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說不盡
雪過天晴將近一個星期,陽光從蔚藍色高空直射下來,北京大街的路麵除了稀稀落落的道道黑泥,難以覓到雪跡了。
小巷裏、屋頂和樹稍上還是被煞白的雪覆蓋著,仿佛這裏隆冬依舊。其實,這在北京的陽春三月是最普通不過的景象了。
熱愛雪和陽光下的北京人此刻非常舒暢,伊丹也是。
不是嗎?
伊丹快活地跑出家門,穿過窄窄的報子胡同,跑到西四大街街麵。歡快的外表下,包裹著一顆又興奮又緊張的心。
說好下午兩點,陳海濤邀請她先去賓館打寶齡球,吃晚飯,再去看她最喜歡的大牌歌星黎明的歌迷見麵會,聽說單單一張票就很貴,這可是兩張票呀。
在得到邀約的時候,伊丹嘟囔著,陳海濤笑而不語,這是他特地給她買的。打保齡球也是奢侈的運動,一局下來也是百十來塊,保齡球場館很多設在賓館的健身館。
幾乎每天伊丹都要到夜總會表演,幾乎每次陳海濤都要到場,看完演出會在伊丹和父親相聚的空擋,和伊丹聊上幾句。
幾次約請都被伊丹謝絕,陳海濤癡情不改。擋不住陳海濤的熱烈追求,和伊丹潛意識中對有錢男人羨慕,她的戒備心慢慢解除了。
陳海濤很關心伊丹的演藝生涯,曾經建議她嚐試載歌載舞,說這是流行趨向,現在不少歌星隻會唱歌,缺少優美舞姿,能歌善舞的人太少了。
伊丹的嗓子說起話來又高又尖,盡管沒有經過從小的聲樂訓練,現在開始也不晚,經過一時間聲樂培訓,陳海濤說,可以唱甜美的流行歌。
一個生意人忙裏偷閑,竟懂得這麽多。伊丹欽佩得五體投地。
陳海濤就是這樣的商人,要達成某項結果,會想盡一切辦法,動用一切手段。
這不,除了天天堅持到來,他也很會心疼人,對伊丹大獻殷勤,更是讓伊丹感覺貼心。
每次陳海濤見到伊丹都隨時送些小飾物;邀請伊丹出遊,時常給她意想不到的驚喜,讓伊丹受寵若驚,揚眉吐氣,滿足了伊丹的虛榮心。
當一星期前夜間紛紛揚揚下大雪的時候,伊丹們的表演接近尾聲。掌聲中伊丹們謝幕,踩著輕快的舞步退回後台。
陳海濤一如既往等在那裏。他現在和伊丹已經混得很熟了。
“外麵雪下得太大,我送你們回家吧。”陳海濤盛情相邀。
“沒關係,我和父親一起走很方便。”伊丹很見外。
“外麵雪很大,還是我送你們。”陳海濤不由分說,隨著伊丹來到父親麵前。
平時都是伊丹乘公共汽車來,由父親騎自行車帶著她回家。今天大雪分飛,父親也是乘坐公共汽車來的。
陳海濤禮貌地和伊丹父親打招呼,執意送父女倆。他跟在父女身旁走出賓館,截了一輛紅色出租車。
車上,父親饒有興味地不斷了解陳海濤的個人情況,伊丹由此判斷他大概是楊軍的同學。
鞋生意已經很有規模,現在他委托弟弟打理,自己做起一家投資公司的老板,專門向有前途企業參股並提供資金幫助,下一步有涉足房地產開發的打算。
陳海濤自信而誠懇地向伊丹父親介紹自己的企業,解釋資金運作背後的理念,諸如不能把雞蛋隻裝在一個籃子裏,要分別放到幾個籃子中,在商業上叫做分散風險,錢生錢省時省力,來錢快於做生意雲雲。
伊丹靜靜地聽著,嘴上沒說話,心裏別提多高興了,她感覺出父親挺喜歡這個年輕人。
此後幾天,陳海濤接替了伊丹父親的任務,每天早早到伊丹家打車送伊丹去夜總會,晚上又送她回家。
伊丹全家都很高興,尤其是伊丹母親更是笑逐顏開,他們看得出陳海濤在追自己的女兒,他們更喜歡收入豐厚、事業有成、知書達理的陳海濤。
伊丹把他作為知己,後來竟親近到無話不說的朋友,不知不覺感情之舟向陳海濤傾斜。
差距顯現出來了。
楊軍雖然對她的前途、她的演出也關心,隻是問問而已,從沒有過建議。楊軍更多的是各種雜事纏身,讓伊丹跟著焦慮不安。
隨著跟陳海濤交往的加深,楊陳二人的反差越來越大,以至於楊軍在伊丹的頭腦中被淡忘,偶爾想到楊軍,也是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伊丹穿的淺駝色羊絨大衣是她和楊軍在剛入冬時,忙裏偷閑逛街,在王府井百貨大樓買的。
伊丹個子高,不容易買到合身的衣服,而一旦穿著得體,必定如衣服架子,輕快地走上幾步,還真有時裝模特的味道。
買大衣的時候,楊軍吐了吐舌頭,倒吸一口涼氣,沒有吱聲。一件大衣花掉伊丹父親的兩千多元,太貴了。
雖說近幾年伊丹父親不斷漲工資,一個月充其量不過千元。伊丹不以為然。那有什麽,再掙嘛。馬上要工作了,掙了錢再還給老爸。
一個搞舞蹈的總不能邋裏邋遢、灰頭土臉吧。伊丹說得在理,楊軍不再吭聲。兩個人的在細微處時常想法不一致。
……
在胡同口,伊丹麵向北站著,不時舉目張望,等待陳海濤的車到來。腳下不時輕跺著褐色長筒靴,化雪時候,地麵寒氣向上走,她怕把腳凍壞。
伊丹還在脖子上圍一條棒針猩紅色圍巾,馬尾辮上套著同樣顏色的針織發圈。這兩件小飾品相當耀眼,為喜歡素裝伊丹做點綴。
“伊丹。”有人在身後喊她。伊丹吃了一驚。回頭一看,心一沉,臉色立刻難看,“你怎麽來了?”
“不歡迎啊。我正巧路過這裏,順道看你。還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楊軍走近前。
伊丹下意識小步後退,邊說:“我沒什麽好看的。我在等人,一會兒出去。”
“去哪?”沒等楊軍問完,伊丹倒退著被石頭絆了一個趔趄,楊軍進身攙扶伊丹的胳膊。
伊丹站好後,把楊軍的手從自己的胳膊上甩開。
“你真不願意跟我?”楊軍壓了壓心中的憤懣,臉上還是堆著笑。
“我說過多次,我厭倦了。”說完,伊丹清了清嗓子,看也不看楊軍。
她轉過身,繼續向北麵凝望。
一輛紅色夏利在馬路對麵停下。陳海濤打開車門,從副駕駛座下車,高舉手,呼喊著伊丹的名字。
伊丹回身,說了聲抱歉,看也不看楊軍便匆匆跑向出租車。
陳海濤定睛看清伊丹身旁的楊軍,很是驚異,似笑非笑向楊軍打了聲響指,就摟著伊丹一同坐進出租車的後位,臨上車前還輕吻了一下伊丹的臉。
出租車一溜煙跑出他的視野,楊軍被眼前突如其來的場麵驚呆了,除了腦海急速翻滾各種古怪的判斷外,外表全然木頭人。
她怎麽會跟置自己於死地的陳海濤搞到一起!
片刻,他醒悟,他怒氣衝天,他不能這麽蒙羞,他瘋狂,他跌跌撞撞,他要追回伊丹,他要阻止伊丹別受壞人陳海濤的誘惑,他要撕碎那個騙走自己女朋友的混蛋陳海濤。
他狂奔,像隻困獸,向出租車行駛的方向,奔跑了不知多遠,才意識到那車早已不見蹤影。
他停下來,沮喪地站著,眼睛裏空洞無物。他垂著頭原路返回。他不再追了。
這一幕竟然發生在楊軍眼前。楊軍悲憤欲絕,一股寒流穿透他的脊梁骨。他恍恍惚惚呆頭呆腦站著。
怎麽會是這個結果!
他在心中絕望地呐喊。
他想不明白,伊丹怎麽會和陳海濤搞在一起,怎麽會跟把自己搞垮的人親熱,這種背叛太讓人難以接受了。
楊軍覺得身心被千鈞重力壓著,透不過氣來,他茫然,他腿軟。
看看四周沒什麽行人,他頹廢地坐在一間小門臉的台階上,翹首望著伊丹絕塵而去的馬路,不知是不是在等待伊丹的返回。
他沒有把握,即便等回伊丹又能不能挽回她的心。
他雙手托腮,良久,試圖站起來,可邁不開步子,他又坐回原處。
就這麽坐下去吧,消耗時間,消磨時間,等伊丹,他還有好多話沒有說盡。