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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宇宙4第二十六章


  這是一個月圓之夜。


  漆黑天幕僅有些許孤星,百無聊賴地綴掛,姿態淒冷而幽寂。滿月明亮異常,將周邊夜空渲染成一片淒迷陰森的朦朧慘白。今夜的月亮有一絲陰沉不祥的韻味,似一隻盤踞天際的活物,正在窺伺人間。


  而人間已經到了沉睡的時候。每逢月圓之夜,半山城的宵禁總是查處得格外嚴厲,是以白日裏的繁華城區早已徹底熄滅,僅有巡夜人與守衛的些許燈火在一片黑/暗中緩慢流動。喧囂熱鬧的人世已然結束,如今是屬於魔物的時間。


  內堡高牆底下,某處下水道入口的鐵柵門被人一把推開,十五名血奴從中鑽了出來,打頭的是黑/手科倫。黑城堡中的居民沒有排/泄的需求,所以下水道裏的汙水比通俗意義上的城市汙水要略微好聞一些,卻也依舊令人作嘔。此時此刻,這十五人身上的氣味,足以遠隔三米就將人熏個倒仰,對於嗅覺敏銳的狼族而言,他們無異於在黑夜中明火執仗地奔跑……幸而他們的任務並不多,隻不過是打開內堡的側門而已。


  內堡一共有兩扇門,正門高大寬宏,氣勢十足,足以容十輛馬車並行,材質則是厚重敦實的橡木與堅/硬沉重的金屬,以至於開關城門需得用絞盤來操作,側門則狹窄簡陋得多,使用者也多是販夫走/卒之流。每隔一兩天,都有一百多隻活牛活羊順著側門進入黑城堡之中,然而今夜進城的卻並非牛羊。


  若是能夠居高臨下地往下看,便會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當側門開啟之後,似大壩破堤,一股漆黑瞬間傾瀉而入,在月光下鋪陳開來。這股漆黑有浪潮或是洪流一般迅猛的速度,卻又有煙霧一般虛離縹緲的形態,似錯覺一樣奇幻而不真/實。星星與月亮眨了眨眼,這似真似幻的一幕便宣告消失,漆黑的煙流悄然四散,或湧/入廳堂,或流向庭院,或淌進塔樓。城堡如同一塊饑/渴的碩/大海綿,頃刻間將其吸吞得一幹二淨,明晃晃的月光下唯有山岩雕琢的地麵,閃耀著寒冷如兵刃的鋒利光輝。


  第一聲狼嚎在片刻後響起,一息之後,旋即戛然而止。可緊接著便響起了第二聲狼嚎,隨後是第三聲、第四聲……很快的,黑城堡中狼聲四起,兵戈大作。


  戰鬥雖然激烈,過程卻乏善可陳。黑城堡中的狼人本就不多,大多身受束縛,待在自己房/中苦捱月圓,餘下的十餘名高階狼人完全措手不及,根本就抵擋不住血族禁軍們瞬間立體的分批絞殺,再加上此戰的領/導者又是戰功赫赫的“屠/城者”維克托·斯特勞,血族的勝利幾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一切都發生得極快,當半山城代/理城主蒙曼爵士下令放出狼獸,與吸血鬼作殊死一搏的時候,靳一夢已經差遣維利來報,他們在城堡底層找到了關/押狼獸的地方。


  “告訴詹姆·科蒂爵士,所有狼獸,一隻不留。”維克托陛下淡淡地/下令。他此時正在半山城的大廳之中。國王身披戰甲,負手而立,注視麵前高階上的王座。那是一張高而古老的座椅,椅背尖銳高/聳,直/插穹頂,似利劍,又似王冠。


  “它是您的了,陛下。”門德爾伯爵說道。門德爾伯爵是議會成員,他的家族效忠於曾經的阿米莉亞公爵夫人,即如今的阿米莉亞王/後。“時隔二十七年零三個月,長峽再度回歸了您的統/治之下。”


  “是嗎?我看不見得。門德爾大人,你的家族領轄西境七城,如今這七城中有多少人願意響應你的號召?”維克托陛下尖銳地發問。


  門德爾伯爵沉默地垂下眼。他的家族早已覆/滅,曾經響亮的古老名號變得無人提及,旗幟亦被焚燒,族人則如秋葉般紛紛凋零……就像蒂薩城的西奧莫家族一樣。


  維克托陛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頭銜和爵位,甚至國王的名號,都不過是一個單詞而已,除此之外什麽都不是。依照法/律,我是國王,你是伯爵,盧西恩那隻忘恩負義的畜/生應該下地獄……但沒有力量的支撐,權力與法/律不過是空談。我可以坐上那把椅子,可統/治長峽?孩子,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


  此時一名血族禁軍似風一般疾掠而來,他長長的深紫色披風上沾滿血跡,精鋼盔甲上有些許爪痕,僅此而已。他單膝下跪:“陛下,我們抓/住了蒙曼。依照您的命令,我們讓他活著。”


  “告訴塔爾爵士,我需要情報。關於四十九城,關於盧西恩的軍/隊,關於他如何募兵征糧……我要知道一切。”維克托陛下吩咐道。


  “遵命。”


  “另外,派人告訴除了詹姆爵士之外的其他人,我需要為數不少的狼皮披風,還需要盡可能多的狼頭來裝飾半山城的城牆。”維克托陛下淡淡說道。他的目光轉向王座後的石壁,那裏被一塊巨幕掛毯所覆蓋,掛毯顏色鮮亮,材質上佳,描繪出盧西恩率眾狩獵的景象。他用他那雙堅冰顏色的眼睛盯著掛毯。


  黑色的火苗陡然自掛毯下擺躥起,迅速蔓延,吞噬春日行獵的狼王以及其部眾。在長峽有一項傳統,每一年開春時,國王會舉辦一場屠狼比武大/會,並向勝利者授予狼獸皮披風。自盧西恩當/政,這項傳統便宣告廢止,改為狩獵遊戲了。


  “春天快要到了。”維克托陛下/注視著掛毯的灰燼,眼眸灼/熱如燒,語氣卻如嚴冬般冰冷,“長峽將會迎來一場真正的屠狼比武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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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柯文納斯家族興建王朝以來,半山城就是長峽王城,她的陷落,就如沉石入水一般,對長峽的當前局勢造成了極大的動/蕩。


  信鴿似隆冬豐雪般在長峽的天空中飛舞來去,在飛得最快的鳥兒到達三河前線之前,四十九城中便有七城脫離盧西恩的統/治,轉投曾經統/治長峽三百餘年的斯特勞家族麾下。在血族預留人手的幫助下,七城的代/理城主斬下留守黑甲鐵衛的頭顱,隨後將那些呈現出猙獰獸態的狼頭掛上城牆。半山城陷落次日,維克托陛下上朝執/政,宣召長峽所有諸侯領主於三周之內來朝宣誓效忠,逾期將被視為謀逆,並將歸順七城原領主的所有權益褫奪,轉賜其代/理城主所有。


  維克托陛下的這一政令,無疑宣告了一點——長峽王國再一次進入了混亂時期。混亂是機遇的父親,奇跡與恐怖並肩而行,英雄與屠/夫站在鏡子兩邊,互為孿生倒影。在戰爭中失去孩子的平民在酒館牆壁下哀哭,一牆之隔,風塵仆仆的傭兵們正在唱歌,他們唱的是黑甲鐵衛殺死代/理城主的歌謠,從南邊來的吟遊詩人卻告訴他們,那名鐵衛最終死在城主養子的銀劍之下,而城主的養子則在宴席上被侍衛所殺。這就是如今的長峽。


  “這樣的混亂應該不會持續太久。”李/明夜評價道。在斥候匯報消息時,她正靠在一棵樹下看書。這些書來自於半山城的藏書塔,它們珍貴、古老而脆弱,因此翻閱時需要格外小心,正因為此,她的語氣也輕柔了不少,甚至顯得有些漫不經心。“當頭腦發/熱的瘋/子與天生的傻/子死/光之後,遊樂場裏隻剩下了有眼睛、有耳朵卻沒長嘴的聰明人……聰明人懂得觀望情勢,他們隻看和聽,卻從不說,而且很少做。狼王離失敗還有半個長峽的距離呢。”


  靳一夢笑了笑:“我倒不這麽看。混亂是一種傳染病,在這種時候想要靜觀其變,不是夠聰明就行的。”他頓了頓,又道:“不過這他/媽/的又關卡洛城什麽事?你這白/癡要是再拿路邊旅店裏傭兵和歌手的醉話來打馬虎眼,就等著滾出去值三天外哨吧。”


  ——此時此刻,命運團隊(包括岡恩)正在布萊斯特領主安德瑞斯子爵的城池之外,並且正在打算拿下它。在此必須提一句,安德瑞斯子爵雖然領轄占地約1100個現代足球場的布萊斯特,但作為一名子爵,他的領地顯然並非僅此而已,靳一夢將槍口直接對準其家族根據地卡洛城,其實是略有些不恰當的……


  然而卡洛城屬於一個相當特殊的情況。在盧西恩的采邑體/係之中,布萊斯特地區涵蓋有三四個騎士莊園,這些騎士則統/一效忠於卡洛城,若是靳一夢想要徹底控/製自己的封地,他就得去打下這些莊園,然後還要防止卡洛城以及其鄰近地區跑過來打他的黑槍。而在維克托的朝/廷之中,卡洛城還是一塊無主之地,曾經領轄卡洛城的大貴/族世家早已覆/滅,其家族所屬的議會成員亦在盧西恩之禍中凋零殆盡……總之,這座城暫時沒人要,不僅如此,大家也都不怎麽想要,其原因非常簡單,卡洛城距離三河前線實在是有些近了。若是快馬加鞭,卡洛城距離蒂薩城,不過四日騎程而已。這是一個危險的封地,於是主動請纓的詹姆·科蒂爵士便成了最好的選擇。


  此處必須說明一下,當初維克托陛下將布萊斯特封給靳一夢,並非是為了坑他,而是一個十分公/道的賞賜。在維克托陛下彼時的戰術構想之中,盧西恩得知半山城淪陷,必會回援後撤,於是聯軍就可勢/如/破/竹一路打來,卡洛城自是不在話下。可現如今五天過去,盧西恩沒有任何回援的意圖……老辣如血族長老維克托,自然是猜出了他的用意。


  盧西恩出身草根,與生而為王的維克托陛下三觀不同,二人的思路天差地別,自然不可能做出一樣的決策。狼王登上王座全靠兵戈,其強/權的根基是武力,而根據眼下的情況來看,他也打算將這一點貫徹到底。血族確實占據了半山城,但這並非國內/情勢風雨飄搖的唯一原因,最重要的還是匈牙利的大軍壓境。正所謂內憂外患,而不巧的是,這內憂與外患還勾結到了一起,於是局麵才一下子變得艱難了起來……可若是盧西恩能解決其中一個,那麽另一個便不值一提。在盧西恩的處境之中,自然是先解決外患比較明智,而且相當的方便了。


  卡洛城坐踞大道,旁側即是河運路線(不過很快就要結冰了),一旦占據此城,便可以切斷盧西恩的一條補給線,更可以在盧西恩大軍後方打上一根釘子。然而想法很美好,現實則相當苦逼,因為首先這是一座依山傍水、牆高壕深的大型城堡,這意味著這座城相當不好打;其次該城位於盧西恩大軍後方,狼王隨便搖個尾巴都能往城牆上甩一嘴巴/子,這意味著這座城相當不好守……


  不過現在提守城還為時過早了一些,要知道這是在歐洲中世紀。由於城堡乃是政/治控/製中心,所以歐洲中世紀的戰爭多是一些城堡攻防戰,而想要攻陷一座城堡,絕非容易之事。對於攻方而言,縱然有千名兵強馬壯的騎士,足以橫掃任何/平原之師,但遇上牆堅樓高的堡壘,也隻有徒呼奈何。在火/藥武/器用於攻城之前,堡壘攻防戰以圍城為主,守方隻需要少數精銳的弓/弩手,便可以將十倍甚至數十倍於己的攻方拒之牆外,是以一場圍城戰持續個數年都是相當常見的事情。


  但火/藥的出現改變了戰爭的麵貌。火/藥是新紀元的種子,它轟碎一切舊有事物,終結了屬於騎士與城堡的時代。


  在1494年的今天,火/藥大炮作為一種時髦且極端有效的攻城器械,早已裝備在了各國的軍/隊之中。眾所周知,時髦的東西通常非常之貴,而且稟性也異常的嬌慣,所以其數量自然多不到哪裏去。再兼之武/器項目的落地與一個國/家的製/造業聯/係密切,換而言之,即軍/隊武/裝的先進程度完全取決於其綜合國力,所以比較先進強盛的奧斯曼、拜占庭等帝/國已經用上了火/藥炮彈,而不善經營的盧西恩所統/治的長峽,則通常往炮膛裏裝填石頭。但不論怎樣,火/藥大炮打出的石頭與投石機打出的石頭依舊是兩回事,堅/實沉厚的城牆在前者麵前脆弱如同少/女,麵對後者時卻壓力不大。


  綜上所述,對於靳一夢而言,卡洛城不僅很難攻下,更是很難守住,因為他打算在盧西恩攻下河灣鎮之前攻下卡洛城(河灣鎮的城門太弱,要是克雷文固/守城池,等河流一結冰,河灣鎮絕對完蛋),為求速度,他沒有帶火炮——當然更現實的是他根本沒有這玩意兒。半山城的城牆上倒是排著一溜兒火炮,但維克托當然不可能同意他將其拆下帶走,不過除此之外,國王陛下相當的慷慨大方、有求必應。


  當然了,靳一夢要求的也不多——除了團隊成員、維利(維利是死皮賴臉非要跟來的)以及兩名驅魔人之外,他隻帶走了一百五十名血奴,以及黑/手科倫這一名血奴管事。


  血奴皆是海盜出身,個個劫掠成性、驍勇善戰。他們之所以成為血奴,是因為屈服於血族的金錢與武力,而靳一夢顯然並不缺乏金錢與武力。血奴出身低賤,他可以隨便使喚;吸血鬼雖比血奴好用,但吸血鬼皆是世家出身,尤其是那些沒有頭銜的年輕吸血鬼,一個個鼻孔朝天,還愛好指手畫腳,管/教起來麻煩得要死……靳一夢實在是不想一邊打仗一邊照顧那些少爺黨的自尊心。


  不過說句老實話,靳一夢之所以被指手畫腳,是因為他確實有供人指手畫腳的地方。


  首先,血族內部的一些人認為他不應該打著談判的名義去蒂薩城。“這種行為會破/壞一些約定俗成的規矩。再這樣下去,誰會相信和平的旗幟呢?所有人都將因此受害。”他們這麽說。若是法爾卡斯公爵撤軍,就讓這些傻/逼小清新與他們的和平旗幟一起見他/媽/的太陽去吧,靳一夢囧囧有神地想著。不過他很明白,議會從來都是孕育各種奇葩觀點的土壤,明麵上的觀點隻不過是露/出/水麵的一角冰山,而他知道水麵下隱藏的那一部分。從維克托許諾“打下卡洛城,並且守住它,你就是它的主人。”開始,他就注定要站在一些人的對立麵。


  至於其次,則是靳一夢的戰術意識與本時代差別較大。當然二者之間存在差別並不一定意味著二者存在高下之分,隻是差異的存在必然會引發分歧,而分歧則意味著討論,討論就意味著猶豫不決和停滯不前。靳一夢可以無視血奴,可以無視黑/手科倫,但他不能把那些吸血鬼公子哥一起簡單粗/暴的無視掉。


  比如當下的情況——不到兩百人,麵對一座城!若是真要討論,那麽無疑要討論個三天三夜,而且很有可能還討論不出一個屁來,因為這種情況下根本就不存在萬全之策。


  斥候說道:“大人,我探聽不到更多消息了。卡洛城的代/理城主是吉奧爵士,一個糟老頭兒,聽說是安德瑞斯子爵的舅舅。大路上全都是士兵,這些士兵會盤/問任何一個他們認為可疑的人,或是他們想盤/問的人。我親眼見到一個趕著一車醃魚的農夫被攔下,因為拿不出賄/賂,農夫的老婆被拖到路邊的野地裏強/奸……”


  旁邊有人哄然大笑:“那你有什麽可擔心的?難道你也怕被人強/奸不成?”


  “我瞧他說不定心裏想著哩……”有人猥瑣地續道。這個下/流的玩笑頓時引發了一陣喧鬧。


  靳一夢沒有出口製止他們,隻是掏出一把手/槍,慢慢地往彈匣裏壓子彈。最後一顆子彈填完,他把彈匣在掌心一磕,重新裝好……周圍已然安靜。


  正在低頭看書的李/明夜露/出一絲笑意。上一個在靳一夢斥“閉嘴”時繼續吵鬧玩笑的人是兩個值哨的血奴,於是靳一夢將他們吊在樹上,讓他們“值三天外哨”,並好好地思考一下“哨兵什麽時候才應該說話”……現在這幫無組/織無紀律的海盜已經/學乖了,至少他們很知道何時該閉嘴。


  靳一夢淡淡道:“繼續說。”


  “是,大人。總之現在外頭是一團糟,我到了約定地點,可我沒等來納吉伯爵派出的人(納吉伯爵先行往長峽派出了不少人宣揚盧西恩的真/實身份)。後來我往城牆上一看,才發現他們一直在那裏盯著我——他們的一部分,您知道的,隻有頭,吉奧那老頭兒真是該死。後來我想了想,要是這樣一無所獲地回來,您一定不滿意,所以我就去了能打探到消息的地方。”滿身酒氣,腰間懸掛酒壺的“斥候”回答道。


  靳一夢戴著鹿皮手套的手指舒張了一下。李/明夜一眼瞥見,趕在他開口之前問:“卡洛城沒有封城嗎?”


  “還沒有,夫人。可是照我看,封城與不封城也沒啥差別。城門口盤/查得很嚴,排起了長隊,一下午都放不進一個人。路上到處都是避禍的流民,這些流民多是從前線趕來的,他們無處可去,又不能進城,幹脆就在城外搭木棚,就這樣還會被士兵驅趕呢。”


  “有關於代/理城主吉奧爵士與黑甲鐵衛的消息嗎?”李/明夜問。


  “卡洛城的黑甲鐵衛隊長隨安德瑞斯子爵出征了,留下來暫代隊長的是一個叫卡弗的家夥,聽說他與老吉奧形影不離,恐怕老吉奧就連撒尿……抱歉,夫人。”斥候趕緊道歉,李/明夜微微一笑,示意無礙。


  靳一夢點了點頭。他又問了幾個問題,隨後掏出地圖看了一會兒:“科倫、文森特和岡恩留下,其他人退下。”他沒有提李/明夜,不過李/明夜顯然無需特意強調,而她也沒有挪動的意思,隻是繼續平靜安逸地看她的書。除了這四人之外,其餘人當即退離這一片林間空地,按照預定計劃輪流休息與警戒。他們此時在山林中,距離卡洛城不過一二裏格而已,是以血奴們所需要防備的除了林中的魔物野獸之外,還有敵方的零散斥候。


  岡恩先開口了:“既然城門沒有徹底封閉,就有混進去的可能。大人,不如我們把蒂薩城或是半山城的事情重演一回吧?隻要我們能混進城,一切就不是問題了,幾隻狼人根本攔不住我們。我們可以把那些狼人幹掉,然後抓/住吉奧爵士,逼他投降。”


  不出意料,非常典型的角鬥/士式建議。“幾隻狼人是攔不住我們。”靳一夢說道,“可問題是我們如何讓麵前隻剩下這幾隻狼人。首先,怎麽進城?第二,城內/情況如何?這兩個問題是最基本的問題,所有行動都建立在這兩個問題的答/案上。關於這倆問題,你有招兒嗎?”


  “……沒有。”岡恩承認。


  “你有別的想法。”李/明夜說。


  靳一夢對她笑了一笑:“我有別的思路。”他更正道,“同樣的把戲,我不會在短時間內耍第二次。”


  “第二次已經成功了。”文森特指出這一點,他指的是半山城一役。命運團隊從蒂薩城中救出法爾卡斯·安德烈,與血族打下半山城,確實頗有些異曲同工之處。


  “那就更不該耍第三次了。城門口的嚴查、聯絡人掛在城牆上的頭……你看不出這意味著什麽嗎?”靳一夢盯著地圖看了一會兒,手指輕輕敲打羊皮的邊緣,“科倫,你/的/人上岸這麽久,還沒忘記該怎麽搶/劫吧?”他的指尖在皮革上畫出兩條曲線,這是附近城池通往三河前線的兩條重要補給線。依照盧西恩先前那堪稱恐怖的行軍規模與速度,靳一夢斷定他必然暫時拋下了不少輜重拖累,又或者他根本就是打算邊打仗邊征調物資……反正不論如何,除去這兩條大路之外,其餘道路或難以行車,或沿途缺乏可以安全過夜的地方,皆不是物資輸送的良好選擇。“我要一百二十個人和一百二十匹馬在這兩條路上巡邏遊擊。告訴你的那群屠/夫,扮成強盜,然後做強盜該做的事——見到車隊就搶,搶不走的東西就燒,包括車隊裏的人。從今天開始,我不希望盧西恩見到來自林地諸城的一個車輪/子。有問題嗎?”


  黑/手科倫露/出猙獰的微笑:“沒有任何問題,大人。”


  靳一夢的目光在文森特與岡恩之間遊/移一秒,很快便下了決定:“你們跟他們一起行動。”


  “我也去?”文森特指了指自己,“我不是強盜。”


  “我不是叫你去當強盜。你什麽事都不用幹,放手讓他們去劫掠,你們倆隻需要每天在頻道裏及時向我作匯報。當一隊輜重車隊被/幹掉了,下一秒我就要知道具體情況,而不是讓斥候漫山遍野到處瞎跑。”靳一夢略一停頓,換用團隊頻道說:“這群海盜需要人來管,否則說不準就真的去當強盜了。而且你他/媽/的自己說你是不是傻/帽兒,我讓他們去切斷盧西恩的補給線,你連白送的個人貢獻度都不要?始祖血清你還買不買了?”


  文森特不高興地閉上了嘴,不管靳一夢怎麽說,他就是不大喜歡這種沒有挑戰性的活兒。岡恩倒是相當樂意,遂拍了拍文森特的手臂,聳聳肩道:“遵命,大人。”


  靳一夢微一頷首,轉向科倫:“這兩個人由你來安排。最後,立刻給我弄幾個卡洛城的斥候來,我要他們說話。”


  “遵命。”黑/手科倫起身鞠躬,“太陽已經落山了,在它再一次出現之前,您會得到您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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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手科倫之所以被人稱為“黑/手”,是因為他常年帶一雙黑色手套,而他身上最富傳/奇色彩的傳聞,亦是圍繞他的雙手展開的。據說科倫不僅擅長刀劍,更是對一些流傳在大海另一邊的巫術頗有涉獵,於是當他在一次劫掠中遭遇強敵,被人砍下雙手之後,便將敵人的手接在手腕上。可是死人的手不如活人的手好用,而且用過一段時間之後便會腐爛,這使得他必須經常更換新手。一名羅馬尼亞女巫解決了他的困擾,她召喚出異界的魔物,魔物賜予他一雙巫魔之手。這雙手比人手更強/健靈活,而且決計不會腐爛,唯一的代價是,被這雙手殺死的人,靈魂會歸魔物所有,永世在沸騰的岩漿與無盡的暗影中沉淪受苦。


  這些小道消息的真/實性姑且不論——當然“黑/手”本人也並沒有否認過——總之大家要知道,若是一個人混成了一名叱吒地中海、懸賞金額足以買下一座城堡、名頭可止小兒夜啼的海盜頭/子,那麽這個人身上有再多稀奇古怪封/建迷/信的八卦傳說都是相當正常的事情。總之,當人閱讀完這樣的故事之後,一個生性凶/殘、詭秘莫測、令人顫栗的惡/徒形象已經躍然紙上,而當這樣的一個人竟成了吸血鬼……毫無疑問,他的可怕程度當即又上了一層台階。


  所以理所當然的,當曙光熹微之時,科倫將那四名安德瑞斯家的斥候丟到靳一夢跟前,他們已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在分開提/審四人並綜合其說法之後,靳一夢可以大致確定卡洛城中有四百至六百人左右的部/隊,其中大部分是本地及本地所轄領地的治安人員,類似於河灣鎮守備隊,不過在這裏他們叫“護衛隊”,真正的職業軍人/大多隨同安德瑞斯子爵出征,少有留守,除此之外,城中防務等軍事事務似乎皆由黑甲鐵衛負責指揮。看起來,由於近期的一係列情況,再兼之吉奧爵士年紀頗大,因此緣故曾經效忠過斯特勞王朝,死忠於盧西恩的黑甲鐵衛對其多有顧忌。


  接下來,靳一夢又問了城中的情況。果然如他所料,近日來城中排查極嚴,早些時候,那些避禍的流民甚至會被不由分說地抓到牢中審問一番,尤其是布萊斯特人,而且審訊內容涉及自己的蹤跡(靳一夢猜測這是因為自己對詹姆·斯通提及安德瑞斯子爵的緣故)。出於好奇,他問了一下自己的價碼,隨後滿意地發現自己還挺值錢的。


  除此之外,靳一夢還問了一些城中及周邊地區防務部署情況,隻不過這就是一介斥候不大可能知道亦不大可能關心的事情了,於是所得者泰半是為求活命而胡編亂造、隨口瞎掰而已。靳一夢倒也沒有計較,他沒有殺俘的習慣,隻是命人看/管這四人,隨後便繼續研究地圖。他又是一夜未眠,那張皮質地圖上已經被他做了不少筆記。


  天色漸明,林中卻依舊昏黑,頭頂枝幹織就一片繁茂/密蔭的夜幕,絲毫不為愈見濃鬱的曙光所動。早蟲晨鳥的鳴叫中忽然摻入撲簌簌的振翼之聲,似一大叢濃雲襲來一般,數十隻蝙蝠飛至李/明夜的頭頂,吱喳亂叫,盤旋不止。


  李/明夜抬頭看了它們一眼,往篝火中撒入一把赤紅如血的粉末。一股幽謐濃鬱的奇異芬芳倏然騰起,在空氣中彌漫開來,令人心曠神怡之餘,不由精神為之一振,所有疲勞一掃而空,轉而變得精力勃勃、神采奕奕。


  靳一夢隻覺思路豁然開朗,遂長長地舒一口氣,將筆擱下了。他瞄見自己狀態欄中“3小時內自動回/複速度增加30%”的增益狀態,不由抬頭看了一眼——那群蝙蝠早已紛紛找樹枝將自己掛好,看起來乖/巧得要命。他問:“現在它們已經能聽你使喚了?”


  “它們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聽話一些,很快我們就用不著斥候了。”李/明夜答道。她雖然身兼召喚師之職,召喚術卻傾向於空間、位麵這一類的魔幻方麵,對於馴化土著野生生物並無助益。幸而她高達LV4的召喚精通與較高的魅力屬性使得生物對她具有良好的可馴服性、初始好感與溝通欲/望,更兼有中土宇宙中的剛達巴巫師與血蘭宇宙中的浪遊族人盡心傳授,再佐以血蘭精華的輔助,方能對這些野生蝙蝠進行馴化。


  李/明夜伸出一隻手,幾隻蝙蝠立即從樹上飛下來,飛得最快的那隻蝙蝠高高興興地落到李/明夜的掌心,其它幾隻蝙蝠悻悻然盤旋了片刻,又飛了上去。李/明夜用指尖輕柔地揉/搓它的腦袋,它也不掙紮,隻攤開翅膀一動不動,作出一副懶洋洋的愜意姿態。她忍不住失笑:“都過去這麽久了,我才覺得我這個‘黑蝠統領’是名副其實。”


  靳一夢輕哼一聲:“是嘛,科蒂統領。”他低下頭繼續看地圖,口/中嘀咕:“你這幾天不是看那幾本破書就是倒騰這些醜東西,尤其是這一隻……他/媽/的,待遇比老/子都好。”


  李/明夜眨眨眼,茫然地“啊”了一聲。


  靳一夢做哀怨狀:“你血蘭精華屯了那麽久,我之前熬了那麽多夜,愣是沒見你拿出來用,你看看現在……得,合著爺還得沾它們的光唄?”


  “有你這樣碰瓷的嗎……”李/明夜頗有些哭笑不得,“你有你的工作,我也有我的。而且現在是冬天,我要是不把血蘭精華拿出來用,它們就……”


  靳一夢打斷她,繼續碎碎念:“還有你那幾本破書,寫的都什麽呀,一天天的看得那麽起勁兒,找你說話都不帶理人的。”


  “我哪次沒……”


  “一紮營就看,騎著馬也看,都不怕摔……不是,我就說你那天非要跟我騎一匹馬,敢情是為了看書方便哦。”


  “這次曆練時間長,我的事情又不多,就想試著找一下更多的支線任務,比如柯文納斯家族的下落。”李/明夜手指一抖,蝙蝠撲著翅膀飛回枝頭。她笑眯眯地伸出手,戳了戳靳一夢的手臂:“親愛的,你這是吃書的醋,還是吃蝙蝠的醋呀?”


  靳一夢斜了她一眼,沒有答話,臉上一點兒表情都沒有。


  李/明夜輕咳一聲壓住笑意,索性從他胳膊底下鑽了進去,整個人呈跨/坐,踏踏實實地填進了他的懷裏。靳一夢嘴裏嘀咕著“幹嘛呢你”、“擋著我看東西了”,卻主動抬起手臂容她通/過……然而饒是如此,他依然低頭故作看地圖,姿態淡定得要命。


  李/明夜抱住靳一夢的肩膀,將下巴擱在他肩窩裏蹭了蹭:“哥?”


  “嗯?”靳一夢拖長語調,聽起來不情不願的。


  “哥。”李/明夜側頭在他頸側輕輕親了一口。


  靳一夢內心暗爽,麵無表情:“幹嘛?”


  “親一下唄。”李/明夜軟/綿綿地在他懷裏扭來扭去。


  靳一夢將地圖放到一邊,架住她兩腋,將懷中人提到眼前,對著那張笑吟吟的小/嘴吻了下去。


  正是風/月情濃的當口,二人嘴唇剛貼上沒多久,靳一夢忽然眉頭一皺睜開眼。他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聽就是出了事。他頓時一肚子火,遂極度不甘心地輕輕/咬了李/明夜的嘴唇一口,萬分不舍地將她嘴唇放開,小腦袋摁進懷裏……然後方才瞪向來人。


  靳一夢的視線幾乎帶火星,眼神淩厲得好像要殺/人。來者是一名血奴,好歹也是個刀頭舔血的海盜,居然硬是嚇退了一步。血奴同誌回過神來,一看這情形,頓時臉色複雜得一塌糊塗,一時間張口結舌,愣了。


  “什麽事?”靳一夢臉色一寒,心想要是他/媽/的沒吊事,看老/子不弄死你。


  “大人,那四個安德瑞斯家的斥候……”血奴咽了口唾沫,鼓足勇氣,“跑了。”


  靳一夢的神色徹底冷了下去:“……廢物。”他低聲咒罵,輕輕拍了拍李/明夜的腰示意她起身。現在不是追責的時候,而是追人的時候,於是他問:“跑多久了?”


  “沒多久,沒多久,剛剛換崗的時候他們還在。已經有人去追了,坎普正在帶人追趕他們。”


  主語不明確,含糊其辭,靳一夢一聽就知道眼前這家夥十有八/九就是責任人。他看了此人一眼,發現此人一看就是喝了酒,遂欲起身,視線忽然掃過不遠處一方空蕩蕩的林地——文森特的帳篷不久前還佇立當場。


  ——黑手科倫是一名雷厲風行之人,他的組織能力與執行能力都相當不錯,在卡洛城斥候抵達營地之前,文森特與岡恩便早已出發了,而他們帶走了大多數人手。如果……


  頓時間,靳一夢內心就是一動,再一琢磨,還真覺得有門兒。


  ——這些血奴來源龐雜,皆是一些地中海、黑海區域臨海國/家,所用語言亦各有不同,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除了黑/手科倫會說一些匈牙利語(而且口音很奇怪)之外,沒有人會說匈牙利語。匈牙利語是長峽官話,當然長峽的各個區域皆有不同口音,比如卡洛城區域匈牙利語、半山城區域匈牙利語與匈牙利佩斯城的匈牙利語之間的區別,就好比廣普、南普與京片子之間的區別一樣……但不論如何,靳一夢幾乎可以確定,即使這幫原該看/守俘虜的海盜喝得再醉、嘴巴再大,那幾個卡洛城斥候也一樣半個標點符號都聽不懂。


  靳一夢一念至此,頓時也不著急了。他道:“你去找坎普,讓他隨便帶幾個人過去意思意思追兩下,放一兩個人回去報信。”


  血奴頓時露/出了茫然的表情,顯然理解不能。李/明夜從靳一夢懷中起身:“我去吧。”她理了理鬥篷,俯身在他唇上輕/吻一記,輕笑道:“不錯的主意。親愛的,你放心,當我們的小信鴿排除萬難飛到卡洛城的時候,肯定覺得自己幸/運得跟區域劇情主角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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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裏解釋一下角鬥士的未知語言雙向翻譯係統。


  簡單地說,靳一夢說京片子,那麽所有土著都聽得懂,而且是意譯,與此同時呢,土著腦中會有一個思維盲區,這個盲區就是“奇怪了,科蒂爵士在說匈牙利語,為什麽這幫海盜也能聽懂?”他們不會去想這些。這是“異常信息模糊化”的作用。其實在奴隸級的時候,這個“異常信息模糊化”就已經有體現了,因為這是角鬥士日常會遇到的困難,鬥獸場要是不解決這個困難,曆練幾乎沒法兒進行下去。隻不過那個時候等級低,“異常信息模糊化”體現得還不明顯,所以角鬥士還得注意不能隨便劇透,也不能泄露鬥獸場信息。


  而要是靳一夢對土著說磕磕巴巴的匈牙利語的話……不會匈牙利語的土著還是能聽懂,如上一條,可是會說匈牙利語的土著就會覺得他口音和發音非常奇怪,因為對於後者來說,匈牙利語並不是未知語言,所以沒有觸發該係統。


  這也就是角鬥士在曆練中通常說自己的母語,也是李明夜能注意到土著們不同口音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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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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