算用什麽理由抓/捕他們呢?聚會或是拜訪都不違法呀……”


  聚會確實不違法,但藏匿狼人必定是違法了。李/明夜有五成把握此次謀逆中有狼族角鬥/士參與,其原因非常簡單——一來,卡洛城裏突然冒出無名高手,其來處著實令人生疑,而冷泉英子的動向更是為她的懷疑火上澆油;二來,既然那些勇於反/抗的家夥過去能夠忍受她,那麽他們就有充分的理由繼續忍受下去,人從來隻有在忍無可忍時才會投身謀反這一很容易掉腦袋的事業,若是沒有一個一心搞事又神通廣大的□□……李/明夜雖然承認自己並不溫柔,卻絕對不承認自己把大家夥兒逼到了寧願掉腦袋都要反/對她的地步。


  當然了,即使以上理由皆不成/立,此事與狼人無關……李/明夜想抓人還不簡單嗎?她是製訂規則的人,而岡恩與科倫是管理規則的人,他們想要運用規則給其他人找點麻煩,這實在是太容易了。不過很顯然,李/明夜一不可能跟小霍拉德解釋角鬥/士的存在,二/不想破/壞他剛剛豎/立起的法/治觀念,遂聳聳肩,笑道:“我也不知道啊!”


  小霍拉德眨巴著眼,愣了。


  “這件事我已經交給科倫先生與弗朗索瓦茲爵士去處理了……我相信這對他們來說不是困難。”李/明夜說道。她將半杯冰酒一飲而盡,用/力閉了閉眼,複又睜開,“現在你去找厄恩,將我離開期間的案/件卷宗、信件、出入庫記錄、賬款記錄和賦稅記錄拿來,做好分類整理。等我洗完澡回來,我希望看到它們已經整理好了。有問題嗎?”


  “沒有,夫人。”這是一項超出小霍拉德目前能力的指派,因為他才剛剛開始學習拚寫……不過沒關係,厄恩先生想必還沒有那麽快去睡。小霍拉德一邊這麽想著,一邊暗自希望夫人這回洗得久一點。


  令他慶幸的是,科蒂夫人這次洗澡確實洗了很久,足足一個半小時後,她才邁著慵懶的步伐,重新踏入書房之中。沐浴完之後,她的精神似乎好了不少,“都整理好了?”她盯著桌上整整齊齊碼放的幾大疊文件。


  小霍拉德點了點頭。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轉了轉脖子與手腕,閉上眼,又用/力睜開,原本朦朧散漫的眼神瞬間變得凝定。“我要給我自己加獎金。”她低聲嘟囔一句,坐到書桌之後。


  她這一坐就是兩個多小時,等她終於抬起頭,小霍拉德已經蜷在一張扶手椅上睡著了。李/明夜將他抱到了長椅上,他也沒醒,反而睡得更沉,舒服得連呼嚕都不打了。


  李/明夜忍不住失笑,索性解下自己的毛皮鬥篷給他蓋上。在豐厚蓬軟的毛皮簇擁之下,男童沉睡的麵容如同布娃娃一樣單薄脆弱。


  這是一個命運多舛的孩子,但他在麵對困境時的良好心態,卻連許多成年人都望塵莫及。他從不消沉,善於變通,亦擁有堅毅不拔的勇氣。在他的身上,李/明夜看到了一種屬於微茫如螢火的小人物所獨有的桀驁,命運或許能擊敗他,卻絕不可能打/倒他……他能勇敢地麵對生活。


  一個從不向命運低頭的孩子,或許可以挑/起她與靳一夢留下的重擔。李/明夜歎了口氣,她想起小霍拉德的平民身份,想起繼承法,想起所有知道他出身的人,想起他還有個父親……這其實並不是一個很好的人選,但她的選擇餘地實在相當有限。


  卡洛城如今的主人均是角鬥/士,他們不僅沒法兒在這個宇宙待很久,更是絕對不可能留下孩子,這就導致他們在離開之後,卡洛城勢必落入他人手中。然而這是李/明夜絕對不願意看到的事情。從情感的角度上來說,是她親手將卡洛城建設成了如今的樣子,這座城未來的每一筆都有她的色彩,她絕不能接受有一個不認識的人坐上她的寶座,然後一通瞎搞,毀掉她所有的努力;從理智的角度上來說,隻有繼承人由她所指定,且其未來走向亦與這一指定有重大關係,她才能讓團隊獲得長久且豐厚的利益。


  ——在此必須提一句,命運團隊拿下卡洛城、索斯/諾克城以及科米洛城之後,所收獲的利益可以說是非常非常龐大的,因此在前篇並未贅述。


  在命運團隊拿下卡洛城之後,他們獲得了所有名正言順屬於領主的財產,其中包括城主寶庫中堆積如山的金銀財寶、城主名下數之不盡的D級及以上裝備道具、附近礦場農田果園等所有自然資源……而且這些收益均可帶出本宇宙。索斯/諾克城與科米洛城雖非靳一夢的領地,但他對此二城均做到了實際占領,是以他同樣對二城的財富擁有絕大的權限——在土著層麵上,他愛咋樣就能咋樣,相信沒有人敢對此提出異/議;而在角鬥/士層麵上,他可以支配(即獲得擁有權與使用權,簡單地說,就是可以把東西打包帶回鬥獸場)城主庫房/中的任意財物,但除此之外的所有收益(包括資源稅收人工戰利品等等),他隻對此擁有使用權,包括相關增殖部分亦是如此。換而言之,若是一名並未入籍卡洛城的索斯/諾克城士兵在戰場上殺死敵人,那麽靳一夢可以不打任何折扣地獲得其創造的陣營貢獻度與戰場貢獻度,但關於這名士兵所繳獲的戰利品,作為領/導的靳一夢雖然可以任意取用,卻需要支付一定代價達成交易,使得擁有權徹底轉讓,方才可以將其帶出本宇宙。


  由此可以看出,鬥獸場的獎勵體/係不僅複雜得令人費解,更是軸逼得令人吐血,鬥獸場各大組/織的贖身者以及一些閑著蛋疼的角鬥/士為了將其研究吃透,著實是掉了不少頭發。之所以說後者是閑得蛋疼,是因為對於絕大多數小組/織以及散人角鬥/士而言,他們所獲得的獎勵多半是戰利品或是任務獎勵,而這一層次的獎勵相當簡單直白,他們完全用不著搭理那些曲曲折折的彎彎繞繞。但大組/織不同,因為大組/織的收益多種多樣,其中甚至會涉及到“資源點”這一極為複雜的概念。


  在此繼續拿命運團隊舉例。隻要命運團隊沒有失去卡洛城,那麽在本次曆練結束之後,他們就會擁有“黑夜傳說宇宙·長峽王國·卡洛城”這一資源點。在擁有該資源點之後,他們不僅能以較低的代價製/作當地信標,也可以在鬥獸場中花費極其少量的代價購/買該資源點中的各類土產(之所以還要付錢,是因為這個所謂的購/買乃是一個複製的過程),比如金銀珠寶、土著貨幣、道具裝備之類,總而言之,即該資源點中除了智慧生物以外的所有物品。不過值得一提的是,資源點的物資采購也是會產生變化的,其變化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麵。


  ——第一,物/價變化。如果命運團隊在短期內瘋狂購物,他們就會發現,所有物品的價/格均會隨購/買次數產生巨幅攀升,甚至有可能出現“十萬塞斯泰爾斯隻值一瓶長峽黃金麥酒”這樣的囧事。另外,若是資源點因種種原因(比如戰爭、天災等等)而影響產出,那麽其物/價亦會隨之波動。當然必須提到,偶爾也會出現一種相當憋屈的情況,即因為某些不可抗力的緣故,卡洛城不複存在,資源點亦隨之消失。


  ——第二,歸屬變化。這個變化得分成角鬥/士層麵與曆練宇宙層麵兩部分。從角鬥/士層麵上來說,資源點是可以交易的,若是靳一夢在回歸之後立即把該資源點賣給了阿斯特羅,那麽這種走契約的交易並不會對曆練宇宙部分產生任何改變,卡洛城人並不能知道自己已經被他們的領主賣掉了,他們依舊會信奉滴血蝙蝠,並且兢兢業業地為領主提/供/產出,若是靳一夢某日回歸該宇宙,依然可以使用其遺留下的土著關係(如果時間沒有過太久的話);但若是阿斯特羅或是坦尼斯伯爵通/過戰爭或是非戰爭手段奪取了卡洛城……毫無疑問,命運團隊便會徹底失去該資源點,這是相當順理成章的事情,不必多做解釋。


  不過在此必須提一句,歸屬變化之中還有另一種情況——隨著時間的推移、曆/史的進程、體/製的改變,總之就是經過一些角鬥/士們既插不上手也無/能為力的事情之後,科蒂這個姓氏終究會在未來的某一刻失去其在卡洛城之中的統/治效力,到了那個時候,事情就變得奇妙起來了。


  ——通常情況下,這個資源點會逐漸枯竭,乃至於自行消失,當然在非通常情況下,偶爾也有比較奇怪的事情出現。堡壘組/織就擁有某個曆/史悠久的資源點,由於其產業繼承人最後下海從商的緣故,此時這個資源點的名稱已經從某座城堡變成了該宇宙某能源巨頭公/司,成天出產的都是一些如能源礦產、各國土著貨幣(紙質貨幣除了收藏之外基本沒啥用)、辦公用/品、工業機械之類沒什麽人要的奇葩東西……有一次居然還冒出一批電動汽車,這玩意兒法則化手續費貴得要死,而若是不法則化呢,既難充能又容易壞,連拿去送人都沒人要。這個例子雖然奇葩了些,但也足以看出勢力繼承人的重要性。


  由命運團隊此次曆練可知,獲得一個資源點,其難度可以說是相當之高,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似靳一夢這樣的人,尚且需要苦心孤詣地謀算,甚至把敵對陣營的角鬥/士都拉過來利/用了一把,再加上種種陰差陽錯的好運氣,才能成功挑/起一場戰爭,以此創造出一個爭取資源點的有利環境。像是普通散人與小組/織成員哪有這條件?他們甚至連肖想一下的念頭都不會有,因為確實是太難了。


  實際上,即使是本次曆練之前的李/明夜,也沒有對資源點產生太多想法,其原因非常簡單,就是她真的做不到。這種事情是要看機會的,有的機會可以人為創造,但有的機會就隻能靠老天賞臉。李/明夜在先前幾次曆練中均是做到了極限,收獲亦是極為豐厚,奈何時也命也,終究與資源點無緣。


  連李/明夜都無可奈何的事情,在同等條件下,能做到的人委實沒有幾個,正因為此,資源點一向是各個大型組/織的專利。偶爾也有特殊情況,比如出身高貴的“伯爵”弗蘭克就是自帶資源點的男人,所以他區區一名奴/隸級吸血鬼,居然既不怕陽光又能飛,著實是羨煞無數土鱉窮逼吸血鬼……不過這種堪稱天選之/子的家夥在此姑且不提,隻討論第一種情況。


  舉一個簡單的例子,比如若是堡壘組/織瞄準了卡洛城這一資源點,那麽他們隻需要購置足夠的信標,分別在狼族與血族勢力中投入團隊即可。這麽搞雖然也有難度,但不管怎麽說,總歸比勞心勞力的靳一夢要輕/鬆不少。不過很顯然,隻有既不差人也不差錢的大組/織,才敢於去挑戰一下這種高投入高收獲的騷操作。


  當初阿斯特羅在哈利波特宇宙中悍然推動紐蒙迦德一役就是走的這個路子,其目的除了撈戰爭財之外,也是為了積累土著威望,將來好組建自己的勢力,以此獲取資源點。當然積累威望歸積累威望,對於某一勢力的老大來說,實力也是很重要的,奴/隸級角鬥/士的實力著實有些不夠看,所以阿斯特羅也並不著急,他打算升級之後再發力,如此一來不僅十拿九穩,亦是免去了遭人狙擊的可能。由此也可以看出,阿斯特羅的心思深遠得堪稱可怕,畢竟就阿斯特羅團隊成員的能力方向而言,一個哈利波特宇宙的資源點可以說是絕大的提升……而這絲絲入扣的一切,俱是他早在數次曆練前便已悄然布下的局,如此一想,著實是令人毛/骨/悚/然。


  李/明夜沒有資本去複製阿斯特羅的布局,除此之外,她與阿斯特羅的性/情風格均有差異,在相同情況下,她所做出的選擇布局與後者必定截然不同,但這並不妨礙她跟阿斯特羅一樣明白資源點的重要性。正因為此,在卡洛城繼承人一事上,李/明夜可以說是操碎了心,如果可以的話,她是真恨不得當場生個孩子出來。


  從我新生之日起,至寂滅之日止,終我一生,都不可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孩子。李/明夜的目光落回小霍拉德身上。


  可惜了,這孩子還有個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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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申明,李明夜絕對不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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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必須提一句老霍拉德。這人被李明夜救過一命,對滴血蝙蝠可以說是死心塌地、感恩戴德,雖然本事不大,卻又有與實力不符的勇敢,作戰時非常英勇。正因為這個,他在前幾次打仗的時候立了一些小功,雖然靳一夢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文森特倒是挺喜歡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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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紙質貨幣沒啥用,有很簡單的一個原因,就是宇宙不同,即使是同一個國家的投影,貨幣也有很大可能在細節上產生一些變化。在人類清除計劃裏的人民幣放到李明夜的原生宇宙裏,就會被認為是□□,所以貨幣在鬥獸場中的性價比很低。通常角鬥士會帶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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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繼承法,簡單地說吧……目前能夠合法繼承卡洛城的隻有靳李二人的孩子,如果他們倆沒有孩子,那維克托就會在他們消失之後收回卡洛城,另封給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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