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宇宙4第十二章
後來,她被帶到了警/局的審訊室裏。
作為一個正兒八經的市鎮警/察局,這裏通常招待一些下載盜版電視劇又交不起罰款的窮鬼、打架鬥毆的平頭百/姓與偷雞摸狗的混混渣滓,頂多偶爾有一些搶/劫、強/奸、槍擊(大多是誤傷走火)犯,這都算是極其罕見的情況了,像是招待惡性謀殺案/件的嫌疑人,根本就是警/局自剪彩以來的頭一遭。由於這個原因,她得到了極其“隆重”的招待,其內容包括粗/暴的喝罵、嚴酷的威脅、三四個耳光、腹部的一拳……以及含有種/族與性別這雙重歧/視色彩的侮辱和輕度猥褻。
於是,當哥/哥見到她時,她著實是相當狼狽。寒冷與疼痛讓她疲憊不堪,但每當她想閉上眼時,就會有人粗/暴地弄醒她。當門被推開時,她心中最美好的期待不過是一名律師,可是現實居然比夢幻還要美好。她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天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審訊室內很快就隻剩下兄妹二人。
哥/哥坐到她對麵,盯著她紅腫的臉頰,皺眉道:“發生了什麽?”
她眼眶一熱,別開臉啞聲道:“我告訴警/察,我殺/人是因為幻覺,我把那些人當成了怪物。他們以為我想用精神病為借口脫罪,又實在找不到合理的動機,就認定我吸毒。我不承認,我說可以做檢驗……他們就打我。”她說到此處,終於放心大膽地委屈了起來,這一夜的經曆湧上心頭,化作淚水溢滿眼眶,“哥,我害怕……我想回家。”
哥/哥歎了口氣,握住她銬在一起的雙手。他安靜地注視她,直到她冷靜下來。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回家的,中美沒有引渡條例,更何況沒有人在犯/下如此重大惡劣的罪行之後還能被遣/送回國,而且她既然願意留在罪案現場等待警/察,便意味著她願意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承擔責任。人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就好比去餐廳吃飯就一定要付錢一樣。但是……她真的太害怕了。
道理這東西就隻是個道理,它隻值一張嘴,而絕大多數人在上下嘴皮子一碰的時候,決計想不到自己要為了踐行它而付出什麽。她生於和平盛世,又是書香門第富貴之家,物質與精神都極其富足,從小到大所受的教育令她知禮明信,於是她決定負責與贖罪,但與此同時,過於優良的家世也使她對接踵而來的一切嚴重地估計不足。
在她人生的前十六年,所見者俱是禮數周全、待人親切之輩,這輩子所見過最嚴重的真/實暴/力,不過是坐車上學時路過某個街角,驚鴻一瞥間看見的打架鬥毆罷了,其真/實感還不如動作電影。她從來都不知道什麽是“暴/力”,那隻是個名詞……就像“死亡”一樣,單純的名詞。
——她直到今天才知道,原來新死之人的骨頭是帶點粉紅的,看起來濕/潤而嬌/嫩;原來人將死時真的會抽/搐,就像極為劇烈的寒顫;原來一個藍眼睛的人在被戳破眼球時,所流/出的濃漿狀晶體是幾乎透/明的,而不是像他眼球一般的白色或是虹膜一般的藍色;原來人在被割破氣管與頸部大血管之後,血液一開始會噴/射/出來,隨後便會回落成湧;原來當血順著那個大洞流進氣管裏的時候,人會被嗆得發出“嘎吱”或是“嗤嗤”的聲音……原來這就是“死亡”,如此的慘烈和醜陋。
——當你注視著那兩個曾經是眼睛的血糊糊的孔洞時,你首先會覺得困惑與不真/實,因為這實在是太輕易了。仿佛上一刻還是活人,你隻眨了眨眼,他就在這一刻變成了屍體,就像某種虛幻飄忽的戲法。這種夢遊般的不真/實感會持續好一會兒,直到某一刻,你才會突然意識到那竟然是真的,真的有人死去了。戲法變成真/實,褪去把人複活的魔力,一切不可挽回。
她的“某一刻”,是她在案/件卷宗上看到那兩名死者資料的時候。哈夫斯·施密特與艾德·霍夫曼,前者是一個長著漂亮藍眼睛的年輕人,笑容爽朗;後者是一名與她幾乎同齡的少年,臉上有種靦腆怯懦的神態。當時她反反複複地看著這二人的資料,接著她開始發/抖和哭泣。
她低下頭,再度哭了起來。哥/哥將紙巾盒遞到她麵前,他一直沒有說話,隻是認真而仔細地打量著她,直到她感到疑惑,他方才說道:“你看起來……確實很像我妹妹。”
她愣住了。
“但你並不是她。”哥/哥繼續說道。他站起身,椅子發出一聲粗戛短促的冰冷吟叫。他低頭看著她:“我妹妹與我共進晚餐之後,一直待在我隔壁房間裏。當警/察上/門告訴我‘我妹妹因為殺/人而被抓入警/局時’,她正在睡覺。”他皺著眉,似乎在為當下的情景而感到困惑。
“……你說什麽?”她奇怪地看著他,因為太過震/驚而一時無法/理解其內容。
哥/哥搖了搖頭,轉身向門口走去。她愣愣地看著,虛弱地囁嚅:“……哥?”
哥/哥停下了:“我可以給你一個建議。你的最好結果就是以精神病為由脫罪,精神病院總比監獄要好。等你見到公設律師之後,就立即向其要求做心理評估吧。”
他說完後就推開了門,臨走時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熟悉而悲哀。她忽然明白過來了——他其實認出了她,但是……他決定放棄她。
門關上了。她茫然地盯著門板,腹腔/內所有的髒器都像消失了一樣,隻剩一具又空又冷的軀殼,虛無而冰冷地抽/搐。
——為什麽?為什麽要放棄我?你不是很愛我嗎?我是你的親妹妹啊!
——是因為我殺了人嗎?
——是的,我殺了人,我知道這是一個很嚴重的錯誤。你可以責備我,懲罰我,打我罵我,你可以讓我去坐牢,可以讓我去做任何能夠贖罪的事情……
——但是……能不能,別不要我?
她忽然感到一陣眩暈,頭痛如絞,頭骨仿佛變成了一個全力開動的榨汁機,直攪得顱內一片渾噩。劇烈的疼痛引發內耳平衡功能的失調,她摔倒在地,眼前的世界變成了潮/濕而模糊的色塊。斑駁迷亂的視野中,她隱約看見,審訊室那扇光亮的雙麵鏡長窗上,映出了一截人影。
“你想起來了嗎?”人影問。
“想起……什麽?”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人影說道。
“第二次……”她捂住額頭呻/吟。她的腦海中似有一麵堅固的高牆,而此刻,巨大的痛苦使其產生了一道裂隙。“第二次……”記憶源源不斷地湧/出,無數畫麵開始閃現。
“我想起來了。”
李/明夜抬起了頭。她大汗淋漓,喘著粗氣,但那雙被汗水與淚水打濕的眼睛卻鎮定而清明。審訊室的強光與劇烈的痛苦使她的瞳孔收縮到了極致,棕色的虹膜淺淡得近乎於透/明,顯出一種經曆過滄海與桑田的漠然從容。
“那個早上,醒來的不是我。”李/明夜輕聲說道。她站起身,長長地舒出一口氣:“這個該死的覺者試煉真是莫名其妙……說起這個,你又是誰?”
鏡中人聳聳肩,與李/明夜別無二致的臉上露/出了一個頗有興味的笑容:“你不妨猜猜看。我與你一同出生,一同長大,也會一同死去。我是你沒有形體的雙胞胎,掌握著你的快樂與痛苦,知道你每一個不為人知的小秘密。你覺得我是誰?”
“記憶。”李/明夜低下頭打量手腕上的手銬,口/中淡淡地說道。
“別這麽冷淡,我可是幫了你一個大忙。”鏡中人抱怨道,“你如果一味地沉湎於幻想,這次我們就得一起完蛋了。你難道沒有發現嗎?自從你在那個早上醒來以後,你就沒有進食、排/泄與睡眠……”
“在這個幻境中,我沒有任何生理需求。”李/明夜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坐回了椅子上,“而且在此之前,沒有獲得記憶的我並未思考過這個問題,這就像一個思維盲區……我在做夢?”
“這裏或許與夢境有些類似。鬥獸場將你的意識投映於此,並反轉了你心中最大的遺憾,使美夢變為真/實。但你能做多久的夢呢?你的身/體不吃不喝還能頂多久?這次試煉的時間流速是1:20,你自己算算看吧。”
“我不用算。”李/明夜平靜地說道,“既然我已經醒來,那我很快就能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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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李/明夜雖然依舊覺得這個試煉實在是莫名其妙,但她已經大致知道這個莫名其妙的試煉是怎麽個回事了。
其實最開始,這個試煉的內容非常簡單——鬥獸場發掘出了她內心最大的遺憾,於是在那個決定命運的早上,醒來的人變成了她自己。天底下最完美的騙/局就是自欺,她對此無力抵/抗,因為在她的內心深處,她是如此地渴望這個美夢,渴望一個沒有無盡的算計與殺/戮、不需要太努力就能活下去的世界,渴望一個被人愛也能夠愛別人、最後終老於凡塵俗世的平凡人生……不出意外的話,她會就此在睡夢中死去。
——毫無疑問,在正常情況下,這個試煉的規則就應該到此為止,因為若是她沒有從幻境中醒來的話,再設立更多規則是毫無意義的。隻有當她衝破幻境,試煉規則才會產生改變,或者說,試煉才能進入到下一個階段。
當她沉湎於幻境時,她的真/實記憶,或許還有其他的一些意識,開始試圖喚/醒她,於是便以她的真/實記憶為基礎製/造了這所謂的“環美自/由行”。不過說句老實話,這也正是記憶存在的意義,它代/表所發生過的一切真/實,而她的真/實本就容不下如此美夢。
不過……“這也太過分了吧。”李/明夜皺著眉說道。
“你的父母兄長都是你的意識投映,隻需要一點點刺/激,它們就會自然而然地做出它們已經做過的事情——也就是放棄你。”鏡中人用無辜的語氣分辨道,“現實就是那麽傷人,這不是我的錯。”
“我不是指這個……當然你也很過分,相信我,如果不是一直待在鏡子裏,你肯定會挨揍。”李/明夜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我是指試煉規則的不斷改變。”
“這個試煉還有規則?你收到係統提示了?”鏡中人詫異。
“沒有。但如果‘醒來’就意味著通/過,我現在還待在這裏幹嘛?”
“對啊……為什麽你還沒有通/過試煉?”鏡中人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不然你去把你家人都殺了試試看?也許會有用。”
李/明夜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你果然隻是記憶……就算你擁有一些來自於我的組/織計劃能力,但論起獨/立思考能力來,你或許還不如一隻蚯蚓。你還是老老實實地為我提/供一些經驗參考,或者當一個合適的聽眾吧。”此時審訊室的門再次被推開了,一名警/察走了進來,她便閉口不言,極為順從地跟隨那名警/察前往拘/留所。
所謂的拘/留所不過是幾個大鐵籠子,鐵籠之中設有幾張焊死在地上的長椅,其中不過寥寥幾人而已。她被帶入一個空無一人的籠中,隨即擇了一處角落坐下。過了片刻,她繼續開口說話,聲音低微如囈語:“這個試煉很不尋常。它沒有提示,沒有任務……它唯一做的事情,就是讓我看到我的內心。”她低下頭打量手腕上的淤青,那是手銬留下的痕跡,“在這個世界裏,能困住我的隻有我自己。”
“我覺得你得說得明白點兒。”鏡中人在一塊玻璃上出現了。
“我的力量屬性高達48點,卻依然掙不開那副手銬,這很不尋常。”李/明夜極為平靜地說道,“這裏是一個類似於夢境的精神世界,我想這隻有一個原因,就是我認同自己有罪。當然也確實如此,我欺/騙、殺/戮、背叛,與邪/惡為伍,滿手血/腥,滿心算計……我的確有罪。鬥獸場了解我的內心,當我被過去所困擾時,或許我隻需要成功抵/抗誘/惑便能通/過,而當你嚐試喚/醒我時,它就用你來對付我。你為了再現‘我被所有人放棄’的場景,將我拖入一個滿是怪物的世界——我想這應該是由於我在《人類清除計劃》中的經曆,在《人類清除計劃》中,這個小鎮確實與地獄差不了多少。順理成章的,我殺了人,而我的父母兄長……”她略一停頓,似是說不下去了,便淡淡地笑了笑。這個笑容很平淡,但不知怎麽的,卻是比嚎啕大哭更加悲傷。
“抱歉。”鏡中人誠懇地道歉。
“不用道歉,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一回是我自己放棄了他們。”李/明夜微微合上眼,再睜眼時,神色已然恢複平和,“當我意識到自己有罪,我選擇了束手就擒,這無疑是作繭自縛,於是玩法又改變了。你發現了嗎?鬥獸場在利/用你的布局謀算來對付我。暴/力的警/察、掙不開的手銬、整個警/局、甚至拋棄我的家人……如果這個幻境世界繼續發展下去,我想我會擁有一段非常難忘的牢/獄經曆,最後還很有可能會上電/椅。”
“那怎麽辦?你要懺悔和贖罪嗎?”
“別開玩笑了,你知道按照普世的道/德觀念來看的話,我做的事兒夠我死多少次嗎?我靠殺/戮、陰/謀與背叛發家,光是候選者試煉中因我而死的人,就足夠讓我在地獄住到時間的盡頭。贖罪?我他/媽贖個屁。”李/明夜撇撇嘴,“對於一個十惡不赦之人而言,光/明並不美好,它是最黑/暗的。”而且若是她沒有猜錯,隻要她的內心存有哪怕一丁點的自我質疑與軟弱,試煉都不可能結束。它會不斷改變規則與玩法,變著法兒地朝她心中最薄弱之處下刀子,直到把她弄死為止。
“……在大放厥詞之前,麻煩先從這個必死結局中逃出去好嗎?”鏡中人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我在努力,但這很難。”李/明夜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將脊背靠在鐵柵欄上,抬頭望著天花板:“你不明白,如果我想的沒錯的話,這是潛意識層麵上的事情,不以我的意誌為轉移。比如那副掙不開的手銬。在我的內心深處,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錯的,這就好比絕大多數罪犯都是知/法犯法一樣……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壞人,而我所做的事情也確實經常反饋給我一些負/麵情緒,但我為了利益忽視它們。也許這次之後,我應該定期為自己做心理輔導了。”她略一停頓,忽而一笑,“不過話說回來,你覺得鬥獸場是正義的嗎?”
“很顯然不是。雖然鬥獸場發布了很多中性的任務,你之所以搞得屍橫遍野,純粹是因為你自己想要最大利益;但最開始的候選者試煉要求三十存三……這顯然是在鼓勵互相殺/戮與優勝劣汰,這或許不是邪/惡,但也絕對與正義無關。”
“我想由此可以引申出一點——贖罪並不是唯一的路,實際上這也是一條死路,而這世間的路有千百條,我不必非要尋死。雖然我在進入試煉以前已經提前把裝備存入了團隊倉庫裏,死一次不會造成多大的損失……但我不願意在這個鬼地方死一次。”李/明夜微微眯起眼,眸中橫過一絲暴戾的殺意,“如果那兩隻怪物在這個世界代/表著哈夫斯與那名超過十五歲的默然者……喂,你能不能再把我送進那個充滿白霧的意識世界裏?”
“可以。順便提一句,那就是你自己的潛意識世界。你想幹嘛?”
“我決定做個徹頭徹尾的壞人,把擋我路的人全都殺了——就像我曾經做過的那樣。”李/明夜柔聲說道。
人類的心理是天底下最複雜的東西,你永遠都想象不出那些內啡肽、多巴胺、去甲腎上腺素和血清素究竟能醞釀出怎樣莫名其妙的情緒,所以最複雜的事情,還是應該用最簡單的方式來解決。
比如最簡單的,擋我者,死!
既然選擇了殺伐之道、陰/謀之道、背叛之道;選擇了成為一個坦坦蕩蕩的惡/人、自私自利的小人;選擇了不惜一切代價地活,活成/人上之人,活成天上之人……
——當我在中土大/陸伊魯伯的城牆眺望遠方,我腳下屍橫遍野,身側獸人俯首,但我的眼中隻有索倫大君的魔眼。當索倫睜開他的眼睛,整個大/陸都會看到。
——當我在印度尼西亞的雨林腹地,掙紮於毒霧彌漫的遺忘國度,我看到了上古的神明。我震/驚於它竟是如此的偉大,而我則渺小如螻蟻。
——人生就是一道又一道接連不斷的選擇題,在每一個命運的岔路口,我都做出了我的選擇。這些選擇或許正確,或許錯誤,或許可以讓我不再渺小,又或許會在未來的某一日害死我……
——但我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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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朝/陽光色燦爛,鋪泄在大地上,如自天空中傾倒而下的黃金。空氣冰寒而純淨,沒有一點塵埃,些許夜雪積在頹塌斷裂的牆根與空蕩幽冷的街角,未經人跡,潔白荒蕪。
在一天之前,這條街非常熱鬧,而到了太陽再度升起之時,這裏卻淒涼得像墓地。靳一夢拂去肩頭與發間的雪,他重新點起一根煙,聽見街旁屋舍中傳出的哀哭。長街寂寥,行人踟躕,多是一些渾渾噩噩的居民與打著哈欠的仆從,他們在收拾戰後殘跡。
所謂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俗話能流傳至今,顯然是有一定道理的,這就好比當初歐美貿易戰,最後倒黴的卻是德國與日本一樣。在命運團隊與影盟團隊的碰撞中,雙方的主力團員都沒有遭受太大的人員損失(命運團隊隻損失了藥/品,影盟高階成員皆可複活,隻是因損失裝備而實力嚴重下降而已),驅魔人協會與貴/族勢力均是不傷片羽,死得最多的反倒是此地的無辜百/姓。角鬥/士所過之處,誤傷與房倒屋塌所造成的傷亡姑且不論,僅死傷於人群踩/踏的便有五人,其中一人甚至需要用鏟子處理。
不過這一戰並未對河灣鎮比武大/會產生太大的影響,隻是使這一盛會推遲了兩天而已。因為很顯然的,第一,死人在這個年代並不特別罕見,而這一戰的死傷者多是平頭百/姓,這自然不會對納吉伯爵與參會貴/族的心情造成太過惡劣的影響;第二,本次比武大/會早已籌備完畢,隻等召開了,正所謂箭在弦上,弓已滿月,不發白不發;而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由於瑞吉的及時失蹤以及命運團隊的誤導,這一場角鬥/士之間的團隊碰撞,最後被土著勢力定性為“狼族因試圖破/壞血族與人類貴/族盟約而開展的恐怖主/義活動”,影盟團隊(以及冷泉英子)則是被舌燦蓮花的文森特按上了“狼疫感染者組/織請來的傭兵”這一口大黑鍋,而很顯然的,不論是納吉伯爵還是血族勢力,都不願意讓狼族的陰/謀得逞……呃,這一點靳一夢暫時還不知道,不過他隻要往此處略一思考,便能根據自己的土著觀感並未下降以及一些土著人物的言辭推測出來。
實際上,第三/點其實是相當重要的,因為一旦這個原因成/立,由於血族此時依然披著“遠洋商隊”這一偽裝,血族勢力與人類貴/族勢力必會對狼族的消息來源產生懷疑,進而得出“長峽國王盧西恩在納吉伯爵的領地安插間諜”這一結論,從而認為“長峽之王覬覦鄰國土地”,而這勢必會對納吉伯爵的傾向性產生一定影響。在政/治方麵,與對立雙方均為盟友關係是一件非常自然與正常的事情,作為一名富有且強大的人類貴/族,納吉伯爵雖然與血族流/亡政/權乃是世交盟友,但這並不妨礙他同時與盧西恩政/權這一鄰國實際政/府建交。而在這個本就敏/感的時刻,驟然爆發的“恐怖活動”究竟會在未來煽/動起怎樣的風/波……這恐怕得看血族有多大本事了。
不過說句老實話,對於靳一夢來說,這些錯綜複雜的幕後之事他知不知道也沒差。他自從在法庭上聽見納吉伯爵的到場唱名,就認定這名人類貴/族遲早得與吸血鬼狼狽為奸,其原因非常簡單,此人名為納吉·克雷文。
在這個古早的時空中,靳一夢本次曆練的目標之一、原有未來中的血族代長老以及屠狼者,三河伯爵納吉·克雷文,尚是一名血液溫暖的人類。納吉伯爵大約三十來歲,他倨傲、富有而英俊,贏得過數場比武大/會的冠軍榮譽,三河兩/岸到處都是他的粉絲。他娶了第二任妻子,擁有一名聰明伶俐的繼承人,而這名繼承人此時正在另一名大貴/族身側做養子,且已經與貴/族之女訂婚……總之這家夥是個標準的人生贏家,靳一夢不大明白他為啥想不開要去當吸血鬼。
永生或許很棒,但對於一名需要時常拋頭露麵的天/主/教國/家人類貴/族而言,血族身份不僅會帶來一些不可避免的麻煩,更會使其所擁有的一切變得毫無意義。成為青春不老、長生不死的血族,意味著這名人生贏家必須放棄自己的家族、榮耀與地位,而那是他為之驕傲與奮鬥的一切。當他的朋友凋零、妻子故去、兒子老邁,他依然不見天日地年輕著,也許連其兒子的葬禮都無緣參加。那個他曾經如魚得水的世界變成了一抔沙,任他再用/力,終究是握不住。
靳一夢忍不住想起了幾乎與納吉伯爵同模的另一名人生贏家“伯爵”弗蘭克·約克,他曾經懷著某種男人都懂的心理不懷好意且充滿好奇地問過對方到底行不行,畢竟從生理上來說,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約克伯爵應該算是已經死透了。彼時的弗蘭克黑著臉告訴靳一夢,自己當然硬得起來,隻要有血液入腹,他就能夠將其能量轉變,用於維持一些必要的生理機能。當然,這麽搞確實比較累,但隻要他願意,想搞多久就能搞多久。
“你太慘了。”當時的靳一夢咂舌道,“要是我連搞都懶得搞,除非妞兒特漂亮。說起這個,我估計你平時也沒什麽想頭吧……”
“這你錯了,我倒還挺喜歡這種墮/落之事,它是為數不多的能讓我感到‘活著’的事物。”弗蘭克略一停頓,歎了口氣說道:“雖然它毫無意義,隻不過是一些假象,即使播種再多也不會有任何收獲。我曾經有個孩子,隻是還未出生就死了。我的血脈早已斷絕,隻希望當我再次回到原生宇宙時,能看到甥侄們長大成/人,子孫滿堂吧。”
靳一夢仍然記得約克伯爵當時的神色,那是一種無可奈何、萬念成灰的落寞與蒼涼。在那次談話中,弗蘭克提到自己打算在新等級中努力掙錢,好兌換血族天賦樹中的“日行者”能力。這一能力不僅貴得要命,而且對於能夠馭使精神力護盾(即他周/身常駐的黑霧)抵禦日光的“伯爵”而言根本可有可無,對其實力提升亦無甚益處,但他想像活著的時候一樣,沐浴那一輪從地平線升起的火紅朝/陽。
靳一夢一念至此,左右看了看,發現沒人注意自己,遂掏出一部得自血蘭宇宙的手/機,開機後對著太陽拍了幾張照片。這事兒幹得實在是有些不合時宜,但他等李/明夜等得實在有點無聊,讓他回旅館等又多少有些耐不住,有點事兒能供他折騰一下總歸是好的。
靳一夢忽然瞥了街角一眼,隨即手腕一翻,將手/機收了起來。過了片刻,哈文匆匆奔來,四下一望,又急吼吼地奔到他麵前:“快跟我來,安德烈爵士正在找你。死了好多人啊,全都死了!”
“你先別慌。”靳一夢打量了哈文一眼。雖然侍從少年說得像是土耳其人或者狼人正在攻城一樣嚴重,但此人雖然衣著匆忙麵容驚慌,卻沒有任何鬥毆的痕跡。他心念一轉,陡然了悟:“紅水村出/事/了?”
“你怎麽知道!”哈文大奇。“我從鏡子裏……”
“鏡子?”
哈文一邊在前頭引路,一邊語速極快地小聲絮叨:“哦,就是驅魔人協會的雙麵魔鏡,很貴很稀有的鏡子。昨天有幾個驅魔人去紅水村探情況,莫頓叫他們帶上了,我和我媽媽也有一對,是我老爸送給我的。哎呀,反正我從莫頓的鏡子裏看到紅水村整個村子都被燒沒了,到處都是焦屍……上帝保佑。”
靳一夢撇撇嘴。哈文是法爾卡斯爵士的侍從,而法爾卡斯根本就是個弟控,一天到晚圍著莫頓團團轉,能把靳一夢與莫頓聯/係到一起的,則唯有狼人之事。紅水村已經引起了狼族的注意,又說不定隱藏有狼族始祖威廉·柯文納斯的蹤跡線索,更是全村都感染了狼疫……在附近存在整整一船隊血族的情況下,紅水村被屠滅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隻不過靳一夢確實沒想到他們居然會如此雷厲風行罷了。
靳一夢轉念一想,又覺不對。既然驅魔人協會已然插手此事,自然會徹底斷絕狼疫傳播,血族又何須星夜趕赴紅水村親自屠/殺?如此一來,勢必會引起驅魔人協會的注意。雖然在本宇宙之中,吸血鬼這一種/族暫時還與邪/惡扯不上啥關係,又長期低調地奮鬥在抗擊狼疫第一線,多少算是於民有功,但血族畢竟是一個飲血為生,極具傳染性,又見不得光的強大物種……這種/族特性一旦曝光人前,總歸是有些不妥當的吧。
可是,除了魔武雙/修,來去如風的血族,又有哪個勢力能夠做到夜馳幾百裏,將一個全是狼人——即使是新晉狼人,但依然個個都力大無窮靈活敏捷,更兼有極為恐怖的自愈能力——的村子燒成白地?
不過……“這又他/媽關我什麽事?你的爵士老/爺到底知不知道老/子是個傭兵啊?找我辦事是要付錢的,除此之外,還得看我樂不樂意呢。”靳一夢語氣不耐。既然紅水村線索已斷,他也懶得再跟了,畢竟支線任務目標又不是僅僅隻有威廉·柯文納斯一個。他此時已經確認冷泉英子的確打算投奔長峽狼族,而他本人正打算讓團隊跟進血族這條探索路線,屆時自然有機會接/觸馬庫斯·柯文納斯,而血族與狼族正在醞釀一場戰爭……很顯然,這條探索路線可謂是一舉多得,至少比跑去迷霧森林刨地要賺得多。
“爵士有很多錢,他的錢足夠買下一個傭兵團,而且兵團裏的戰士個個都會比你強。”哈文立即不高興了,顯然他深愛著他的主/子,不過他還是做出了一個忍耐的表情,繼續說道:“驅魔人打算搜索紅水村,尋找幸存者與屠村者的線索,這件事兒需要和狼疫感染者打過交道的人幫忙,爵士推薦了你。你知道的,他們不被允許通/過三姐妹河,盧西恩陛下不喜歡他們,所以沒有人真的見過狼疫感染者……哦,除了那個越獄的家夥。”
這件事該由莫頓負責。“你們要去長峽了?”
哈文用驚奇的目光打量了靳一夢一眼:“是的,我們今天下午就得動身了。這真是太遺憾了,我本有機會參加納吉伯爵比武大/會的,我以為我會在這兒獲得人生中的第一個冠軍呢……呃,如果爵士大人不參加的話。”
舞得動三十來斤的闊劍與比武大/會的冠軍可是兩回事。靳一夢差點被哈文逗笑了,年輕人總是誇誇其談,還覺得自己無所不能。“莫頓居然舍得走?我還以為像他這麽迷戀狼族的人,肯定會去紅水村挑一個狼族老婆。”
哈文笑了起來,他很不喜歡莫頓:“可惜紅水村已經被滅了。”
“那他更該去了。”
哈文咯咯笑道:“哦,他也很不願意離開,還為這個和爵士吵了一架,最後還是亞諾什……”他倏然住口,驚慌失措,“該死的。”
——如果靳一夢對匈牙利亦或是歐洲的八卦曆/史比較了解,那他或許會知道“亞諾什”這個名字在本時間點的含義,可惜他對於歐洲的興趣僅限於各種大大小小的軍事戰役。匈牙利的前任國王、波西米亞國王及奧地利公爵匈雅提·馬加什一世享年47歲,其遺留下的唯一血脈是一名私生子,而這名私生子正是叫這個名字。
英明神武的黑軍主/宰、奧斯曼帝/國“征服者”穆/罕/默/德二世的一生之敵,匈雅提·馬加什一世這輩子功績著實太多,又不巧死得太早,還沒來得及對繼承法動刀子,於是這名私生子便理所當然的無緣王/位。馬加什一世的愛將基尼齊身為貴/族,自然要為貴/族勢力考慮,於是便將來自雅蓋隆王朝的弗拉迪斯拉斯二世奉為國王,並趕走了馬加什的私生子。畢竟都說虎父無犬子,若是亞諾什像他老爹超過三分,那貴/族勢力可謂是永無出頭之日。
私生子沒有繼承權,照理來說,基尼齊與弗拉迪斯拉斯二世是大可以高枕無憂的——若是沒有黑軍的話。
黑軍由馬加什一世一手打造,乃是一支極為可怕的軍事力量。誠然,在貴/族勢力的壓/迫下,如今黑軍已經解散,甚至淪為盜匪之流,但若是它回到了匈雅提家族之人的手中呢?
所以,匈雅提·亞諾什還是死了比較好。
亞諾什本人顯然不是這麽想的,於是他跑了。幸/運的是他還擁有一些真正的朋友,不幸的是這些朋友在強大的敵人麵前也變得越來越少。無可奈何之下,他打算去鄰國避難,也許在鄰國能交到一些好運。當他途經金桃旅館的時候,他的朋友接納了七名傭兵同行。
——以上這些,靳一夢通通不知道……
不過說句老實話,他即使知道了這些背景劇情,也肯定會果斷放棄此人的。要知道亞諾什在曆/史上連個泡都沒冒,這條探索路線一看就極為耗時耗力,需要在短期(即本宇宙幾十年內)進出本宇宙多次才能大賺。有這功夫幹點啥不行啊?他又不是馬加什一世的粉絲。
實際上,本時間節點的河灣鎮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區域,即使是在動/亂頻發、機會遍地的中世紀歐洲,這樣的區域也是極為罕見的。再沒有這樣的盛事了,不少有機會能夠左右曆/史、書寫未來的勢力匯聚於此。如果鬥獸場學者索恩朝這裏投上一眼,便會發現這裏的因果線亮得近乎於輝煌。
這裏是機會主/義者的天堂,亦是傳說與歌謠開始的地方。不過很可惜,後世人可以聽盡傳說,當時人卻必須做出取舍。靳一夢略等了等,發現僅憑“亞諾什”這個名字無法觸發支線任務,便眨眨眼,若無其事地說道:“你剛剛說什麽?”他決定放棄這個亞諾什,因為他覺得自己對一個能搞出“雙麵魔鏡”這種玩意兒的組/織還是比較感興趣的,而這兩條探索路線顯然呈互斥狀態。
哈文鬆了一口氣:“沒有,什麽也沒說。哦,不是,我說爵士和莫頓吵架了。請快一點,爵士肯定等急了,而且他現在的心情一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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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這些我就一個感想:當個角鬥士真是太難了,這是得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雞毛蒜皮啊……
在這裏必須提一句,靳一夢其實知道一個匈雅提·亞諾什,隻不過他所知道的亞諾什是馬加什一世的爹,馬加什一世給自己私生子取了他老爹的名字,而這毫無疑問讓不懂歐洲曆史八卦的靳一夢更加懵逼了……
靳一夢所知的匈雅提家族的亞諾什是一個類似……嗯,類似“抗土奇俠”的家夥。匈雅提這兩代人都挺牛逼的,可惜第三代人連個泡都沒冒。如果大家有興趣的話可以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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