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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無情

  黃昏, 廊下聽雨, 有雨打芭蕉, 水聲潺潺。不多時,水沸了, 嫋嫋的茶香氤氳室內。


  謝景行的私塾雖然已經住了些人,用於保護儒道門人,後邊卻是帝尊辟出的靜室,不會被人打擾。


  帝尊製茶頗有一手, 那也是舊時被師尊刁鑽的味覺折騰出來的。這是個精細活兒,這些年養尊處優下來, 他竟然也沒把這技術丟了,反倒更風雅精湛。


  謝景行上回是以昏厥為結局的, 所以並沒有與自己的殘魂好好說幾句話。在宮中再次相逢,自然是要從他那裏了解些許情況。而困守自己法寶中五百年的聖人魂魄, 同樣也要向本體了解些事情。


  他們隻是交換隻言片語,卻能大致厘清思路。


  “紅塵卷在天劫中分成兩半了?”謝景行問道。


  “是。”對方像是要避著殷無極一樣,刻意簡短地回答:“我由夾縫中藏入卷中, 才避免了散魂。”


  殷無極眼睫一動, 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以你之修為,即使出了事, 兵解即可, 為何渡劫失敗, 甚至到魂飛魄散的程度?”


  謝景行頓了一下, 隨即道:“叩天門之事九死一生, 自然是收益越大,風險越大,斷然不可能十拿九穩。”


  “為什麽?”殷無極又問道:“以你之性格,又怎會放下儒門不管,去渡那天劫。”


  “那是修仙者的終極,若是不試一試,自然不甘。”謝景行淡淡道:“成則儒門百代輝煌,我為何不賭一把?”


  殷無極啪的一聲捏碎了杯盞,神色陰鬱,卻依然笑道:“也對,大道至上。”


  殘魂的麵色是雪一樣的白,對此緘默不言。三魂七魄之中,他屬天魂,附帶一魄,身負靈力,才可在法寶內存在如此之久。他殘存的記憶不多,大抵隻因執念還在此間遊蕩,麵對本體,自然知無不言。


  “你是何時落入宋瀾手中的。”


  “十年前。”


  謝景行不動聲色地蹙眉:“他對紅塵卷的掌控程度?”


  白衣的殘魂端起茶抿了一口,像是不覺得燙一樣,道:“定時間、規則、人數、設置關卡等,一旦啟動,卷內都是我的領域,他插不了手。”


  “為什麽針對儒門弟子?”


  “你很清楚。”


  謝景行的神情含著薄怒,卻壓抑地道:“是,我很清楚。”然後長眸一斂,問到了重點,道:“天魂,你還能堅持多久?”


  被指出到底是那一魂的白衣青年神色一動,飲了一口茶,平靜道:“我已然在此囚困五百年,本還可以再堅持一百年不消散,若是要操心此間是非,救無辜弟子,怕是很快就會散盡,如此想來,你來的時間恰好,待我事情做完,自然會回歸本體。”又頓了一下,問道:“神魂殘缺很難熬?”


  當然難熬。無論如何掩飾,他隻有二魂六魄,雖然記憶完整,修為卻散盡,即使修煉也會有瓶頸。沒有力量的滋味並不好受。更何況,病症如同附骨之疽,時時熬著他,要他難受極了。


  “若我此時回歸,紅塵卷的殘餘契約便會轉移到你身上,可你需要時間恢複實力,沒有辦法如我一般,日日遊蕩在外壓製怨氣。”


  “誠然。”謝景行頓了一下,然後溫潤道:“辛苦了。”


  “無妨,倒是我之前一劍未加考慮,誤傷了你。”


  謝景行卻不肯在殷無極麵前示弱,於是淡淡地道:“還好。”


  為謝景行續茶的殷無極手一頓,緋眸灼灼,凝視著正對坐飲茶的兩人。


  他們像是鏡麵,明明對坐飲茶,卻像是前生今世共存。謝景行的確變得太多了,曾經的聖人謝衍,冰冷如高天皓月,高潔不可攀,是五洲十三島永遠的風向標,而謝景行卻是芝蘭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雅致溫和,隨和端正,卻更像他前世的早年,一顰一笑,都帶著些人味兒,而非無情無欲的仙神。


  不僅跨越了時光,更是橫渡了生死。


  謝景行端起杯盞,與過去的自己舉杯邀月,道:“以茶代酒。”


  而聖人殘魂頷首,道:“儒門與他,就拜托你了。”他字說的十分輕,接近口型,唯有謝景行能夠領會。


  一旁的殷無極似乎沒有聽見,他支著下頜喚道:“師尊。”


  謝景行循聲向他看去,而謝衍殘魂卻先是一頓,然後像是慢半拍一樣,遲遲疑疑地將目光移向他。在月光下,他的半張臉瑩潤如同美玉,卻顯得透明,目光卻是漠漠。


  聖人的天魂輕歎一聲,道:“能再聽你這一聲‘師尊’,也是不錯。”然後他放下茶盞,起身道:“那麽,我便就此告辭了。”


  “等等。”殷無極淡淡地道。


  拂衣起身的白衣青年一頓,回過頭來。他的視線有些失焦,卻準確地落在了殷無極的身上,道:“怎麽了,別崖?”


  “無甚要事,就是想問問師尊,茶水可還適口。”殷無極道。


  “很好。”白衣青年淺淺地點了點頭,試圖向他望去,道:“你的手藝更精湛了。”


  殷無極卻用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膝蓋,好像在壓抑著什麽,披散的發絲無風自動。他驟然抬起眼,裏麵的緋色幾乎要流淌出來,變成幹涸的血。


  他咬著牙,竭力笑道:“當真很好?為何師尊不肯看我一眼?”然後啞著聲音,道:“你是不是快看不見了?”


  “……”


  “方才我給你與他的茶是不同的,師尊早年喝茶挑剔,斷然不可能喝不出……其中放了大量的鹽。”他站起身,對著那素衣執劍的殘魂步步緊逼,道:“敢不敢回答我?嗯?”


  天魂繼承記憶不多,更偏向直來直去,不太會應付殷無極。謝景行眼睫一顫,立即道:“力量流失所致,等到他回歸本體便好了。”


  殷無極卻是笑了,道:“師尊,天地命之書雖說世上隻有三本,但魔宮恰好有一本收藏。”他一字一頓,緊緊地盯著他,神情近乎凶戾,道:“我可從未聽說,天魂力量流失,會影響五感。”


  謝景行道:“典籍記載終有疏漏。”


  魔道帝尊的神情幾乎是暴風雨前的平靜,晦暗而無光。他短促地冷笑一聲,道:“如此急著走,是怕我發現,在五百年前,你的五感已經開始失靈了。”


  謝景行的臉色也頓時蒼白下來,寒星一樣的眸中呈現出動搖之色。他已然篤定,所以根本不是質疑,而是質問。於是立即疾步上前,要去拉住殷無極的衣袖,道:“冷靜下來,別崖。”


  他的周身流淌著暴戾的魔氣,側眼回望時,卻是冷笑道:“謝雲霽,你到底藏了多少事情?”


  “……”


  “為了把我關在九幽,你與道祖佛宗有何密談?你的五感又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毫無預兆地就要去飛升?飛升時發生了什麽,竟然讓你差一點身死道消,最後落得散魂的下場?”殷無極一字一頓,道:“這些,我一件也不知道。”


  謝景行道:“何必追根究底?許多事情涉及仙門密辛,我不能說。”然後又道:“別崖,就當不知道,對你我都好。”


  殷無極冷笑:“當然不可能,但是從你口中問不出,我便要你的天魂說個明白!”


  他的眼睛赤紅,已經平靜了那麽久的心魔竟然有再度出現的征兆。那溫文爾雅的外皮褪盡,麵上的神情也逐漸暴戾恣睢起來,


  在他混亂的魔氣中,謝景行卻是急促地對他的天魂道:“走!我來應付!”然後對著殷無極厲聲道:“殷別崖,給我住手,你想碎了我的天魂嗎?”


  “不需要我把他打醒?”天魂頓了一下。


  “做不到的。”謝景行拂袖,道:“我來處理,不會死的。”


  聖人天魂判斷了一下,以一魂一魄之體去阻擋全盛的魔道帝尊,純屬以卵擊石,於是隻留下一句:“抱歉,是我沒有瞞住,還要你來處理。”卻在魔氣觸到他身前時,拂袖一揚,化為碎光離去。


  殷無極抬手放出一道魔氣,直追著遁去的天魂,卻被謝景行強行按住了手腕,可是殷無極平日都是讓著他,真的瘋起來,謝景行如今的情況哪還是他的對手。


  於是謝景行冷聲道:“住手,我的天魂並沒有太多記憶,你若非要為難,就衝我來。”


  對方隻是諷刺似的挑了挑唇角,凶戾的緋眸一垂,用手指捏住他的下頜,向一側扭去,這是一個輕薄到挑釁的姿勢,足以看到青年修長的脖頸與皮下淡青色的血管,他似乎是用了些力氣,在他的皮膚上留下青紫色的淤痕,再看去,便見到他的謝先生臉上隱忍的痛楚之色。


  “你肯回答我嗎?”他低頭,惡意地詢問道。


  “……”


  “也對,你的天魂與你一樣,都是個硬骨頭。就是我追上了,把他綁回來,怕也不會吐露一個字。”殷無極淡淡地道:“那我便去找那兩個老東西出山,莫怪我不尊前輩。”


  那問題就大了,謝景行冷聲道:“不行。”他話音剛落,卻被逆徒低下頭,一口咬在了他的頸子處,狠,卻極其情.色,讓他頭皮一麻,失聲道:“你幹什麽?”


  “我就是最恨你這副模樣,恨不得咬斷你的脖子。”殷無極拂袖橫掃,把桌上的茶盞盡數掃在地上,碎瓷之聲接連不斷,然後把他慣在桌上,傾身壓了下去。散亂的墨發與紺青色的外袍交織,雨聲大作。


  燈下看美人,自然是別有一番風情。


  如果他們不是一副快要打起來的樣子的話。


  謝景行還是心虛的,他本就瞞了一係列足以讓徒弟發瘋好幾遍的事情,光是被發現了一件,他都這麽大反應,若是他真的全知道了,後果不堪設想。


  殷無極快氣炸了肺。他冰冷含怒的雍容容顏,此時卻透著幾分冷硬,他想起些許舊事,又問道:“最後你有快一百年未曾踏足九幽,是為了隱瞞這一點?”


  謝景行沉默不答。


  帝尊便當他是默認,更是來氣,臉頰上的魔紋幾乎都要浮現了。他當真是氣的狠了,暴戾與破壞欲在他心頭湧動,夾雜著幾乎把他心髒揪在一起的疼。


  他被這股情緒碾壓過五髒六腑,本想下手給他些教訓,要他知道痛,心裏卻知曉他師尊現在受不住,忍了又忍,還是抬手轟碎了屋裏的擺件。


  “……是無情道的問題?”他垂下頭,身軀覆下一片陰影。而謝景行被困在他的陰影下,呼吸灼熱,發絲散落在他的側臉處,癢癢的。


  “是。”謝景行瞞不住了,於是還是承認了。“並不嚴重,隻是偶爾,會有一陣視覺模糊。聽覺、觸覺倒還好,但是嗅覺、味覺很受影響,並無大礙……”


  “並無大礙?”


  “隻是少了些人欲,算不得什麽。”謝景行側了側臉,低聲道。


  “三相知道?”


  “沒人知道。”


  瞧瞧,他瞞的多好。殷無極更想冷笑了,五感失靈,分明就是無情道出了問題,隨時侍奉在師尊身側的三個混小子,竟然一點也沒察覺到,還歡欣雀躍地送他去追求大道了。


  “謝雲霽,你本事大。”他的語氣帶著硝煙味兒,冷硬的很,道:“挖給我一塊靈骨,又當我的爐鼎,境界大損,甚至五感失靈,就這樣,你還敢去飛升?”


  “……”


  “你是瘋了不成,謝雲霽!你一手扶持的儒道,若是因為你如此輕率之舉就此淪落下去,你待如何?竟是絲毫不後悔?”


  你當真,絲毫不顧忌我?


  就從未想過,若是你逝去了,我該如何?


  殷無極甫一知道他是在如此境遇下選擇的飛升,心魔本就看不住了,一想到這裏,竟是心神大震,咬著牙,唇角卻溢出絲絲血跡。他匆匆抹了一下,手背上卻緋了一片,全是血。


  “別崖!平心靜氣,別再折磨自己……”謝景行伸手去撫他的唇瓣,卻見他眼眶裏也流出血淚來,更是心疼的不行,用自己素色的長袖替他擦淨,可是一身玄衣的大魔,渾身的魔氣都在逆流,衝擊著七竅,連手臂上也蔓延出魔紋來。


  謝景行心裏重重一沉,這次心魔發作,僅次於上回在微茫山了。而且,他這次並非毀滅一切,反倒是更有自毀傾向。


  玄衣的大魔失了神似的,垂下長長的睫,低聲問道:“你的無情道,為何出了問題?”


  謝景行道:“隻是修煉走岔。”


  殷無極的語氣很輕,道:“你又騙我,師尊。”又輕聲道:“你從紅塵道中過,從不沾欲.情,瀟灑得很。以你之心性天分,若是在無情道上走不下去,想來,是因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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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激的要來了。


  在無情道走不下去,導致修煉出岔子,那是為了啥,那就是有了情啊。


  情哪來的?和他剪不斷理還亂的不就是帝尊麽。


  他們談戀愛可真累啊,互相試探互相隱瞞,真真假假的。


  但是不妨礙我是真的喜歡他們的感情線。


  因為寫到這裏,謝景行和殷無極的人物性格與弧光可太複雜了。非常精細,非常微妙,非常有趣。不知道你們喜不喜歡,反正我自嗨爽了(被打死)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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