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宇宙2第三章
夜幕下的幽暗密林絕對不會給人什麽美好的觀感。遠遠望去,隻見得在一方坦闊的平原之後,便是幽暗密林的邊緣,那些遮天蔽日的樹影在夜晚畫出了一方龐大詭秘的疆域。“遮天蔽日”絕不是一個言過其實的形容,那些濃/密厚重的樹蔭像是暴雨前低垂滾動的烏雲一般結結實實地鎮/壓在樹林的頂上,層疊掩映,使林中不見天日。糾結纏繞的藤蔓與厚密柔/軟的苔蘚絞裹在挺拔的樹幹和碩/大的樹瘤上——那些樹木之間的距離其實並不近,因為它們都相當高大,但它們望之無際。
這樣的場景使人莫名聯想到牢/房那粗/大的柵欄,帶著某種壓抑的禁/錮之意,牢牢地困攝住落入囚籠的生物。
很難想象這是一個有精靈王國駐紮的森林,但其實這裏曾經並不是這樣的。這片森林曾被稱為“大綠林”,是中土世界最大的精靈王國,愛好優雅審美高尚的密林精靈們像是打扮自己和自己的妻子一樣打扮著這裏。直到某一日,一位不具名的死靈法/師入駐了幽暗密林西南角的多爾哥多。死靈法/師身上汙/穢邪/惡的力量侵占了這片森林,森林變得黑/暗而詭秘,巨大的蜘蛛在林木間穿梭,勾結出令人恐懼的網。
那名死靈法/師正是黑/暗君王索倫,這位墮/落邁雅在失去了形體(邁雅是不會死的,最多就是失去身/體)之後一直圖謀公開複活,多爾哥多就是他看中的要塞。多爾哥多位於迷霧山脈和魔多(黑/暗王國)之間,不僅可以使迷霧山脈的半獸人與魔多互相呼應,又能鉗製幽暗密林與洛絲蘿林(另一個精靈王國),是一個絕佳的戰略要地——不過根據電影劇情來看,多爾哥多在不久之後就會被光/明勢力中強大的聖白議會收複了。
李/明夜在湖岸邊找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了另一艘船,這想必就是先前的三人所搭乘的船隻了(橋早就斷完了)。她靠了岸,隨後打起了手電並調整到微光檔,觀察起了地上的痕跡。
浸透了湖水的灘塗岸就如天然的印泥,清晰地烙印下了兩個人的腳印——是的,兩個人。那位安迪爾隊長身為精靈,似乎也有一手踏雪無痕的功夫,他隻有在極其軟爛的泥地上才會留下半個淺淡的腳印作為痕跡,若不是仔細觀察,實在難以發現。
“快速行走或者奔跑的腳印,這意味著他目標明確,而且十分急切……是氣味指引了他吧,他所前往的方向是上風處。”李/明夜內心暗道,她隨即小心地跟了上去。從她這個舉動也可以看出,她應該是沒安什麽好心的。
——實際上,李/明夜在考慮借此機會接/觸剛達巴半獸人勢力。
李/明夜有兩個理由做這個二五仔——其一,長湖鎮的角鬥/士太多,競爭壓力太大,在這種情況下,盡早多線發展才有利於保/障收益。其二,不論是在電影還是在原著裏,光/明聯軍在孤山之戰中基本被壓著打,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電影中的光/明勢力是依靠神兵天降和傳/奇英雄爆種才贏的(而且英雄爆完種就死了),李/明夜顯然希望在未來的戰爭中能站在實力更靠譜的半獸人那一邊。說句不好聽的,哪怕是和半獸人一起逃跑,安全係數都比隨同光/明勢力打仗更高。
不過這個風險確實太大了。半獸人之凶狠殘/暴盡/人/皆/知,這些汙/穢惡心的黑/暗生物崇尚血/腥暴/力,其上/位者對自己人都能毫不在意地/下殺手。李/明夜倒不是很在意這一點,她在意的是她必須在七天之內得到某個首領級別的土著人物的認可,不論她打算投哪一方,她都得有展現價值的餘地。
李/明夜目前還是決定先觀望情況,她必須先行確認本宇宙普通土著和精英土著的實力,然後再做打算。為了這個目的,她才以傳/奇巨龍那驚天一墜為餌,攪渾角鬥/士那一灘本就雜亂無章的渾水,隻為了摸這一條目前看起來微不足道的魚。
這就是李/明夜的行/事方式,在一切發生之前,盡可能地將所有的風吹草動掌握在手心。觀其所有手段,她似乎是一個擅出奇兵的人,不論是人類清除計劃中最後圖窮匕見的演講,還是格拉夫宅中當機立斷地以消息為餌,都可以說是旁人意想不到的破局之道——但實際上,所有的奇兵製勝,說穿了不過是旁人無法注意到的小細節,再加上縝密的思維與事到臨頭的靈光一閃。
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可以成為你的武/器。這就是李/明夜。
地麵上的足跡並沒有前往遠處的森林方向,而是蜿蜒向孤山方向。李/明夜沿著足跡追溯了一會兒,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具被一箭穿心的半獸人的屍體。這具屍體撲倒在地上,一根極其尖銳的長箭從後方貫穿了它的心髒部位,它身下有一攤混濁惡臭的黑色血跡,夾雜著一些肉末與碎骨頭,仿佛那根箭矢在它的心髒中爆/炸了一般。
這名半獸人整體呈類人形態,其身材並不高大,身形有一種偏瘦弱的靈活感。它的皮膚是灰黑色的,肮/髒而汙/穢,還有一些醜惡的疣狀物與凹凸不平的疤痕,身上穿著極其輕便的破舊輕鎧,卻赤著腳,腳掌上有厚實的繭子,類似於肉墊的形狀。這顯然是半獸人中斥候一類的角色。
在它身邊還有一些淩/亂慌張的腳印,李/明夜毫不費力地推斷出了當時的情況——至少有兩名半獸人騎乘座狼正在往孤山方向行進,應當是被派去打探情報的,卻不料被從後方趕來的敵人一箭射死一個,於是剩餘的一名半獸人便帶著座狼倉皇逃跑了。
從這個半獸人受到襲/擊時甚至沒有任何抵/抗或者提防,可以看出追蹤者顯然是悄無聲息地接近的,很有可能沒有照明設備——比如手電、火把等等。但相應的,這三人中必然有人能夠施展出一些大幅度增加移動速度的輔助手段,否則他們顯然追不上騎乘座狼的半獸人。
李/明夜關上了手電,沿著那半獸人潰逃的方向無聲地追逐而去。
——一個在黑夜中能夠堅決地追蹤到此地,並且一箭殺/人的精靈弓箭手必然擁有類似“夜視”的能力,但角鬥/士卻不一定。在行蹤已露的情況下,角鬥/士很有可能會使用一些照明設備加入獵殺半獸人的行動。而鑒於角鬥/士至少會擁有槍/械這種遠程攻擊手段……顯然,戰場不遠了。
此處距離河岸邊的灘塗地較遠,地勢呈現出了隱約起伏的丘陵形狀。大約行進了百餘米之後,李/明夜隱隱聽到了些許槍聲,她便轉向側麵繞行,在保證風不會將自己的氣味送向戰圈的前提下接近。
前方是一片傾斜的亂石崗,隻見在石崗上方,一名身姿修/長優美的精靈弓箭手正手握長弓向下眺望,在他身旁是兩名持槍的角鬥/士,其中一人打著大功率手電,明亮的光束直端端照向下方。與這精靈弓手相隔不到幾十米,是兩隻已經斷氣,肢/體尚且在不斷抽/搐的巨大座狼。地上雜亂的石草間有一道拖迤的烏黑色血跡,延伸向一塊較大的石塊,顯然另一名半獸人已經受傷,它正將這塊巨石作為掩體。
這三人低聲交談了一會兒,李/明夜雖然聽不到他們說了什麽,但她卻能猜到他們的交談內容——很顯然,他們並不想立刻殺死這名半獸人,而是打著將其活捉的主意。否則憑借精靈的弓矢之勁、角鬥/士的槍/械之利,李/明夜實在很難相信這名半獸人能好命地找到掩體躲起來。再一聯想到自己打聽到的情報,這三人活捉半獸人的用意也呼之欲出了。
——這一支半獸人斥候小分隊自然不是從地底下憑空長出來的,它們明顯來自於剛達巴之/子博格的隊伍。根據它們的行徑方向也可以推測出,博格也看到了史矛革的墜亡,故而才派遣斥候去打探孤山中的情況——比如那一行敢於冒犯惡龍威嚴的矮人究竟是死是活。
掌握了這隻存活的半獸人,就能掌握博格的行蹤,想必不論是幽暗密林的精靈還是長湖鎮的人類,都對半獸人這種邪/惡的生命沒有多少好感……屆時會發生什麽事情,也是可想而知的了。
李/明夜想起了電影中的鏡頭——博格在撤出長湖鎮時,身邊很是有幾個騎乘座狼的半獸人,它還下命令讓其向多爾哥多傳遞情報。可是待它騎乘座狼找到正率領大軍行進的阿佐格時卻是孤身一人,並且它親自向阿佐格報告了有關密林精靈的情報……
“臥/槽,信息量好大。”李/明夜在內心嘀咕了一句。
卻見此時,那三人似乎是商量好了,隨後便直接向那蜷縮在石塊後的倒黴半獸人走去。李/明夜所待的地方距離那處實在有些遙遠,又有石頭遮掩,故而她無法得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是夜風中傳來的那模糊的、屬於半獸人的淒慘叫/聲,充分證明了那名倒黴的半獸人正在遭受一些極為痛苦的刑/訊逼供。
“精靈狠起來也挺殘/忍的嘛……”李/明夜默默點評了一句,“看起來半獸人這個種/族並不在精靈的‘善良’範疇之中。”
李/明夜的這個點評其實頗有些偏激,畢竟精靈再怎麽善良,這名安迪爾隊長身邊可還有兩個立功心切的角鬥/士在不斷鼓動。實際上,精靈一般傾向於給這些齷齪的邪/惡生命一個痛快的死亡,但這並不代/表他們會因為半獸人遭受的任何慘況而心生同情。
——舉個非常簡單的例子,人們踩死一隻惡心的蟑螂時,其內心想必是不會有什麽負/麵情緒產生的。哪怕這個人在踩死蟑螂時還意猶未盡地碾了幾下,旁觀者也不會覺得這是一種殘/忍的舉動。
值得一提的是,李/明夜看到了那石頭後不斷地亮起白晝也似的光芒,顯然精靈與角鬥/士利/用了半獸人畏懼陽光的種/族特性,施展出了類似“光亮術”之類的法術。在那明晃晃的熾目光亮中,一聲聲哀嚎傳來,斷斷續續的,仿佛連那哀嚎者的氣管和聲帶都被這光線灼燒得千瘡百孔一般。
過了一會兒,這三人便從石頭後方走了出來。那精靈弓箭手凝立片刻,一隻小鳥翩然飛至,幾個盤旋之後便乖/巧地落在了他的肩上。他似乎和這隻鳥說了幾句什麽,緊接著這隻鳥便撲扇著翅膀飛向了幽暗密林的方向。
李/明夜微微眯起了眼,嘴角極為緩慢地勾起,了然而愉悅。
隨後這三人中,有一名角鬥/士伸出手吟誦了一句什麽,他的手中頓時灑落下了星星點點凝而不散的光屑。這些光屑有如塵埃一般輕/盈地熨貼上了三人的腿,繼而便如糖入水般融化了。這三人隨即以一種風一般的迅捷消失在了夜幕之中,李/明夜並沒有立刻追趕,因為她顯然追不上。而這三人也並沒有再走湖邊那些軟爛的泥地,這代/表他們留下清晰足跡的可能性極低,也就是說,追蹤難度高,且用時想必會很久。
不過很顯然,這並不意味著李/明夜會束手無策,這隻意味著……此一時彼一時,這一趟的收獲超過了李/明夜的想象,她也有充足的底氣向自己的盟友要求合作了。
“夢哥,你的狗和你的槍都借我用用。”她平靜地通/過徽章聯絡了靳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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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高遠,稀薄的星光月色灑落在平原上,在草葉與石塊間綴上點點銀亮的光斑,一隻德國牧羊犬踏著輕快敏捷的步伐在其中穿行。它漆黑濕/潤的鼻頭時而緊/貼在地上,時而仔細捕捉著風中留下的微弱氣味因子,無聲無息地為後方的二人指引著方向。
靳一夢來的很快,而且他帶來了一個很有趣的消息——長湖鎮上的角鬥/士,此刻差不多亂成了一鍋粥。
圍繞著龍眠之地,一共有三個角鬥/士團隊正在對峙,數個撿便宜的散人靜靜圍觀——不要以為角鬥/士都是傻的,能被三言兩語輕易鼓動。實際上,排除這具龍屍可能會引發的支線任務不談,如果角鬥/士在五軍之戰中建立了極高的功勳,並且擁有龍鱗、龍牙之類的材料,那麽角鬥/士或許可以拜托土著工匠將這些材料融入自己的裝備中!這才是將材料帶出本宇宙的唯一方法!
然而相當殘酷的是,如傳/奇巨龍身上所獲得的材料,顯然並不是一般二般的工匠能夠理解和熔煆的。毫無疑問,這又是一個催化衝/突的利益點,你必須爬的夠高,才能接/觸到那些精靈與矮人中最頂尖的工匠。這一具龍屍像一麵鏡子,直白地照出了角鬥/士們那一顆顆貪婪的心。
這就是自/由模式的真正含義——自/由的競爭!你們可以彼此合作,你們可以彼此幹架,你們可以拚一個刺刀見紅、血流成河……這是一個沒有立場的模式,你們今天是敵人,明天就可以是朋友,滿麵笑容的背後是雪亮的獠牙利爪,隻有利益才是永恒。
在這個模式下,你隻代/表你自己……你必須為自己的利益而戰!
——不過此時曆練剛剛開幕,長湖鎮一片忙亂,角鬥/士按理來說也不至於失去理智,在這個檔口幹仗。奈何這一批人中有一個比鬼還精的李/明夜,更有個在利益爭端中生存幾年的靳一夢。
那三個團隊三足鼎立,彼此顧忌,原本隻打算互相撂撂狠話而已。卻不料靳一夢遠遠地看見了,遂隨意挑了個狙擊陣地,選中了看起來最人/多/勢/眾氣勢洶洶的那個團隊,在一片嘈亂中放起了冷槍。
事實證明,靳一夢真的是很賤的……實際上,在他看來,在敵對雙方的視距內解決戰鬥,絕對是狙擊手中非常二流的水平。一個狙擊手最重要工作的並不是殺/人,也不是殺的人有沒有用,而是能隨時隨地的撤退,並且永遠別把自己陷進去。
然後……這幫人就打起來了。
有了高精度火力支持,另外兩個團隊當即聯合,決定提前把最強的一方清出場外。靳一夢看火候差不多了,便回去找到了正在等他救人的船夫波頓,淡定地表示:那邊有一夥冒險者打起來了。
他不希望那個最強的團隊被直接打殘,更不希望事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被他推到以另外兩個團隊為主導的明朗局麵。他想要一個錯綜複雜的環境,所有人都心有顧忌,於是都不敢輕舉妄動,亦不敢拚盡全力。他最多隻需要考慮自己的個人利益,頂多再加上一個李/明夜,在這種情況下,顯然是人/多/勢/眾的一方更加吃虧。
靳一夢原本還想留下來,再多做一點兒什麽,比如找長湖鎮中的負責人挑/撥幾句……然而他卻在此時收到了李/明夜的徽章通訊。既然李/明夜發現了這個極為重要的利益線索,他也就幹脆地放棄了那幫亂哄哄的角鬥/士,轉而來尋找李/明夜。
“所以你打算投奔半獸人?”靳一夢撇了撇嘴,“為什麽我半點兒都不覺得意外呢……”
“我目前還沒有決定,你可以當做我還在觀望,不過我確實更傾向於半獸人。我一開始支開你,就是因為我無法確定我自己的立場,而且沒有足夠的利益,我怎麽敢請你靳一夢?說不定你看上了哪個木精靈小妞,就覺得長湖鎮或者幽暗密林也挺不錯呢?”李/明夜當然不是甘於被吐槽的人,她當即犀利地諷刺了回去。
“喂……我可是一收到你的通訊就立刻過來了。”靳一夢表情無辜地說道,“而且我得說句掏心窩子的實話,我有快十年沒有泡妞了,你可別冤枉我。”
“你隻是來者不拒對嗎?”李/明夜嗤之以鼻。
“胡扯,我還是會挑一挑的。”靳一夢義正辭嚴。
“挑臉還是挑身材?”李/明夜冷笑。
“臉蛋,身材,腦子,我都挑,我挑食兒。”靳一夢抬手捏了捏李/明夜的臉,粗糙的戰術手套在她臉上抹過幾道黑灰。他噗嗤一笑:“所以你看,我這不是挑到你了嘛。”
“你就貧吧……”李/明夜無語地甩開他的手,她顯然沒有因為這個拐彎抹角、隨口一逗的曖昧玩笑而動容。
眼看前方路程還長,用望遠鏡都看不出交火痕跡,且密林中的精靈援軍總得集結,李/明夜也有了點兒閑情逸致。他們之間並不是那種沉默也不覺尷尬的關係,所以她就用頗有些好奇的語氣問道:“你說你快十年沒有泡過妞?”
“我上一個女朋友……應該是高中時候的事兒了吧?是有十一二年了。”靳一夢低頭盤算了一下,“後來就忙了,再後來……”他頓住了,沒有往下說,隻是自嘲地笑了一下,然而這個冰冷的笑意飛快地挑/起了一個帶了點調侃意味的弧度:“怎麽,你吃醋?”
“我?吃醋?”李/明夜愕然,隨即配合地笑了笑,沒有去問靳一夢口/中的那個“再後來”,就像他沒有問她那句“快70年”。她一邊盯著紅/外望遠鏡的視野,一邊說道:“對,我都酸死了,所以你快老實交代。”
“成吧!我想想……”靳一夢把望遠鏡拿過來自己看,他視力比李/明夜好太多,李/明夜也就由著他。他心不在焉地道:“她啊……那時候我上著學,隔一段時間就有一抽屜情書,久了吧我有些煩了,就把那些情書翻了一遍,從裏頭挑了一封,放學以後去她教室堵人。”
“最漂亮的?”李/明夜不負責任地猜測了一句。
“一般漂亮,但是挺安靜的,也不知道那丫頭哪兒來那麽大膽給我寫情書。然後我就找她,給她說信我看了,我覺得她寫的挺好的,問她有沒有興趣每天給我整一封,當麵的,也方便我回信兒。”
靳一夢的語氣很平淡,通/過鬥獸場徽章傳來的聲音多少有些失真,聽起來反而幹淨而清澈。仿佛歲月不曾在他身上打下烙印,當真有種白衣少年倚門而顧的清爽明麗。然而實際上靳一夢從來不曾年輕過,因為沒有人天生就會如此溫柔,體貼著少/女滿懷忐忑的仰望姿態,把答應告白這種事美化成一場浪漫的、仿佛兩/情/相/悅的追求。
“哇哦……”李/明夜學著文森特那誇張的腔調驚呼了一聲,挑了挑眉:“親愛的靳,你真是一個甜/蜜的天使!你們分開的時候她一定很遺憾。”
“滾,惡不惡心。”靳一夢笑罵了一句,“我也給不了人家什麽,隻能讓她跟著我的時候能過得開心點兒,這是個責任問題。”
李/明夜用略有些詫異的眼神打量了他一會兒,突然輕輕笑了一聲:“我開始覺得你加入半獸人陣營或許會出岔子了,所以我們先說好,如果你對發生的任何情況有不滿意的地方,你可以衝我發瘋,但別耽誤我的事兒。”
這個話題急轉彎的太快,以至於靳一夢稍微怔了怔,才笑道:“這不至於吧。”
“這隻是一個預防措施。夢哥,你對弱勢群體的同理心太強,這對於一個角鬥/士來說不是什麽好事。你很容易就能察覺到他人的情緒變化和性格特征,這在可以讓你更有效率地進行人際交往的同時,也意味著你比較容易受到別人情緒的影響。比如人類清除計劃中,你就把自己帶入到了反/抗軍的處境,從而對我和整個角鬥/士都產生了排斥心理。”李/明夜的聲音輕柔依舊,但卻有一種鞭辟入裏的淡漠和犀利,“比起半獸人和角鬥/士,顯然精靈和人類更能觸發你的同理心。所以我問你,在孤山之戰中,當你瞄準了波頓時,你能不能扣動扳機?”
靳一夢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殺波頓又沒錢拿,我瞄他幹嘛?”
“我就知道。”李/明夜輕輕喟歎一聲,“其實你應該這樣想——我們已經不是人類了,夢哥。我從來不知道/人類居然會有什麽法則身/體,更不知道一片阿司匹林就能讓一個人瞬間恢複接近七成的生命力。你覺得我們還和土著人類一樣嗎?我們和土著根本就是兩個物種!用他們的標準和想法來要求我們是可笑的,他們生活在水裏,我們飛在天上,他們驚訝於我們沒有水居然可以生存,而我們詫異於他們居然可以在水中呼吸。在我們的原生宇宙中,所有的生命都來自於海洋,但海洋已經不歡迎你了,它會把你淹死。”
她說著說著,突然覺得這個話題有點重要,陡然加快了腳步,跑到靳一夢跟前去把人堵住。他們二人原本就在一路小跑,靳一夢聽她說話聽得有點入神,當下有點措手不及,差點撞上去。
“你幹嘛?”靳一夢詫然,同時抬手喝住了在前方領路的布萊克,聰慧的德牧立刻蹲坐在了地上,歪著腦袋打量著自己的主人。
李/明夜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星光模糊下,她的眼神銳亮,相當有力,那是某種冷兵器一般的力度,雪亮而具備穿透感。她說道:“不要執著於對和錯、善和惡這種狹義且毫無意義的東西,更不要用別人的標準來要求自己。記著,這世上真正重要的人隻有你自己,至於波頓、裏昂、我、文森特……都隻是‘其他人’。‘其他人’可以被替代,可以被趕走,可以自行離開,可以隨時得到和失去,所以他們對你並不重要。精靈是正義的,波頓是可憐的,巴德是個英雄,阿佐格是邪惡的戰爭販子……這關你什麽事?你隻需要管好你的命,還有你的錢。”
靳一夢垂眸看著她,極致英俊的麵容上沒有任何表情,猶如沉冷肅淨的一塊冰雕,但眼神卻極其複雜。像是一潭死水起了漣漪,恒古沉寂的潭底被發自地心的博顫震出龜裂,有岩漿與地火在六千三百七十一公裏的深處噴/湧。
“人的本質是社/會關係的總和,所有的社/會關係都是為‘我’存在的。”過了兩秒,靳一夢輕輕笑了笑,“是這個意思嗎?”
“啥玩意兒?這麽文縐縐的話,肯定不是你原創的。”李/明夜聳了聳肩,朝旁邊退開了,二人繼續向前走去。布萊克見這兩個人不墨跡了,遂繼續嗅聞著地上的氣味痕跡,在二人前頭領路。
“馬/克/思說的吧?”靳一夢回憶了一下。
“說的真有道理,有機會的話我要請他吃飯。”李/明夜非常自然地說道。
靳一夢憋不住笑了,又得忍著不發出聲音,最後一手捂住嘴,連肩膀都在抖。李/明夜轉頭看了他一眼,實在體會不到他的笑點,遂斜眼瞪他,表情十分嫌棄。
靳一夢笑完了,他轉頭看向了身邊的李/明夜,突然覺得……他先前覺得這女人選邊兒站一定會站邪/惡陣營,這個想法沒準還真的是錯的。
李/明夜從來不會關心這個陣營究竟是邪/惡還是正義,更不會在意自己的合作對象究竟是惡/貫/滿/盈還是義薄雲天,她隻會站在對自己有利的一邊。這是一個太過堅定自我和理直氣壯的女人,她永遠都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麽。
這種理直氣壯、近乎於自私的自我,正是靳一夢半生跌宕中缺乏的東西。
一個幼時便學會了察言觀色和謹小慎微的人,哪怕到後來成為了一方豪強,那種世界之大我如浮萍的身不由己、風刀霜劍催逼出的疲憊自厭也如跗骨之蛆一般揮之不去。
他是太過飄零的人,他不像李/明夜和文森特,那兩個人把自己活成了錨。
靳一夢伸手勾住了李/明夜的手,在她手心捏了捏,極輕的一下,輕得像是他從徽章中傳過去的一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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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以後可能沒啥機會正麵剖析夢哥的心理,所以我在這裏說吧
夢哥呢,主要是從小時候開始,就沒什麽人把他當回事兒,所以他得自己立起來,久而久之,他也不怎麽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他一直把自己的需要看得太輕,而把別人的需要看得太重(他媽、他爸老戰友、家裏親戚),因為他得活著,還得管著他媽,讓他媽也活著,最好能治好病。那時候他還很小,一個小孩子能怎麽辦呢?尤其是在他那個媽拚命拖後腿各種怨天尤人的情況下?
所以他隻能溫柔體貼,隻能曲意奉承,隻能乖巧聽話,壓抑自己的需要去迎合他人。他確實是個好人,他不恨他媽,當然說愛也沒多少,這隻是個責任問題,所以他照顧她,但他真正有機會的時候他依然會逃離那個環境(考去雲南)。因為那時候他媽媽已經嚴重到他一個疏忽就會自殺,所以他把他媽送精神病院了,然後才走得無牽無掛
這就是夢哥那種“同理心”的由來,也是在舊何處裏他殺了陳柏之後會希望做個好人的原因,因為一個好人總歸是更討人喜歡的。那時候他也很迷茫,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麽,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所以才瞻前顧後。舊何處裏在範海辛中升了級的夢哥才是他真正的樣子(雖然其實也有點矯枉過正),不愛說話(中央空調斷電了),高冷強勢,隻關心自己,偶爾關心關心櫻花,因為他知道櫻花拿他當真朋友看
這種很嚴重的心理陰影基本是沒可能治好的,李姐也不行……怎麽說呢,對於心理醫生來說,傾聽比建議更重要
想象一下夢哥如果真的想治,他得坦白多少東西啊……基本從小到大都得抖個底兒掉,有很多事情他自己是絕對不會願意去回想的,他目前隻是借著李姐說的話讓自己的靈魂喘了口氣,但真要走出來,還得靠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