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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宇宙3第十一章


  根據傷亡統計,目前剛達伊姆部族中,算上婦孺老幼還有六七十號人、兩隻傳/奇生物、17隻高階(超過五階)凶獸,普通野獸不計。


  ——這樣的力量若是在平原上與角鬥/士一方一戰,那麽角鬥/士方確實是毫無疑問會勝利的。畢竟布勞沃酋長可是貨真價實的首領級土著人物,其麾下祭司長老在個人實力上也是超過剛達伊姆部族的高層戰力一截。不過遺憾的是,神廟堪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形拉平了雙方的實力差距,內部的複雜結構更是使各有短板的角鬥士並不願意麵對短兵相接的局麵。


  一旦靠近神廟入口,角鬥/士便會受到擅長遠程攻擊的剛達伊姆人慘/無/人道的集火,那些劇毒的箭矢加上千奇百怪的巫毒簡直是一場噩夢。此時大家都能看得出來,目前的角鬥/士一方若是想直接攻陷神廟,主要是缺乏能夠頂在前麵衝鋒的箭頭型人物。然而很遺憾的是,沒有人能擔當這個重任,就連文森特也不行,因為他畢竟不是一個拿盾牌的MT,巫毒更不是他能憑借“病毒之王”特效輕描淡寫扛下來的物理類毒性傷害。


  當然了,布勞沃說不定可以憑借強悍的個人實力做到帶領大家衝進神廟,但人家堂堂酋長之尊,又如何會以身涉險?更何況衝破神廟入口的封/鎖不過是第一步而已。


  ——根據已經歸順浪遊部落的剛達伊姆俘虜所提/供的情報,這棟金字塔狀的神廟內部結構十分詭異,若從側麵看的話,大致可以將其從正中劃分為兩個直角三角形。靠近後方的那個直角三角形中有血蘭花、祭壇等等,乃是一個整體的空間,其上設有天窗。靠近正門的那個直角三角形則可以分成三層,內有各色房間,這些房間是酋長、祭司和長老們的住所、議事廳、巫術室(研究學習巫術的地方)、祈禱室等等,想必目前剛達伊姆部落剩下的六七十號人都分散開住了進去。最重要的是,這些房間沒有窗,牆是石頭的,並且很厚……


  “我想呼叫大口徑火炮支援。”JS看著那座神廟,表情冷漠、語氣痛苦地抱怨了一句。


  靳一夢拍了拍他的肩膀,抬手指了指頭頂的太陽,又指向不遠處的水桶,示意他去洗把臉清/醒一下。


  厚重的石牆不止杜絕了如JS、靳一夢這樣的妖怪級狙擊手的遠程攻擊,更是徹底隔絕了所有的熱能反應,所以眾人很難得知神廟內部人員的具體情況,但這顯然對圍困並無妨礙。


  於是圍困正式開始,但李/明夜對這種圍困的前景並不樂觀,她在一次領/導層會/議上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這一次會/議的主題是確定下一步行動的要點,比如外事方麵的如何引蛇出洞、勾引剛達伊姆人突圍,從而對他們造成進一步的削弱——舉個很簡單的例子,剛達伊姆人所操控的野獸自然是要盡可能剪除的,以免這些野獸被窮/途/末/路的剛達伊姆人殺死以充作食物。


  “我說,諸位。”李/明夜屈指扣了扣桌麵,“就算我們把所有的野獸都殺死了,並成功地對剛達伊姆部落完成了大幅度削弱……你們覺得,在這樣的情況下,這些家夥能陪我們耗多久?”


  “人不進食但保持足夠的水分攝入的話,能夠維持7-10天的生命。”阿斯特羅條件反射地回道,對人類各種死法的了解是角鬥/士的必修課。他笑了笑:“但這是在保持長時間靜止的狀態下。實際上,我認為他們可能到了第5天就差不多會餓到失去作戰能力了。”


  “我比你悲觀一點,阿斯特羅閣下。”卡巴克斯故作肅然,“我覺得他們能扛6天。我們可以解決那些能夠成為食物的野獸,但那些野獸的屍體在徹底腐爛到會讓他們食物中毒之前,也是能讓他們填飽肚子的。”


  “那打個賭吧。”李/明夜淡淡道:“我賭至少一個月。”


  “一個月?怎麽……可能。”卡巴克斯的瞳孔忽然一縮,有些恍然:“……哦。”他頓了頓,吐出一口濁氣:“Shit.”


  ——角鬥/士所見識過的陰暗麵比起土著來說隻多不少,所以他們很快就領會到了李/明夜話語中所蘊藏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含義。實際上,毫無疑問的,阿斯特羅和卡巴克斯隻是一時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攻打剛達伊姆部落”這個目標上,並陷入了身為現代人的思維誤區裏,才沒有考慮到這一點。在他們的思路中,“食物”這個詞的涵義很廣泛,其中包括各色動植物與人工合成製品,但是……這其中並不包含他們的同族。


  ——可仔細想想為什麽不呢?曆/史上有太多絕境中同族相食的殘酷例子,洛帕人更是野蠻的吃/人生番,他們的食譜中本來就有“人類”這個選項。


  “酋長先生,據我所知,剛達伊姆部落中的人是不怎麽挑食的,對嗎?”李/明夜看向了在一旁吞雲吐霧的布勞沃。到了這個時候,角鬥/士們顯然已經懶得再多此一舉地弄出一個洛帕語翻譯了。


  布勞沃雖然領會了李/明夜的用意,卻是非常自然地點了點頭。很顯然,這位酋長先生也並不覺得這有什麽大不了的,甚至還有些困惑於眼前這幫“叢林外的人”為何會對此大驚小怪。誠然,對他來說,剛達伊姆部族已是困獸,而等5到6天與等至少一個月,對於他、對於浪遊部落、甚至對於整個瞭望者基/地來說……其結果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差別,頂多就是國際基因科技公/司在給這群“超能力者傭兵”結算日薪的時候,會多出那麽一點錢而已。


  ——但很顯然,這對於任務時間有限的角鬥/士來說,差別還是很大的。然而正是因為這個結果實在是太順理成章也太天經地義了,所以……沒有人提醒他們,因為除了他們以外,沒有人覺得這很重要。


  “我/操。”阿斯特羅輕輕罵了一句髒話,他坐正了身/體,收起了所有輕/鬆的姿態。這意味著他已經意識到了接下來的艱難。


  “可是那些人都是一個部落的,應該不至於這麽狠吧?”毫無疑問,卡巴克斯的心中其實也已經有了答/案,但卻並不願意相信這個未來。


  “我在我的故鄉中看過一則故事,1972年,烏拉圭空軍571號飛機失事,墜落在海拔4200米的安第斯雪山,當時的飛機上有45名乘客。”李/明夜的語氣堪稱平和:“這45名乘客是一支足球隊,其中包括他們的家眷。最後,他們中的16人獲救了……”李/明夜頓了頓:“在飛機失事後的第72天。”


  “夠了。科蒂,說點我們能做的。”阿斯特羅說道。


  “第一,我們需要掌握神廟內部的情報,越詳細越好。”李/明夜用煙盒敲了敲桌子,“這個問題,我們可以好好地討論一下。”


  令人欣慰的是,阿斯特羅表示他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堡壘團隊一團的領/袖所說的話,不論在哪裏都是很有分量的,所以既然阿斯特羅開了口,那麽其他人便沒有繼續糾結這個問題,而是等著那個“第二”。


  “抱歉打斷你們一下。”布勞沃有些疑惑於氣氛的忽然變化:“你們很趕時間嗎?如果我們想要在短時間內攻下歐波洛坎神廟,這就意味著你們的人和我的族人們都要付出更多毫無必要的傷亡。”


  “布勞沃先生,我得承認我們的時間很寶貴,但這不僅僅是時間的問題。我們一直很尊重你們的習俗,但我不得不十分遺憾地指出一點——你們的習俗中有很多我們不怎麽讚同的地方,比如食人,比如對待戰俘的處置。在困居於偉大的歐波洛坎神廟中的歐克塔姆先生看來,他已經戰敗並處於絕境,他部落中的女人和小孩哪怕活下來,也不會再屬於他,而是屬於您,所以他在感到饑餓的時候不會忍耐,而是會選擇優先殺死傷員,與這些屬於您的財產。”李/明夜想了想,還補充了一句:“而且在我們外界人的觀念裏,針對婦女和兒童的屠/殺是駭人聽聞的暴/行,我們既然手握力量,就有阻止這一樁暴/行的義務。”


  “除此之外,我們外界人還有一句話,叫做遲則生變。如果時間拖得太久,恐怕就隻有上帝才能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至少在一個月前,歐克塔姆先生決計不會想到自己會淪落到如今這樣的境地之中。他在此地經營十年,與附近的部落應該多少有些聯/係,萬一他求援並得到了回應,事情就變得棘手了。”阿斯特羅轉著手中的細雪茄,忽然有些想笑。


  ——這叫什麽事兒?不論他們的出發點是什麽,阻止食人慘/劇總歸是件好事吧!為什麽想要做一件真正的好事卻需要找諸多理由,需要平衡各方利益,需要創造合理性,需要評估後果……需要去說服別人甚至說服自己,這真的是有必要的?


  當“人道主/義者”這個詞與李/明夜聯/係在一起的時候,多少會給人一種荒誕感,甚至就連她自己都這麽覺得。於是李/明夜飛快且自然地轉移了話題,沒有給布勞沃思考的機會:“其實我發現我們的思路一直走入了一個誤區。我們一直在思考該如何全殲剛達伊姆部落,但我們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做,我們的目的是血蘭花,布勞沃先生的目的是報仇與擁有一片神跡之地,這個目標的達成完全不需要全殲剛達伊姆部落……”


  “你的意思是放他們逃走?”阿斯特羅飛快地領悟了李/明夜的用意。思路一轉換,他忽然發現這簡直是最好也最省力的選擇,但是……


  阿斯特羅的目光投向布勞沃,果不其然看見後者眉頭一皺,這位酋長先生顯然並不希望出現這樣的事情。


  李/明夜察言觀色,知道布勞沃是忌憚縱虎歸山的後果,遂道:“我的意思是讓他們離開神廟,但這並不是讓他們逃走,歐克塔姆必須死,這是毫無疑問的。我和靳都認為他們會策劃突圍,因為對於他們來說,留在神廟中無異於等死,隻有突圍才有一線生機,所以最好的方案當然是趁他們突圍時解決這個事情,但人不能憑借這種無憑無據的猜測來辦事。”她頓了頓,又道:“實際上我已經有了一些預備方案,但我希望得到更詳細的情報。”


  於是暫時休會,布勞沃有些困惑地抽著大/麻煙離開了充作會/議室的大號帳篷。很顯然,由於目前具體方案暫時未定的緣故,這個謹慎的老頭/子雖然沒有反/對角鬥/士們的“多此一舉”,但倘若是角鬥/士們的方案切實損害到了他的利益,並且超出了他的底線,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回絕。最關鍵的是,由於他可以使用“圍困”這個耗時長但損耗低的方式來全殲剛達伊姆部落,所以可想而知,他的底線想必也是挺高的……


  三個角鬥/士團隊的領/袖互相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理解、調侃和無奈的神色。在某種程度上,這確實是作繭自縛,他們借了浪遊部落的力,又以此為由將瞭望者基/地對這一場軍事行動的支持力度提升,從而兵不血刃(攻打剛達伊姆部落的過程中他們一個人都沒死)地攻下了剛達伊姆部落,甚至提前為隱藏支線任務鋪好了路……那麽相應的,他們就需要在別的地方付出代價。


  “你們累嗎?我挺累的。”阿斯特羅舒了一口氣,永遠微笑的英俊麵容上也難得地浮現出一絲疲色。


  這場行動的架子鋪得太大,所以當所有利益集/團利益一致時,行動起來自然事半功倍。然而當利益不那麽一致時,所有的盟友就會變成無形但有質的絲線,爭先恐後地纏住他們的肢/體,絆住他們的腳步,試圖將他們拉回既定的道路。他們必須要穿針引線,讓它們為他們所用,至少不能給他們礙事。這當然令人疲憊,因為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一張錯綜複雜的蛛網,一片舉步維艱的泥沼。身處其中的人必須足夠敏銳和有力,也必須足夠靈活,才能謀得想要的結果,與一個足夠轉身的自/由。


  然而這才是一個出色的團隊領/袖的真正作用,他們永遠不可以隻會戰鬥,因為他們還需要處理除了戰鬥以外的所有事情。蘋果集/團的大//BOSS永遠不會了解該如何組裝一台手/機,但他不可或缺。


  李/明夜看著阿斯特羅,忽然生出了那麽一絲同情。這個男人肩上扛著10個人的利益與信任,扛著“堡壘”這個組/織龐大的內部壓力,扛著那些成就他又桎梏他的所有東西,還倒黴催地在這次曆練中遇到了同樣作風強/勢並渴望著大刀闊斧說一不二的自己……地生荊棘,天降流火,而他要開辟出一條通路。


  真不容易啊!

  李/明夜搖了搖頭,迅速揮散了那一絲輕飄飄的同情:“說起這個,我有一個好消息。”另外兩人的目光立刻追了過來,李/明夜聳聳肩,露/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基/地即將送來用A1咖啡角的咖啡豆製/作的咖啡粉,和大量的香煙。”


  阿斯特羅忍不住失笑,卡巴克斯仰天長歎:“‘科考是一項長期工作’,我現在才算是真正讀懂這句任務提示了。”


  阿斯特羅笑了一會兒,收起自己的檀木煙盒起身離開,在與李/明夜錯身而過時,無言地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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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斯特羅一向說話算數,所以很快地,堡壘團隊就向浪遊部落的祭司提/供了一些血蘭精華,浪遊部落的祭司釋放了血蘭精華中蘊含的蓬勃生命之力,隨後召喚師斯/諾聚攏來了一些蝙蝠。眾人給這些蝙蝠裝上微型攝像機並帶上了一些竊/聽器,斯/諾便命令這些蝙蝠通/過天窗飛進神廟中摸清了情況,順便留下了所有人的耳朵。


  監/聽這活兒既苦逼又沒技術含量,所以主要是由瞭望者基/地中懂得洛帕語的工作人員與浪遊部落中比較好奇時新事物的人負責,其中就包括了布勞沃的三兒子杜查。


  這個杜查比較有來頭,他除了本身的官二代身份之外,還是浪遊部落中的勇/士,其肉/體實力幾乎和中土大/陸中的半獸人博格不相上下(不過博格的裝備比他好多了),所以他才能在被剛達伊姆部落的劇毒弓箭傷到大/腿後還留下了一條命,最後被文森特救了回來。


  文森特並不是什麽專/業醫生,他的外科技術雖然不至於淪落到“頭疼砍頭、腳疼砍腳”這個檔次,但也就和小診所裏的黑心蒙古大夫一個水平。隻不過杜查這家夥體能高,本身就比較扛造,文森特又避免了他傷後產生感染(鑒於原始惡劣的環境,洛帕人傷口一大,勢必感染),所以這洛帕哥們兒也是牛逼哄哄地挺了過來。出於這個緣由,他對外界的新奇玩意兒可謂是充滿了好感和好奇,又恰好因傷而正處於恢複期,索性主動請纓,去信息組做監/聽這一瑣事。


  在杜查的影響與李/明夜的要求下,布勞沃錄製了一段具有煽/動性的話,並通/過高音喇叭向神廟區域播放,其大意是剛達伊姆部族淪落至今皆是由於歐克塔姆的錯誤決策,並鼓勵廣大人/民群眾推/翻失敗的歐克塔姆酋長的統/治,以及浪遊部落歡迎投降。在這段話播放了半天後,李/明夜準備了一些畫,其內容主要是讓有/意投降的人通/過血蘭花田的天窗跑路(洛帕族沒有文/字),基/地會定時派人垂下繩索迎接。經由已經投降浪遊部落的洛帕婦女辨認(攝像機確定了其中一些人的住處),這些畫被送入了十年/前的幾個幸存者的手中。


  ——其實李/明夜的這一舉措說白了是比較不懷好意的,她想創造一個外有強敵、內有內亂的環境,從而使得剛達伊姆部族內部人心渙散,在將其削弱的同時,把歐克塔姆逼到狗急跳牆。


  神廟中的剛達伊姆部族就有如一張本就千瘡百孔的蛛網,隨手一戳都是一個碗大的洞。這些人若是能救回來,那很好,角鬥士的盟友布勞沃會很高興;而若是他們自己因為謀事不密而喪失了這一線生機甚至直接被殺雞儆猴,那麽也無所謂(反正屍體頂多一天就爛了,還會傳播瘟/疫),這手牌不管怎麽打,剛達伊姆部族都是淨輸。


  很顯然,經曆過屠村慘/劇的婦女們沒有陪著施/暴者一起去死的覺/悟,所以在繩索第一次放下的時候,眾人收獲了五個小心翼翼的投降者。他們想辦法在約定的落日時分支開了血蘭花田的守衛,順著這條生之道路逃出了生天。這些投降者被浪遊部落暫時看/管了起來,以避免有人詐降,造成角鬥/士一方的損失。


  “明天想要投降的人會更多吧,可是忽然消失了五個人,他們會加強警戒的。”卡巴克斯說道。


  “我知道。”李/明夜的語氣很淡漠:“所以明天我們繼續放大喇叭和發傳/單,目標人群是女人和小孩,接應時間改變,定在午夜。到時候我們提前組/織一次佯攻,目的是掩護,所以我們需要強火力壓/製,同時盡可能地保全自己。”


  ——第一天跑路的人起到了很好的模範帶頭作用,於是到了第二天,他們收獲了九個投降者,其中兩個是還不會走路的孩子。這兩個小家夥由他們的母親綁縛在背上,在一片槍林彈雨的喧囂中逃出了神廟。其中一個母親的嘴裏還咬著一柄帶血的骨刃,她用這柄骨刃殺死了一名剛達伊姆部落的守衛。


  這一下,事情忽然就變得嚴重了。


  這世上最容易也最難掌控的東西就是人心。在步步緊逼的情勢下,歐克塔姆不得不考慮立刻突圍。當然,若是不突圍就是漫長絕望的等死/絕境,歐克塔姆也著實沒有太多的選擇,他也是果決之人,遂決定趁著現在兵強馬壯、人手齊備、人心還未徹底散去時,傾其所有地拚上一拚。


  畢竟對於洛帕人來說,戰死,也是一種光榮且神聖的死法。


  李/明夜握著耳麥聽完了歐克塔姆酋長的動員演講,她不得不承認這老頭兒確實是個善於慷慨激昂地蠱惑人心的妖物,因為他在下令處死無法戰鬥的傷員(包括受傷的野獸)給大家飽餐一頓,然後大家一起殺出去的時候,部落中居然沒有多少明目張膽反/對的聲音。從耳麥中聽起來,幾乎所有能夠握住武/器的人都開始熱血沸騰,他們渴望戰鬥。


  李/明夜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把耳麥遞給了靳一夢(接下來顯然是他們的活兒),隨後便走出了信息組的帳篷。


  此時的天色剛剛破曉,遙遠的雲際染出一撇幽豔的紫。空氣中有淡薄的霧氣在漂浮,天上星月漸隱,林間早蟲啟鳴。李/明夜盯著天穹上的幾點星辰,點起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道辛辣嗆人的白霧。


  “幸好沒有拖到第三天。”阿斯特羅永遠溫潤和悅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他走到她身邊,手中無意識地轉著一根細雪茄:“不然……我還真有些心理障礙。”


  李/明夜知道阿斯特羅的用意。按照眾人的原定計劃,在第三天時,他們同樣會放下繩索和佯攻掩護,但與第二天不同的是……他們會讓斯/諾在放下繩索的前十分鍾,通/過一隻蝙蝠故作不經意地向歐克塔姆泄/露撤離時間。這樣的行為在局勢上自然是對角鬥/士一方有利的,而打算在第三天撤離的人,那些滿懷希望隻求一命的人……會成為雙方博弈的犧/牲/品。


  由於這個計劃的殘酷性,它的知情者將僅限於李/明夜、阿斯特羅和斯/諾,所有人都會以為這隻是一場謀事不密引發的慘/劇。當然,神廟中本就人多口雜,這個計劃本身也沒多少保密性可言,角鬥士一方甚至需要在第二天進行出其不意的佯攻來確保投降者能夠順利撤離,故而這簡直是一個無法被戳/穿的善意隱瞞。


  “救人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我們的目的是短時間內攻下神廟。而且如果事情按照原計劃進行,那些打算在明天撤出神廟的人有九成可能會死,事情走到現在這個地步,那些人一樣會因為戰鬥而很快死去。實際上,當我們把他們逼入神廟的時候,甚至當他們被國際基因科技公/司盯上的時候,他們就可以被視為死人了,區別僅僅在於我們有沒有直接參與他們的死亡過程、他們的死亡是否可以為我們的目的服/務而已。”李/明夜很是平淡地說道。她用下巴點了點浪遊人營地的方向:“如果你實在有心理障礙,你可以這樣想——你已經從必死名單中搶下了14條人命,所以你功德無量,簡直可以立地成佛了。”


  阿斯特羅轉著雪茄的手指一頓,終於忍不住失笑:“被你這麽一說,這好像也確實不是什麽大事。”


  “這本來就不是什麽大事,它甚至根本就不會發生,而且它就算發生了……”李/明夜笑了笑,把自己的打火機拋了過去:“這就像是你讓你的朋友在出門時幫你捎帶一些東西——你的朋友是要出門的,所以你讓他出門的時候幫你帶點東西;他們是很快就要死的,所以你讓他們在死的時候為你提/供一些便利。就是這麽簡單。”


  李/明夜的奇談怪論顯然是在顛/倒/黑/白,不過阿斯特羅也不過是終於如釋重負,故而想隨便發發感慨,又苦於此事知情者過少,另一個又是下屬,所以才找上了她,所以他也就隨便聽聽。這些奇談怪論甚至讓他有種奇異的愉悅,就像一個良/知尚存被/迫為惡的人看到另一個徹頭徹尾喪/盡/天/良的混/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簡直令人欣慰。


  阿斯特羅抬手接住了那個打火機,明潤的火舌舔上修剪得完美的雪茄頭,映出一片柔和的暈黃。他抬眼一看,忽而微微一怔。


  李/明夜在西式審美中並不出挑,她是東方人,五官精致卻太過柔和,在外人麵前又一貫表情平淡,因而隻有足夠強烈的光與影才能雕刻出立體感,凸顯出眉眼間的氣質風華。此時那明亮跳躍的火光為她敷上了一層濃/稠的豔妝,點染出動人的顏色。她依然沒有什麽表情,隻在嘴角勾著不多不少的一點兒笑,那是禮貌性的微笑,就像一張完美漂亮的麵具一樣天然地長在她的臉上。


  阿斯特羅一直知道李/明夜是個女人,但這是他第一次意識到,李/明夜確實是個女人。這其中有微妙的差別,隻可意會不可言傳。阿斯特羅有稍縱即逝的愣神,隨後就笑了起來。這個笑容裏稍微有些實質性的內容,於是迎來了李/明夜帶點詢問意味的眼神。


  “我隻是在想一個問題。”阿斯特羅笑道,“剛達巴的科蒂統領,請問你會因為殺了太多人或害了太多人而睡不著覺嗎?”


  李/明夜故作詫異地挑挑眉:“怎麽,我看起來有黑眼圈嗎?”


  這回答真是太妙了,阿斯特羅忍俊不禁,但還是收回了視線:“科蒂,你讓我想起了一句中/國老話。”他頓了頓,換用咬字極為生硬的中文說道:“最毒婦/人心。”


  李/明夜立刻冷笑:“陪/聊費500塞斯,打火機還給我。”


  阿斯特羅哈哈大笑。


  恰在此時,信息組的帳篷簾子被掀開了。靳一夢探出頭看了他們一眼:“寶貝兒?”


  “啊,怎麽了?”李/明夜一溜煙小跑過去。


  “我忽然有個想法,過來給我搭把手。”靳一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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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竊/聽器無聲地工作,送回所有的情報。剛達伊姆部落依然在策劃他們的突圍行動,卻不知自己已經成了魚肉,刀俎當頭,隨時欲落。他們最後把突圍時間定在了夜晚,此刻他們當然知道這群“外界的魔鬼”擁有能在黑夜中視物的能力,但大白天明火執仗地往外衝顯然更蠢,除此之外,他們也需要時間準備一些防禦性的法術。


  靳一夢得知這個情況後,忽而心念一動,遂把李/明夜喊了進來。他催著李/明夜按昨天的模式再弄出幾張勸降的宣/傳畫,李/明夜一聽便即了然,當下就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哥,你真是太壞了。”


  “願者上鉤,兵不厭詐嘛。”靳一夢無所謂地聳聳肩。


  “什麽時候?”


  靳一夢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人家想晚上,那就晚上唄。”他頓了頓,抬手看表:“就……嗯,就還淩晨吧,打完了正好睡一覺。”


  麵對靳一夢丟出去的餌,歐克塔姆毫無疑問上鉤了。畢竟若真是無路可走的絕境,那麽他自然不惜一死,但此刻有了一個更好的門路,那麽他也並不是一個死腦筋。他判斷角鬥/士會將精力集中在正門佯攻,遂打算在角鬥/士們放下安全繩時留下人應對正門的攻擊,並派遣比較精銳的戰士爬出天窗控/製局勢,然後通/過這條繩索讓己方撤離神廟。這個決策確實是無可挑剔的,因為毫無疑問,突圍的本質不是送死而是跑路,不論從哪方麵來說,這都遠比從正麵硬剛要好得多。


  留下扼守大門的人,自然是死定了,但這也是不可避免的犧牲,他們需要用自己的死亡來換取更多族人的存活。而出於撤退行動的隱蔽性考慮,撤離者需要隱蔽且快速地離開。幸而目下剛達伊姆部落中總共也就43號人,就算前門並不需要太多人手(地利+所有野獸),要撤離跑路的人也不算太多。


  歐克塔姆作為部落中當之無愧的最強者與酋長,最終還是決定留在神廟中為族人爭取時間,而撤離者將會由他的兒子羅姆帶領。如無意外,剛達伊姆部族將會成為浪遊部族中的一支,像任何一支浪遊部族一樣在叢林中討生活,而羅姆會成為這支部族的酋長。


  平心而論,這個主意雖然充滿了飽含悲劇色彩的個人英雄主/義,但確實是不錯的——角鬥/士一方雖然提早考慮過這種情況的發生,故而前兩天接應撤離者的人都至少是浪遊戰士,甚至是伊恩這個等級的近戰型人物,有時候文森特、杜查之流閑得無聊還會主動請纓,按理來說對付剛達伊姆人絕對是綽綽有餘。但剛達伊姆人雖然不善於近戰,卻極擅長使用見血封喉的劇毒,若是角鬥/士因為前兩天的順利而產生麻痹大意的情緒,到了第三天乍逢此變,措手不及下,確實會中招。


  ——當然,這隻是歐克塔姆理想中的情景。實際上哪怕排除竊/聽器已經將剛達伊姆人的計劃摸得一清二楚這個事實,哪怕退後一萬步,接應者居然真的中招了……角鬥/士一方也可以從接應的人的電台通訊中了解到實時情況,並及時作出應對。然而非常可惜的是,不論是竊/聽器還是耳麥實時通訊,對於歐克塔姆來說,都是屬於一片茫然到全無概念的存在。


  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甚至於有些憋屈,不過世事大抵都是如此,從來都是贏得禪精竭慮的人與輸得莫名其妙的人一樣多。做智能手/機的人斃了偷錢包的賊,搞軟件開發的程序員把實體店小老板逼到跳樓,把頭剃得倍兒精神的老/師傅敗給了鄉村非主流……和他們相比較,歐克塔姆雖然輸得非常之憋屈,卻至少稱得上是有理有據。


  ——用靳一夢的話來說,打仗這玩意兒,在本質上是一場各方麵硬碰硬的比較。雙方的裝備差距、後勤差距、信息差距、素質差距……種種差距,皆可列數相較,最後再加上那麽一丁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運氣,對比出一個鮮血淋漓清楚明白的結果。所以到最後,贏了的站著當老大,輸了的跪下唱征服。


  而剛達伊姆部落的綜合實力,若是要對比進攻者一方來對比……說句老實話,除非出現天降隕石地/震海嘯這等飛來橫禍,否則進攻者們簡直沒有輸的理由。而若是再加上李/明夜之流的奸詐小人在一旁火上澆油地搞事,那麽其結果當然是一場聞者傷心見者吐血的慘/劇。


  情勢一片大好,連身經百戰的靳一夢都感慨自己生平還從沒打過這麽好打的仗,於是在戰前有條不紊的和諧忙碌中,唯一的不和諧音符就是文森特。這廝把靳一夢堵在了充作會/議室的大號帳篷裏,抱著手臂居高臨下地:“為什麽把我分到B組?”


  B組主要負責追擊那些撤離的剛達伊姆人,所要麵/臨的戰鬥烈度並不大,故而文森特不滿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靳一夢有些頭疼地摁了摁額角:“因為你不怕毒、耐打還能跑,所以你來演一出戲騙騙裏頭那些人,這樣更真。不然人家爬上來一看,半個鬼影都沒有,那哪怕是個傻/子都知道肯定上當了。”


  文森特狹長的鐵灰色/眼睛頓時一眯,靳一夢心知這個刺頭兒是肉在油鍋裏都得伸手撈的主兒,所以也是及時退讓:“等戲演完了,你愛去哪兒去哪兒,老/子也不惜的管你。”


  文森特這才滿意了:“很好,我可不想缺席神廟前那場刺/激的午夜派對。”


  靳一夢沒好氣地:“一天到晚就他/媽知道玩,別一不小心把自己給玩死了!歐克塔姆那個老東西一點都不好對付。”


  “知道!”文森特不耐煩地揮揮手,轉身離開,心滿意足。


  李/明夜在旁邊笑:“我就說他得鬧吧。”


  靳一夢以筆做槍,對她點了一記:“幸災樂禍。”


  JS攏了攏分組名單,提筆把文森特的名字塗掉了:“那B組那裏,再分進去一個我們的人,還是分進去一個布勞沃的人?”


  “當然是補一個布勞沃的人。”靳一夢鄙夷地瞪了JS一眼,“那幫逃難的老百/姓又不會掉血蘭精華,就幾個打頭的有點油/水。”他頓了頓,似笑非笑地看向阿斯特羅:“誰讓你們頭兒胃口那麽大呢,一片血蘭花田都喂不飽。”


  阿斯特羅笑得很是氣定神閑:“血蘭花田是要充公的,我現在既然是個傭兵,就要有一個傭兵的職業道/德。”


  ——原來這幾日中,斯/諾與浪遊部族的祭司混得極好,故而也是學習了一些使用血蘭精華中蘊含的生命之力的方法。血蘭精華除了可以在瞭望者基/地換得大量聲望之外,還可以看做經由鬥獸場提純過的純天然施法材料,其用途非常廣泛,但是在目前,它有一個非常重要且無可替代的作用——吸引與馭使野獸。舉個非常簡單的例子,瞭望者基/地遭受的獸潮之源頭,就是大量的血蘭粉末(非精華)。


  於是阿斯特羅提出了一個尋找“遺忘之地”最好的方法,那就是利/用原始叢林中隨處可見的動物。根據情報,“遺忘之地”中必然有血蘭花田,而血蘭花田的所在之處,附近動植物勢必產生一些十分明顯的異變,所以這個法子雖然有些大海撈針,但確實是可行的,隻不過這個法子對召喚師的能力要求比較高。


  然而斯/諾乃是一個大型組/織一團堆出來的召喚師,與李/明夜這種半吊子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實際上她的召喚術是位麵召喚術,哪怕真的提升了能力,其側重點也是在空間魔法方麵,和斯/諾擅長的不一樣)。所以無疑的,阿斯特羅就要求其他角鬥/士為斯/諾提/供血蘭精華,用於尋找“遺忘之地”……當然,角鬥/士們也可以選擇去找浪遊部族的祭司,隻不過待浪遊部族攻下神廟之後,祭司大人麵對百廢待興的部落,想必也是會異常的忙碌,十有八/九顧不上角鬥/士們的需求。


  所以手裏有活兒的人就是這麽討厭,你明知道他是在借此機會薅羊毛(血蘭精華除了是聲望物品之外,也是可以直接賣塞斯的,還可以回鬥獸場後作為施法材料出/售),但你還是不得不把脖子伸過去給他薅……這真是相當之憋屈。


  靳一夢本來就煩阿斯特羅——沒辦法,這小子整太帥了,還他/媽整天沒事幹淨扯著他老婆瞎嘮(其實是開/會,不過在靳一夢看來,卡巴克斯顯然可以視作不存在),簡直怎麽看怎麽不是個東西——如今再添上這一樁,自然覺得此人果真不是個東西。索性他此刻不是自己當老大,故而也樂得在無關緊要的問題上嗆阿斯特羅一兩句。阿斯特羅身邊長期存在JS這個大號火藥桶,對靳一夢偶爾的幾句嗆聲倒是處之泰然,畢竟吧……好處你得了,讓人念叨兩句也是應該的。


  一切準備工作都在平靜且絲絲入扣地進行。日頭由東轉西,岩漿色的晚霞燦爛輝煌地鋪滿了大地,把一切染成安靜的血色。


  靳一夢把工作做完,抬手一看表,發現時間還早。他出門時發現李/明夜正在浪遊人的營地外抽煙,她用極為平靜的目光注視著那些被浪遊人嚴密看/管的俘虜。在一個帳篷前,那名親手殺死了同族守衛的母親慢慢地啃/咬著一塊烤肉,將其嚼碎了吐在手裏,耐心地喂給懷中的孩子。


  夕陽將這對母/子棕褐色的皮膚塗抹上濃/稠而溫烈的顏色,柔和而飽滿的色調像一章美好的童話。


  沒有什麽意義的畫麵,但李/明夜卻莫名地盯著看了兩分鍾。


  “距離行動還有六七個小時,你回去休息一會兒吧,到時候我叫你。”靳一夢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順手摟住:“你一天多沒休息了。”


  “你呢?”


  “我還有事。”


  李/明夜點了點頭,正打算離開,忽然笑了:“對了,哥,問你個問題。”


  “嗯?”


  “你會因為殺死太多人或害死太多人而睡不著覺嗎?”


  “一開始會,後來就不會了。”靳一夢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實話實說。


  李/明夜“噢”了一聲:“因為習慣了?”


  “嗯,習慣了。”靳一夢頓了頓,“你呢?”


  “我啊?”李/明夜輕輕笑了一下,“你就睡在我旁邊,你知道的,我的睡眠質量一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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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你們大概能看出來李明夜為啥要把壓力轉嫁到所有人身上,而不是自己搞定來增加威信了……因為她的半吊子召喚術沒法兒對動物如臂指使。不過阿斯特羅願意吃這個暗虧,一方麵是他壓力確實大,第二方麵,是因為他已經想到了該怎麽把虧出去的錢掙回來


  其實在我的原計劃中,“勸降”是有第三天的,然後我寫到一半刪了,寫不下去

  李明夜受得了,我受不了。我寫文有個習慣,文章裏的畫麵我會自己腦補出場景,然後再進行場景描寫,所以我確實很難接受

  不過我還是要把她的原計劃和她的想法掛出來公開處刑一下。


  我確實愛她,但有很多時候,我也恨她恨得不行。她其實也是有心的,偶爾也會被打動,甚至有時候也確實像中土落幕那一章裏說的那樣“殺太多人會難受,見太多死人會惡心”,但是她依然會做那種……嗯,令人無法接受的事情,隻因為那是有效的。


  另外,阿斯特羅這個人吧……嗯,算了,見仁見智吧!

  最後,為什麽一句話就能交待的事情,靳一夢非要把李明夜喊進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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